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白大儒一揮手:“叫什么白師父啊,叫師父較好,咱們兩家一向是親如一家的?!庇种钢约簛淼膬蓚€弟子道,“瞧,這不是給你送人手了么?” 只可惜,一開口就將林瑜腦海中與長歌門詩仙李白相似的形象給毀成了渣渣,他微笑:“那就勞煩兩位師兄了?!鳖D了頓,又問,“不知兩位師兄怎么稱呼?” 兩人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變成了現成的苦力,其中一個年紀大一些的指著另一個,一臉空白地道:“他是師父的同族幼輩,也是關門小弟子,姓白名安,無字,你只喚他白十二就好?!本徚司徤?,方繼續道,“我姓管名飛,字云飛,年紀大一些,忝為師兄,懷瑾喚我云飛也好,師兄也罷,都使得,咱們門下原不在意這些個虛禮?!?/br> 白大儒滿意地捋了捋胡須,道:“正是如此了?!闭f著就趕著兩個弟子去找秋池去,“叫他給你們安排活干,也不枉興化府走一遭?!?/br> 打發走了兩個弟子,他才慢悠悠地在書房內踱了幾步,拔出墻上裝飾用的寶劍,不禁贊一聲:“好劍?!庇謫柫骤?,“可開過刃不成?” 林瑜瞧了瞧那一把寒氣隱隱的劍,心知他說得必定是有沒有見過血,就笑道:“開過了?!?/br> 白大儒回想起剛才拽著人家胳膊時隱隱感受到的薄薄衣物之下結實的肌理,心里更可惜了一聲,暗罵自己不快些趕路,以至于當年錯失了機緣。能文能武、更能濟世安民,按照秋池信中的說法,他的想法更是和知行合一不謀而合。當然了,長得也靈秀無比。這樣一個當世風流人物合該做自己的弟子。 他這回總算是明白,為什么有那么多的百姓要給眼前的少年知府立神仙牌位了。 實在是林瑜本人身上的傳奇色彩太濃了一些,一個年不及弱冠的少年六元及第還可以說,前朝也有這樣的一個天才,只是林瑜的年紀上要小一些。但是,當這樣的一個少年狀元從天而降,真的將興化府的疫疾控制住的時候,對于這些幸存的百姓來說,他是當之無愧的救命恩人。而這個救命恩人還發現了牛痘,從而能讓剩下的人都不在為天花之疫喪命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在是人,而是神仙。 雖然官面上說,是和王子騰一起發現的,但是在百姓的眼里,一個少年才子更符合他們對于神仙的向往,更何況,林瑜還有這樣的一副樣貌。 想到這里,白大儒就嘆一聲,道:“你可知,現在的百姓家中,十家有九家供著你的長生牌,更有將你當做神仙供起來的?” “怎么能不知道?”林瑜倒是氣定神閑,道,“只是這種事情無法禁絕,既然他們沒有明面上拿出來供著也就罷了。區區長生牌,小小一府之地,影響還不至于太大?!?/br> 白大儒搖頭,并不大贊同:“牛痘乃是影響后世之大事,區區一府之地?你莫小看本朝在這方面的小氣程度?!?/br> “您也說了,小氣,對不對?”林瑜抬手給白大儒斟茶,道,“所以,不會以我的名字推行下去的,只會感謝當今萬歲?!彼ь^,對著這個真心關心他的老人家眨了眨眼。 白大儒失笑:“也是,朝堂上的事,你師父比我了解得更多一些?!睅讉€皇帝的秉性,應該沒有比給他們做過便宜師父的辛翰林更清楚了。 不過,他憂心的并不止這些,說到底什么長生牌什么神仙位都是小節,他更關心另一件事:“老夫粗粗問過幾家,其他尤可,偏偏鹽價卻高,如之奈何?”人不吃鹽,如斷源的井水,早晚都得干涸,好不容易疫疾的事情穩定了一些,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鹽價上漲可不是什么好事。說著,眉毛便豎了起來,眉目間閃過一絲殺氣,“可是那些鹽商抬價?” 林瑜便輕笑一聲,道:“他們可不敢?!