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噗嗤”江春紅著臉噴笑出來。 這呆子!將才因貧富差距懸殊而生出的愁思被她這么一句沖散了。 “我覺著胡jiejie也好看哩,是更好看!”有幸識得你這樣的朋友,我很開心,我很幸福! “那到底是你好看還是我好看?不如我們都好看罷!”胡沁雪嘀咕出這么一句來。 江春卻故意逗她:“誰受到男學生傾慕就是誰好看!”還配上擠眼睛的動作,故意裝出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來。 胡沁雪的臉“刷”地紅了。 江春意圖得逞,又是笑出聲來。 外頭丫鬟聽見臥房聲響,繞過屏風來到二人床前,要伺候兩位小娘子起身。 兩個也不消她們伺候,只就著她們端來的溫水洗過臉手,就坐一起聊起閑來。 因著掛念學館的課,兩人說好了辭過胡家長輩就要回館去的,恰好那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又來傳話,道是既然醒了,老夫人請兩位小娘子往養和堂去說話。 兩人跟著那丫鬟到養和堂的時候,里頭已坐上好些人了。老夫人居中坐于廳內上首,她左手邊坐了已換過干凈衣裳的竇元芳,右手邊坐了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美大叔,眉眼上與胡太醫有些像,只渾身氣場卻又不同……當然,他與竇元芳比起來的話,倒是更像個圓滑老到的科主任了。 看來這位應該就是胡家在京內做官的老三了。 江春跟著胡沁雪,與屋內眾位“長輩”見過禮。老夫人難得一改之前不冷不熱的態度,叫了江春上前道:“好孩子,你且上前來與老身瞧瞧,真是個了不得的小娘子哩!”邊夸邊拉了她的手,雖然話說來說去也就那幾句,但這態度卻是比先前暖和多了。 江春有些受寵若驚。 倒是胡家三爺還未見過她,老夫人又將她幫著徐純避雨的事給說了一道,還道他們三個在學里是常玩在一處的。胡叔溫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江春覺著有些緊張。倒是竇元芳在旁老僧入定,一言不發,連笑都懶得笑一下。 在江春看來,胡叔溫這方過不惑就坐上禮部尚書的人,也算位高權重了,按理說是不會在意自己這草芥一般的小人物才對啊,況且還是個孩子……難得他還笑著問了些她學里的事情,倒是一副長輩關愛子侄的樣子。 廳里雖叔伯姐妹的熱鬧,但江春還是覺著奇怪,就連那老夫人身旁的婆子望著她的眼神亦有些怪異……只不知是甚緣故令她對自己態度轉變。 幾人隨意說了些話,江春與胡沁雪向老夫人稟明了要回學館,老夫人自是笑呵呵應了,令她們用過午食再走。 江春如坐針氈,忐忑不安地用了午食,走之前還被胡家眾人叮囑了“散學后再來”“平日有空常來?!钡目蜌庠挕θ讨膬裙之惲镏蠹?,這般地位懸殊的同學家,對方不客氣不冷不熱,她覺著心里不好受;人家太客氣了她又覺著不適應……自此打定主意:這胡家,無事還是莫再來了。 第65章 綺夢 自打回了學館,江春與胡沁雪就定下心來好生學習,年前臘月初二的結業考迫在眉睫,眾人皆卯足了勁熬著這最后兩個多月的沖刺階段。 江春有前世兩次中考、兩次高考的升學考試經驗在,曉得這最后階段,其實知識儲備已經是飽和了的,能記住能學懂的都已經在腦中了,學不進去記不住的那就是命了。 譬如畫藝她就是徹底死心了的……好在畫藝那門卻是距離拉得最小的,第一名與最后一名無多大差異,只消考好主科經義與九章就行了。 而應付經義,她只能繼續強化知識結構的系統性,多嘗試往年結業考題,這都是國家統一考試,總能從舊題庫里尋找命題規律的。 可惜張夫子不是這般會找規律的老師,因縣學結業考暫時還未涉及策問與雜文,只有經義,即對經書中某一句子或字眼作詳細解釋,并闡發個人觀點,相當于后世的話題作文——故他的教學重點仍在于如何寫好話題作文。 