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個簡單的例子：當你重復“老鼠老鼠老鼠……”100遍，再重復“鼠老鼠老鼠老”100遍，接下來馬上回答這個問題。

    “——貓的天敵是誰？”

    大部分只會給出錯誤的答案，小部分已經思維宕機了。

    這就是大腦重復誤導或無意義的內容，反過來欺騙精神系的把戲。

    安箏應該受過這方面的訓練，林間螢之前那句似是而非的“思維是個很奇妙的東西，有時候你越告誡自己不要想起，坦白的就越多……”，就是在誤導她。

    然而阿薩沒有順著話題問下去，當地位和武力高到一定程度，任何陰謀詭計都是無必要的，所以才失去些許先機。

    安箏已經迅速想好了對策，甚至說得有那么點依據。

    無辜的古維大人遭遇的一切都是對手誣陷，七英杰還是難以馴服的獸類，當年背叛了一次，現在又藏起野心和利爪偽裝成家養獵犬的模樣混進來。

    ——安箏回想起的事可能涉及到什么重要真相？

    ——那一定是他們連記憶都修改了！

    林間螢只想優雅地翻個白眼。

    似乎無論大腦里閃過什么難以置信的事情，但凡在座的有精神系異能者，都可以推脫成是被能力影響。

    然而背鍋水平一流的教祖大人又不是真的神。

    帝國歷史上曾有人覺醒a級思維控制能力，專門負責審訊那些在帝都有些勢力的權貴世家，在精妙的讀心能力運用下不管對方如何隱瞞真相都無所遁形，故而成為皇帝面前首屈一指的寵臣。

    然而那個異能者只是在借著“讀心”的名頭捏造事實，攻擊看不順眼的政敵，最后混成了jian臣頭目，直到數十年后真相才暴露。

    帝國也因此作出重重限制規則，精神系異能者雖然被允許誘供，但為了杜絕其說謊的可能性，所得到的證詞必須找到證據支持才算作數。

    哪怕是林間螢，能做到的事也有限。

    想要讓安箏信誓旦旦的認定自己做過什么手腳，只有對她下達思維烙印。

    他可以同時對多人進行深度催眠，哪怕是完全沒做過的事也可以讓其相信是自己所為，但剛一來這里就被皇帝奪去異能，還來不及做什么。

    身邊又缺少思維觸手的保護，總有一種裸奔的不安感……

    大腦裸奔的林間螢十分郁悶。

    “陛下?！?/br>
    短暫的寂靜里，紀天音打破沉悶的空氣，聲音卻不復以往充滿磁性魔力：“如果古維大人隱瞞的事與當年遠航有關，我同樣懇請您查出真相，還我和其他人的清白！……也希望您，不要背上用人無德的無理指責?！?/br>
    如果說安箏因為得知那個人還活著而感到震驚，那么她的驚訝同樣不少半分！

    她知道阿薩正在使用林間螢的能力，甚至很樂意看到這一幕——如果要牽扯出襲擊案的主謀，讓皇帝親自去讀取思維，總比林間螢來轉述有說服力。

    卻沒料到，順勢牽扯出了更黑暗的東西。

    紀天音作為第一將軍的人生中最后一次遠航，卻間接讓她送上性命。

    如果不是未發現“本在那里”的能源而被阿薩猜忌，她根本不會在返程時直接被派遣到蠻荒星9區，也就沒有那次失足墜落冰河深淵。

    ……而問題在于，為什么她去的時候一無所獲，而第二師團就發現了那顆星球的能源礦？

    紀天音考慮過這件事背后的問題卻沒有頭緒，直到聽見“坐標修改”四個字，才慢慢聯想到另一種被故意陷害可能……

    對三維宇宙來說，未開發的星球坐標信息極其復雜，為了準確抵達地點，往往要經過龐大的運算來確定途中可能遇到的宇宙輻射流等危險地帶，才能順利抵達沒有智慧生物踏足的星域。

