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天音抬手，猶豫片刻，指尖落在那道長長的傷痕：“只有一刀……讓心臟，肺葉，肋骨，到腸胃都縫過一遍？”

    這具完美的身體本不會留下任何傷痕。

    難怪克諾修斯不再追究，有人因此死過一次，流放數年，天大的憤怒也該煙消云散。

    “上身不是還有脊椎沒斷么?！辈悸宓孪硎鼙凰|摸的感覺，語氣輕快，“哈哈……陛下動怒的樣子還挺可怕的?！?/br>
    “不要再笑了！”

    別再用無所謂的語氣說話，哪怕埋怨或痛罵，她都不至于像此刻一般，被沉重的情緒壓垮。

    紀天音惡狠狠地吼完，低頭埋在他胸前。

    布洛德怕將她驚走，所以一動不動，癢癢的吐息從腹肌那里傳來。

    半晌沒有離開。

    紀天音悶悶地開口：“……不摸的話我回去睡覺了?！?/br>
    什么意思？

    主動給他揉呆毛來示好？

    布洛德垂眸，看見一束翹起的頭發在胸前晃來晃去，難以自持地把她抱進懷里：“我想摸的不是頭頂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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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不是頭頂，那是哪里？

    紀天音發誓絕不會讓他碰呆毛以外的任何部位，哪怕是呆毛，也只能揉，不能揪！

    然而那道將上身斜切成兩半的深黑色傷口，霸道的反復質問：帝國連逃亡的通緝犯都不追究，你覺得自己可以輕松了嗎？

    不，凡事從來沒有輕松一說，當你輕松時，一定有人承擔了原該屬于你的責任。

    而且承擔責任的人，原本最不該付出。

    紀天音輕輕抓住他的衣襟：“……言陵太不懂事了，很抱歉，我會補償你的?！?/br>
    布洛德感動到淚崩！

    以她早年的兇暴性格，被多看兩眼都會扯著對方衣領問“你是不是想打架”，如今居然乖乖伏在他懷里！

    然后，才因為那句話皺起眉頭：“補償？”

    “他們曾隸屬于第一師團，出了任何事應該由團長負責，欠你的情我會還上?！奔o天音控制電路重新打開客廳的金屬門。

    布洛德被她疏離的語氣激出淡淡怒意：“你要怎么還？是想在五年前的英靈殿上從棺材里蹦出來阻止一切，還是現在去找兄長承認身份，讓他重新罰你？”

    “那也和你沒關系?！奔o天音堅定地推開他，“挨了一刀獨自承下過錯，你以為自己是被砍成兩截還能長回來的蚯蚓嗎！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

    布洛德突然說不出口……

    如果皇帝將七英杰逮捕審判，那么他們就不再是帝國的不敗神話，而會淪為逐漸被遺忘的階下囚。

    古地球時代流傳過一句話，美人與名將如同傾世的牡丹，既然花開時驚艷四座，一朝身死，不許枯萎，不許遲暮。

    寧可從枝頭生生折斷，給世間留下唏噓不已的談資，也好過衰敗后泯然塵埃。

    紀天音已死，如果連她打造的神話也一并破滅，那么這個人留存在世最后的東西都消失了。

    如果今后不再有人記得她……

    如果今后不再有人傳頌她的事跡……

    他任性的要那個神話永遠耀眼奪目，無論何時被人提起，都是鐵骨錚錚的永不低頭。

    “不許走！”布洛德發現她要離開，幾步追上去，“你覺得自己有責任照顧好他們，我也是！”

    紀天音驀地被拉住手臂，想回頭攻擊卻看見他衣衫下半掩的傷口，生生停止動作：“我的部下不需要別人cao心?！?/br>
    “那你呢？”布洛德低頭，一字一句的在她耳邊提醒，“有些事情過去太久都忘了？當年是我把你從蠻荒星帶出來的，是我讓你進入第一師團，所以也該我對你負責?！?/br>
    紀天音：“……”

    這么說好像也沒錯。

    ……

    前第一師團長的公開履歷只有寥寥數語，很少有人知道，她年輕時不過是蠻荒星出身的黑拳打手。

    那是帝國最混亂的地方，自持身份的人都不屑與那顆星球扯上關系，布洛德偏偏喬裝去角斗場游玩。

    她以為對方是普通的異能者，于是上前挑戰。

    “你好像很強，要不要跟我打一場？”

    當時布洛德坐在吧臺角落，面對兩手空空就來搭訕的紀天音微笑：“好啊，要是我贏了，你讓我完全標記一下怎么樣？”

    紀天音氣得掀翻吧臺：“小鬼，你把我當成omega了嗎！”

