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為了不讓小孩子大哭大鬧,他的籠子前放了個電視,直到某個平平無奇的日子,在畫面里看見華蓮的模樣。 ——帝國的皇后攜兩個兒子為博物館剪彩,鏡頭下的五官端莊而溫柔,矜持地抱著小兒子沖民眾揮手。 原來她輕輕微笑的模樣這么好看……對了,她還沒有給他取名字呢! 電視上說華蓮住在帝都,伊卡尼安記住這個地方,在幾天后終于找到蛛人的防守空隙,溜出藏身地。 他還是未成年人,這么小的孩子出現在太空站,被工作人員發現后一頓盤問,打聽出要去的地方便直接送往目的地,一切費用由公益組織承擔。 那是伊卡尼安第一次出門,居然誤打誤撞的千里迢迢從農業星抵達藍星帝都,對一切新鮮事物興致勃勃,精神充沛左看右看,又打聽到了晨曦宮這個位置。 對會坐公交車就能被夸一句懂事的普通孩子來說,六歲的小殺馬特堪稱天才。 而愚蠢的地方在于,他打算強闖晨曦宮。 阿薩大帝離開母星巡視邊疆,那座華麗的浮空宮殿里只有溫雅貴氣的皇后。 沒有威脅的小正太不會被侍衛當場擊斃,只是遭到驅逐,垂頭喪氣的走開了:“為什么我不能進去?” 他在快節奏的帝都里舉目無親,沒有錢,沒有住所,只能漫無目的的行走。 華蓮在監控里看到這張臉時熱血上頭,直到深夜才找到機會脫身,一路調取監控在巷子里堵到他:“不是說了不讓你過來嗎!” 小殺馬特見到身披斗篷的女性歡呼雀躍,想起此行目的:“但你還沒有給我取名字呀?!?/br> 從那次離開后,直到現在華蓮都沒有去農業星,是不是把他的事忘了? “……”帝國皇后表情復雜地盯了他片刻,“以后就叫你伊卡尼安,記住了?記住了就別來找我?!?/br> “這個名字是什么意思?” “沒有任何含義,我臉滾鍵盤想出來的?!比A蓮又推了他一把,“快回去吧?!?/br> 伊卡尼安學會如何買飛船票,心滿意足地回到農業星,準備繼續平靜而乏味的生活。 而他到來的這個夜里,晨曦宮發生了一場巨變。 ——華蓮暴露,阿薩痛苦,布洛德目睹母親之死,所有人都不得安寧。 消息傳到偏僻的農業星,在異能幫助下,卜特族遺民迅速還原出了事情的全貌。 “華蓮暴露了……” “好在沒有供出我們?!?/br> “這個試驗品怎么處理?登上皇位的人不是他,就算送到阿薩身邊也沒用……不然還是殺了或吃掉吧?!?/br> “同意銷毀,反正那個籠子已經快裝不下他了,清理痕跡后離開這顆星球?!?/br> 伊卡尼安靜靜地聽著,對死亡的概念很模糊,反復念叨自己不知道什么含義的名字,直至首領奈影鋒利的長指甲抵住他的喉嚨。 “嘶……” 一道血口出現在脖頸動脈上! 伊卡尼安痛得拼命掙扎,第一次感到徹骨的死亡恐懼,爆發出可怕的力量!“不要!” 奈影突然發現,無論如何用力都無法傷害這個孩子…… ——他的異能終于覺醒,看樣子,還是極強的防御系。 小小的伊卡尼安驚恐地捂住脖子,鮮血浸透上半身:“你不要這樣,絕對不要,我可以幫你做事……華蓮不是經常離開嗎,我也可以經常離開啊……” 他無法準確說出“不要殺我”的概念,也不知道華蓮離開是去做什么,只是下意識認定這群地底生物需要能夠在白天行動的人。 奈影緩緩向他爬了一步,露出蟲子一樣令人不快的冷笑:“好啊,你要快點長大,畢竟一個孩子可做不了什么……快去包扎傷口,再這么下去,你的血要流干了?!?/br> 伊卡尼安放下死死按住脖子的手,低頭去看,從指尖開始一片漆黑。 蛛人不喜歡明亮的地方,而黑暗里,血液的顏色也是黑的。 …… 不為人知的故事結束。 伊卡尼安單手扯下高領t恤,笑瞇瞇的撫摸那道年代久遠的灰白色傷痕:“這是我唯一受過的傷,很有紀念意義吧?” 頓了頓又想起件事,興沖沖地打開腕式光腦調出一段遠古視頻:“大將你看,我在幾個月大的時候還睡出了偏頭哦,這個是那時候的實驗記錄,我沒有穿衣服,還露著嘰嘰哦?!?