    ——如果這串繁雜的信息里，出現了一個不起眼的錯誤呢？

    她被錯誤坐標誤導去了生態環境相似的其他星球，所以一無所獲，而第二次出發的遠航軍拿到了正確坐標，當然帶回皇帝陛下期待的結果。

    阿薩大帝重新召回折桂七英杰，軍部內難免有異樣聲音，指責這群二度背叛的通緝犯憑什么得到信任，她主動提出將源頭徹查清楚，想必皇帝也很愿意。

    更何況沒做過就是沒做過，紀天音不怕查清楚，況且怎么能讓一個beta欺負了？

    只是，原因呢？

    軍部同御九家涇渭分明，私下很少往來，她與安箏沒有利益沖突，紀天音懷疑吉頓都不可能想到會是被毫不相干的人陷害，她有什么理由要這么做？

    阿薩大帝威勢感鋪天蓋地的身體微微前傾，卻沒有開口，像在衡量兩方勢力到底哪邊更強大。

    “陛下，請容我辯解一句?！痹绨税倌昃捅撑训牧珠g螢，肆無忌憚地在自己的讀心術能力下扯謊，“古維大人的最初關于走私販的指責沒有錯，我在進入師團前的工作就是如此，但其他人并不應該被我牽連，他們是接受過嚴苛訓練的精英戰士，言陵更是以身作則成為我們這些非雅典娜畢業生的模范……他們絕不該因為我一個人惹來麻煩?！?/br>
    在隊伍里充當雕像的言陵突然一驚！

    ……突然被死對頭夸了真的很不習慣。

    然而這種時刻向來是教祖大人的主場，所作所為只能總結成一句話：……我們玩戰術的心都臟。

    林間螢頓了頓，溫柔到悲憫的獨特聲線微微顫抖，愈發不要臉的睜眼說瞎話：“但我進入第一師團之后就沒有做過與帝國為敵的事情，更遑論傷害平民，如果最初那件導致主帥被懷疑的遠航有問題，懇求您徹查清楚?！?/br>
    安箏眼皮一跳，捕捉到摻雜在其中不起眼的半句話。

    更遑論傷害平民……

    哪怕是乖戾的雙子小兇獸在紀天音死后也沒鬧出多大亂子，到底是誰做出最難以原諒的事情？

    ——伊卡尼安。

    能夠力證七英杰效忠的是紀天音而非皇帝最有力的證明，就是當年伊卡尼安炸毀巴別塔大樓來給主帥報仇，可他現在已經成為皇子，紀天音也還活著，借此來攻擊七英杰顯然不是個明智的舉動。

    阿薩大帝還沒糊涂到將小兒子做過的事一筆勾銷，但她剛才的確不該用曾經的背叛來指責現在的他們。

    安箏深深沉默，在皇帝面前那么努力地挑撥，還是把自己繞了進去。

    第162章

    “住口, 此事交予陛下裁奪就夠了?！?/br>
    紀天音直到林間螢講話說完，才適時地打斷他。

    omega毫無笑意地揚起嘴角，慵懶下垂的眼睛里一抹寒光若隱若現, 像一支射出的毒箭，耐心等待毒液流遍獵物全身。

    本想借蠻荒星叛亂的消息將安箏牽扯進來, 只要陛下用讀心異能發覺一絲安箏與帝都襲擊案有關的可能, 真相就會大白, 連布洛德行宮那些找不到出處的抑能頭盔零件也有了說法。

    三項罪名加起來，哪怕貴為御九家的家主也無法全身而退。

    而無意間牽扯出了當年遠航的真相，則更是對她絕對有利的事實，構陷第一將軍可比暫停邊境補給這種不痛不癢的罪名嚴重多了，只要咬死這點追查下去，不愁扳不倒安箏！

    現在尊貴的古維大人已經慌不擇路，甚至搬出七英杰曾經的背叛作為借口，但紀天音知道她的部下都是有分寸的人，做過的最嚴重的事情就是在英靈殿的葬禮上公然叛逃。

    只有伊卡尼安, 當年為了讓七英杰再無回到帝國的可能制造恐怖襲擊，現在卻自食其果，至今還無法公開露面。

    “……”