被蛘哒f,在經過法場滾落的那十幾顆人頭之后,他相信就沒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敢在他的眼皮弟子下,再玩什么囤積居奇的把戲,特別是這些鹽商。世人皆知鹽商之富裕,他們也常給官府納捐,將歷代官吏都喂得飽飽的,也省得去找他們的麻煩。 在林瑜剛來的時候,他們可是上門孝敬過的,被他敲打過之后,安分了一段時間。 不過,在林瑜以募捐的名義,給商戶派稅的時候,他們最積極,納捐的數額也是最高的。城里安穩了一些,他們也揣摩著林瑜的想法,在城中各地搭起派粥的棚子,見他沒反對,這才知道這還一屆清官,之前拍錯了馬屁。 “您說的鹽價高,其實這就是官鹽的價?!毕肫疬@件事,林瑜就皺起了眉頭。 說來諷刺,興化府臨海,作為鹽產地,應該不缺鹽才是。但是,原本市面上的鹽價底,是因為鹽商大量自制私鹽,私鹽沒有重稅,自然價格就低了。但是,一場大疫,那些煮鹽的鹽工十不存一,哪里還有多少私鹽源源不斷地生產出來。若是太平年景,沒準還能熬一下。但是百姓們本來就又是天花又是疫疾的,再面對官鹽的高價,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白大儒走南闖北多年,怎么會知道官鹽與私鹽里頭的貓膩,他看一眼林瑜道:“我記得你的堂叔正是一屆鹽政?” 林瑜搖頭,道:“三年任期已經結束,如今已經上京去了?!本┲械南⑦€沒有傳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如他所料當上了戶部左侍郎。只是,無論如何,這個關系一時是用不上了。這時候,倒顯出來林如海這個鹽政的重要來。若是他還在鹽政之上的話,鹽政提舉司的也不至于這般狗膽,私提官鹽價格。 不過,想想之前三年的戰戰兢兢,好不容易從那個位置上脫身出來,也就不必再想這個了。 “而且,看樣子,官鹽的價格還會進一步升高?!绷骤は肫饋肀镜佧}政提舉司的傲慢,不由得皺眉。鹽政提舉司與地方并不是一個系統的。鹽政有鹽政方面的一整套體系,林瑜并管不到鹽政上去。是以,他們才敢膽大包天的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理由都是現成的,畢竟疫疾已經逐漸過去,除了興化府本地的,其他各地的糧倉對興化府已經停止放糧。 鹽也是一個道理,作為涉及國庫財計的重要貨物,他們還能嚷嚷出一片忠心出來呢! 鹽商是有錢,但是在這種時候比起林瑜來,卻更不敢得罪提舉司的官吏。畢竟閻王好過,小鬼難纏。他們的生意都掌握在人家的手里,哪里敢私自降價賣鹽呢? 林瑜已經一紙奏折加急趕往京城,那幾個提舉司的未必有什么好下場,但是百姓卻不一定等得及。 “自古鹽政艱難,如今可見一斑?!卑状笕逍牡?,鹽政稅收占了國庫相當比重的一部分,如果私鹽泛濫,則傷國。但是,如今的情況卻是,少了私鹽,官鹽害民。 林瑜沉默了一會子,他在興化府已經出夠了風頭。這一回,便是柳秋池都在私下里勸他,想個穩妥的法子,別再像牛痘那樣一鳴驚人了。 如果說,牛痘還是適逢其會,但是伸手到鹽政上去,那就是活生生的犯忌諱,日后的前程不說盡斷,當今在一天,他就沒法起來一天。 就算他現在年紀輕,但是誰又知道當今能活多少歲數呢?而且,林瑜自己知道,他的時間很少很少,西方大陸已經開始發展,有生之年,他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 “也不是沒法子?!绷骤さ?,“我已經致信泉州常家,先調一批鹽過來應急,由知府出面買下,到時候再散給百姓?!?/br> 說道這里,他冷哼一聲,道:“那些個鹽商精怪得很,兩頭不得罪。既然不敢不聽鹽政提舉司的吩咐,自然也不敢得罪我這頭。這幾日可是好生送了不少的財貨來,正好用來買鹽?!?/br> 白大儒一聽,就笑道:“官府不可賣鹽,但是當做賑災之物送于百姓卻是可以。只不知能支撐多久時間?” “不需要多久?!