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這個鐵礦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不容有失。消息是早晚瞞不住的,還不如早一點留在自己的手掌心中來的放心。至于怎么治理那個地方,軍管是行不通的。不過,后世的我兔不是已經給出答案了么? 自治區是一個好東西,以后隨著道路的溝通,大山中的年輕一代逐漸往外走,華夏化就不是什么問題了。而那一萬水師,一部分是威懾,更重要的作用是保護瓊州府和東番之間的海路。 就算廣東水師已經徹底陷落,但是他不愿意去賭任何一絲丟失這個礦山的可能性。 林瑜又扯過一張紙來,和剛才書寫的那一張不一樣。這種紙張專門用來書寫軍令,上面的命令也經過了一定的編碼,只有軍中的將領才能看得懂。 不過這樣一來的話,東番留守一萬,日后漸漸的增加,也就是兩萬。這兩萬輕易不能動,再加上在各個海域逡巡的艦隊一萬。陸地上能增加的援軍也就只有洪銘澤的那一萬,少了些。 看樣子,等福建省的情況穩定下來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征兵。至于,那八千的俘虜,他并沒有整編這些人的打算。一來,他需要這些免費的勞動力;二來,這些人當中很有些刺頭,就算要整編也不是現在。 不過新兵的訓練也是一個大問題,軍容軍姿固然不去多做要求,但是要做到臨行禁止少說也要一個月的訓練。而且,這些人基本上都沒有摸過槍,一切從零開始。 算起來,先頭打仗的主力還是要靠他手中的兩萬兵士。 著令左軍指揮使洪銘澤率軍登陸泉州府,早日攻克永寧衛。林瑜寫完最后一句話,掏出自己的軍印,沾了一點朱砂,在句末重重地按下。 等墨跡都干了之后,林瑜小心地將軍令折疊起來,交給身邊的傳令官。 此時營帳中已經陷入了歡樂的氛圍之中,之前看見林瑜在認真的寫著什么他們還強忍著沒有多說話,等他一放下手中的筆,一個個跟解了禁似得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說起來。 林瑜也不去掃他們的辛,廣東水師的覆滅帶來的意義不一般,以對全局的影響來說,可以說要比他們攻克福州府都要來得大。 在場的眾位將領就沒有幾個蠢人,自然知道整個沿海地區對他們開放這意味著什么。就算這時候朝廷想要重新建起水師來,已經不大可能做到了。 不是他們不想,而是東番這一支海面上的強軍不會讓他們得逞。造多少船,就能毀去多少。并且,這一點隨著水師上裝備的火炮的射程增遠和火力的增強而逐漸拉大差距。 控制了海域,就相當于扼住了朝廷的咽喉,讓他們再也無法通過海運來實現運輸、甚至于馳援的目的。 相反的,林瑜這邊卻隨時隨地有可能直接從海運上得到補給。 “既傳捷報,那就傳出去讓大家都高興高興,酒不能喝,rou要管飽?!绷骤ばχ?,往里走了幾步,站住了腳,道,“對了,別忘了告訴外頭的沈大人,也讓他一道高興高興?!?/br> 眾位將士對視一眼,轟然應諾。 見林瑜一走,幾人立刻為誰來當這個報信的爭搶起來,唇槍舌戰揮舞著拳頭恨不能打一架之后,一個膀大腰圓的千戶獲得了這一番的殊榮。 一行人雖有不甘,但還是跟著他一道上了城墻。 “里面是出了什么事情嗎?”城墻上一陣轟然之聲傳來,因為離得遠了一些,沈存他們也聽不清這到底是歡呼還是嘩然的聲音,只好伸著脖子想仔細聽聽。 只可惜,那聲音只響了一陣就停了下來,極為克制的樣子。 “瞧他們的那個傻樣子?!迸e著望遠鏡的千戶嘿笑著伸手道,“取弓來,看我不嚇他們一嚇!” 眾人就跟著一道壞笑起來,這些中軍的千戶好些都是林瑜莊子上的出身,年紀大多在二十來歲的樣子。本就是毛頭小子活潑的時候,平時在軍營里頭為了這一群年紀比他們大一圈的百戶面前繃住威嚴,一個賽一個地裝得沉穩。