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瑞這才舒了一口氣，這是他在東市買的。

    程尋認真道：“多謝三哥了，我也給你準備了東西，今天不也是你生辰嗎？你等一會兒?！彼障鹿P，轉身回房，取出自己早準備好的東西，遞給程瑞：“木板做的縱橫圖，好好琢磨吧，可不是咱們以前常見的那種簡單的。除了縱橫圖，還有我新得的硯臺，一并給你吧?！?/br>
    “縱橫圖？”程瑞微怔，繼而輕笑，心說，果真是親兄妹了。他送她筆，她還他硯臺，還附帶給他一個縱橫圖，要他多練算學。

    “行，那我就收下了?！?/br>
    兩人閑話一陣，程瑞又道：“等月半的時候，國子監的學子要出去踏青，你要不要一塊兒去？”

    “嗯？”

    “程尋啊，反正烏漆墨黑，沒人認出你來?！?/br>
    程尋搖頭：“不行?！彼肫鹬两襁€躺在她書里的桃花箋，臉頰一陣發燙，小聲道：“我要忙功課的事，再說，都是你的同窗，我不去?！?/br>
    “也對，真要是想去，你就跟端娘她們一起，穿些漂亮衣裳，今天這樣就很好嘛?！?/br>
    又談論了一會兒后，程瑞提出告辭：“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去了。你明天還進宮不？要不，今天跟我一塊兒回城去？”

    “不?！背虒u頭，“你不是和端娘一起來的嗎？我跟著你回去，她若是問起，不好遮掩。你們先走，我明日早起回去吧?！?/br>
    她心說，這樣也能在家里過個完整的生日。

    程瑞心想有理，就沒再強求。他跟meimei告辭，轉身出了院子，沒走多久，就看到了正向這邊走來的雷氏。他停住腳步：“嬢嬢?！?/br>
    掃一眼他手里的東西，雷氏放柔了聲音：“呦呦給的？”

    “是啊?！背倘鹦α诵?，忽然沒來由說了一句，“嬢嬢，方才客人多，我沒吃多少?，F下有些餓了。想吃個雞蛋，行嗎？”

    他這話一出口，雷氏的眼圈兒就紅了，她連聲道：“有的，有的，我這就叫青嫂，正好我沒事，我去煮碗面給你吃罷?！?/br>
    程瑞笑了笑：“也不用，吃個雞蛋就行了?！?/br>
    —

    待程瑞和端娘離開書院之后，雷氏略休息了一會兒，才問起丈夫：“長公主是怎么回事？你跟蘇侯爺提到呦呦今日及笄？”

    程淵搖頭：“沒有?！?/br>
    “那她怎么……”雷氏心念微動，“呦呦？是不是呦呦？”

    程淵沉吟：“這和呦呦有什么相干？她在宮里做皇子伴讀，又不跟長公主打交道?！?/br>
    雷氏定了定神：“咱們也猜不出什么，我去問問她，看她知不知道?！?/br>
    程淵點頭：“也好?！鳖D了一頓，他又道：“其實也沒什么，興許是聽說了，就過來看看。聽說長公主喜動不喜靜，是個愛熱鬧的人?！?/br>
    一樁小事，不必多想。

    雷氏猶豫了一下：“算了，我還是問問呦呦吧?！?/br>
    —

    此刻程尋仍在房中，她打開放在桌上的書，查看桃花箋的折痕，見痕跡很淡很淡，若不是湊到跟前瞧，已經看不出來了。

    輕輕嘆了口氣。

    他真是的，莫名其妙來這么一出。

    可是心里又酸又甜，這感覺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程尋正出神，忽聽到敲門聲，緊接著是母親熟悉的聲音：“呦呦，你在里面嗎？”

    “在呢?！背虒みB忙應著，又將桃花箋夾在了書頁中，自己跑去開門，“娘?！?/br>
    雷氏走進來：“做什么呢？”

    “哦，我三哥給我一支筆，挺好玩的。在黑夜里會發光?！背虒るS口說著，給母親看座。

    “嗯?！崩资显谧肋呑?，輕聲道，“你三哥和端娘他們已經走了。你二叔家也是怪，今天是多好的日子，不在今日過生辰，偏提前幾天過?！?/br>
    “也不算奇怪啊，正好是休沐日，同窗好友可以一起過來玩兒?！?/br>
    雷氏目光微轉，瞧著女兒：“呦呦，你說，長公主今天怎么會過來？你爹和我都沒有跟長公主下帖子。她是如何得知今日你行及笄禮的？”

    程尋心里一緊：“我，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長公主出現的時候，我也很意外。娘，我之前沒見過長公主，真的?！?/br>
    “是么？”雷氏看著女兒，不曾錯過她眼里的慌亂。