這對于后世經過無數次話題作文、命題作文、議論文、記敘文、說明文、應用文……洗禮的江春來說,難度尚可。 只是古人文章講究引經據典、博聞強識,在筆法上要求辭藻華麗、駢儷順口,要讓閱卷者看到文章就如見作者的錦心繡口,這就是與后世最大的不同之處。 江春是無這天賦的,唯一途徑只能多讀多背,盡量模仿與引用名章名句,當然,若能在不偏題離題的前提下引用到生僻章句卻又是更好的了;其次就是多看多學,因歷年弘文館內前十名亦算全縣頭十名了,館里都會將他們經義卷子謄抄影印保存,有那需要的亦能從學錄處借得。 江春去找了近五年的頭十名卷子來,以及州府內前幾名的手抄本亦一并借了來,挑選出十幾篇她覺得文筆最好的,再親自謄抄一份下來,模仿旁人的金句與點睛之筆,再根據自己文筆特色,定制出幾百字的萬能模板。當然這得感謝她大學時裸考四六級的經驗了,考前半個月開始臨時抱佛腳,背誦各種作文模板還是有用的,裸那么多次總有一次是能低空飛過的。 當然,這又是下下之策了。她一直覺得寫文章有兩個基本的成功要素:要么就是天分夠高,要么就得夠勤奮,若能兩者兼而有之,那寫出來的文章定不會差了。 要論天賦的話,對于江春來說,這得看經義選句出處與類型:若是選的《詩經》《春秋》這種她真心喜愛的,闡發個人觀點也就順理成章了;若選了《論語》《大學》這等偏古板教化的,就有些吃力了,總覺著不論自己闡述甚,都有同旁人重復了的可能。 除此之外,就只得夠勤奮了。勤寫勤練,熟能生巧,靠勤來補拙,平日積累到位了,自能“下筆如有神”。 至于模仿“優秀作文大全”,準備萬能模板與金句,那都是后備招數了:若考題超越她“天分”了,又是平日未練習過的,那就只能硬著頭皮取這種巧了。 當然,無論是經義還是詩畫,最主要還是得靠平日積累,好在這一塊上,前三年她是花費不少功夫了的,至于九章那就更加無憂了。 畢竟,前世數學困難戶的她,來到這大宋朝后居然變成了憑借九章大殺四方的學霸了,她得再次感謝小學初中那些辛苦了的數學老師們。 她與胡沁雪倒是步入正軌了,但徐紹卻是有些不太好的。據胡沁雪所說,自從西游山歸家后,他的右腿大骨就被石膏夾板固定了,行走不得。胡家專門拿了胡尚書的名帖,為他從威楚府請了位名師來“開小灶”。 倒是胡老夫人,專程使人來學里找了胡沁雪與江春,令她們若覺著學里枯燥可到徐家去與徐紹一起,跟著那位夫子學,兩人忙不迭拒了。 胡沁雪是自知斤兩,不想再學這頭痛的科舉文章。江春卻是不想再欠胡家人情了,她總覺著胡家對她態度的轉變有些費解……不想主動往套里鉆。 二十三這一日,江春下了熟藥所的工后,與等候她多時的胡沁雪一道,提了些瓜果糕點往徐府去。自從那日回來后,她還從未去瞧過徐紹,正好趁著今日休學日子去一趟。 才到門口,就有那小廝遠遠地瞧見了二人,忙迎上來道:“兩位小娘子來了,我們相公不知得多高興哩,兩位快里頭請?!?/br> 果然,他話才說完呢,遠處就大步走來了位“欣喜異?!钡南喙?,自然就是徐純了。 他才到面前呢,就先一手接過胡沁雪手中的籃子,兩個小冤家對視一眼先兀自笑起來,徒留江春一人眼睜睜望著他們有說有笑。 好在這種“電燈泡”的窘境不消維持好久就到了徐家正堂。 幾人進了院門,自有個小丫鬟在門口引了他們進屋。屋內對門坐了一對穿著講究的中年男女,男子有些發福,即使是坐椅子上江春都能一眼見著他那大腆著的肚子,面色倒是紅潤,笑容和藹,估計就是徐紹那常年做生藥生意的父親了。 旁邊穿淡紫色孺裙的女子倒是清瘦,面色細白,淡淡的眉毛形狀彎彎,雙眼皮過寬顯得有些困乏無力,才三十來歲的年紀,眼角皺紋卻已有些明顯了。 江春|心想,果然這眼睛大的人容易顯老。不過看那通身氣質,年輕時候定是個明眸皓齒的美人。 她鼻子亦是高挺精致的,與前幾日見過的胡老夫人有一兩分相似,估計就是徐紹的母親了。 兩人規規矩矩行了禮,道明是來瞧徐紹的,座上二人笑著招呼著吃了兩盞茶……當然,主要是江春在吃茶,徐母早就將親侄女拉了閑聊起來。 