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沈昕顏雙眉不知不覺地皺了起來,對她這番話有些不悅,淡淡地道:“周姑娘多心了,犬子乃是奉了皇命離京赴任,與姑娘毫無瓜葛?!?/br> “最近每個夜里,我都在作一些零碎而又奇怪的夢,我原本不相信夢里的一切,可那些夢境太過于真實,仿佛確確實實發生過一般?!敝茌笇幾匝宰哉Z般又道。 沈昕顏已經沒有心思再逗留聽她的胡言亂語,轉身便要離開,才剛走出幾步,便聽身后的周莞寧幽幽地道:“母親,你便當真恨我至此?為此不惜一切代價要分開我與夫君么?” 如同一道驚雷在腦中炸響,沈昕顏整個人便愣住了,不可思議地回過頭來,震驚地望向她。 “原來如此,原來夫人竟也作過那樣的夢,所以才會對我諸多防備。如此說來,那些夢中之事應是前世發生過的?!敝茌笇幍恼痼@不亞于她,一會兒覺得有些心酸,一會兒又覺得心里泛起幸福之感,可最終,卻化為一聲聲不甘的質問。 “你為何要這般對我?縱然是上輩子,你也是對我諸多挑剔,萬般不滿??墒?,我又做錯了什么?夫君心里沒有沈慧然,是我的錯么?盈芷意外身死,又是我的錯么?” “你既然夢到前世事,那便應該知道,我與夫君情深意重,是不可分割的夫妻,你為何借著夢中記憶諸多阻撓,千方百計拆散我們?!” 沈昕顏心里翻起了驚濤駭浪,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更不敢相信,眼前的周莞寧,竟然不知什么時候擁有了一些屬于上輩子的記憶。 不過,她很快便又冷靜了下來,冷冷地望著滿臉忿恨不甘的周莞寧,不疾不徐地道:“周姑娘這些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前世今生?什么上輩子這輩子?難道是糊涂了不成?” “子不語怪力亂神。更何況,人死如燈滅,過奈何橋,喝孟婆湯,前塵往事皆化于無,說什么夢中憶起前世事,周姑娘這些話簡直是荒謬!” 周莞寧被她訓得臉色一白,她本就不是擅言辭之人,被她這么一懟,頓時說不出話來。 是這樣的么?難道一切真的是她的一場夢境,是她不愿面對自己將要嫁給別人,故而才會有那樣的“美夢”? 不,不會的,那些夢那樣真實,夢里的魏大哥待她是那樣溫柔,與現實中的他待自己一模一樣,又怎可能不是真的! “你騙人,方才我喚你母親,你臉上的震驚是騙不了我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鼓起勇氣對上對方。 “姑娘此話當真可笑,無緣無故被一個外人喊作母親,誰不會感到吃驚?更何況,這個外人還即將嫁入皇家,是當朝皇子未過門的正妃!”說罷,沈昕顏的臉色又沉下了幾分。 “還有,姑娘還是要注意些為好,這一口一個‘魏大哥’地喚,若是讓人無瑞猜測,犬子的名聲倒也罷了,若是連累了姑娘清譽,那便是他的罪過了?!?/br> “我府里還有些事,恕不奉陪了!”扔下最后一句話后,沈昕顏再不久留,邁著步子離開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以多大的耐力才讓自己保持著冷靜,才不會讓周莞寧再看出破綻。 不管上輩子如何,這輩子長子與周莞寧已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著實不希望在這個時候還橫生枝節。 “夫人!”紫煙見她從亭子里離開,快步迎了上來。 “回府吧!”沈昕顏吩咐道。 車簾放下來的那一瞬間,沈昕顏才徹底松了口氣,也發覺自己的背脊竟然滲出了冷汗,便是掌心處,也是一片汗漬。 這輩子,她只想和所有姓周的離得遠遠的,兩府各自安好,互不干擾不好么?為什么到了這個節骨眼,竟然讓周莞寧夢到前世事! 她不敢想像若是周莞寧對那些夢境深信不疑,她會做出些什么來。 周莞寧怔怔地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整個人還是恍恍惚惚的,半天回不過神來。 是么,只是一場夢境么?可是,會有那般清晰、那般真實的夢境么? 她只覺得腦子里一片混亂。