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今天尿尿沒有?”丁漢白問。 紀慎語搖頭,別說尿尿,他連床都下不來,而且那兒紅腫著,怎么尿……丁漢白抱起他去洗手間,滿院子嚷嚷:“沒疼死先憋死,昨晚加今天一天,你也不怕憋崩了水漫金山?!?/br> 紀慎語的臉仍紅著,羞臊混在痛苦里,丁漢白把他放在馬桶前,不走,后退兩步等著他解決。太疼了,放松小腹淅瀝尿出來,疼得他站不住,眼前白茫茫一片,幾乎昏過去。 夜里,丁漢白往窗戶掛了個銅鈴,細繩延伸到枕頭邊,紀慎語有事兒拽一拽就行。 前半夜無風也無事,丁漢白酣睡正香,等四點多鈴聲乍起,驚飛一樹鳥雀。他翻個身,靜躺片刻才想起鈴聲的意思,光著上身鉆出被窩,趕到隔壁眼都沒睜開。 紀慎語又憋足一夜,到達極限,被抱去解決返回,丁漢白栽在他床上:“老子不走了,反正天亮還得去洗臉刷牙,我再睡會兒……” 紀慎語給對方蓋被子,實在抱歉。 同床共枕到天亮,丁漢白睡不安穩,早早醒了,他見紀慎語蹙眉睜著眼,估計是疼得根本沒睡?!斑€尿尿么?”對方搖頭,他笑,“折騰死我了,擦藥?” 紀慎語又搖頭:“擦完得晾著,不能穿褲子?!?/br> 丁漢白莫名其妙:“那就晾著啊?!闭f完反應過來,無比嫌棄,“你怕我看???難道我沒有嗎?稀罕你那兒紅艷艷的啊?!?/br> 紀慎語叫他說得恨不能遁地,轉過臉小心脫掉褲子,這時丁漢白下床拿熱毛巾和藥膏給他。在被子下敷完擦完,因為難為情而忘記一點痛意。 丁漢白重新躺下,一個枕頭不夠,霸道地往自己那兒拽,觸手摸到又硬又涼的東西,拿出來一看,居然是把小號刻刀。他驚道:“枕頭底下藏著刀,你這是防誰呢?” 對方還沒解釋,他又說:“那晚你把流氓從胸口劃到肚臍眼兒,在正中間?!?/br> 紀慎語太好笑了:“我想讓他軸對稱來著……” 刻刀遞到眼前,丁漢白湊近:“那這個呢,也想給我來一刀對稱的?” 丁漢白光著膀子,紀慎語光著下身,在一條被子下各有千秋。目光對上,伴著窗外嘰嘰喳喳的鳥叫,明明都沒睡好,卻都不困了。 紀慎語從枕邊拿出雞血石,血紅與乳白交雜,四四方方,頂上是一叢熱烈的紅白玫瑰。 他疼得睡不著,熬了一宿,雕了一宿。 沒拋光已經靡艷至極,丁漢白呆著,紀慎語問:“你喜歡紅玫瑰還是白玫瑰?” 丁漢白搶過握緊:“我喜歡丁香?!?/br> 紀慎語沒說話,只似有什么落了空。 第21章 到嘴的鴨子飛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 傷在要害只能慢慢養, 養著養著暑假過完了。 開學前一天,紀慎語去找丁延壽給老師請假, 從臥室走到前院書房花費半小時, 步子比裹腳老太太邁得還小。他雖然已經沒那么疼, 但下床走動仍然受限。 書房雜亂不堪,玉石書籍, 筆墨顏料, 全都毫無章法地擺著。丁延壽坐在書桌后,只露頭頂, 其余部分被一面玉料擋住。 “師父?”紀慎語喊, “你忙呢?” 丁延壽說:“再忙也得聽聽徒弟有什么事兒啊, 況且也不那么忙?!?/br> 紀慎語暫忘痛苦,臉上高高興興,又花半晌工夫走到丁延壽身邊。他這才看清那塊料,暗綠色的碧玉, 規矩的方形, 山與松柏剛完成三分之一。 他問:“師父, 做插屏?” 丁延壽點頭:“這兩天感覺怎么樣?要不和我一塊兒做,省得你悶著無聊?!?/br> 紀慎語立刻挽袖子,擦凈手挑筆,靜靜記樣圖。抬筆要畫時才想起目的,說:“師父,我是來找你給老師請假的?!?/br> 丁延壽放筆拿電話:“我就說你要害受傷, 先請一禮拜?” 