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佑宸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無意識地抬起了手，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用手撓了撓頭：“那個，平時我們的衣服一起洗，都晾在我房間的陽臺上，也順便收在我房間的柜子里?！?/br>
    “他沒住這個屋？”奚mama再次問。

    孫佑宸硬著頭皮說瞎話：“他是住這屋的，不過前兩天他的被子不小心被潑濕了，被子都洗了，這兩天跟我擠一屋?！?/br>
    奚mama淺笑了一下：“是嗎？”

    孫佑宸總覺得她笑得有點蒼白無力，心不由得一抽一抽的，不是他不想說實話，但是這個事實告訴她的話實在是太殘忍了：“是的，阿姨。阿姨您吃午飯了嗎？”

    奚mama將衣柜門關起來，將手里的袋子給了孫佑宸：“我吃過了。這衣服你拿給小川吧，我先回去了，你叔叔他下午想去公園轉轉，我陪他去?！?/br>
    要是平時，孫佑宸肯定會主動提出陪他們去公園，但是今天他不敢，他沒膽去陪奚川爸媽，那是件太過折磨的事：“阿姨您不再坐會兒？”

    奚mama笑了笑：“我就是來給你們送衣服的，你有事先忙吧，我走了啊?！?/br>
    “那阿姨您慢走?！睂O佑宸連送奚mama的膽兒都沒有了，只能看著奚mama走出門去。門一合上，他將手里的袋子往沙發上一放，趕緊跑到臥室拿出手機給奚川打電話。奚川此刻正在做菜，又有客人來了，點了他的招牌菜，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接到他的電話。孫佑宸打到電話自動掛斷，他無力地趴在床上，將臉埋進枕頭里，怎么辦？奚川mama發現了。雖然奚川早就有了出柜的打算，但是他爸生病之后他就沒再提過，孫佑宸知道是怕刺激到他爸，萬一血壓飆升又腦出血了，那就完蛋了，他們一輩子都要活在悔恨當中了。

    明明已經是有點冷的秋天了，孫佑宸卻急得滿頭大汗，他再次給奚川撥了電話，快掛斷的時候，奚川終于接通了，那邊說了一句：“等會兒打給你，我在做菜，你先掛了吧?！?/br>
    孫佑宸卻不掛電話，聽著奚川的聲音以及鍋碗瓢盆互相碰撞的聲音，這樣仿佛才能給他一點安全感，不知道過了多久，奚川終于出聲：“好了，22號桌上菜！”過了片刻，奚川發出驚訝的聲音，“咦，怎么沒掛電話？”

    孫佑宸叫了一聲：“哥！”

    奚川朝廚房外走去：“我在，怎么了，你一直沒掛電話嗎？我媽來了嗎？”

    孫佑宸聲音有些沙?。骸案?，阿姨來過了，又走了，她發現咱倆睡在一起了。怎么辦？”

    奚川一愣，然后說：“你給我說說具體情況?！?/br>
    孫佑宸便將奚mama查隔壁房間和衣柜的事給說了，也說了自己圓的謊：“……但是阿姨好像不太相信，她直接就走了。怎么辦？哥，阿姨她肯定已經知道了?！?/br>
    奚川沉默了片刻，對孫佑宸說：“別慌，宸宸，這事兒交給我吧，我媽如果懷疑了，她肯定會來找我，我會跟她解釋的?！彼滥赣H多半已經懷疑了，唯一慶幸的是她沒有當面跟孫佑宸撕破臉，應該還不至于到最糟糕的情況。

    “那你打算怎么解釋？出柜嗎？”孫佑宸忐忑不安地問。

    奚川“嗯”了一聲：“你別擔心，我本來還不知道怎么開口，既然她已經知道了，也就沒必要再隱瞞了?！?/br>
    “那你態度一定要好一點，尤其是不能刺激到叔叔，他的病不能受刺激?！睂O佑宸說。

    “我懂。你吃飯了沒有？”

    “沒有，沒胃口，我害怕?！彼丝棠倪€有心情吃飯啊。

    奚川嚴肅地說：“現在趕緊去吃飯！別擔心，都是遲早的事，長痛不如短痛，說了反而心里舒坦?！?/br>
    孫佑宸乖乖地說：“哦，好?！?/br>
    掛斷電話，奚川想了想，還是先按兵不動，他媽如果真的懷疑，應該會直接過來質問他。果然不出所料，奚mama從孫佑宸家里出來，并沒有回家，而是下意識直奔宸川飯店。她心如亂麻，前幾天她就注意到奚川脖子上掛著的戒指和孫佑宸的戒指是一樣的了，當時只是有些懷疑，卻沒往這方面深想，兩個關系好的朋友戴一樣的戒指也是有可能的。今天去他們家，卻發現他們住在一個屋一張床上，又不是沒有床，為什么要兩個大男人住一起？奚川不結婚的原因會是因為這個嗎？天哪，兩個男的？真有這樣的事嗎？這簡直是太荒唐了！奚mama的腦袋都要炸了。