    布洛德凌空避開，無辜地搖頭：“當然沒有，但我只喜歡強者，就像你一樣?！?/br>
    一場較量摧毀了半個角斗場。

    布洛德站在廢墟里發出邀請：“有如此實力的異能者留在這里太浪費了，如果不想陪我，就去個更適合你的地方吧?！?/br>
    蠻荒星的女alpha一朝翻身，扶搖直上，終于成為帝國炙手可熱的將軍。

    ……

    紀天音回神，細細一算，兩人已經認識幾十年了。

    布洛德的語氣卻不復當年輕快：“我昏迷半年，恢復意識時巴別塔大樓已經消失了。最后，好像仍然沒把所有人都留住啊……”

    無論是你，還是其他人。

    “不是你的問題?！奔o天音打斷他。

    布洛德緩緩放下她的手臂：“可我就是想管你的事，你看，現在還是名正言順的監護人呢?！?/br>
    “你盡到責任了，其實這些天我過得很開心?！奔o天音搜刮腦內貧瘠的形容詞，“具體來說，大概是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吧?！?/br>
    什么！

    布洛德仿佛被雷電正中頭頂，連舌尖都僵硬了：“親、親情……？”

    “一直覺得你的態度很奇怪，可又不是敵意，仔細想想，應該就是我從沒體驗過的家庭氛圍吧。反正我從前就是孤兒，也不用擔心稱呼上被誰占了便宜，以后盡量接受你的好意?！奔o天音對身高差足有半米的監護人揮手，“晚安，godfather?！?/br>
    “聽我解釋，監護人不是這個意思！古地球時代不是有萬惡的童養媳嗎，你之前還提過的，就是那種……”

    布洛德突然想起“童養媳”原意就是給兒子準備的媳婦，沒他這個長輩什么事兒，失去力氣，搖搖晃晃的倒下。

    s級異能者今天被比好人卡更讓人絕望的親情卡擊敗。

    還不是“你對我很好，我一直把你當哥哥”的親情，而是……

    “你對我很好，我試著把你當爸爸?！?/br>
    ……

    次日清晨，餐廳。

    紀天音起床時，發現長餐桌上已經有人占了位置。

    “早安?！毖粤甏┲藓缧莻鹘y的灰藍浴衣，如同少年武士，肩頭卻披著大了兩個號的軍服舊外套，袖口已經磨出白色毛邊。

    哪怕餐桌上座位很多，他也像從前一樣坐在第三個，將其他位置留給或許再也不會到場的其他人。

    紀天音揉著額頭，拉開椅子坐下：“早上好?！?/br>
    “將軍，沒休息好么？”言陵起身把一罐黑咖啡遞過去。

    她昨天一去不回，第二天就是這副黑眼圈濃重的萎靡樣子，也不知道去確認什么了。

    “有點失眠，后半夜才睡著?！奔o天音狠狠灌了一口提神的飲料。

    言陵卻被其他東西奪走了注意力，心不在焉地坐回去：“是，是嗎……”

    信息素……

    他聞到了omega的味道！

    不同于辛辣跳躍的雷電，那種氣味仿佛奶油冰淇淋，帶著涼涼的香甜口感。

    烤魚和燉菜搭配的早餐與之比較，都成了難以咀嚼下咽的棉絮。

    “怎么了？”紀天音敏銳察覺到他在分心。

    言陵從失控邊緣回神：“將軍，你變成omega了?！?/br>
    紀天音捏著軟綿綿的手臂上根本不存在的肌rou，嘆氣：“是啊，以后再也不能跟你比誰尿的更遠了?！?/br>
    言陵：“……”

    他不是這個意思。

    潛伏在瑞多星時每天都會打抑制劑，離開后一直沒有補充注射，沉睡的本能再次覺醒，而且餓到了極限！

    犬齒發出細細的癢，讓他下意識想找個東西咬住。

    “今天記得回家看看，侍衛隊那邊我幫你請假了?！奔o天音給面包涂上果醬，很快換了話題。

    “知道了！”言陵突然討厭這種叮囑的語氣，嘀嘀咕咕的埋怨，“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還長高了?！?/br>
    紀天音調侃的上下打量他：“從169到174，一年長一厘米？”

    言陵忿忿：“雖然沒有你從前高，但我還會再長的！”

    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張臉與秀麗溫和沾邊，性格卻是alpha中的alpha，甚至因為常年偽裝成女人導致本性加倍暴躁。

    言陵的余光死死盯著她，漸漸冒出比襲擊皇族更瘋狂的念頭……

    初遇時她有多風光，他就有多狼狽。

    一直以來，紀天音都是他心目中絕不能忤逆的對象，不聽話會挨揍，做的不好也會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