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尋點一點頭，她知道這幾人家世都不錯，也都不大愛讀書。唐時人們說：“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笨婆e本就難考，也沒必要在科舉這條路上走到底。

    紀方和溫建勛的情況差不多：“我可能會學著管理家中庶務?！?/br>
    程尋點一點頭，笑道：“也挺好?！?/br>
    幾人只略說了幾句，紀方目光一閃，看到了正同寧將軍說話的蘇凌，他心念微動，問程尋：“蘇凌也來了？”

    程尋還未回答，溫建勛和云蔚便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紀方看在眼里，奇道：“怎么？我說錯話了？”

    ——他來的遲了一些，并不知道蘇凌就是二皇子蕭瑾，他的另外兩個同窗，云蔚是早就知曉的，而溫建勛剛才已經驚訝過了。

    程尋略一猶豫，輕輕點了點頭：“對啊，蘇凌也來了?！?/br>
    云蔚忍不住告訴他真相：“咳咳，太子殿下在你之前就來了?！?/br>
    “我問蘇凌，你說太子做什么？”紀方脫口而出，“等等，你是說……”他睜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蘇凌？太子？”

    他先后看向程尋和溫建勛，向他們求證，卻見這兩人齊齊點了點頭。

    “……真，真的??？”紀方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疑心自己聽錯了。他的同窗蘇凌，是太子殿下？

    他好像在書院里沒欺負過蘇凌吧？

    云蔚故意道：“你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啊?！?/br>
    云蔚搖了搖頭，神情頗有幾分夸張：“你居然不知道么？我早就知道了?！?/br>
    紀方一時無話，半晌只道：“那你怎么不告訴我？”

    云蔚答不上來，直接將問題拋給了程尋：“是啊，你怎么不告訴我們？”

    程尋見三張面孔，一樣的表情，她微微一怔，只得道：“你們，也沒問啊。你們從來沒問過我，蘇凌是不是皇子。再說，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

    幾人談論了一會兒，蘇凌似是注意到了他們，向這邊走來。

    紀方和溫建勛對視一眼，干脆先行離開：“我們到那邊看看?！?/br>
    云蔚猜到了他們的意圖，迅速跟了上去。

    —

    等蘇凌過來時，那三人早已離開，只余了程尋一人。

    “我剛才恍惚看到了云蔚他們……”

    程尋老實回答：“是啊，看見你過來，就都走了?！?/br>
    蘇凌只勾唇一笑，目光掃過不遠處的幾人，緩緩收回了視線。見呦呦今日雖未涂黑粉，卻穿作男裝。站在女客中不便，站在男客中也不方便。他心念微動：“要不，咱們也出去走走？”

    “嗯？”

    蘇凌壓低了聲音：“咱們禮物送到了，婚禮也結束了，在這兒待著也是待著，不如出去走走?！?/br>
    程尋環顧四周，點了點頭：“好啊?！?/br>
    —

    等蘇凌同主人家打過招呼，他們便一起離開了此地。

    蘇家和寧家聯姻，選的日子極好。今日天氣也不錯，難得陽光燦爛。

    程尋和蘇凌略一商量，去了附近的安國寺。

    本該住在安國寺的妃嬪們，如今已不剩幾個人了?？匆娝麄?，頗為歡喜。

    一向自認為不迷信的程尋，跪在佛像前，默默祈求：把系統給帶走吧。如果佛祖能治得了系統，她愿意拿出所有私房錢幫佛祖重塑金身。

    “親愛的宿主，你的心理活動，我能讀取到，還請慎言……”

    冰冷的電子音忽然響起，讓程尋身體微微一顫。她動作不變，在心里問道：“001，你回來了？”

    這一段時間，她當系統不存在，照舊做自己，也沒試著去完成那些所謂的“任務”，更沒有去遠離蘇凌，接近杜聿。系統一直不出聲，她都有些懷疑，是不是之前它的出現，是她的幻覺了。

    “……是的?！彪娮右艉拖葧r相比沒什么變化，依然不帶任何感情，“我已經咨詢過了，必須堅持主線?！?/br>
    “其他的呢？”程尋精神一震，“只堅持主線？”

    如果只堅持主線，那豈不是說，她的猜測，可能、也許、大概是對的？

    “只說必須堅持主線，其他的并沒有硬性規定?！?/br>
    不知道是不是程尋的錯覺，她竟然覺得這冰冷的電子音可愛起來。她笑一笑，在心里問：“所以，我只要想法子提高女性地位就行了？”

    “……我不知道?！?/br>
    “??？你不知道？”程尋微怒，“你是系統，你不知道？”

    “因為系統出現過故障……”

    “那你還不如故障下去?！背虒ば哪罴鞭D，暗忖，會不會系統的“不知道”只是不好意思自打臉而已？她定了定神，“你既然不知道，那就聽我的。我好歹在這個世界待了快十七年，人生閱歷比你豐富。我又考中了博學宏詞科的一等頭名，應該也不算笨。我的話，應該有參考價值吧？你看啊，現在劇情都走了70%多了，不差剩下的20%多，何不按照我的理解，全部走下去呢？到目前為止，也沒觸動懲罰機制是不是？”

    “系統提醒，應盡早糾正走偏的劇情，向主線靠攏?！?/br>
    “我知道啊，可問題是，現在已經這樣了啊?！背虒ぴ谛睦锏?，“這樣吧，先按照我的理解走。實在不行，你不是說還有時空回溯技能么？到時候，再重新開始，也不遲吧？”

    她比較著系統前后說過的話，敏感地察覺到系統的語氣比先前軟了不少?！M管聲調從未變過?！?，應該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時空回溯不容易開啟……”

    “對啊，不容易開啟，不更應該從簡單的來嗎？哪個更簡單，你比我更清楚吧？”程尋想了想，又問，“對了，001，你是一組數據嗎？”