绷骤ど斐鰞筛种?,道,“我已經報上緊急奏折,不過,要定這些人的罪,按照吏部的速度,不必太指望。另一封信,我是去向揚州的?!蹦菐讉€提舉司的大約忘了,雖然林如海已經離開了鹽政這個位置,但是他在揚州這兩年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點根基。 就沖著林瑜愿意開口,就有大把的大鹽商爭先恐后地來買他一句話。甚至,都算不上什么人情。 大鹽商供鹽,漕運押送,哪怕揚州離興化府還遠著,但是有常家先運來的一批鹽撐著,足夠了。再者,有了上一次押運藥材的經驗,這一回的漕運想必更熟練一些。 所以,這一次,鹽政提舉司鬧出幺蛾子來,林瑜的確不高興,但是他更反感的是如今的鹽政體制,而非區區幾個螻蟻。 如今的他已經能夠不將這些人放在心上了,興化府缺鹽,對他來講,也就是區區幾封信就能解決的事情。 “這樣也好?!卑状笕迓犃肆骤さ膽獙χ?,知道一時是找不到更合適的方式了,就拍了拍他的臂膀安慰道,“在本朝,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懷瑾不必苛責自己?!彼死铣删?,一眼就看出來林瑜心中有所不渝。 只是,這世上又有多少事能夠十全十美呢?這一回興化府大疫,能夠平安的度過,牢牢地控制住沒有波及隔壁三府,已經是大善。更何況,他還找到了牛痘這樣的東西。 白大儒這輩子南南北北都走過了,連草原也去過一回,唯獨沒有進過朝堂,但是通過辛翰林,他也算是身在廟堂之遠,卻對廟堂之高有所了解。 他敢說,立在牛痘之上,林瑜這輩子就算是立在不敗之地了。只要不是什么謀反的大罪,他就能順順當當的一步步升上去。只是,這面相卻古怪。一個注定了仕途順利的人,為什么會有九五之相? 沒道理啊,難道還能升官升著升著,就做了皇帝? “興化是個好地方?!比昵傲骤ぞ鸵呀浫塘?,沒道理現在就忍不下里,他又在腦海中鹽制上面狠狠劃傷一個紅色的醒目圈圈,然后,笑著與白大儒道,“這里民風較內陸更開放一些,白師父正好四處走走看看?!?/br> “這就好了?!笔栈亓怂季w的白大儒見他展顏,心道人之面相并非一成不變,回頭還是問過生成八字再說,便笑問道,“不知興化可有什么知名之地?” “知名之地有很多?!闭f著,林瑜念了幾個地名,都是附近的,然后道,“回頭我喚一個兵士來陪著您到處走走看看?!?/br> 兩人略微談了談,白大儒心知現在不是講儒家經義的好時候,也灑脫,聊開心之后,就自去休息了。他知道自己是長輩,沒有晚輩端茶送客的道理,也不愿意麻煩林瑜,自拉了一個眼熟小子,就叫他領他去休息的地方。 被他拽住的正是蘇木,剛從辛宗平那邊過來呢,見自己又被白大儒給拽住了,只好認命地繼續給人帶路。 卻說白大儒順手拉住了蘇木,他不是一個講究門第之間的,甚至他的弟子之中還有從青樓里頭給贖買出來的小子。是以,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與蘇木說話。 沒想到,越說越覺得新奇,這可不是一個小廝該有的眼界。 白大儒本就生得高大,不免低頭看蘇木這一張臉。這些年蘇木張開了好些,又不在京城了,是以就沒有費心化什么妝,林瑜知道了也不管,橫豎這小子和幼年時差距極大,以前一張rourou的圓臉現在有了拉長的趨勢,如今就算有以前的熟人站在他面前,估計也不大認識了。 白大儒號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易經卜算,又常年在外飄蕩,相面的本事自然是有的,還很精通,否則也不會一下子看出林瑜面相上的不妥來。 前頭林瑜的面向一瞧著就非常人,他心里有數,卻緘口不言。但是,沒想到一個小廝也是個命帶將星的。 不過,也算是講得通。白大儒面色古怪,不著痕跡地多看了蘇木兩眼。若說他在林瑜身上看到了濃厚的九五之氣的話,他身邊的雞犬升天也是有道理的。 