    奚川聽到母親過來找他的時候，并不覺得意外，他迎上去：“媽，你怎么來了？”

    奚mama看著兒子，發現他神情淡定，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她深吸了口氣：“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吧?！?/br>
    奚川將母親帶到了辦公室里，將門給關上了：“什么事，媽？”

    奚mama走過來，伸出手抓住了奚川脖子上的白金鏈子，然后將鏈子上的戒指拉了出來，仔細看了看，抬起眼睛問奚川：“你什么時候買了個戒指？”

    奚川將戒指收回來，塞進衣領里：“去香港那次買的?！?/br>
    奚mama說：“佑宸的戒指也是你給他買的？”

    奚川舔了一下唇，沒有否認，點頭：“是的?！?/br>
    奚mama扭過頭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后問：“你跟佑宸睡一張床上？”

    奚川繼續點頭：“嗯?！?/br>
    奚mama的喉嚨動了一下，有點不死心地問：“是一直都睡一張床，還是這兩天睡一起的？”

    奚川沒有再逃避：“一直都睡在一起?！?/br>
    奚mama激動起來，抓住兒子的胳膊：“為什么？現在又不是沒有房間，我和你爸都搬走了，你為什么不搬出來自己??？”

    奚川正視母親的眼睛，說：“媽，你和我爸不是一直都睡一張床么？我和佑宸的關系跟你和我爸一樣，所以我們也睡一張床?！?/br>
    奚mama完全承受不了這個事實，抬起手給了兒子一巴掌，紅著眼睛說：“你胡說什么？！我和你爸那是兩夫妻，睡一張床天經地義，你和他是兩個男人，怎么可能跟我和你爸關系一樣？”

    奚川也顧不上外面的人會不會聽見他們母子的對話，說：“除了性別不一樣，別的都一樣。我和佑宸在一起很多年了，就像你和爸一樣，也是兩口子，我們雖然不能結婚生孩子，但會跟你和我爸一樣一起過一輩子?！?/br>
    “你是不是瘋了？兩個男的怎么可能是兩口子，這、這簡直是——簡直是亂了套了，我從來沒聽說過這么荒唐的事?！鞭蒻ama完全不敢相信這種事，兒子不結婚了，不娶女人，要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她從來都沒想過會發生這么奇怪的事。

    奚川低著頭，誠懇地跟母親解釋：“媽，我們這樣的人叫做同性戀，就是兩個男的或者兩個女的相愛，雖然不常見，但確實是存在的。很不幸，你兒子我就是個同性戀，我沒辦法喜歡女人，也不可能會結婚，我只愛男人。對不起，媽，我沒法讓你抱孫子，請你原諒我?！?/br>
    奚mama淚流滿面，抓住奚川的胳膊用力晃動：“你胡說什么？你不結婚了？不生孩子了？你讓我怎么辦，讓你爸怎么辦？我們都等著抱孫子，你奶奶還等著你傳宗接代呢?！?/br>
    奚川聽見傳宗接代幾個字，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媽，對不起，我做不到，讓媛媛給你生吧?！?/br>
    “媛媛她是要嫁人的，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跟我們有什么關系？我們奚家的香火還是得靠你才能接下去啊?！鞭蒻ama聲淚俱下，她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事情會變成今天這樣。

    奚川無奈地說：“媽，都什么年代了，還想著傳宗接代。人家只有獨生女怎么說？”

    “那是人家，人家是獨生女，不指望，我有兒子，我能不指望嗎？”奚mama是最傳統的農村婦女，傳宗接代的觀念早已在她腦海里根深蒂固了，所以從來沒有想過兒子不結婚不生孩子。

    奚川搖頭：“對不起，媽，我做不到。我不可能結婚生子的，我只會跟佑宸在一起?！?/br>
    奚mama抹了一把眼淚：“你別跟我胡鬧，你們兩個男的怎么可能在一起。一定是在一起時間長了，看他長得好看，把他當女的了，但他不是個女的啊?！?/br>
    “我很清楚他是男的，從來都沒有把他當成女的看待過。我就喜歡男的，對女人一點感覺都沒有?！鞭纱ǚ浅９虉痰卣f。

