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姑姑……”她陡然瞪大了眼睛,愣愣地望著神情平靜的沈昕顏,眼中甚至還帶著幾分淚意。 沈昕顏嘆息著上前,溫柔地替她拭去眼中的淚水。 “你不必妄自菲薄,沒能回饋你的心意,是霖哥兒沒有福氣?!?/br> “姑姑……”沈慧然嗚咽著,終于潸然淚下。 誰也不會知道,比起被人發現她對表哥懷有的那種心思,她更怕從一向疼愛她的姑姑眼中看到失望,看到厭惡。 “把眼淚擦一擦,從今往后,過去之事便讓它徹底過去?!鄙蜿款佉贿吿嫠林鴾I,一邊道。 沈慧然捂著嘴用力地點頭,可眼淚卻如斷線的珠子一般不停地掉落。 許久之后,她才掏出帕子拭了拭眼淚,取起書案上的那幅魏承霖的畫,毫不猶豫地用力一撕。 只聽‘嘶啦’一聲,畫卷被撕作兩半。 “姑姑,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知道自己要珍惜的是什么人,陳三公子是我未來的夫君,這輩子我都會將他放在心上,也只將他放在心上?!?/br> “你能這樣想,可見是真正成長了,姑姑也就放心了,”沈昕顏既欣慰又有幾分悵然。 是一樣,又是不一樣,兩輩子,她最疼惜的侄女同樣喜歡上了她那個出色的長子。 可不一樣的是,這輩子的沈慧然,沒有上輩子的執著,她學會了放下,知道了怎樣才能讓自己過得更好。 世間上最難之事,不是‘拿起’,而是‘放下’! 上輩子的沈慧然就是始終執著放不下,將自己困在情愛當中出不來,在意中人已經娶妻了依然不肯放棄,甚至連身為伯府嫡女的驕傲與矜持都可以放棄,只為在那人身邊求得一席之地。 她的這種執著就像是一把雙刃劍,最終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關心她的人。 所幸這輩子她終于學會了放棄,學會了善待自己,也學會了珍惜她應該珍惜之人。 從靖安伯府離開后,沈昕顏整個人都是輕松的,身旁的春柳見她心情頗好,笑著道:“慧姑娘訂親,夫人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如今只等大公子回來,再娶個兒媳婦生個白胖孫子,如此就可以過含飴弄孫的生活了?!?/br> 含飴弄孫?沈昕顏輕撫著鬢角,啞然失笑。 原來她竟是到了該抱孫子的年紀了! 只是再一想到遠在西延的長子,她又嘆了口氣。 只怕離抱孫的日子還有一段距離! “好了,旁的先不說,你的親事呢?就真的決定一輩子不嫁?” 春柳的親事也是她一件頭疼事,人挑了一個又一個,可始終得不到她的點頭。秋棠與夏荷孩子都生了一個又一個,最大的那個已經能挑起家事了,可身邊的這位始終毫無著落。 她急也急過,急起來甚至還罵過,可春柳依舊不動如山。 “哎呀,夫人還說這些做什么,我都這把年紀了,還嫁什么人!日后給夫人的大胖孫子當個嬤嬤好了?!贝毫槐菊浀氐?。 都這把年紀了,她自然不會再像小姑娘一樣,提到嫁人就害羞得不敢說話。 “這把年紀了,這臉皮也越來越厚了!”沈昕顏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這幾年春柳調.教的丫頭也陸續可以獨擋一面了,她如今只一心替沈昕顏管著福寧院,其他侍候人的差事已經不大做了。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突然馬匹一聲長嘶,馬車驟然而停,兩人一個不著,險些便被摔出去,可盡管如此,額頭也重重地撞到了車廂,痛得沈昕顏眼淚都飆出來了。 “出事了出事了,撞到人了撞到人了!”車外一陣雜亂的叫喊聲,也讓被撞得七葷八素的沈昕顏心口一緊,連額頭上的痛楚也顧不得了,一把掀開車簾便問:“撞到什么人了?快去瞧瞧可要緊!” “不是咱們的車撞到人,是前面有人鬧市縱馬,驚了一駛過的馬車,把車里的人給摔出來了?!焙芸毂阌惺虖那叭ヌ絺€究竟。 “鬧市縱馬?簡直荒唐!那車里之人可曾傷著?” 