紀慎語急道:“不行!誰好端端的那兒會受傷,老師瞎想怎么辦……” 丁延壽看他:“師父的師父從小就教育師父,不能撒謊?!?/br> 這句繞口令把紀慎語繞懵了,反應過來時丁延壽已經撥號,他趕緊奪過電話掛掉,訥訥地說:“我還是找別人請吧,丁家這么多人,我看也就您不撒謊?!?/br> 丁延壽叫他噎住,接著畫時一聲不吭,簡直是慪氣的老頑童。他立在旁邊畫遠山閑云,畫高枝兒上的松針,細細密密一片。丁延壽抬頭瞧,又忍不住出聲:“畫得好,學了芳許十成十?!?/br> 紀慎語謙虛:“師哥能畫得更細,我這點不如他?!?/br> 丁延壽鼻孔出氣:“甭提他,這行美術要求高,我早早讓他學,還把他送出國深造,誰知道他在外面糟錢就算了,還陽奉陰違報別的專業?!?/br> 紀慎語這才知道丁漢白留過學,問:“師哥學的什么?” “那叫什么……工商管理!”丁延壽氣得用筆桿子敲筆洗,“就那三間玉銷記值當學工商管理,他以為開玉石百貨呢!” 丁漢白在文物局頻頻打噴嚏,猜測又有人背后罵他。他沒在意,從包錦小盒里取出玫瑰印章,蘸上紅泥,落在白紙上形成瘦金體的“丁漢白印”。 于是他這一天非常來勁,噼里啪啦完成編制文物審核報告,蓋章;撰寫某批文物進出境的許可申請,蓋章;完善文化遺產申報的開會稿,蓋章;建議單位食堂紅燒rou少放鵪鶉蛋的實名信,蓋章。 朱砂紅的印子一連蓋下好幾份,蓋好還要欣賞一番,送入主任辦公室之后一身輕松,美滋滋等著批準簽名。等了一天,丁漢白心中暗罵張寅效率低下,估計又要擱幾天才能處理。 直到下班前五分鐘,張寅終于露頭:“丁漢白,給我進來?!?/br> 丁漢白在求學時經常被老師叫辦公室,沒想到上班也一樣,他進去關好門,問:“張主任,找我有事兒?” 桌上是那幾份文件,張寅說:“你蓋的是什么章?你當自己是文物局局長?拿回去重新打印,老老實實簽名?!?/br> 丁漢白不死心:“那你覺得這章好看么?” 張寅莫名其妙:“不就是瘦金體?難不成宋徽宗活過來給你寫的?耽誤我下班?!?/br> 這點事兒沒影響丁漢白的好心情,拎包回家,騎著自行車慢悠悠地晃。馬上九月,夏去秋來,忍受幾天秋老虎就涼快了。 他到家先洗澡,經過隔壁時見門開著,屋里卻沒人。 紀慎語與丁延壽合力完成那面碧玉插屏,功德圓滿,可是傷處又疼起來。他回房間后鎖好門,擰條濕毛巾準備擦洗一下,脫鞋上床,撩起上衣,解開褲子褪去些許,動作輕之又輕。 丁漢白洗完澡回來,剛上臺階一愣,門怎么鎖上了?踱步到窗外,只伸食指推開一條小縫,想看一眼有沒有人。 其實多荒唐啊,沒人能鎖門嗎? 可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晚了,里面光影錯亂,少年側臥,低著一截白玉后頸,柔軟的襯衫縱在腰間。不知哪來的光潑上去,一道淺金,往有趣的地方想,像腰肢纏上一段幌金繩,而露出的一點圓丘,則在暗處了。 食指收回,縫隙逐漸閉合,丁漢白站在窗外吞吞口水,又熱出一層汗。 他就那樣立著,立著立著納悶兒起來,有什么可非禮勿視的?關心病號難道不是天經地義?他還偏要看個清楚。 吱呀一聲,窗戶被丁漢白徹底拉開,紀慎語靠坐著床頭望出來,已經穿好衣服。丁漢白按著窗臺跳進屋,關好窗,繞到床邊居高臨下地問:“鎖著門干嗎?” 紀慎語老實答:“看看要緊地方?!?/br> 丁漢白干脆坐下,打量對方,臥床休息這么些天,痛苦得吃不下睡不著,不胖反瘦??粗粗鹗?,握住紀慎語的肩頭捏一把,確定看不見的地方也沒什么rou。 就那兩瓣屁股……還算圓潤。 