她只嘴角含笑自吃自的茶,偶有兩人議論到自己時,她就抬首笑笑,努力做出一副被冷落亦寵辱不驚的樣子。 其實從一進門她就覺察出徐母對她態度的冷淡了。 她雖也未說甚不中聽的言語,但全程未見她與自己多說一句話,仿似老僧入定般的。只徐父笑瞇瞇地問了她些家中父母兄弟情況,并說了幾句“往后常來?!钡目吞自?;徐母卻只是端著身子不說話,直待徐父客套完了,她才不冷不熱地附和了兩句。 怎說呢,這態度就是不冷不熱,卻是比胡老夫人還表現得明顯的不冷不熱,似是生怕別人看不出她態度似的……也不知她是自來就性子清高,還是不喜江春。 江春不知緣由,但也不欲探究,本就不是一個階層的,她亦不想硬攀上去。憑心而論,徐母對她態度如何,并不能影響到她,她早已過了“知道旁人不喜自己就沮喪”的年紀。 她之于江春,只不過是同窗的母親罷了,客氣些稱呼聲“伯母”而已。 胡沁雪卻是在這位親姑母面前亦不敢放肆的,只端緊了身子與她說笑,察覺姑母對江春的不喜后,她愈發不敢多說話了。 兩人好不容易出了徐母的院子,皆大大松了一口氣。 胡沁雪吐著舌頭道:“春meimei你莫多心,我姑母就是這般性子的人,并非她不喜你?!?/br> 話落,似乎覺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又忙補救道:“其實我姑母就是這般冷心冷性之人,我長這般大還未見她好生笑過哩,姑父與她成婚十幾年了,亦是動輒就被她下臉色的……你莫多心啦?!?/br> 江春自是笑著點點頭,轉開話題問起徐純怎不見了。 胡沁雪卻紅著臉道他回院子去拿件東西,待會兒再去徐紹處尋他們。 不消好久,二人就到了徐紹的院子,有個機靈小廝見著了將他們引進屋。 屋內的徐紹斜臥于貴妃榻上,手中拿了本書,面前桌子上亦整齊地擺著幾本別的書,看來他在家亦是同學里一般的。 見了她們,徐紹先笑起來,將書給收了,一派輕松地道:“兩位meimei來了,愚兄就暫且不與你們客套了?!闭f著指指自己的腿。 二人自然明白。 胡沁雪笑嘻嘻就過去翻他桌上的書,東瞧西瞧起來,江春卻仍勸著道:“紹哥哥莫客氣,好生臥著就是?!?/br> 說過又問道:“那日還得多謝紹哥哥了,若是……只不知你這傷,大夫是如何說的?” 徐紹笑得眉眼彎彎,慢慢解釋起來:“小友莫這般折煞愚兄了……縣里大夫說這只是傷了大骨。我阿嬤放心不下,又請了威楚府的骨傷科大夫來瞧過,皆道無事的,第二日腫起是因著里頭有瘀血不化,吃了后頭那位大夫開的續骨療傷丸倒是好多了,只現還敷著些養骨的膏藥,不便移動……” 江春點點頭,既府醫都來瞧過了,那就是無事的了,剛開始聽胡沁雪說用石膏和夾板固定了,她第一反應還以為是股骨骨折了?,F看來還好只是股骨挫傷,并非骨折,倒是好生養段時日也就無礙了。 怕江春愧疚,徐紹又轉移話題,問起學里各科夫子授課情況,江春皆詳細地與他說了。 似是想起什么來,她又從隨身帶的書兜里拿出兩個冊子來,一份是這半月來各科夫子的授課記錄,尤其九章科的,她將自己的課堂筆記詳細地謄抄了一份與他。另一份卻是她自己影印的幾篇“優秀作文”節選。 胡沁雪轉過身來瞧了一眼,見是她早就予了自己的,也就未說甚。 那徐紹一一翻開,仔細瞧過,卻是有些感動的。尤其九章科筆記,比他自個記得還詳細哩,況她又在其中加了些注解說明的,自己這學不懂九章的看兩眼就都能明白過來……望著小友這一個個整齊的蠅頭小楷,哪還覺得“千人一字”了,只滿心滿眼地覺著小友體貼周到,每一個字都是各有千秋的……嗯,今晚他定要好生瞧瞧。 當然,他一面是感動,一面卻又愧疚難當。 這愧疚還得從初十那日說起。半夜里他被送回了徐府,徐母平日好生清高的一人,卻是抱著他哭成了淚人,他亦是愧疚的,暗怪自己令母親憂心了,情緒自也就有些郁郁寡歡的。 那徐母見了他這般情形,還道是傷到何處了,只她自己也只是略知岐黃而已,對這骨傷科卻是無甚了解的,只得等著府醫來瞧過。 