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帶頭發問那男子哼了聲“你們莫不顧正事,若讓竇家余孽跑了,咱們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幾個男子紛紛應“是”,也不知當今官家如何想的,這冷的寒冬臘月,偏要派遣他們出來喝冷風,尋甚“要犯”……要他們說啊,能跑的都跑了,還去尋個大頭鬼??! 幾人不甚樂意,又不得不從,心內罵罵咧咧跟著往前走。江春見這樣子,今日怕是去不成了,只得做做樣子買了糖糕回學里去。 十八、十九兩日考了升學試,外舍班這一年也就完結了。 她正走出學門,尋思著問問可有這幾日往金江去的車隊,卻突然聽到兩名學子從門口聊閑進來。 旁的雜七雜八她也只過耳不過心,唯獨“竇皇后診出三月身孕”一句,卻是如雷轟頂! 第115章 消息(二) 且說江春考完年試,冬月十九傍晚,正準備出門去找往金江去的馬車或車隊,卻在學門前聽了學生“竇皇后被診出三月身孕”的消息來! 那可謂是晴空霹靂了。 剛失了大皇子的竇淮娘居然又有孩子了!江春先是覺著驚奇,按理說三十多的年紀了,這多年都未再懷上,在這節骨眼兒上居然就突然有孕了。當然,從婦科大夫的角度來說,這也不算“突然”,本來就是育齡期的成熟男女,有正常的生精排卵,有正常的人倫敦常,能懷孕再正常不過。 只是,懷孕的時間,“選擇”得有些微妙,或者公布消息的時間,選擇得很微妙。 江春突然能想得通了,當日聽聞竇淮娘與趙闞大吵了一架,自請前往奉國寺吃齋念佛,一去就是一個多月。她當時只以為她是喪子之痛失了理智,心灰意冷之下選擇吃在念佛……其實仔細一想,鄧菊娘的閨女,怎么可能是那般容易喪失理智、心灰意冷的? 她恐怕早已知曉自己懷上身孕了,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不,該是上策。 半年后,若再生下位小皇子,那就微妙了。 首先,皇帝連三四歲的兒子都覺著年幼,無精力多加教導與培養,那現在再出生的皇子,他又會有何心力?若是一般妃嬪生的皇子也就罷了,但這位是中宮皇后生的嫡子,只要他不廢后,那就只會是唯一的嫡皇子了! 這樣的嫡皇子雖占了“嫡”,但年紀卻是最幼的。前有要置竇家于死地的皇帝,后有數個比他年長的兄長……這微妙是顯而易見的。 江春自以為這個孩子救了竇家一命。 但事實是,冬月十九才傳出消息皇后回了宮,診出身孕,冬月二十,東京城又被戒嚴了,沒有任何緣由的戒嚴了。 江春想要出門去瞧瞧淳哥兒,卻被告知學里出不去了,街上巡邏的人卻不是五人一隊的皇城兵馬司了,早變成了全副武裝的禁軍。 這時代的禁軍與《水滸傳》中一般,是與“邊軍”相對的,雖與皇城兵馬司一般直接聽命于皇帝,是拱衛京畿的武裝力量。且它與皇家關系雖不如皇城兵馬司的親密,但這卻是實打實的、真刀真槍的武裝力量。 是有戰斗力和戰略意義的……看來形勢在不斷升級了,竇淮娘這個孩子,非但沒成竇家的救命稻草,反倒成了他們的催命符! 江春只能在心內默默祈禱。 她與同窗們都出不去學門,連續兩日困在了學里。一日三餐要耗費銀錢也就罷了,那許多大江南北來的學子,本以為過年就能回鄉了,但連街面都上不了……談何回鄉? 只要能安安穩穩不波及到自個兒,其實許多人都是窩在學里不愿出門的。 窩得人多了,問題也就出來了,總有那么幾個男學生,先是與太醫局內同窗生了矛盾,那學寢、學舍都生了幾場糾紛。后來居然與隔壁武學也生了矛盾。 當然,這矛盾要從江春身上說起。 高勝男的紅瘡在江春調理下已好了三分之二,仍剩了些疤痕印記消不掉,外加她偶有忌不住口的時候,那下頜與下巴上還是三不逢時會冒出零星幾個來。 但因著學里不許出門了,四大學的學子年試早已結束,百無聊賴的高勝男就想著定要尋叫好再給她調理下方子,只苦于無門可出……思來想去,不知她從何處尋到了兩院之隔的圍墻,仗著身上兩分本事,居然作起了梁上君子。 二十一這一日一大早,雪化開了些,江春照例拿了書本去院角花椒樹下讀背,自從天氣漸冷后,她再未見著那討人嫌的少年了,倒是愈發自在。 如果這次年試順利的話,她就要升入內舍班,屆時《千金方》等臨床科目就要學起來,她得提前“預習”一番。 《備急千金要方》,簡稱《千金方》,又名《千金要方》,是“藥王”孫思邈之作。 