一會兒像是有個聲音說,那些不是什么夢境,而是上輩子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一會兒又像是有另一道聲音反駁,哪有什么作了一個夢便知道前世事的,還真真是作夢呢! “姑娘,你不要緊吧?”流霜見她呆呆地站著不知反應,擔心地上前來扶著她輕聲喚。 “我、我沒事,沒事,沒事的?!敝茌笇庎鼗卮?。 西延守備府。 魏承霖滿身疲累地歸來,近幾月西延山匪越來越猖狂,他每日不是忙于練兵,就是帶兵剿匪,基本上都是卯時不到便要起來,到將要亥時才歸來。 可盡管如此,他卻絲毫不覺得日子難捱,每一日的所見所聞,都在刷新他的認知。 此處是完全不同于京城之地,沒有皇宮大族,沒有繁華精致,可每人都在努力地求生存。京中的祥哥兒還能在父母身邊撒嬌淘氣,可西延與他同齡的孩子,卻已經開始幫著家人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大人,京里來信?!彼纯斓負Q洗過,那廂下人已經將晚膳擺好,來祿便帶著從京城國公府里來的信函進了進來。 他順手接過,問:“留下一起用晚膳吧,也不必再多麻煩后廚一回了?!?/br> 來祿笑了笑:“來壽已經吩咐后廚給屬下留了飯,這回便不打擾大人了?!?/br> 魏承霖也不勉強,叮囑了他早些歇息,待他離開后,這才往嘴里扒了幾口飯,隨手便將信函拆開。 是父親的來信。 父親在信上簡略地將京中形勢告知他,比如太子妃再度生下一名小郡主,接連生下兩個嫡女,朝中不少大臣已經開始暗暗準備奏請太子納側妃一事了,相反的,二皇子妃卻順利地生下了嫡長子。 再比如孫首輔接連決策失錯,已經引得陛下的不滿了。 也是離京的這段日子,他才發現自己的父親對朝政有著相當敏銳的洞察力,而他這個當兒子的,離此還有好一段距離。 信的最后,除了轉達祖母與母親的殷切關懷后,還有元佑帝賜婚鴻鸕寺卿周懋之女為三皇子正妃一事。 他手上的筷子‘啪’的一聲掉了下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來回數遍盯著那‘周懋之女’、‘三皇子正妃’幾個字。 他的雙手微微顫抖,臉色也有幾分發白,整個人怔怔地盯著手上的信,良久,發了一聲悵然的嘆息。 三皇子么?也是個不錯的人選…… 這一日遲早會到來的,其實他心里已經隱隱有了感覺,一別京城兩年,他已至弱冠之齡,而她,也是早就到了成婚生子的時候了,不可能一直等著自己。 盡管如此,得知曾經心心念念的姑娘即將嫁人,而新郎卻不是自己,他的心里并不怎么好受。 他闔著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氣,再度將視線投到信上,信的最后,詳細地寫明了三皇子與周莞寧的婚期,離今日只有三個多月的時間。 不知不覺間,他的眉頭擰了起來。 父親……這是何意?為何要特意說明婚期? 片刻,他心口一緊,瞬間便明白了這當中用意,臉色變得有幾分難看。 父親這是還不相信自己么?特意寫明了婚期,是讓他選擇是否要私下回京爭取他的姑娘。 他深深地覺得自己被侮辱了,心里更是一陣說不出的難受。 他重重地將信函拍在膳桌上,胸口因為氣憤而急促起伏。 良久,他苦澀地勾了勾嘴角。 三個半月,若是他快馬加鞭的話,足夠他趕回京城實行“搶親”。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 賜婚圣旨已下,便是未曾行禮,可那也是板上釘釘的皇家媳婦,他又怎可能會因為一己之私致整個國公府于萬劫不復之地。 國公府內,自從與周莞寧見過面后,沈昕顏便有些心神不寧,每個夜里,總會夢到上輩子死后她聽到的那些謾罵。 但與上輩子不一樣的是,這一回,連她的夫君、她的兒子也與她“同病相憐”。 接連數日難得安寢,她整個人便消瘦了幾分。 魏雋航自然也察覺她的異樣,不禁關心地問了起來。 沈昕顏自然不敢將這些事告訴他,含含糊糊地扯了理由應付了過去,怕他再追問,連忙轉移話題道:“霖哥兒那邊也不知怎樣了?若是他……” 魏雋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心里給她找到了答案。原來是擔心長子得知周家姑娘嫁人后會有什么出人意表的舉動。 “我已經去信將三皇子的親事告訴他了?!彼届o地道。 沈昕顏吃驚地望向他:“你、你告訴他了?” “是,同時還將婚期也在信上跟他說了?!?/br> “你、你為什么要這樣?都這般久了,他心里不定已經平靜了下來,他再去信跟他說這些,豈不是要攪亂他的心神么?若是他、若是他一時想不通……”沈昕顏有些急了。 “夫人,他已經長大成人了,不是當年那個只會在你身邊撒嬌的無知孩童,他應該學會為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負責,否則,將來如何擔得起這滿府的責任?”魏雋航嘆息著道。 “他,畢竟還年輕……”沈昕顏澀然。 這兩年來,大長公主對長孫也由初時的氣憤慢慢變成了想念,如今京中與他同齡的男子陸陸續續都成了親,只有長孫,連個妻子的人選也沒有定下來。 她不止一回讓魏雋航將長孫叫回來,可每一回不是被魏雋航打個哈哈應付了過去,就是被他以祥哥兒轉移了話題。 一連幾回之后,她終于也怒了,直接將魏雋航給轟了出去。 沈昕顏勸慰著她,一直到她臉上怒氣漸漸斂下,化作一聲長嘆。 “祥哥兒昨日又學會了五個字,一整日便像模像樣地練著,說是要寫一個最最好看的送給祖母?!?/br> “這孩子,不管有什么好的,頭一個想到的都是祖母,真真讓兒媳這心里啊,酸溜溜的?!彼室獾?。 大長公主臉上不知不覺便浮起了笑容。 “這孩子最是孝順,該疼!” 見她心情得以好轉,沈昕顏終于松了口氣。 三個月后,三皇子大婚,新娘子的十里紅妝引來京城一片驚嘆,只道這周大人對女兒竟是如此疼惜。 沈昕顏自然也到了三皇子府,看著那個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子緩緩走了進來,在唱喏聲中拜過天地,最終送入了洞房,不和不覺間,松了口氣。 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吧?各自安好,互不干涉。以三皇子對她的喜歡,想來婚后也會一直善待她的。 翌日,京城里便得到了一個西延傳來的消息。 西延城爆發大規模匪亂,守備魏承霖領兵剿匪失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消息傳來,大長公主一口血噴了出來,整個人徹底暈厥過去。 第137章 屋內頓時亂作一團,沈昕顏一把上前去與徐嬤嬤兩人將她扶了起來, 大聲吩咐著下人立即前去請太醫。 得到消息的魏雋賢、楊氏及各房小輩忽匆匆地趕了過來。 大長公主本就有了年紀, 如何經受得住這般沉重的打擊, 太醫仔細診斷了良久, 嘆息地表示她的病情不容樂觀。 在場眾人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沈昕顏心如刀絞,既擔心著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長子, 又為大長公主的病憂心仲仲。 大長公主這般情形, 上一輩子她也曾經歷過一回,那是魏雋航出事的消息傳回來,再度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大長公主一病不起, 勉強支撐了幾年, 終于在魏承霖成婚后半年便撒手而去了。 這一世因為魏雋航的安然無恙, 沈昕顏原以為她的壽數會比上一世長些, 哪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長子這一出事,大長公主便又倒下了。 待到得到消息的魏雋航匆匆從宮里趕回來時,大長公主已經由太醫診治過, 但仍然處在昏迷當中。 “那些消息可是真的?霖哥兒當真失蹤了?”他到屋里看過大長公主后,才剛邁出來, 沈昕顏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忙不迭地問。 以魏承釗為首的小輩齊唰唰地望向他, 等待著他的答案。 魏雋航臉色沉重, 少頃, 緩緩地點了點頭, 嗓音沙?。骸笆钦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