    奚mama大聲哭起來：“你這個孽子，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到這么大，你怎么能夠這樣對我們？你這是要氣死我跟你爸啊?！?/br>
    奚川說：“媽，爸的身體不好，這件事還是先不要告訴他比較好，免得他一著急又犯病了?！?/br>
    奚mama聽到這里，抬起手用力捶他：“你這個孽子，你這個畜生，你這是要逼死我和你爸，我們還活著有什么意思？”

    奚川扭頭嘆息一聲：“媽，我和媛媛早就說了，讓你們別把希望寄托在我們做兒女的身上，多為自己活。我們有自己的活法，你們別cao心?！?/br>
    奚mama沒再說話，獨自流著淚，過了好一會兒，她抬起胳膊擦了一下眼淚，抓住奚川的胳膊：“你跟我走，你不能再在這里了，你跟他在一起久了，就把他當女的喜歡了。你現在跟他分開，就不會再喜歡他了，你跟我回去?！?/br>
    奚川哭笑不得：“媽，我說了我喜歡男的，就算不是佑宸，也不會是女人，而會是其他男人?！?/br>
    奚mama瞪著紅腫的眼睛看著兒子：“你沒試過怎么知道？你今天必須得走，你不走，我就死給你看！”

    “媽，你別鬧！我還要開店呢，我是不可能走的?！鞭纱ê敛华q豫地拒絕了。

    “你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你別后悔就行了?！彼f完拉開門就往外沖。

    奚川無奈，只得趕緊追上去，店里的員工和剩下不多的客人都好奇地看著這對母子。奚川一邊追上母親，一邊給孫佑宸打電話，說自己要離開一下，讓他先來店里。孫佑宸一直提著心在等奚川的電話，聽到這里，心不由得一沉，急忙問：“你要去哪里？”

    奚川安撫他說：“別擔心，我媽知道咱們的事受了點刺激，我先去看著她。你別擔心，我不會走的，等我回來。對了，給媛媛打電話，告訴她東窗事發了，讓她給我媽打電話，別給我爸打，我爸還不知道?！?/br>
    “哦，哦，好，好?！睂O佑宸趕緊應下來，心揪成了一團，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奚川，你千萬要頂住，別拋下我。

    第71章 說服

    孫佑宸平復了一下情緒, 這才給奚媛打電話, 奚媛接到他的電話, 趕緊跑到公司樓梯間去接電話，等聽完孫佑宸的陳述，她說：“好, 我知道了，你別急，我這就給我媽打電話去。放心吧, 我哥這人是很靠得住的, 你要相信他會處理好?！?/br>
    孫佑宸聽到奚媛的安慰，心情不由得稍稍輕松了些, 但又想到自己沒去和奚川一起面對出柜的事，又覺得有點兒對不住奚川, 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再給奚川打, 他怕自己過去了，更加刺激到奚川媽。

    奚川跟著母親出了門，她一直都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 不坐車, 只是埋頭疾走，有一回過馬路的時候紅路燈都沒看，要不是奚川拉得及時，差點和一輛摩托車撞上。奚川急得額頭冒汗：“媽，你別這樣, 咱們坐下來談好不好？”

    奚mama紅腫著眼看著兒子，然后反手過來扭著他的手：“你跟我回去，不要在這里做了?！?/br>
    奚川看了一下四周，路邊剛好有個小花園，便對母親說：“媽，我們過去坐一下好嗎？”

    “不坐！你跟我走，再也不要來蓉城了?！鞭蒻ama一門心思認定奚川就是跟孫佑宸在一起久了產生了錯覺，只要離開孫佑宸，兒子就正常了。

    奚川覺得很無奈，母親怎么還這么執拗呢。算了，還是不說了，讓她先冷靜一下消了氣再說吧。奚媛的電話就是這時候打來的，奚mama的手機響，她摸出來看了一眼，發現是女兒的電話，鼻子忍不住又酸了，她接通了電話。奚媛甜美撒嬌的聲音在那頭響了起來：“mama，我想你了。我給你和爸爸買的衣服收到了沒有？合不合身？”

    奚mama聽見女兒的話，吸了一下鼻子說：“還沒有?！?/br>
    “這么久了還沒到??？我再去查查物流看看情況。媽，你現在在干嘛呢？還在打包嗎？”