蘇木心有察覺,只笑著吩咐了換來的小卒好好伺候,就退下了。 他離開白大儒寄居的院子之后,就直奔林瑜的房內,驚道:“大爺,那個白大儒不會是看出什么來了吧,剛才一直盯著我的臉瞧!” 林瑜筆下一頓,看了看蘇木這一張張開了些,但絕對算不上是多英俊瀟灑的臉蛋,不由得沉默。 第60章 白大儒終究什么都沒有說,也什么都沒有問。 這個世界上, 和他一般, 一眼就能看出來一個人面相如何的人已經很少了。原本還有蘇州的靜怡師傅,只不過, 她已經去了。早先白大儒之前趕去蘇州也有見她最后一面的意思, 不過, 終究沒有見到。 罷了。 林瑜原本倒是有心問一句, 不過看老人家看似完全忘記了這一回事的樣子, 也就拋開這個專心的埋首案牘之中。柳秋池那邊有了白十二和管云飛的幫忙, 松快了許多。不過沒能偷懶多久,就被林瑜拉上了一道巡視周邊鄉鎮的大坑。 辛宗平和白師父并他的幾個弟子都彼此見過了,不過, 他正在發痘呢,暫時一地都去不了, 只能安安心心地躺在床上休息。 不過林瑜有給他找出當地的縣志之類的,讓他沒事的時候看著消遣消遣。 “鄉村里頭人口不比府城密集, 波及的面也不大,不過, 到底還是蕭條了?!绷骤だR韁繩,看荒蕪一片的田地,偶爾里頭冒出幾個人, 彎著腰??匆娝麄? 就忙忙地避開,然后遠遠地站著, 或是默默地跪下磕一個頭。 “等開春就好了?!绷锍匾矐n心,興化府到了這個地步,疫疾可以說是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怎么恢復生產才是頭等大事,“只不過,就快青黃不接的時候了,也不知怎么熬過去?!彼^青黃不接,向來都在開春沒多久。春耕已經開始,成熟期遠遠沒到,但是陳糧卻已經吃完。一般百姓家都屯有余糧,但是剛經過了天災人禍,現在還有多少存糧,誰都不敢說。 “百姓沒有余糧,府庫還有存糧,實在不行,還可以買糧?!绷骤し硐埋R,伸手在撥弄了一下泥土,感受著手底下的濕潤,道,“吃不飽,但是也餓不死?!?/br> 柳秋池見他放開了手中的泥土,站了起來,忙使喚人拿出準備好的水囊給他洗手,埋怨道:“請個老農過來一問就行了,何苦來自己去摸,你哪知道是不是剛漚過肥?!?/br> 林瑜不以為意地笑道:“現在可不是施肥的時候?!彼谧约旱那f子上試驗過套種之法,也關心過土地肥力試驗過輪耕,對于農學不是一竅不通,又嘆,“經過這么一遭,只怕土地兼并又要嚴重了?!?/br> 事實上,情況已經有苗頭了,柳秋池在班房已經見過大大小小十來樁賣田賣地的契書。他皺著眉,“大災之后,富者逾富,貧者逾貧,這勢頭怕是遏制不住?!必毤也坏饺f不得已不會賣田,都是實在過不下去之后的選擇。壓著他們不讓賣,也沒這做法。 “價格可還公道?”林瑜問道。 “什么公道?”柳秋池就冷笑一聲,道,“這種時候賣地,能有什么好價錢,不過是任人宰割?!彼踩藛栠^,現在地價低得叫人心酸,但就算是這樣,賣地的貧農也越來越多。去年接連兩樁是故,實在是掏空了太多小農人家本就微薄的底子了。 “這樣下去不行?!眱扇肆镞^一圈,在百姓滿面塵土的崇敬目光中回城去,林瑜心里轉著各種各樣的主意,道:“如今湖廣熟天下足,這邊糧價向來不算高?!笔聦嵣?,這里地靠南方,屬于亞熱帶氣候,水稻一年兩熟,所以林瑜才敢說,吃不飽,但是絕對餓不死。 柳秋池聞弦歌而知雅意,偏頭問道:“可是不種糧,一時的難關又怎么過?”換種子可不是什么小事,百姓正在餓肚子,不一定樂意。這種事就算賭上林瑜的威信也難說。 也是,轉換一地的種植模式,從糧食作物轉換為經濟作物并不是一紙政令就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不過,現在興化府百廢待興,如果要動手的話現在的時機最合適。林瑜不打算放棄這個機會,但是方式還需要商榷。 