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他們聊起了賽制,聊起了這一次的全國青少年擊劍聯賽女子佩劍的水平, 還說起了有哪些人會對江暖造成威脅,江暖都豎著耳朵聽,直到晚上十點多了,江懷說了聲:“時候不早了,大家都早點睡!明天不是就要開始應對全國青少年聯賽的特訓了嗎?” 陸然這才起身,走出陽臺的時候,看了坐在沙發上的江暖一眼。 羅晨叫了一聲江暖:“小暖,你過來一下,幫我給你簡明哥鋪一下床!” “哦!我來了!” 簡明帶來的行李并不多,只有一個背包,就擱在沙發床的旁邊。 江暖和mama一起剛鋪好床,江暖繞過沙發床,卻不小心撞倒了簡明的包,正好他的錢夾從沒拉緊的拉鏈間掉落了出來。 還好老媽沒發現,徑自走出去招呼簡明怎么使用家里的洗手間了,江暖趕緊把錢夾要塞回去。 不經意,她發現了簡明的錢夾邊緣似乎露出了一小節照片的白邊,她手指捏著往外扯了一點,頓時覺得這張照片眼熟,下意識就將它整個從錢夾里捏了出來。 那不是別的照片,正是當初那張mama答應給簡明的照片。 照片上就是她站在梧桐樹下撥掉落葉的瞬間,像是在親吻梧桐葉的葉稍。 江暖蹲在那里,一動不動。 簡明怎么會一直把她的照片放在自己的錢夾里?老媽說過他拿這張照片是要和攝影社的朋友們研究的啊,放在錢夾里很容易引人誤會吧!男生不都是把女朋友的照片放錢夾里嗎? 江暖正想著的時候,門口就傳來了簡明的聲音。 “被你發現了啊?!?/br> 江暖一抬頭,就看見簡明站在書房的門口,緩慢地關上了門,就像是將她封閉在一個沒有其他雜音的世界里。 門閉合的聲音,讓江暖肩頭一顫。 “為什么和我在一起,你看起來就像受驚一樣。明明小時候,那么喜歡粘著我?!焙喢餍挪蕉鴣?,江暖立刻站了起來,手里拿著那張照片和他的錢夾,不知所措。 簡明淡淡地把錢夾接過來,然后拿過那張照片,淺笑著看著。 “你小時候很多照片,都是我給你拍的,你還記得嗎?” “其實……不記得,但是我mama跟我提過?!?/br> 簡明那種像是老同學見面回憶往昔的口吻,讓江暖的尷尬瞬間緩和了下來。 “你爸爸給我發郵件的時候,偶爾也會把你中學畢業的照片,還有高中一些活動的照片發給我看。老實說,隨著我在帝都的時間越來越久,我對你的記憶也越來越模糊。有時候看見你爸爸發來的照片,我也僅僅是覺得,這是兒時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女孩而已,我甚至連把你當成小meimei的感覺都沒有。就像曾經認識的陌生人一樣?!焙喢髯诖策?,手指間夾著那張照片。 “簡明哥……你這么說我可就扎心了??!你每次比賽,我都扒在電視機前看……” “那么你就沒有覺得陌生?”簡明側過臉來看向她,“就沒有覺得我并不是你小時候認識的那個人?” “有啊,當然有。賽場上的你太凌厲了,幾乎所向披靡。但是小時候的你很溫和,好像我無論對你說請幫我做什么,你都會特別有耐心地幫我?!?/br> “是啊,所以當我看見你爸爸發給我的所有照片的時候,我也會忍不住的想象小暖變得和小時候也不一樣了。她不會再奶聲奶氣了,不會像是小尾巴一樣粘著我了,因為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有自己的判斷力,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因為不一樣了,所以我并沒有那么把你放在心上?!?/br> 第二次被扎心了。 江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要趕緊離開這里,不然心臟都會給扎成篩子了。 “可是當你在海川大學一下子撞進我的懷里的時候,我的心態被你顛覆了?!焙喢骺聪蛩?。 他的目光里沒有攻擊性,但是卻有一種無法逃離的力度感。 “那個僅僅存在于照片上的小女孩兒變得鮮活起來,你敢和爆發力和速度都比自己強悍的男選手叫板,你在對手前面可以很從容,你能夠步步為營出奇制勝,你總能走在我的想象之外?!?/br> “簡明哥,你在夸我厲害嗎?” “對啊,我在夸你厲害?!?/br> 江暖的臉紅了起來。 簡明緩慢地直起背脊,就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猛獸,他單手撐在自己的膝蓋上,緩慢地靠近江暖,他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的親和,卻帶著某種一觸即發的力度感。 “于是我變得好奇了起來。我開始想要了解你在想什么,你在干什么。我把你父親給我發過的那些郵件找出來點開,可惜所有的照片都已經失效了。我喜歡聽江教練說起你的考試成績,喜歡聽他說你在學校又惹了什么事,我很想打電話聽你對我說這些而不是聽你爸爸告訴我。而每次我打電話給你的理由,僅僅是你月考成績更好了而已,然后枯燥地給你介紹幾本參考書,想著如果你能到帝都來讀書,我要怎樣走進你的大學生活成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哪怕只有一個周末,我從帝都趕過來就想要再親眼看看你,但是我卻發現從前那個總是看著我,總是跟在我身后的小女孩,她在意的已經不是我了?!?/br> 簡明的手伸過臉,輕輕托著江暖的臉,似乎手指會隨時用力地掐進去,江暖下意識向后退,但是卻被簡明拉住了手,坐在了沙發床的邊上。 “陸然很吸引你吧?” 這樣一句話,直截了當地撥開了江暖一直按耐的心事,讓她瞪圓了眼睛看著簡明。 “你說你喜歡看我的比賽,但是你的內心深處卻期待著陸然把我打敗,對吧?”簡明還是笑著,像是在看一個因為不懂事而傷害到他的額孩子。 “簡明哥,你怎么了呀?” 簡明靠近她,垂下的眼簾就像是洞悉一切的神祗雕像。 “因為我嫉妒了啊。所以我要你看看,陸然只能追在我的身后,而我會是他永遠不可超越的目標?!?/br> 簡明忽然在江暖的額頭上輕輕一彈,就像是一個終止符,他會對她透露的僅僅到此為止。 江暖的腦袋跟著顫動,簡明溫淳的笑容仍舊在那里:“回去睡吧?!?/br> 江暖趕緊起身,剛走到門口,簡明再度開口:“暖暖,這張照片還給你吧?!?/br> 江暖回過身來,看見簡明的指尖夾著那張照片朝著自己伸長了胳膊。 “哦,好……” “我已經不打算再用你生活里的幾個畫面或者片段來想象你全部的生活了?!?/br> 江暖接過照片,趕緊關上書房的門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她靠著門,用力地吸了一口氣。 所以剛才簡明哥話里面的意思好像是在暗示他對她有不一樣的感覺?而且他很不高興她對陸然的在乎? “這算怎么回事?”江暖坐在床頭,一點睡意都沒有,總覺得自己這一整天就像過山車,云里來霧里去。 這時候,她的手機顫了顫,短信是來自陸然的:晚上鎖好門。 “鎖好門……” 所以這一整天陸然和簡明之間的不對勁,是因為陸然感覺到簡明的敵意? 問題是簡明哥怎么會對她有不同于大哥哥對兒時小meimei的感覺? 就因為她不小心撞到他的懷里了?就因為她在他的面前挑戰了賀正?就因為他們每個月打的那么幾次電話?還有他特地從帝都趕來南市,不僅僅是為了替b大擊劍隊招募她,兒時他本來就希望她考取b大? 而且簡明說的沒有錯,自己確實一直看著陸然,一直從心底深處期待著陸然能夠打敗簡明。 在自己的心里,簡明和陸然從來都不是公平的。 