第11節
和兩家老板約好時間后,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回村里的車倒是不少,坐滿就走,最晚一趟是晚上七點,但是面攤收攤估計就不早了,所以老板把本來給四塊的工錢降到了三塊,但是對朱清和來說已經很滿足了。 朱清和心情好,買了點小菜和鹵rou又買了幾把掛面,拋出坐車的錢還剩五塊多,拍著阮穆地肩膀說:“回去正好吃晚飯,讓王老師也跟著嘗嘗,你別說我在城里找活干的事,不然以后你別來我家?!?/br> 阮穆在心里嗤笑一聲:當誰都和你頭腦簡單? 王老師原本對得意弟子來家里吃飯很高興,看到擺在飯桌上的東西,臉色當即就變了,數落道:“真是胡鬧,你日子緊張,我還打算讓你和看校門的老許一塊住去,給你開兩塊錢的工資,你是誠心想氣死我?” 朱清和死皮賴臉地笑:“您別生氣啊,如果不是您,我就不能再念書了,我給最敬重的老師買點好吃的,哪里不對?我和您保證,就這一次,您高興點?” 王老師嘆口氣站起身:“我去炒菜?!逼鋵嵥切奶矍搴瓦@個孩子,家里的大人指望不上,靠背磚掙的幾個錢遲早是會花完的。她更知道他是個有志氣的,不稀罕人的同情,她能做的只能在學習上多傾斜,學校里能賺錢的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朱清和跟著走到灶臺邊,想了想開口說:“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但是那么多雙眼睛盯著,有人心里會不平衡,到時候給您帶來麻煩,我心里也不好受,您放心,我已經大了,我會好好的,再說不還有您盯著,我也做不成壞事啊?!?/br> 王老師眼眶微微發酸,只是說了句:“你這么個孩子,遭的是什么罪??烊プ?,一會兒就能開飯?!?/br> 朱清和覺得掛面沒什么味,還不如吃玉米面,再硬再不好下咽還有谷物的香氣,以后再也不買了。王老師隨著兩個孩子說笑,她來朱家村這么多年,還是頭一回過得這么快樂。 吃完飯天都快黑了,朱清和告辭離開。 阮穆站在外面看著他走遠,成為一個模糊的黑點,轉頭對著收拾碗筷的王老師說:“媽,我要回北京?!?/br> 王老師泡在水里的手突然頓住,臉上閃過一抹驚喜:“你想通了?” 阮穆回過頭對上mama的眼睛,笑得靦腆:“我想有一天也接你回去,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都很想你?!?/br> 王老師比較擔心的是他的學習:“你在路上要耽擱不少時間,到時候還能跟得上嗎?算了,回去讓你爸給你請個輔導老師。媽等著你出息的那天,我明天去打個電話,這事耽誤不起?!?/br> 阮穆沒有再聽mama說話,他抬頭看著這片閃爍不停地繁星,再回想當初不想回去的心情頓覺得好笑不已,活過一世,怎么偏偏忘了,這個世界最終是靠著手里的錢權才能站直腰板說話的? 離開,只是為了能更好的回來,護著對他來說最為重要的人。 第21章 學校經過整合,教育局往朱家村分配來三位新招進來的老師,現在家長不像往后幾十年那么緊張,生怕新老師沒教學經驗拖累了孩子的前途。新老教師之間也沒什么競爭,相處十分融洽。 王詠梅一天都沒課就直接從家里去了縣城,往前夫所在的單位打了個電話,卻被告知阮寧今天休假不在部隊。她猶豫一陣,還是咬牙撥了‘家’里的電話。 “喂,你好,哪位?”一口地道的京腔是她的前婆婆,她眨了眨發酸地眼,笑著問:“阿姨,我是詠梅,阮寧他在家嗎?” 阮夫人一聽自家兒媳這么生疏地叫自己,忍不住哽咽地數落:“你個沒良心的,我把你當親閨女疼你就這么和我見外?