侍從遲疑了一下,上前一步,聲音略低了幾分:“應該不曾傷著,恰好三皇子經過把人給救下了?!?/br> 沈昕顏訝然。 那侍從的聲音壓得更低:“我瞧著那馬車的標記,像是周大人府里的?!?/br> 第135章 周府的馬車?沈昕顏有片刻的怔忪, 腦子里反射性地浮現起一張絕美的臉龐。 如果真的是周莞寧,這一回眾目睽睽之下, 只怕這“英雄救美”的佳話是切切實實地落實了。慶幸的是三皇子尚未娶妻,憑周懋如今的官位及元佑帝對他的看重, 他的女兒當一個三皇子妃也不是不可以的。 三皇子性情雖然有幾分魯莽, 但是身為皇室中人想要活得長久,最不需要的就是自以為是的聰明。 就是不知道三皇子的生母麗妃會有什么想法了。雖然周懋算是個有前途的,但他畢竟姓周, 是周皇后的庶弟, 娶了他的女兒會不會讓瑞貴妃另有想法, 這一點麗妃想來還是要考慮清楚的。 她暗暗思忖著。 額頭上的一陣陣痛楚襲來,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再也沒有心思去理會旁人之事。 魏雋航今日休沐,正抱著祥哥兒教他寫字,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看, 便見沈昕顏頂著額頭的紅腫走了進來, 驚得他手一抖, 在紙上畫下了重重的一筆。 “??!壞了!”見原本寫得好好的字被弄壞了, 祥哥兒噘著小嘴很是不高興。 魏雋航將他放在太師椅上坐好, 自己則快步朝著沈昕顏迎了上去。 祥哥兒這時也看見娘親回來了,連忙從椅子上爬了下來, 屁顛顛跑了過去, 響亮地喚:“娘!” 沈昕顏笑著摸摸他rou嘟嘟的臉蛋。 “這是怎么了?額頭怎的這般紅?”魏雋航伸出手去輕輕撫著那處紅腫, 手才剛剛碰到, 沈昕顏便縮著避開他,“別碰別碰,疼!” “夫人,藥來了!”新提拔上來的侍女紫煙拿著藥急急走了進來。 “可有把藥拿一份給春柳送去?”沈昕顏接過藥,順便又問。 “正準備送去?!弊蠠熁卮?。 “你另拿一份藥給春柳送去,這里不用你侍候了?!蔽弘h航拿過沈昕顏手上的藥,吩咐紫煙。 “是怎么弄傷的?出門一趟還能把額頭弄傷,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邊替她上藥,一邊問。祥哥兒則一臉緊張地盯著沈昕顏,一副擔心她會疼的表情。 “撞到車廂了,回來的路上也不知哪個缺德的竟在街上縱馬,馬受了驚,這才不小心撞上的?!鄙蜿款佌Z氣頗為無奈,將路上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魏雋航聽罷濃眉緊皺:“鬧市縱馬,這性質委實惡劣,若是查清是何人,必不能輕饒才是!” 略頓了頓,他又問:“三皇子救下了周府馬車里之人?可知道救的是哪一個?” “這倒不曾細問 ?!鄙蜿款伣舆^兒子貼心地遞過來的濕帕子擦了擦手,見小家伙眼睛閃閃亮,一副等著她表揚的表情,微微一笑,“祥哥兒真是個乖孩子!” 話音剛落,瞬間便見祥哥兒笑得眼睛彎彎的。 “娘,我幫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毙〖一锢?,示意她坐下來,讓自己替她吹吹痛痛的地方。 沈昕顏笑著在湘妃榻上坐了下來,任由他鼓著腮幫子替她吹著額上的紅腫。 魏雋航含笑看著母子倆片刻,想了想,轉身走了出去,喚來今日護送夫人出門的侍從細細詢問。 待他再次回到屋里之時,便聽到母子倆歡快的笑聲。 “三皇子救下的是周懋之女?!贝楦鐑焊哪虌邒唠x開后,他才皺著眉道。 沈昕顏了然,果然是她! “這回麗妃娘娘也不必頭疼兒媳婦之事了?!彼腴_玩笑地道。 魏雋航濃眉皺得更緊,想到早前調查長子時順便查到的那些事,片刻,揉揉額角:“這位周姑娘可真真是……也不知她這算不算是倒霉?!?/br> 倒霉么?或許是,或許又不是,畢竟不是誰每回都能逢兇化吉的,她兩輩子認識的人當中,也就一個周莞寧而已。 況且,是什么人都能這般輕易便被當朝皇子給救下的么? 