第二天的早晨,江暖還沒起床,家里的門鈴就響起來了。沒多久,就聽見老媽在耳邊叫她的名字。 “小暖,起來了!小暖!” “期末考都考完了……讓我睡覺……”江暖夾著薄被直接轉過身去。 “哎喲,我是不覺得能把她叫起來了??!得她老爸出手哦!”羅晨無奈地笑了笑,“不然你試試看咯?!?/br> 感覺到自己的床邊有人坐了下去,江暖猜想是不是自己的老爸,但是當對方的一只手撐在床的邊緣,靠向她的后背,那一陣淡淡的雪松味道,讓她的心弦瞬間繃了起來。 他扣住她的肩膀,身體前傾的時候,撐著床沿的小臂正好就貼在了她的后背上。 睡衣的衣擺早就上去了,那一小節腰就和他輕輕貼著,卻像是要燒著了一樣。 “你起不起來?” 江暖蹭地一下坐起身來:“我起來!我現在就起來!” 陸然就坐在床邊,仍舊保持著撐著床沿看著她的姿勢:“我昨天不是跟你說了要把房門鎖起來嗎?” “我鎖起來了我媽早晨怎么叫我起床??!”江暖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睡衣拉下來。 “暖暖,早飯已經好了。趕緊吃了我們要去懷風?!?/br> 簡明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江暖一抬頭就看見他單手扣著門站在那里,在看見陸然的那一刻,眉梢似乎向上挑了一下。 瞬間,昨晚上簡明對她說過的話就全部涌進了腦子里。 整個早餐吃的她食不知味。 當他們來到懷風俱樂部,江懷特地介紹了一下簡明的來意,一時之間,他成為了整個俱樂部的中心。 就連陳露也按耐不住,很想要和簡明較量一下。 當大家殷切地看著簡明,期待著他的指點的時候,他卻一邊整理著手套,一邊看向陸然:“還是從我們之間的較量開始吧?!?/br> “當然?!标懭坏膽獞鹱屍渌硕茧[隱感覺到氣氛的緊張。 江懷點了點頭,對其他教練也表示簡明和陸然的現場對決應該是最好的教材,能夠讓懷風里無論是擊劍的入門學員還是專業的運動員都能見識到國內青年擊劍運動員的最高水平。 簡明很淡定地單手扣著護面和江懷聊著天,而另一面的陸然坐在長椅上,他低著頭,正在給自己戴手套。 他很沉靜,這種沉靜讓江暖感覺到無聲的力量和決心。 他的右手握著劍柄,佩劍橫臥在他的雙腿上,左手從劍身輕撫向劍尖,江暖的視線也下意識跟隨,他松開劍尖的動作很灑脫,仿佛一旦起身,劈開的就是萬里無垠。 江暖第一次有這樣一種感覺,陸然天生就是屬于擊劍的。 陸然起身,他的眼睛讓江暖明白此刻的他已經專注了起來,這世上沒有什么能讓他分心了。 他從江暖的身邊走過,那并不是一種冷若冰霜的寒意,而是遇神殺神的決心。 簡明唇上的笑容也逐漸斂去,他壓下了自己的護面,兩人互相執劍行禮。 江暖站在外側,這并不是她第一次看簡明與陸然的對決,可是這兩人之間濃重的廝殺氣氛,和之前的那次完全不同。 甚至于通過電視看他們的比賽錄像,江暖能感覺到那時一種游走在理性邊緣的鋒芒對陣,而此刻,江暖有一種預感,他們會掙脫這種束縛,隨欲而來。 兩人都擺好了姿態,如同繃緊的弓。 “我緊張……”徐梓天小聲說。 “緊張什么?”穆生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這又不是你第一次看見他們兩個在決賽對峙?!?/br> 陳露和幾個女生拉著手觀望著,陳露的眉頭微微皺著。 每個人都希望能在這場交戰中學到什么。 只聽見江懷下令開始,第一劍便是雷霆萬鈞,兩人起速相當迅速,江暖的呼吸還哽著沒有喘出來,兩人頭頂的燈就亮了。 “互中!不得分!”江懷示意兩人分開。 這時候,現場觀看的人才呼出一口氣來。 “太快了……你看清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