還連家都不回,讓你爸把那個不是東西的揍殘了,你回來行不行?” 王詠梅剛想張嘴,聽到那邊傳來一道嬌俏地嗓音:“阿姨,是誰呀?您怎么哭了?” 話到嘴邊還是咽下去,這么多年,阮寧還和這個致使他們婚姻破裂的女人有來往,那天說什么復婚的話不過是花言巧語而已,待那邊再度傳來阮夫人關切問話地聲音,她情緒平靜了很多,客氣又禮貌:“阿姨,是這樣,阮穆想回北京,您看阮寧能不能盡早來一趟?我怕耽誤了孩子的學習,正是打底子的時候?!?/br> 阮夫人聽她的口氣不復剛才那么熱絡,嘆口氣說:“他在……詠梅……我讓他來接電話。你什么時候回北京?媽想和你說說話?!?/br> 王詠梅強作歡笑,抹去眼角地淚:“阿姨,等有機會吧,學校剛整合,事情很多?!彼€回去做什么呢?那個女人既然能夠登堂入室,想來和阮寧的關系已經更進一步了,她不想知道太過,只要自己的兒子能好。 阮寧很快過來,低沉悅耳地聲音里滿是歡喜:“詠梅,你找我,你想通了?” “阮寧,小穆想回北京,你要是方便能來一趟嗎?最好現在給我個準時間?!?/br> 那邊的呼吸聲變得粗重起來,良久他的聲音變冷沒有任何情緒:“王詠梅,我們倆的事……” 她快速打斷:“我們沒什么事,我在和你說孩子,你知道他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如果你心里對我還有一點愧疚,就盡早做決定,以后不要再為這事打擾我?!?/br> “好,我現在就動身?!?/br> 啪地一聲那邊傳來嘟嘟聲,王詠梅笑了笑,轉身往回走,這么多年也該到頭了。 初一教室,數學老師正在講課,轉頭看到望著窗外一直發呆地阮穆,微微皺了皺眉,因為是校長的兒子更得多注意,將手里這道題講完,她說:“那我現在就出一道同類型的題來考一位同學,你們可以在練習本上也做一遍,看結果和這位同學一不一樣。老師看……就阮穆來吧?!?/br> 阮穆還在發呆,被朱清和推了一下才醒過神,走上講臺,粉筆夾在他白皙的指間,他十分嫌惡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樣子,粉筆碰到黑板發出響亮的聲音,握著粉筆的人算得很快,不過看了一眼就直接解題,而且還準確無誤。 朱清和也算出來了,只是比他的算法要復雜了些,此時也是一臉佩服地看著阮穆,等他坐下來小聲地說:“真看不出來,我原先以為你跳級是瞎胡鬧,沒想到還真有兩把刷子?!?/br> 阮穆面無表情地臉上這才多了絲笑,能得到朱清和的恭維,阮穆很開心,分開之后也不知道得多長時間不能見面,他此時貪婪地想要將這人的樣子記在心里。當年找到他之后,一張發白的照片告訴他,多年后的朱清和長成什么模樣。 瘦高的個子,皮膚很黑,但是笑得很開心,露出潔白的牙齒,長相很帥氣,看得出來那應該是年輕時候拍的照片,他想象不到被風霜摧殘和家人傷害之后的朱清和變成了什么樣。 晚一步找到他,讓阮穆自責不已,他把全部事情都歸罪在那一家如周扒皮的人身上,他們就該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代價。 他連續一個禮拜都來朱清和墓前待一陣,之后他就坐飛機去了朱清和的家,與現在不同,朱家村發展的還算不錯,就連那戶人家都蓋起了小二樓,裝著氣派的大鐵門,干凈整潔的很。朱媽正和旁邊的鄰居聊天,張口就是她得意的二兒子。 “我家清亮現在在縣城的一家科技公司上班,一個月賺兩千五,前陣子說是養了只外國的狗,挺洋氣的還給起了個外國名呢?!?/br> 阮穆的臉上全是嘲諷的笑,他早把朱清亮的底細全都摸清楚了,什么好學生,在學??荚嚳孔鞅?,被抓到學校給記了過。