/br> 紀天音沉默片刻側過頭去:“不是很想看?!?/br> 媽的,幾個月大嬰兒毛都沒長齊,有什么可看的。 連她也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面對現在的伊卡尼安,雖然對方語氣如常,沒有憤怒,表情一如既往的歡脫瘋癲。 “快看?!币量岚豺嚨乩淠?,用幾乎捏碎骨骼的力氣掐住她的下巴擰回來,這才輕快地將話說完,“因為保溫箱的熱源固定,我總是沖著有光的那一邊睡,大概是小生物的趨光性.吧……不過后來就矯正了,也沒什么后遺癥,你呢?” 懸浮屏里,一只光著身子的小嬰兒半閉著眼睛,眼泡腫腫的鼻梁也不高挺,完全看不出成年后英俊到邪氣的相貌,卻睡得很幸福。 被迫看著別人裸.體的紀天音:“我不記得幾個月大的事?!?/br> “怎么能這樣,你好好想想啊?!币量岚驳吐涞鼗嗡绨?,“在母親肚子里的感覺是不是很暖和?我是在培養皿里長大的,只記得保溫箱的溫度?!?/br> 明明他曾無數次的撒嬌,紀天音卻不習慣了:“比起追憶過往,我更關心以后的事情,陛下會怎么處置我?” “不知道~”伊卡尼安誠實搖頭,泛起陰氣森森的笑容,“但是大將繼續選擇幫助大哥,就等于站在我的對立面哦……我想當皇帝,所以不管殺死你幾次,都要實現這個愿望?!?/br> 他作為工具長大,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如果想要得到一切,就必須成為帝國最尊貴的人。 生物學上有個聽起來像罵人的概念,叫做雜種優勢,單指雜交子代在各個方面都優于雙親均值的現象。 伊卡尼安在被殺時覺醒異能,有奧爾維亞的復制能力,也能窺探因果,集兩個種族的優勢于一身,比所謂的皇子哥哥們更強。 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王座,他就真的是個雜種而已。 華蓮把愛給了名正言順的兩個兒子,把野心給了這個實驗品,沒什么可抱怨的。 畢竟她死去的那一夜,野心徹底暴露,卻仍然選擇欺騙相伴無數個夜晚的丈夫,讓他以為她僅僅是單純的想將卜特人的孩子藏起來。 伊卡尼安捧住她的臉,將阿薩都不知道的秘密由吐息傳向她耳邊:“……華蓮在暴露時發動了能力,她知道自己活著的不利后果,但死亡卻是亥亞覆亡的一環,所以寧可被殺也什么都不說,如此一來,才能保全剩下的?!?/br> “卜特人的秘密藏不了多久,除非你現在就殺了我,否則陛下一定會知道你與他們勾結的事實?!奔o天音側了側頭無法掙脫,受制于人也是一派精銳戰士的鎮定。 伊卡尼安得意洋洋:“奈影已經死了,所有蜘蛛都死了——你的證據呢?” 是他借七英杰的手除掉卜特族最后的遺民,將過去洗的干干凈凈。 紀天音不爽的移開目光,不想看見那張臉。 伊卡尼安趁機捉住她放松的右手!死死夾在腋下保持掌心打開的姿勢,爭分奪秒往上面涂黑指甲油:“還有,其實我當年在去找華蓮的路上就覺醒因果干涉的異能了,我知道這次見面會導致她死亡,可還是想去?!?/br> 作者有話要說: 老七,可以說神經病本病了,我愛反派老七 第140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意在指甲油。 他將話題扯的這么遠,就只為了強行給她做個美甲?! 殺馬特文化的受害者紀天音狠狠將手抽回去,陰沉著臉觀察這只明顯已經洗不掉的指甲。 右手小指終于被均勻涂上一層味道略沖的黑色, 在空氣里慢慢風干,凝固后泛著極具質感的啞光。 