那府醫按了按他骨頭,又推了推,才道傷是無大礙的。事后又隨口道了句“只這傷處卻有些古怪,似是先在土石上傷了一回,又被旁人傷了一回”。 徐母一聽這話卻是要炸了的,甚叫“又被旁人傷了一回”,她兒子山上一夜就與那小姑娘待一處了……她不作他想,第一反應就是江春傷了兒子。 只徐紹卻是個嘴巴嚴實的,任親娘老子怎問也只一口咬定了是自己滾落土堆傷到的。她亦無法,只心內卻將江春厭上了幾分……令小友為母親所不喜,這是徐紹的第一層愧疚。 當日夜里,也不知是前一日勞累過度還是怎的,徐紹只覺睡意沉重,只這種“沉睡”中卻又多了好些雜亂的夢。 先是夢見小友滑下土堆,他在上頭及時拉住了她,憑著一己之力居然還將她給拉上來了,在夢中就好生歡喜。只這拉上來后他卻未放開小友的手,只將那又小又軟的手緊緊握在手中,似乎覺著汲取她手上暖暖的溫度還不夠似的,他居然還雙手將她握緊了,似是握著軟軟的棉花,直到小友皺著眉道“疼”,他才驚覺…… 但醒來卻有些遺憾,好似只有在夢中他才能忽略禮數規矩,好似夢里的小友亦不會生氣似的……多希望這夢能夠做得再久些。 果然,復睡下沒好久,他的心愿成真了的。只這次的夢未繼續將才的“握手”,不知怎的就跳到了他們一起跌下那土堆處。兩人還是昨日的樣子,他用雙手護住了懷中的小友,她仍是怎也喚不醒。 他急得要瞧瞧她目珠是否也如昨日一般在眼瞼下轉動,卻是怎也推不開她。她只將小腦袋往他懷里拱,似只小豬仔似的,用那細軟的發頂拱在他胸口,將他拱得身上有些癢,又有些熱,心慌異常。 哪曉得那調皮的小友卻還抬起頭來望著他笑:“紹哥哥的心口怎這般跳得厲害哩?里頭可是有頭小鹿?” 他被猜中心事,唬了一跳,腦海中不斷有“小鹿”兩字在回響……人自然也就醒了。 醒來后只覺意猶未盡,又是暗恨自己醒得不是時候,只恨不得再瞧瞧若是小友發現他的心事會如何是好……他有些放肆地狂想:反正是在夢里,她就是生氣了亦不怕,一切皆是假的。 待再次入睡,周公又如了他的愿了,只這夢又未繼續剛才土堆下的“小鹿亂撞”了。 這次場景換到昨晚兩人一起待過的山洞,那洞里仍是燃著個火堆,火勢倒是不大,但兩人卻被熱得滿頭大汗。他身上衣裳已經濕透了,早看不出是雨水打濕的還是出汗浸濕了的。 他趁小友不注意偷看了一眼,她的衣裳亦是濕透了的。 夢里看不出顏色的衣裳緊緊貼在身上,將她胸前的山丘襯托得異常明顯,隨著她添柴加火的動作,那“山丘”居然還隔著衣裳一顫一顫的,有些嬌怯怯、顫巍巍的…… 他似曉得自己是在做夢似的,居然敢大著膽子胡想,這小友長得果然與旁人不一般,只不知里頭是甚模樣……想著愈發熱了,只覺著身上像有火在燒,這“火”燒得他抓心撓肝,不知哪癢,反正就是不舒服,特別想伸手撓一撓。 夢里的他是伸手撓了的,只是這撓了亦無用,反倒愈發熱,愈發癢了。倒是身旁的小友見他抓心撓肝的難受,輕聲問道:“紹哥哥可是哪癢?meimei幫你撓撓可好?” 他自是欣喜若狂,急著敞開衣裳,才解開外衫,卻又馬上醒過神來,這般在女子面前放浪形骸,不是君子作風,他忙急急收住了手。哪曉得夢里的小友卻紅著臉羞道:“紹哥哥作甚解衣裳?也忒壞,下次不與你出來了?!?/br> 說著還忙羞怯怯地將臉埋到他懷里,將一顆腦袋直往他懷里鉆。 這可不得了,這小友身上涼絲絲的舒服,清涼一片,軟軟的也不知是怎長得,他只恨不得小友就一直這般埋在他胸前才好……片刻后,他又覺著身上熱得愈發明顯了,仿似有一把火在燒,先是從少腹開始燒起,慢慢地臉上脖子上都被燒到了,最后連全身都被燒了,只少腹那處卻仍是最熱的,那熱氣仿似須臾就要爆出脈管來…… 于是,第二日醒來的徐紹又羞又惱又愧疚,自己居然連續做了三場胡夢……少年暗自唾棄自己。 感覺到身下褻褲的不妥來,他簡直不敢相信,平日暗自窺視小友也就罷了,自己……居然在夢里那般無恥,委實是個不堪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