唯獨風光雪月那套倒是玩的好,結實了個富婆,靠著那張還能看的臉被包了幾年,榮華富貴享受慣了,花錢也大手大腳,畢業后更是眼高手低受不了高強度工作,后來在股市栽了大跟頭才灰溜溜地跑回來娶妻生子。真不知道這樣一個慫包,有什么好值得得意的。 阮穆脫下鼻梁上的墨鏡,笑著走過去問:“嬸子,我想問您個事兒,清和哥這兩年回來過嗎?” 朱媽一臉警惕地看著眼前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搖頭說:“他在外面過好日子,眼里哪還有我這個媽,幾年沒聯系,也不知道死哪兒去了,你找他干什么?” 阮穆的心頓時冷了幾分:“您不認得我了?我是王詠梅的兒子阮穆,那年請和哥幫了我個忙,我想感謝他,只是一直忙沒空來,好不容易抽出身來就趕過來了。我本來想邀請他到我公司來幫忙,既然這樣,那我就先走了?!?/br> 旁邊的一個婦人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我記起了,我早就聽人說王老師的兒子很出息,是全國出名的富商,公司開的更大。你家清和要是在家,這是多大的福氣啊,仗著這等交情少說也不給他個萬兒八千?” 阮穆的眼睛盯著朱媽,閑閑地說:“要是沒有他,也沒有我今天的好日子,我給他年薪百萬,可惜就是不知道人去哪兒了。既然嬸子不知道,那我再托人打聽打聽?!闭f著轉身離開。 他沒走幾步遠,就被一臉討好地朱媽追上來,笑著說:“清和去不了,這不還有清亮嗎?他們是兩兄弟,你看你照顧哪個不是照顧?清亮也很優秀,你就當幫嬸子個忙,???” 阮穆皺了皺眉,為難道:“讓他來倒是可以,但是他的工作由公司的人事經理安排,我不能插手,如果要是安排的不合心思,嬸子可別怪我?!?/br> 朱媽想再差也不得給個經理當當?所以連連擺手,笑著說:“不怪,不怪,怎么能怪你,嬸子感謝你都來不及?!?/br> 阮穆想到這里,臉上泛起一陣陰狠的笑,剛巧下課鈴敲響,旁邊的朱清和有點擔心的問他:“阮穆,你是不是哪里不對勁?” 第22章 朱清和放學后從學校出來,正好碰上管井的劉大宏,趕緊跑上去問:“宏爺爺,有人開始澆地了嗎?我家那……什么時候澆?” 劉大宏摸了把亮得能當鏡子的頭,想了想說:“現在正好你家地旁邊有人澆,你要是定下來,就去把河道挑出來,再過兩個小時就輪上了。你小子能行?一畝地再快也得四個小時,澆完就得半夜,要是怕就換個時間?!?/br> 朱清和搖頭說:“我能成,過陣子就要收了,要是趕不上種冬麥就麻煩了?!?/br> “麥籽量好了?”劉大宏從腰間掏出煙桿放在嘴邊吸了兩口,過了陣味兒,隨口問道。 朱清和笑著說:“找了富滿叔家的做種子,等收完豆子直接種?!?/br> “那行,你留意著點時間,別耽誤了。對了,雖說現在太平多了,不過前陣子還是聽說有狼襲擊了別的村子的人,你當心些,等天黑的厲害了就找點火堆生點火?!?/br> 朱清和謝過老人,抿嘴去鋪子買了包煙,又買了個餅,要是澆完地餓了吃兩口也不耽誤睡覺。能在十二點前完,他已經很知足了,總比三四點睡得正香出去的好。 回到家吃過東西,從富滿叔家借了工具,抗在肩上,手里提著個大玻璃瓶子往地里走。他們家這塊還沒有人澆,河道里滿是雜草和碎石,清里出來,水不受阻才能快點澆完。從東往西不算近,等他挑完水正好過來,不耽誤事。 王詠梅從縣城回家后到殺豬家稱了一斤排骨,在阮穆放學回家前已經燉了不短的時間了,香味四溢,正好起鍋吃。 王詠梅從屋里出來,見兒子一個人回來了,問道:“清和呢?怎么沒和你回來?我都說以后會把他的飯做好,他有什么好見外的?” 阮穆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走到水盆邊邊洗手邊說:“他看到個人就跑走了,連理都沒理我。