今日竟然有這樣的好事,可不都原形畢露了。 一邊遺憾著自己沒搶來這個機會,一邊舉著個望遠鏡緊緊地盯著城下,催促道:“少廢話,還不快一點?!?/br> 這一回,城外的沈大人可就沒有林瑜親自寫勸降信的待遇了。拿一張輕薄的紙寫上氣死人的話,往箭頭處裹好。那千戶掂量了一下幾乎沒有多大改變的分量,半瞇著眼睛,胳膊上健壯的肌rou鼓起。 他瞄準著城下的手動了動,看見打著沈字的大旗,突然冒起了一股壞水,道:“你們說,我射掉他們的大旗怎么樣?” 眾人一聽,這法子可真夠損的,不過,帶勁兒。就有人笑道:“若是你能射中旗桿,咱們哥幾個就請你吃一旬日的飯?!?/br> “一旬日短了些,一個月?!?/br> “成!” 話音剛落下,箭矢已經如流星追月一般直射而去。 城下的人就聽見咄的一聲,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城墻之上又一陣的歡呼傳來。 “真不知道這群反賊在鬧什么幺蛾子?!庇腥诵÷曕止镜?,他轉著腦袋以示不屑。但是,腦袋轉到一半,他看到了一個叫人難以置信地景象。只見他長大了嘴|巴,手指著一個方向,哆嗦個沒完,“大,大旗!” “我看你才是腦殼壞了,什么沒見過的?!彼耐橐娝莻€樣子,不由得嘲笑道,“不就是大旗么?” 隨即叫那人照著后腦拍了一巴掌,聲音終于順了,只聽他大聲道:“不就是大旗,還不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闭f著,又踢了這個笑話自己的人一腳。 那人睜大了眼睛,正待踢打回來時,就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到了旗桿上訂著一支箭,連桿子都有些歪的大旗。他立時忘了一腳之仇,直勾勾地看著那邊無語。 很快,大半個軍營的都看到了。 陣前收旗不詳,就算已經被對方射中了旗桿,但是就這么將旗桿橫下來拔出那一支箭的話,定會被反賊給取笑。 他們費了好些人穩住旗桿,這才架起了一把梯子,將那支箭給拔了下來。 聽著城墻之上的哄笑之聲,他們就知道自己還是被嘲笑了。沈存青黑著一張臉,死死地拽緊著自己手中的劍柄,才沒有沖動地就下令攻城。 他覺得這樣就是中了對方的激將法。 “真是一群傻的?!笨粗麄儑瞧鞐U百般周折才將箭枝取下來,城墻上的千戶們笑夠了,方道,“把旗桿橫過來就能拿到箭枝,非得這么麻煩!” “你以為都是你,腦筋這般直?!绷硪蝗司偷?,“這不是陣前倒旗不詳么?自然,傻是真的傻。咱們是射上去的,再叫人將箭枝射下來就行了,也沒那么丟面子?!?/br> 城下,沈存也這般對著手下大發雷霆。氣喘吁吁地趕走了叫他噴得狗血淋頭的手下,他才一臉嫌惡地拿過那支箭,將上面的紙張取下來。 剛瞧一眼,就叫上面挑釁的話語再度氣得雙眼發紅。隨即,廣東水師全軍覆沒的消息叫他臉一白。就算他怎么安慰自己,這只是反賊的緩兵之計,但是內心深處的猶疑卻沒有那么容易放過他。 這就是人心,再不愿意相信,卻永遠都控制不住自己。 他刷的一下站起來,他需要一場大勝,這樣才能安下自己的心,更重要的是提升今日這一遭有些低迷的士氣。 “傳令下去,準備攻城?!?/br> 一個命令的下達,到被實施,沈存自詡令行禁止,也要花上一兩個時辰。幸好昨晚到的這個福州府,兵士已經休整的差不多了。就算因為剛才那一箭有些低迷,但是總體依舊可用。 隨著他的一句話,城下的眾人沒有心思在糾結那一箭,紛紛開始動起來。 這樣沒法掩蓋的動靜立刻被本就觀察著他們的眾千戶看在了眼里。 “他們動起來了,這是要攻城?!贝蝾^的人趕緊道,“所有人回到自己的職位上去,不得有誤?!彼麑χ磉叺囊粋€兵士道,“趕緊報大將軍?!?/br> 眾人立時收了臉上的笑,重新變成了那個沉默寡言而令人信服的將領,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林瑜來的時候,正好撞上那個要來報信的小卒,他就帶著他一道上了城墻。 “這是要攻城了?!绷骤た戳丝磳γ娴膽B勢,笑道,“看著架勢少說還有準備一段時間,和預料中的不差多少。不必緊張,還是按照計劃的來,沒吃飯的先吃飯去,這里有我看著?!?/br> 那千戶格外激動地應了一聲是,這才轉身走了。 “林大將軍在軍中的威望如日中天??!”齊知府感慨道,他前一段時間才知道,是東番出兵沒錯,但是好些將領都是林瑜的手下。而且,鄭氏完全沒有出面,軍營中也沒有一個和鄭家有關系的人。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也就是說,有這個諸侯之相的就是眼前的這個尚未弱冠的少年。 林瑜但笑不語,指著下面忙亂成一片的軍士,道:“如果朝廷所有的兵士都這般不堪用的話,那根本就花不了我幾年就能把他們從哪來趕回哪里去了?!?/br> 頓了頓,他道:“不,應該是更北的地方?!?/br> 齊知府想了想,發現自己對更北的地方實在是沒有什么概念,便道:“京畿之地還是有數十萬可堪一戰的兵力的?!彼叵胫约涸浡牭竭^的,便道,“那些都是入關時的滿蒙之兵,最是兇悍?!?/br> 林瑜大笑道:“這些人早就在京城的花花世界中爛掉了,連用的兵器好些都是前明留下來的?!闭f著他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來,“洋人曾經上供過好些火器,結果全都進了皇帝私庫,除了偶爾拿出來把|玩,從此不見天日?!?/br> “便宜了您,不是嗎?”齊知府大著膽子道,他發現身為大將軍的林瑜和兵士之間向來沒有多少的距離之感。也從來不會因為他們說話沖就因此怪罪,軍營之中的禮節并不是身為下位者對著上位者的行禮,更像是一種單純的形式、不,并不能算作形式,而是一種尊重。對,就是互相尊重。 想通了這一點的他有著一瞬間的怔楞,看著林瑜的側臉,忽然就有些不明白這個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瑜不以為杵,道:“的確是便宜我了?!彼粗叵旅β档娜巳?,道,“不過,只要他們的火器沒辦法批量生產,再好用也沒用?!?/br> 齊知府顯然想起了林瑜手下那人手一桿的□□,面皮抽了一抽,心中感慨了一句財大氣粗,問道:“你就不怕朝廷那邊也有樣學樣,給兵士配備上□□嗎?” 林瑜淡淡道:“自然不怕,至于為什么,你一會兒就會明白了?!?/br> 果然,一個時辰直呼,齊知府在漫天的炮火聲響中深深的了解了自己的決定是多么的明智。 所謂的了解都是用人命堆出來的,他第一次見到那么多人同時喪命,也是第一次看見有軍隊能夠整齊劃一地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就像是演練了千萬遍一樣,將手中的炮彈給打出去。 城下的陣地上顯然就沒有這一邊的訓練有素,盡管他們也很努力的加快這速度。但是平時根本沒有多少機會去演練的他們和這一邊的訓練有素比起來,就是天差地別。 在戰場上,有時候一秒之差就是生與死的區別,更何況在武器本身就不對等的情況之下呢! 秦夏憤怒地一把將這個膽大包天的知府的腦袋從城墻之上按下,這福州府的城墻并不是很高,所以就算對方的炮火并不密集,精準度也低的可憐,但是偶爾還是會有兩顆躥上來。進入了人群的炮彈就會造成傷亡,就算這不是林瑜這一邊可以炸開的炮彈,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個實心的石球。 但是,石球在火藥的推動力以及重力加速度的加成下也是很要人命的。 沈存覺得自己已經做足充足的準備不是沒理由的,他將自己能調動的火器全都給搬了來。