這位孫思邈也是位奇人了,他認為“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于此”,故將他自己的得意著作均冠以“千金”二宇。且他還將“婦人病”作為千金病,置于《千金方》卷首,其對婦人病的重視可見一斑。 當然,說起后世道觀里都有的“藥王廟”,江春還真是不得不佩服這位奇人了,世人常以“賽華佗”來贊譽一位醫者的醫術高明,但他卻是直接被后人當神仙供奉的。 當然,至于他自幼體弱多病,因病學醫,卻仍活了一百四十一歲的傳說……江春就不置可否了。 只見她嘴里“蓋聞醫經經方,性命所系,固已為至巨至急,擇于醫經經方之書,拔其精且善者……”小聲讀者,卻聽聞一聲輕笑。 江春眉頭一皺,不會是那少年又回來了罷?她可沒那閑工夫,轉身欲走。 “嗨!春meimei!” 江春轉頭,見是那近一月未見的白衣少女正沖著她齜牙咧嘴。江春心內一樂……如果可以忽略她正騎在墻頭上的不雅姿勢的話。 “勝男jiejie,快下來罷!可別摔了!” “meimei不消擔心,我腿腳上有兩下子,才不怕掉下來……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哦,不,是兩個好消息!” 江春低沉了多日的情緒,似也被她那燦爛的笑容感染到,笑著望她。 “你先瞧瞧,我這幾日臉上紅瘡可是又好了些了?”她仰著張小麥色的面龐,輕輕晃了晃腦袋。 江春定睛一看,那痤瘡確實是好得多了,因她也不是留疤體質,痘印漸漸淡下并消散,面上只剩一片勻稱細膩……若不知情的,哪能將她與當日那滿面紅瘡,被人嘲笑的少女聯系在一處? 她自是點頭,欣慰她雖性格大咧,但真應下的事,還是排除萬難,堅持下來了的。就她那不吃晚食的習慣,又有幾個女子能做到?而且是一堅持就堅持了半年,外加在武學日日舞刀弄棒的,她現在的腰身倒是比剛認識的時候細了不少。 高勝男見她神色,再次從她眼里看到了肯定,愈發笑得得意。 想到自己即將告知她的“好消息”,愈發得意起來。 “那第二個好消息是甚?” “我退親了!” 嗯?! 江春反應不過來,畢竟她們雖常在一處耍,卻并未提起過幾次她的“未婚夫”——竇立芳,不,應該叫張立了。 說起他名字,也是個笑話。自從官家下旨奪了安國公府的爵位,竇憲就一拍屁股走人,棄了竇家嫡子的名頭,哭著求著回了翰林張家去。他的“愛妾”小秦氏自也“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連帶著兩個庶子也回了張家,竇丞芳改名張丞,兄弟改名張立。 當然最大的“笑話”并不是這個,而是他幾人的身份問題。當年將鄧菊娘逼走了的婢妾,已經被張翰林冒著天下大不韙扶為正妻了。而不知張憲為了能脫凈竇家的皮,就得做出妥協——自降身份為庶子,認那被扶正的婢妾為“嫡母”。 江春只得感謝皇帝,早早的將鄧菊娘給軟禁了,不然,她若曉得自己費盡心機帶出來的親兒子,為了徹底拋棄她,去認了那婢妾作母……該是何等的痛心疾首! 糊涂蛋張憲永遠也不會明白,他的母親,為了他,犧牲了多少。 但愿他一輩子也不要明白,就這般糊糊涂涂的茍且偷生罷!他已不配知曉! 而隨著張憲的出走,堂堂國公爺淪為五品小官家的庶子,他的兒子張立,那更是“落地鳳凰不如雞”了!一開始非他不嫁的勝男堂妹,哭著鬧著要與他解除“婚約”…… 得益于她不依不饒的鬧騰,高家祖母出面,也不管甚名聲了,單方面解除了兩個孫女與張立的婚約。 那小秦氏也想鬧騰,可惜她才跟著回了張家,張憲為了表現他“認祖歸宗”的決心,將她豐厚的嫁妝奉上了大半……這可哭了她了,素日在國公府內金尊玉貴的過慣了,現連悅容坊的頭面都打不起了,哪還有底氣鬧得起來? 才去了武功侯府兩次,就被那當家的高二媳婦打出來,嘴里被“小娘養的”“窩囊廢”等語,不干不凈的罵了一頓。 她心中的委屈,真是不知找何人說起了。當日來張家認祖歸宗的主意,是她與張丞一塊兒想出來的。張憲被她母子幾個攛掇一頓,連府里親娘、親兒子、親孫子也不顧了,現想要再回去,卻是沒那臉了……她忙打了個冷顫,不不不,才不要回去呢,哪個回去哪個死! 好死不如賴活著! 經了這事,江春倒是驚奇,那位大秦氏,因著“謀害”淳哥兒的關系,據說是去鄉下祖宅了……但皇城兵馬司的人去了幾回,皆未找到人。 