紀慎語叫丁漢白瞧得渾身不自在,直起身,一臂距離縮成半臂,能看清丁漢白未干的發梢。他問:“師哥,明天就開學了,能幫我向老師請假嗎?” 丁漢白說:“都能下地走了,還不能上學?” 紀慎語解釋:“走得太慢,也走不久,而且同學知道怎么辦?!?/br> 丁漢白點點頭:“那我看看?!?/br> 門窗關緊,沒風透進來,紀慎語的思路也跟著空氣停止流動??纯??他覺得丁漢白是不是有毛病,看什么看?可丁漢白神情嚴肅,又不像鬧著玩兒,難不成真要看看? “不了解真實情況,我請幾天假?怎么跟老師編?” “有道理……” 丁漢白眼看紀慎語伸出手,捏住自己的上衣拽拽,示意他靠近。他挪前一寸,把紀慎語困在自己與床頭之間,低下頭等著看。 紀慎語撩起襯衫,先露出一塊小腹,再解開扣兒褪褲子,只褪一點。丁漢白揚言要看,此時卻覺得自己比流氓還變態,飛快瞄一眼,移開目光裝起君子。 誰料紀慎語問:“……我大么?” 丁漢白隱隱崩潰:“大個屁?!?/br> 二人都不說話了,屋里比醫院太平間還靜,紀慎語垂下頭,摳飭指尖上的金墨。丁漢白終于扭臉看他,問沾的什么東西。 他答:“和師父雕碧玉插屏,填金刻?!贝鹜晗肫饋?,“你快給老師打電話啊?!?/br> 丁漢白從床頭拿起電話,剛撥出去紀慎語就湊上來,生怕他亂說話。接通后,他直截了當地說:“杜老師您好,我是紀慎語的大哥,他這兩天出水痘了,明天恐怕不能去學校,先請一周假?!?/br> 電話打完,紀慎語很滿意:“謝謝師哥?!?/br> 打完,謝完,又靜成太平間。 丁漢白守在旁邊枯坐半晌,回神懊惱,這是干什么呢?浪費時間。二話沒說起身離開,離開這間臥室還不夠,干脆去前院看碧玉插屏。 紀慎語獨留屋里,躺下拽著鈴鐺玩兒起來。 家里終于太平一陣,其實也就一周,不過周末一早就叫丁延壽大動肝火。沒別的事兒,只是他珍藏的茅臺酒又少去兩瓶。 大家都在,就丁漢白不在,兇手都不必調查。 眾人散去,只剩一家三口,姜漱柳安慰道:“可能又給領導送禮了吧,不是要當組長么?!?/br> 丁延壽捏得遙控器嘎嘣響:“他要一直當不上,我那幾瓶是不是全得拱手送人?” 紀慎語靠著扶手不說話,電視里播喜劇電影,他憋笑很痛苦。姜漱柳沉默片刻,忽然換條思路:“會不會是談戀愛,拿酒孝敬老丈人去了?” 丁延壽立刻雨過天晴:“那他倒是不傻,回頭我問問老商?!?/br> 也許是憋太久,徹底把笑意憋了回去,也許是電影此刻不好笑,紀慎語無心再看電視,問:“師父師母,師哥有女朋友?” 丁延壽說:“說不準,他又不告訴我,不過爾和可愈他們都有,沒準兒廷恩也在學校談著。你呢,你在學校有沒有喜歡的女同學?” 這話鋒轉得太快,紀慎語措手不及,卡殼看著二老說不出話。 他們在背后議論得歡,丁漢白拎著茅臺已經到張斯年家門口。早就打算來,一直耽誤,也不知道那老頭生不生氣,會不會刁難自己。 丁漢白進院:“張大爺?” 張斯年撩開門簾:“你喊我什么?” 丁漢白斟酌:“張叔叔?” 張斯年瞪人:“我瞅你是個傻子!” 丁漢白脾氣差點上來,難不成喊大哥?好歹先焗個油吧。一口氣生生咽下,上前遞過茅臺,誰知張斯年接過用力一摔,酒漿四濺,那味兒飄了滿院。 “我稀罕這兩瓶破酒?!” 丁漢白有印象,張斯年吃飯的時候喝酒,那說明喜歡酒,這破房子、收廢品,卻看不上地道的茅臺。他直視對方,直視著一瞎一明的眼睛,問:“你想喝什么?我去弄?!?/br> 張斯年道:“我又不是你爹?!?/br> 丁漢白說:“看你也不像有兒子,你要是我爹,我不讓你活成這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