好香,媽你燉rou了???” 王詠梅把毛巾遞過去,笑著說:“給你們兩個解解饞,我打過電話了,你爸他今天動身來接你?;厝ズ煤玫?,別讓媽擔心,等有時間我就回北京看你。你現在長大了,也要幫忙照顧好你外公外婆,他們就我這一個女兒,我還不在跟前陪著,是我不好?!?/br> 阮穆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說,人都是懷有夢想的,不然媽也不會從偌大的北京跑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也許等夢成了的那天,心中的執念不在了,也許就會想回到故土了。這個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的地方,也許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他的常住之地。 鍋蓋打開之后,更加濃郁的香撲鼻而來,排骨中間還夾雜著剝了皮的雞蛋,看著讓人很是眼饞。 王詠梅回頭和兒子說:“你去清和家里一趟,把他叫過來,這rou還是熱著吃香,一冷就不好吃了?!?/br> 阮穆輕快地應了一聲跑出去了,這會兒路上多是從磚窯廠下工的人,氣喘吁吁地跑到朱清和家里,看著上鎖的大門,他站住抹了把臉,站了一陣轉身往回走。他和這個村子里的人不熟,大多都是看著眼熟,卻不知道叫什么好的,走到富滿叔家門口,看到從院子里出來的富滿嬸,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嬸子,你見朱清和了嗎?” “他今天不是要澆地?跟我借了家伙,不在家,那應該去地里了?!?/br> 阮穆去了地里,果真在不遠處看到朱清和,他手下不停,不時用脖子上掛著的毛巾擦汗,動作嫻熟又麻利,但看著不像是他這個年紀該做的事情,喉頭一陣酸,往前走了兩步,扯開嗓子喊:“朱清和,哥!” 朱清和熱的腦袋發蒙,聽到有人叫,擦干汗水,看過去見是阮穆,他這會兒正往這邊走,趕緊擺擺手示意他在那里等著。穿得那么干凈的衣服,免得在這里剮蹭臟了。 阮穆看著朱清和快步出來,笑著說:“我媽還等著你去吃飯?!?/br> 朱清和有些為難,用毛巾擦了下額頭:“不行啊,我得盡快把河道挑出來,不然水過來走不通,到時候溢到人家地里又得麻煩。你和王老師說一聲,我明兒再去?!?/br> 今年雨水不多,田里更是缺水,一碰就塵土亂飛,朱清和剛才一陣折騰,灰頭土臉的,阮穆看得哭笑不得:“行,我回去和我媽說?!?/br> 朱清和等他走了,這才慢悠悠回到剛才的地方,河道已經被草給擋住了,這種在當地叫蛇蔓的草長得像蛇一樣蜿蜒,又十分堅韌,徒手去扯能勒破掌心,只能用鐮刀割或者用鐵鍬蹭著底子,里面的碎石小些的不用管,大的有的占據了很大的地方,甚至還得拿手去刨出來。 這幾天沒有使什么大力氣,時間一長腰也跟著酸了,拼著一鼓勁清理到自家地前,將土給扒拉成一堆擋在河道中央,免得水到時候亂流。剛坐下歇了一陣,就見水歡快地從跟前流過,他趕緊站起來,看著水從開口全數入地,總算舒了一口氣。這是他第一次一個人在外面澆地,這于農家人來說是最為尋常不過的事,他卻是一陣復雜。 空曠地地里只有他一個人,這時候起了風,倒是挺涼快,他坐在地頭上發呆,要到頭還得好一陣。往后的幾十年企業占地成為大頭,其實人們能種的地沒有多少了,有些人沒有分到地,糧食不夠吃,年年留意那些糧食夠吃或是身體不好不想種了的人家,一年兩百塊錢,稍稍能解急。 阮穆回到家,對還圍著灶臺忙碌的王詠梅說:“媽,他今天澆地,現在在地頭上站著,裝飯盒里我給他送過去吧?!?