    “001不是數據，001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你可以把我當做這個世界的主神?！?/br>
    程尋從善如流：“主神你好?！眳s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都故障成這樣了，還能是主神？

    “親愛的宿主，你的心理活動，我能讀取到，還請慎言……”

    程尋有些頭痛，只得道：“是是是，你是主神。那，主神，我們打個商量怎么樣？先試一試我的方法是不是真的可行？你看啊，如果不是你一開始出現了故障，也不至于到今天這個局面……”

    —

    她這邊在心里和系統溝通，久久不語。蘇凌心中奇怪，頗不放心：“呦呦，怎么了？”

    “??？”程尋回過神，忙道，“我沒事啊?！迸滤麚?，她還對他燦然一笑。然后又接著跟系統交流：“你瞧，他是很好的一個人啊?！?/br>
    這樣的一個干凈溫暖的人，為什么非要想辦法讓他黑化，讓他像《易釵記》里那樣，慘淡收場？明明可以有不錯的結局。

    系統說，他們是書里的人物，可她看來，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啊。正常人不都想著教人向善嗎？哪有期盼著好人去作惡的？

    她覺得這個系統的故障大概還沒修好，邏輯存在著嚴重的問題。如果說這世界是根據《易釵記》而存在的，那么在她程尋出生的那一刻起，這一切就已經發生了變化。說什么強行改變，世界將不復存在?？蓡栴}，這十幾年不都好好過來了嗎？

    “親愛的宿主，你的心理活動，我能讀取到，還請慎言……”

    程尋“哦”了一聲，認真和蘇凌說話，不再搭理系統。

    —

    接下來的日子里，系統除了時常提醒一兩句要她糾正偏離的劇情，盡早向主線靠攏之外，存在感并不算高。

    臨近年關，程尋要忙的事情很多，她暫且放下系統，先忙自己的事?！凑到y屬于超自然現象，她憑借個人之力，很難與其對抗。

    不過好在她雖然沒按照系統的要求去糾正走偏的劇情，但也沒有受到諸如電擊等懲罰。她略略松一口氣，暗暗對系統說了一聲“謝謝?！?/br>
    回答她的是系統冰冷的電子音：“請宿主盡早糾正走偏的劇情，向主線靠攏?！?/br>
    “好了好了，知道知道?！背虒ぐ底宰聊?，系統大概只是提醒一下？

    —

    關于感情線，程尋不愿意改變。她這人性子軟，可也倔強，認準了是誰，就是誰。至于“提高女性地位”，她頗有些犯難。

    最初以為蘇凌是茂陽長公主的女兒，是一個有想法的貴女，她也猜測過對方如何提高女性地位，她甚至還想過如果能出一份力的話，就盡量出一份力。

    可惜蘇凌是男子，她的猜測自然也就不作數了。

    后來知道了原著劇情，可她不是書里的“呦呦”，她不會嫁給杜聿，當然也不能通過影響杜聿而改變女性地位了。

    按理說，蘇凌是太子，他若想做些什么，那應該也不難。然而現如今掌權的是皇帝……

    如果她不是崇文館校書郎，而是權臣……

    “所以說走原著劇情是最簡單的，你拿的是女主劇本，未來平坦一眼就能看見?！毕到y適時開口，“你不用想任何方法。只需要潛移默化，影響男主就行?，F在改變感情線，還來得及?！?/br>
    走原著劇情？像個傀儡一樣活著？還要讓蘇凌那般結局？

    程尋沉默了一會兒，方道：“你說這些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一個問題？”

    “……什么？”

    “到了現在改變感情線，如果蘇凌黑化，殺的不是皇帝，是我和杜聿啊。我們都死了，正好全書完。所以，不想這些，成嗎？”程尋有些頭痛，“不是說好了向主線靠攏就行嗎？”

    “我們并沒有說好?！?/br>
    “那就現在說好，先試一試，試一試。真不行了，再時空回溯。大招放在最后?！背虒ぐ匆话疵夹?，真想讓系統繼續去維修。從沒見過這么不靠譜的系統?！斎?，她兩輩子也只見了這么一個系統。

    —

    今年程嘉回京述職后，留在了京城。

    這么多年，程家難得團圓，自是比先時熱鬧許多。

    程尋暫時放下盤桓在心頭的事，同父母家人一起過年。

    除夕夜一家人聚在一起，二嫂盧氏含笑道：“過了年，呦呦可就十七啦?！?/br>
    程尋嗯了一聲，笑道：“嫂嫂好記性，是十七了?！?/br>
    十七歲在上輩子還是未成年，可這輩子在這兒，已經是可以出嫁的姑娘了。

    盧氏笑了笑：“一轉眼都這么多年了。我有件事，想請呦呦幫忙?！?/br>
    程尋一愣，忙道：“嫂嫂客氣了，一家人說什么幫忙不幫忙的。嫂嫂只管吩咐就是?！?/br>
    “我記得呦呦前兩年做過識字畫本，不知道現下還有沒有?！北R氏笑道，“轉了年，靜好兩歲。再過幾年，也該啟蒙了。咱們家是讀書人家，靜好又有個狀元姑姑，可不能不識字，教人笑話……”

    程尋聞言，自是明白過來，應道：“嫂嫂說的是，那識字畫本……”

    大嫂江氏接道：“那識字畫本我這邊有?！彼鎺θ?，“有畫有字，給開蒙的童子看，正好呢。咱們家靜好也要做個才女么？”

    靜好還不足兩歲，尚且不大理解長輩們的話，在一旁嘻嘻直笑，分外歡喜的模樣。

    盧氏輕輕摸了摸女兒的臉頰：“也不求做個才女，多讀些書總歸不會有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