而種植的經濟作物他心里有了一定的想法,但是還需要好好計劃一下。 回到府衙的時候,就聽里面來報,說是常家公子已經到了。 “鹽呢?”林瑜先問道,“賬結了沒?” 蘇木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側,道:“鹽先入庫了。賬沒結,押車的管家并不敢收?!彼植荒芏酥y票給常家公子,這事還得由林瑜出面。本來,比起那一點點的銀錢,常家來這里更多的是為了人情。 偏廳里頭,正坐著吃茶的常子蘭一抬眼就看見一個少年公子邁著大步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來,手里還拽著的馬鞭往身后的小廝手里一遞。盡管是這樣風塵仆仆的模樣,但是卻奇異的不叫人覺得失禮。 他心道,這便是京城里頭嫡支以后的孫女婿了,忙起身拜道:“常家子蘭見過林知府?!弊謇镱^,他們家是和嫡支向來靠得近的。是以,這一次,林瑜來興化府任知府,常大學士也有致信家里頭。話也簡單,就是這一頭林瑜有什么需要的,他們盡量滿足便是。 他們一家和嫡支近,如今嫡支的大老爺又任著文淵閣大學士。是以,族里頭他們家向來是說得上話的,好處也從來沒有少過。這一回,因著有可能要去興化府,族里頭暗地里說酸話幸災樂禍的可不少。 不過,就像是他父親說的。平日里他們得利最多,等嫡支用得上的時候,自然也是義不容辭。常子蘭深以為然。索性,家里頭不是沒有種過痘的,就算有危險也有限。 但是,他們一家等了許久,也沒等來興化府的信件。大半年過去,興化府一切安穩如常,邊上的三府也沒聽說有天花病人出現。常家就知道,沒什么事了。 沒想到,在這種時候,興化府那邊反而來了信。 也許是出于對林瑜沒有在最亂的時候使喚他們的感激,也許是出于對常大學士吩咐的慎重,那邊一接到林瑜的信件之后就第一時間按照上面的要求盡力籌集了更多的鹽,押送來興化府。上萬斤的鹽比林瑜原本要求的還要多出三成來。 就算只是私鹽的價,那鹽商看在常大學士的面子上,抹去了零頭,那也花了他們家小一萬兩的銀子。倒不是鹽商不愿意白送,只是就算他相送,常家也不愿意收。做鹽商的,哪個不是人精,不能完全一點面子也不給,抹去那千百兩銀的零頭,也是個意思。 兩人廝見過,分賓主落座,常子蘭就迫不及待道:“林知府才能兼備,小生這一路看來,如今興化府已經有了昔日幾分繁榮氣象,短短半年,知府實在了得?!彼砩嫌兄悴诺墓γ?,只是舉人怎么也考不上去。這么大個人,在林瑜面前也只好自稱小生。 林瑜已經知道了常家多送了三成的鹽過來,算來一共有一萬斤還多。如果他愿意的話,照樣能應酬得很好,就像是他不過做了幾個月的侍讀學士,就叫當今覺得他深合自己心意一樣。面對常子蘭幾乎是掛在臉上的討好之意,笑道:“兩家原是姻親,不必這般客氣。算來子蘭日后還是我的兄長,只稱呼我一聲懷瑾也使得?!?/br> 那常子蘭俊臉微紅,道:“那子蘭便托大了?!?/br> 兩人說了一會子,等蘇木上茶來后,林瑜便道:“府庫已經清點過了,總數一萬兩千斤的鹽,按泉州的鹽價該是一萬兩千兩銀,回頭我就叫蘇木來交接?!?/br> 那常子蘭就忙擺手道:“不敢不敢,老爺在家里頭一直念叨著,想給這興化府出分力。偏偏一直以來都沒個機會,您的信以來,老爺可高興壞了,忙忙地就打發了我來。要是帶著錢回去,小生可是要吃板子的。懷瑾便賞個臉吧!” 林瑜瞧他努力湊上來的樣子,腦筋一轉,笑道:“原是府衙里頭的事,也不能叫你們白出錢。再者一萬兩銀也不是什么小數目?!彼弥腊傅?,“這樣,我正好有一樁難事,你就拿了這銀子替我辦一件事,如何?” 常子蘭聽了心頭忐忑,又見林瑜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便起身拜道:“敢不從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