她既未跟著張憲回張家,也不在“祖宅”,更不在娘家……她的去向成了一個謎,也不知竇元芳可知曉他親娘的消息了。 高勝男見江春低著頭發愣,試探著問道:“怎樣?你也覺著不太好罷?我阿娘也這般說哩,現退了親,日后再找,可就成問題了!唉,尤其我這般名聲不甚好的女子……” “這倒不曾,勝男jiejie能脫了那火坑,我替你高興還來不及哩!” “哈哈,我也這般覺著!”高勝男笑出了一口燦爛的大白牙。 江春心情也跟著好了些。 只聽“噗通”一聲,高勝男從墻頭上輕松跳了下來,兩個箭步來到她面前,伸手搭她肩膀上,笑得“不懷好意”道:“春meimei,我都與你說了自己的事,你也快說說你的唄……” 江春以為她不知自己與元芳的小九九,理直氣壯道:“勝男jiejie說笑話了,我哪有甚可說的?不過是日日窩學里,等著解禁歸家去?!?/br> 高勝男自是不信,假意嗤笑一聲。 江春篤定她不知,愈發挺了挺胸脯,義正言辭:“勝男jiejie這是何意,我卻不懂呢?!?/br> 高勝男卻被她挺胸脯的動作吸引,盯著她瞧了半日,視線掃過她一身,又在她脹鼓鼓的胸脯停留片刻,才意味深長來了句——“怪不得元芳哥哥……原是他好這口??!” 江春鬧了個大紅臉! 這丫頭,整日在學里與男學生廝混,武藝展進的同時,這亂七八糟毫無忌諱的言語也學了幾嘴。 再說了,竇元芳那般正直的偉男子,甚叫“好這口”,怎從她嘴里說出來就奇怪哩! 她要替他辯解幾句:“勝男meimei,你莫胡說,元芳哥哥最是正直不過,哪有……” “嗯?哪有甚?”她居然還要明知故問。 “哪有恁不堪?!?/br> “切,春meimei你是不懂!那不叫‘不堪’,那叫‘本性’,男子本性,就喜女子……只是啊,我與你說,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有的男子喜那纖細苗條的,有的男子喜那凹凸有致的,有的喜妖艷嫵媚的,有的喜清純浪漫的……而元芳哥哥,怕就是好你清純玲瓏這口的……嘖嘖嘖!” 江春要被她囧死了,甚“清純玲瓏”,這算甚款式……還不如說“童顏巨乳”呢!女流氓! 當然,以后世婦科醫生的眼光看,現在的江春雖玲瓏有致,但還遠未到“巨乳”的地步。況且她腰肢異常纖細,對于“前世”胖過,甚至胖到死的人來說,每日摸著自己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還是超有成就感的! 故她對自己目前的身材比例還是頗為滿意的。 高勝男見她紅了臉神思不屬的模樣,愈發不懷好意了:“喲,不會是某人也說過這話罷?哎喲,不得了咯!沒想到元芳哥哥居然是這種人!” 江春被她逗樂。 “你是怎知的?”就連胡沁雪也不一定知曉他們的地下戀情呢。 “那次,咱們三人同食,他眼神都不知在你身上停了多久,尤其是你那日那身襦裙……嘖嘖嘖,就與我哥哥瞧嫂子一般,好似瞧著你就能當飯吃了,有個詞兒怎說的?嗯,好像是‘秀色可餐’!” 江春見她又不正經,忙糾正:“嗨!好好說話!” “我好好說話啊,那日吃餛飩全程盯著你瞧也就罷了,名義上送咱們回學里,明明朱雀大街一路下來,該是先到你這邊的太醫院,才到我武學的……他卻偏要對太醫局過門而不入,先繞路將我送回去……你說你們后來可是又背著我去哪兒了?” 江春想起那日香甜可口的紅燒魚塊,嘴角就帶了笑意出來。 高勝男見她嘴角梨渦隱隱,愈發篤定了就是還“背著”她做了甚。 “不得了不得了,你們倒是將我作惹人厭的尾巴給甩了,枉費我還替你們憂心這久呢,元芳哥哥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br> 江春點點頭,她也對元芳的擔憂自不必說,尤其現在竇皇后有孕,仿佛成了壓死竇家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過,話說回來,這丫頭自己剛開始還以為是個大大咧咧的千金小姐,哪曉得,自己二人的行徑,不知不覺就被她發現了……古人頭腦真不簡單! 高勝男見她掩藏不住的憂色,于心不忍。 只見她四處望了望,見周圍都無人,才悄悄湊過頭去,輕聲問了句:“他可與你說過了?” 江春不解,不知她所謂的“說”,是指何事。 “就是這次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