    “沒有，今天放假?！?/br>
    奚媛笑了起來：“這還差不多。我就說我哥不能這么累著你，讓他給你和爸做點好吃的?！?/br>
    一提到奚川，奚mama的眼淚又出來了，聲音也開始哽咽，奚媛聽出來母親在哭，趕緊問：“媽，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我爸又欺負你了？”

    奚mama干脆嗚嗚哭出了聲，奚媛急忙問：“到底怎么了，到底誰欺負你了？等我回去收拾他們！”

    奚mama用手擦了一把眼淚：“媛媛，你哥、你哥說他不結婚，要跟個男的過一輩子?！?/br>
    奚媛聽了這話，問：“是和佑宸嗎？”

    奚mama吸了一下鼻子：“嗯。你說他怎么能這樣？簡直把我氣死了。他不結婚，我們家怎么傳宗接代！”

    “媽，你這么說得我壓力好大呀。你說趙耀家里是不是也這么想的，將來我萬一生不出兒子，是不是就一直要生到生出兒子為止？”奚媛語氣有些委屈。

    “別胡說，你肯定能生出兒子的?！鞭蒻ama稍稍冷靜了點，擦了一把眼淚。奚川zai 身上摸了一下，也沒帶紙，沒辦法給母親擦眼淚。

    奚媛說：“那萬一生不出呢，趙家人是不是會怪我斷了他家的香火？他爸媽會逼著我跟趙耀離婚？”

    這話簡直就是戳了奚mama的肺管子，她大約跟很多母親是一樣的，兒媳一定要生兒子，女兒則無所謂，生兒生女都希望女婿家對她好：“實在沒有兒子，女兒也是一樣的?？墒悄愀缢B婚都不結，根本就不想生孩子?！?/br>
    奚媛問：“媽，佑宸對你和爸好不好？”

    奚mama不說話，孫佑宸對他們夫婦自然是沒話說的。

    奚媛接著說：“媽，你就當多個兒子唄，沒有兒媳，多個兒子孝順你，難道不好嗎？”

    奚mama總算聽出來了，奚媛這是在給她哥當說客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奚媛為自己爭辯：“我沒有啊，我不知道，不過就是有點懷疑?，F在有很多這樣的人，我同學當中就有啊，高中大學都有，而且同性戀在很多國家都可以結婚了，美國英國都可以，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br>
    奚mama第一次聽說同性戀還能結婚的：“你哄我的吧？兩個男的還能結婚？”

    “我沒有騙你，讓我哥給你在網上搜一搜，這是真的。而且咱們蓉城就有好多同性戀，全國都很有名啊?！鞭涉吕^續給母親科普。

    奚mama簡直要嚇一大跳：“你別胡說，哪有那么多？我怎么一個都沒看到?！?/br>
    奚媛笑著說：“媽，這事是很私人的事情，一般都不會告訴別人啊。同性戀很多都是天生的，當然也有后天影響，比如缺少父愛之類的，就容易喜歡同性?！?/br>
    “你哥怎么缺少父愛了？”奚mama一想到這個事跟他們也有關系，不由得有些不安起來。

    奚媛說：“我爸一直都在外面打工，他本來也很少陪我們。媽，我跟你這么說，也不是怪罪我爸，沒有人愿意這樣，就是想讓你知道，我哥他不是個另類，他喜歡男的，這是沒法改變的事，他這樣的人就不能跟女人結婚，因為他從來就不喜歡女人，就算結婚了，他還是會出去找男人的。你也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我們都不希望自己嫁一個這樣的男人吧。我是你的寶貝女兒，你不希望我受委屈，人家的女兒難道就不是寶貝？所以還是別逼我哥了?！?/br>
    “我覺得你哥不是喜歡男的，他就是喜歡孫佑宸，我讓他們分開，他就不會再惦記孫佑宸了，以后就能喜歡女人了?！鞭蒻ama不肯相信自己的兒子真的是個同性戀，沒辦法喜歡女人。

    奚媛嘆了口氣：“媽，我哥他喜歡男人，跟佑宸在一起是最好的選擇。你不知道同性戀的圈子有多亂，很多人因為沒有固定的伴侶，又沒有婚姻的約束，所以到處亂搞，還有的人因此染上了艾滋病。你總不希望我哥也染上這些亂七八糟的病吧?！?/br>
    奚mama不知道同性戀，但還是知道艾滋病的，她一聽就嚇壞了：“什么？他會得艾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