    安箏仍然沉默, 捕捉到omega唇角那抹完全不像在笑的弧度，下意識緊緊捏住白色披肩。

    貂皮絕妙的柔軟觸感帶來良好的保溫效果, 接觸毛皮的掌心guntang，暴露在空氣里的手背卻異常冰冷……

    ——真的是她回來了。

    只要不再凝視那具身體，而是專注于身體下的靈魂, 很容易就發現那個omega與紀天音面對敵人的表情一模一樣。

    紀天音回來干什么，來找她報仇嗎？

    那時候第一將軍與七英杰風頭正盛，她卻在嫉妒心的控制下篡改遠航目的地的坐標來陷害求而不得的女alpha。

    她在紀天音心里的重要性永遠比不過布洛德，如果紀天音能離開那個永遠高攀不上的將軍之位，成為普通人……會不會就能和她在一起？

    紀天音不再當第一將軍后對帝國來說失去坐擁，安箏一定會用古維家累積千年的財富養著她，這樣不好嗎？為什么要用看敵人的視線看自己！

    大殿內對峙的兩方各懷心思，哪怕不再辯論，無聲的對抗也未停止。

    ——不速之客此時駕到。

    伊卡尼安似乎沒有察覺空曠宮殿里的不妙氣氛，洗去煙熏妝臉滿是純良，顯出像生母華蓮皇后一般的雅致。

    “父親！”他急匆匆的跑至皇座之下，忘記行禮，“我進來時聽你們在說當年遠航的事，到底發生了什么？”

    紀天音條件反射地想打人。

    將兩次遠航的目的地稍作對比就能得出不一致的結果，光憑安箏一人，哪怕修改坐標也不可能做到不留痕跡……除非她在第一師團里有內應。

    作為薔薇狂熱粉絲的伊卡尼安不會幫她，作為謀奪皇位背叛者的伊卡尼安就不一定了。

    明明早已叛出家門，現在卻還要裝作關心的樣子撲過來。

    阿薩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先不說偷聽的過錯，你過來干什么？”

    思維讀取的證據表明安箏或許干擾了那次遠航，但她沒有這么做的理由，而且記憶可以被影響，在沒有進一步證據的情況下，到底應該相信誰？

    戲精青年伊卡尼安無辜地眨眨眼睛，仿佛終于察覺到空氣的僵硬：“誒，我申請覲見父親的時候不是說有事匯報嗎，又看到大將被傳召才坐不住了，您現在不方便聽我說話？”

    阿薩瞇起眼睛，眼角皺紋深深堆起：“不方便?！?/br>
    “我覺得挺方便的?！币量岚膊灰詾槿坏匦ξ?，突然嚴肅起來，“父親，既然大將懷疑當年遠航的失誤與古維家主有關，而安箏·古維并不承認這個事實，與其讓雙方在這里毫無意義的浪費時間，不如著手調查證據，我也不希望大將蒙受無理的猜忌……”

    他克制住話語里對紀天音的偏心，重新收拾好情緒：“不然您再好好問問，需要使用我的能力也沒問題！”

    話音未落，旁聽的安箏微微蹙眉，表情很快又舒展：……雖然不清楚為什么他會突然跳出來說這些，但相信盟友總沒有錯。

    阿薩的大腦一團亂麻，在高度精神壓力下耳膜嗡嗡作響。

    他的大腦比普通人發達一些，但仍然無法負擔精神系能力的使用，相當于硬件設施老舊的過氣光腦硬要運轉大型程序，帶不起來，只好死機。

    該聽誰？

    該信誰？

    從坐上皇位的那一刻，所有問題只能自己回答。

    被歲月摧殘的心臟不堪負重地狂跳起來，阿薩不得已解除異能，長舒一口氣：“所有人，都下去吧?！?/br>
    “掠奪”了這么久，終于露出疲態。

    ……

    偏殿的休息室。

    紀天音表面服從陛下的命令與七英杰離開大殿，剛進入沒有外人的地方就立刻露出本性，憤怒地踢了風格冷硬的黑沙發一腳：“——他到底在做什么？！”

    都這時候了還可以中場休息嗎？

    本以為能一鼓作氣將安箏逼至絕路，沒想到伊卡尼安突然橫插.進來中斷一邊倒的局面。

    林間螢的異能重歸身體，將眼罩扣回左眼上：“陛下不會隨便相信沒有證據的事情，哪怕安箏露出再多的破綻，也只能等找到證據才能處罰?！?/br>
    大腦裸奔的古怪感覺總算消失，可擅長玩戰術的狗頭軍師也無法突破這環游戲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