所以周莞寧這奇怪的命格,她縱是匯活了兩輩子都想不明白。 她想,或許這大概便是戲文當中的“主角命格”? “只怕宮里有得鬧了,麗妃娘娘未必肯應下這門親事。但是陛下,也不會想要冷了忠心追隨多年的臣子的心?!蔽弘h航斟酌須臾,緩緩地道。 “陛下若是有意成全,麗妃娘娘再怎么鬧也沒有用?!?/br> “確是如此,若是陛下下旨賜婚,麗妃再怎么不高興也只能認下這個兒媳婦?!蔽弘h航頷首。 “不過,你又如何這般肯定人家周大人就愿意將女兒嫁入皇家了?”沈昕顏挑眉。 皇家的媳婦是那般容易當的么?上一輩子她只是給周莞寧添添堵,周懋夫婦便隔三差五將長子叫去好好‘談心’,周家兄弟倆也不時警告長子一番。若是換了皇家之人,只怕他們一家人倒不好那般出頭了。 “為何不肯?三皇子雖不能繼承大統,可若一輩子安安分分,一個親王的頭銜是跑不了的。況且,三皇子性情直率,行事也算是光明磊落,陛下三子當中,除了太子,便屬三皇子得圣心了?!?/br> “縱是貴妃娘娘和太子,對三皇子也頗有照應,更不提他在宮里還有一個位份不低的母親?!蔽弘h航不解。 “雖說低頭娶媳抬頭嫁女,可這世間上也并非所有父母都樂意讓女兒高嫁的,我瞧著周大人與周夫人未必愿意?!鄙蜿款伒?。 魏雋航想了想:“你說的確有道理,只是,你卻忽略了一點,這周姑娘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如果我沒有記錯,她是比盈兒還要長一歲的。周懋再疼愛女兒,可也不能耽誤了她的終身大事??!” “人家父兄許是一點兒也不介意養她一輩子呢!”沈昕顏攤攤手。 這話可不是她說的,是上輩子她數不清多少次從周家父子口中聽來的。 “嘴上說說而已,哪能當真?!蔽弘h航明顯也是聽過周家父子說過類似的話,一聽她這般說便搖頭道。 夫妻二人只說了一會兒便將此事拋開了,畢竟周家姑娘最終嫁不嫁三皇子,與他們都沒有太大的關系。 周府當中,周懋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他身旁的周夫人溫氏眼睛泛著淚:“街上那么多人看見,這回可如何是好?難不成真的只能將阿莞嫁到皇家去了?” 夫妻這么多年,周懋仍舊抵擋不住妻子的眼淚,見狀連忙哄道:“你也莫要擔心,若是阿莞不愿意嫁,誰也不能逼她?!?/br> “可恨那魏承霖,撩起了阿莞的心思,卻又不告而別,半點音訊全無!”一想到那撩撥了女兒心思,卻又辜負了女兒心意的魏承霖,溫氏便氣到不行。 周懋同樣氣極,可不管他如何試探,都不能從魏雋航口中得到半點關于魏承霖的消息,西延千里迢迢,他又全無半點人脈在那處,縱是想要打探一二,也是有心無力。 “其實細想起來,三皇子也不失為一個好的女婿人選?!绷季?,他才若有所思地道。 “什么?難不成你真的想將女兒嫁入皇家?”溫氏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你不要急,且容我細說?!币娝绷?,周懋連忙安慰。 “三皇子性情敦厚,并不是那等心思深沉之人,否則太子殿下也不會親近他,貴妃娘娘也不會容許他分去陛下的寵愛?!?/br> “況且,皇子成了婚便可離宮建府,沒有長輩一處,這日子便也自在些?!敝茼毤毞治鲋?。 溫氏眉頭漸漸舒解幾分,沒有長輩一處這一點著實是最好不過了。 不像她,頭上壓著一個不時拿孝道壓她的婆母,還有時不時給她添堵的妯娌,尤其是五房那個方氏,性子jian滑,甚有手段,進門不過一年便已經籠絡了不少人心,到后面連二房那一位都被她逼到了一邊去,更有甚者,初時堅決不同意她進門的婆母,竟然也被她籠絡了過去,什么都聽她的,可著勁與自己作對。 如今諾大一個府邸,她這個唯一的誥命夫人,竟被五房那位逼得輕易連氣都透不過來。 這日子,還不如當初外放之時,好歹那會兒她還是府里的當家夫人,不似如今這般,處處受人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