扎著高馬尾的青年充滿魅力的低低笑聲越來越清晰, 伏在桌上雙肩聳動:“哈哈哈哈, 大將這個很想把它弄掉又無能為力的樣子真是超~可~愛~” 瘋瘋癲癲的alpha很少有情緒低落的時候, 哪怕主動揭露并不溫暖的過往經歷,多半也想著借機轉移她的注意力來涂指甲油。 “我只是覺得沒必要跟你計較?!奔o天音摩挲著薄薄涂層,臉上的反感逐漸消退。 只是涂個顏色而已,雖然伊卡尼安的態度讓她很看不慣,但總不能把整片指甲都拔掉來跟他賭氣。 現在已經落在他手上,受一點小傷都不利于逃走,休養精神思考下一步行動計劃才穩妥……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 伊卡尼安興致盎然地端詳她的表情,omega半垂著柔軟的眼瞼,本是軟弱可憐的長相卻被燈輝映出利落的冷色調:“這件事都能原諒我, 那我欺騙你這么多年的小問題也可以不計較吧?別忘了,我不光沒有殺你,在你死于意外后還將你復活?!?/br> 讓她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伊卡尼安的計劃表里明明沒有這件事, 卻覺得那是他做過最正確的選擇。 紀天音不屑地移開視線提醒:“但你差點殺了十歌?!?/br> 若不是alpha的強悍體質救他一命,咸魚早就變成了一條死魚。 “我只是把釙給了海盜頭子, 下毒的事是他干的!”伊卡尼安急忙搖頭撇清關系,見她不為所動,又厚著臉皮露出笑容, “……只是差點而已。我起初打算換個容貌身份回到帝國,但你們太了解我了,哪怕是短暫接觸也讓我覺得不安……老實說,偽裝的每一天都在擔心被人知道真相?!?/br> 演技精湛的騙子要徹底與過去訣別,以“失散多年的兒子”的身份出現在阿薩大帝面前,至少要做到三件事。 ——第一,換一張新臉。 但仍要黑發黑眼,最好按照華蓮皇后的模樣制作,增加血緣的可信度。 這個最好辦,宇宙的整容技術那么發達,找個地方做手術就行了,不過他一直沒選好自己的新模樣該是什么風格,總之一定要又酷又帥。 ——第二,消滅卜特族的遺民。 華蓮不是他的母親,而是制造者,將“成為皇帝”的野心勃勃的使命交付與他后便離開人世,用生命和謊言為他的將來鋪平道路。 阿薩沒有盡過父親的責任,即便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茫茫人海里無論如何搜尋都一無所獲。 伊卡尼安的真正身世捏在卜特族遺民的手里,阿薩如果明白第三個兒子被制造出來的目的,一定會將他當作敵人。 在所有不利的秘密被徹底封存之前,他只能以帝國戰士的身份活動,見到皇室成員也不允許有多余的反應。 ——第三,七英杰必須死。 曾經的好兄弟同樣是麻煩,他們總是在巧合之中破壞他的計劃,讓他好不容易前進一步卻又不得不退回三步。 最重要的是,他們太了解他了。 短時間的偽裝還好說,如果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七英杰面前,會不會被他們看出破綻? 而如今所有能威脅他的東西,都消失了。 “我要殺你們只是立場對立加上未雨綢繆,現在還活著的事已經暴露,沒有這么做的動機啊?!币量岚膊灰詾橐獾纳炝藗€懶腰,“再說我可是皇子哦皇子,很尊貴的?!?/br> 說得輕描淡寫,完全不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像以前那個冒冒失失的大男孩,闖禍也不緊張。 況且,他根本不覺得自己闖禍了。 紀天音眼前突然閃過十歌瀕死時的虛弱模樣,強撐著看了一眼口袋,讓她把遺書拿出來。 宗教的教義里說人生而背負著原罪,哪怕按照自己的路向前走,也會給別人留下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