/br> 王詠梅嘆了口氣:“這造的什么孽,那么大的個孩子,多帶點,你和他在那里一塊吃完再回來吧?!?/br> 朱清和看到阮穆手里端著的排骨雞蛋還有米飯,臉上閃出歡喜地笑:“還是王老師好,這么惦記我?!?/br> 阮穆把筷子遞給他:“你剛在家里隨便對付了兩口?快吃,天都快黑了,當心蟲子鉆進去。我媽讓我把這個給你?!?/br> 朱清和將手電筒接過來放在旁邊,起身收起旁邊的枯枝葉,聚在一塊用火柴點燃了,昏黃的光照著兩人的臉龐:“地里比家里涼的厲害,你穿的少當心著涼??禳c吃,吃完就回去吧?!?/br> 阮穆撇撇嘴,他好心給這人送吃的,沒想到還得挨人攆。不過卻很喜歡和他在一起相處的感覺,無需說話,心上就一片平靜,誰能想到當年讓他遺憾了一生的人就這樣出現在自己面前,或皺眉或歡笑,一舉一動都這么落入自己的眼睛里,鮮活又有溫度。 而出來消食的朱玉田走到自家地頭看到兩個半大不大的孩子躲在這里吃飯,嗬,還是排骨雞蛋,豐盛的很,當即冷哼一聲。 朱清和抬頭看了一眼,照舊低下頭吃自己的,無關緊要的人有什么好看。阮穆更是連頭都沒抬,一家子沒人性的,他還怕臟了自己的眼。 朱玉田沒想到朱清和變得這么目中無人,當下面布陰云,在旁邊呸了一聲走了。 阮穆分明看到朱清和的筷子頓了一下,然后緊接著快速扒拉完飯,擦了把嘴說:“野地里嚇人,你拿著這個火把,趕緊回去吧,我等地澆完就回了,你讓王老師別擔心?!?/br> 這人心里難受也舍不得表現出來,真是倔強,阮穆聽話地提著飯盒走了,走了幾十步遠,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見他從懷里掏出個盒子,取了長條狀的東西出來,就著火堆燃著,原來是煙,一口一口慢慢地抽。不過才十四歲,卻像是幾十歲一般蒼老的神態,火光照耀下的背影透著nongnong的哀傷,讓人心疼,真想上去抱著他,告訴他往后的日子再不需要擔心,因為自己會永遠陪伴在他身邊。 可是最后,阮穆還是咬牙轉身離開了,他不想嚇到朱清和,這個堅強的人其實很脆弱,等自己重擁強大力量的那天,他會用最好的一切來求得朱清和的愛。 在這片只有蟲鳴水流相伴的夜色里,他重復著將口堵上又打開的動作,什么都不做也覺得很累,最后一塊地只剩半級的時候,從遠處傳來一道聲音,聲音洪亮:“清和,你快澆完了嗎?” 朱清和動了動坐得有些僵硬的身子,站起身等人走近了才笑著說:“還有一半就好了?!?/br> 這人叫錢達佑,是和朱玉田一塊長到大的鐵哥們,有句話不是叫人以類聚,兩人是一個德行的好兄弟,沒什么本事,吹牛打人愛喝酒,時常坐在一起說人長短。朱清和暗罵晦氣,沒想到和這么個人碰上。 錢達佑搓搓手放在火上烤了烤,招呼著朱清和坐下來:“咱們兩說說話兒,我今兒回家前還見到你爹了,眉頭皺的,看著都老了十幾歲,他都是想你想的。你這孩子怎么這么狠的心?還真打算和你爹媽當仇人?將來你娶媳婦的時候,總不能連拜的人都沒有吧?” 朱清和一聽這話就懶得開口,可也不得不說:“叔這話說的,拜天拜地不是更好?您如果要是和我說這個,就此打住,我不愛聽?!?/br> “呦呵,你個屁大的小子還有脾氣,怎么就這么不識好人心?就你這樣的,村里哪戶人家肯把閨女嫁給你?外面的人一打聽,照樣成不了事,家人多重要,你明不明白?” “村里打光棍的人多了去,我也沒見人家餓死了,叔,我謝您的好心,這事等我長大以后再說吧。萬一哪天我發了財,說不準得有多少人上趕著倒貼?!?/br> 錢達佑黑黝黝的臉皮僵了僵,笑了聲:“你小子口氣還挺狂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