就算林瑜這一邊在第一輪齊射的時候就干掉了一部分,但是質量不足數量來補,在他們徹底干掉那些火炮之前,對方的火器就會持續給城墻造成傷害。 這也是當初林瑜堅持疾行軍來打出時間差的原因,有了城墻的保護,他手下的那些精兵的損耗就能進一步減少。至少,到現在為止,除了幾個倒霉蛋,并沒有出現更多的傷亡。 相對的,城下已經是一片哀嚎。 兩軍交戰,雙方差距若斯,便是原本自信而來的沈存也不免感到了絕望。所謂的一鼓作氣變成了一個現成的笑話,他有預感,等自己這一方的火炮全都消耗殆盡的一刻,就是城門內的反賊出來收割人頭的時候。 此戰必輸,但是他不能一點消息都不傳出去。至少,要用自己的性命警告后來人,告訴朝廷,萬萬不能小看了這個反賊。 “反賊火器甚厲,高于臣下數倍。臣無奈,力竭以忠王事……”在炮火之中,沈存顧不得臉上擦出來的血痕,將匆匆寫就的折子往一個親兵懷里一塞,也不顧他滿面的熱淚,推一把,道,“還不快走!” 那親兵含淚給下定決心殉難的將軍重重地磕了一個頭,一轉身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看著親衛從自己的面前離開了,沈存這才閉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只盼著遠在京城的皇帝看在他戰死的份上,不去計較他的敗亡之戰,相信他奏章中所言。并非是他有意推脫,實在是反賊不知從哪來弄來了這樣銳不可當的火器,比之前明留下來的更勝一籌。 東番蟄伏了數十年,終于成了擇人而噬的猛虎。 槍炮之聲漸漸地停了下來,沈存知道這時候已經不是再感慨朝廷養虎為患的時候了,他整了整已經在硝煙中不復整潔的衣衫。一個將士,就算是死,也應該堂堂正正地死在戰場之上,而不是龜縮在營帳之中,是時候出去迎接他的結局了。 營帳之外,所有的兵士垂頭喪氣,再往外看,就能看到地上到處都是殘肢斷臂,那景象就算是并非第一次領兵的沈存看來依舊凄慘。 兩邊的炮火聲音都已經停了,只是相比于他們這邊的慘狀,福州府的城墻雖然好些地方已經變得坑坑洼洼的,但是卻依舊堅|挺,包括那一扇高大的朱紅色釘銅釘的大門。 原本準備好的撞門巨木也沒有派上用場,被孤零零地扔在一邊。 福州府的北大門緩緩地打開了。 第90章 沈存并不知道自己的親衛已經帶著他的奏折葬身江底,他也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點了。 辰龍順手處理了這個人之后, 還給林瑜帶來了一個來自金陵甄家的消息, 這個赫赫揚揚的一家給當今抄家下獄了。太上皇依舊待在大安宮毫無動靜,似乎已經默許。 要不是現在林如海還在北州的時候替他管著要緊的武器制造這一塊, 他都有些忘記了這個世界還有四大家族、還有一個和賈家相對的金陵甄家。 但是這樣的一個消息提醒了他, 甄家已經下獄, 那么當今對著四大家族下手也盡在眼前了。 他曾經以為南方已亂, 當今為了求穩, 一時不會有什么大動作, 特別是王子騰位高權重,要動他勢必要準備好一個可以服眾的、不會讓軍隊嘩變的人物。這樣的沒想到他居然還是下了手,只能說林如海帶來的消息沒有錯, 前戶部左侍郎烏拉德海的倒臺并沒有給國庫帶去實質的利益,這也是這一族后來丟了建極殿大學士的重要原因。 國庫空虛, 歷來富足的浙江今年夏季卻鬧了饑荒,范圍從南邊的溫州府的樂清, 中間的整個金華府,再到紹興府的嵊縣, 幾乎橫跨了整個浙江省的南北。 夏季的饑荒是可怕的,饑民為了活下去可以將地里所有能吃的東西卻都刨出來??梢粤舷朐臼鞘斋@的季節的秋季,不會再和豐收這個詞搭上邊了, 至少在浙江會是這樣的。 整整一個府的饑民不是邊上的幾個城鎮的能夠消化的, 可以想見饑荒的影響還會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