    其實，茂陽長公主過府，并不是什么壞事。只是太奇怪了，雖然陽陵侯蘇景云和程家關系尚可，但沒到這個地步。

    雷氏忖度著皇家行事，一舉一動皆有深意，莫非真是如程淵他們先時猜測的那樣，皇家有意拉攏程家？所以，才明知呦呦女扮男裝還要她去宮里做伴讀，會有長公主親自做呦呦及笄禮上的正賓？

    也不像啊，呦呦都做伴讀這么久了，皇帝并未召程淵回朝，仿佛真的只是讓呦呦做伴讀一般。

    程尋點頭，格外認真：“是啊，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長公主。長公主好年輕啊，她真有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兒么？啊，當然，我娘也很年輕，也很漂亮啊?！?/br>
    若在往日，女兒這么一說話，雷氏早就被逗笑了?？山裉?，她并沒有笑，她的注意力被面前的書所吸引?！獡Q言之，她的視線凝在書頁里側，露出的一角紅色來。

    母親的沉默讓程尋察覺到不對，她順著母親的視線看過去，驚得瞪大了眼睛，連忙試圖去遮掩：“娘，你看這支筆?！?/br>
    她捧著筆就往母親面前湊：“天一黑，它就亮了?！?/br>
    雷氏心中愈發狐疑，卻生生壓了下去。她只做沒看見，順著女兒道：“是嗎？我來瞧瞧?！?/br>
    見母親注意力被轉移，程尋暗松一口氣，向母親展示夜光筆。

    雷氏稱贊了兩句，又把話題扯了回去：“長公主過來，太意外了，會不會是皇上的意思？”不等女兒回答，她就繼續猜測：“也有可能，她并不知道你就是程尋，只想著今天程家有事，她是念在蘇家和程家的交情上過來的……”

    程尋點頭：“是啊，也有可能?！?/br>
    “罷了?！崩资陷p嘆一聲，“不再想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今天來，還做了你的正賓，也算是給足了你面子。有這種殊榮的姑娘還真不多?！?/br>
    “是啊，是啊?！背虒みB連點頭。

    “我瞧著長公主像是很喜歡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崩资下朴频?，“她今日拉著楊姑娘，拉著端娘，都說了好一會兒話?！?/br>
    “嗯嗯?！背虒じ胶?。

    雷氏又坐了一會兒：“你明日早起進城嗎？”待女兒點頭后，她又道：“那你今日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br>
    送走母親后，程尋忙不迭將夾在書頁里的桃花箋取了出來，本欲撕成碎片，又不舍得，她想了又想，干脆放進自己的百寶匣里，這才又把書放回了原地。

    —

    雷氏離開女兒的房間，心中略覺酸楚，呦呦長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迎面走過來的江嬸笑道：“太太，呦呦今兒不進城了嗎？”

    “她明早再去?！崩资洗鸬?，“今兒就不去了?！?/br>
    江嬸跟在她身后：“我還想著她功課忙，今天禮成之后，就要回去呢?！?/br>
    “不回去，明天一大早，坐馬車回?！?/br>
    “對，宮里會有馬車來接?！苯瓔饝?，“給太太講個笑話。今兒有人來找程尋，我說，不在，出去了。那人竟然留一封信要轉交，說是夫子留的功課?！?/br>
    雷氏輕笑：“是來逗人玩兒的？她都告假了，哪有什么功課？”

    “不是，我見過，是現在跟程尋一起讀書的?！苯瓔鹦呛堑?，“說是以前也在咱們書院讀過書?！?/br>
    “你說誰？”雷氏的腳步停了下來。

    “現在跟程尋一起讀書的啊，也是個伴讀吧？”江嬸不解。

    雷氏輕輕搖頭：“不是，不是伴讀?！?/br>
    她問過呦呦，二皇子的伴讀，只有呦呦一人，哪里來的另一個伴讀？

    “江嬸，你確定那是現在和呦呦一起讀書的人？”雷氏沉聲問。

    江嬸看她神色，也察覺到可能有哪里不對了，她仔細回想了一下，認真道：“是啊，就是他啊。他親口說的，還去京城程宅，找了呦呦幾次呢。對了，去年咱們去京城的宅子里的第一天，我們在收拾房子的時候，他就跟著呦呦過去了。那誰還說，以前在書院見過他，也是咱們書院的學子……”

    雷氏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渾身麻木，說不上是喜是憂。

    她一把拽住江嬸：“你沒認錯？”

    “沒認錯啊?！苯瓔鹦闹胁话?，“是，哪里不對嗎？”

    雷氏擺了擺手：“沒有，沒有哪里不對了?！毕肓艘幌?，她又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是哪個學子？”

    “哪一個？”江嬸有些為難的樣子，“我一直在家里，也不常去書院，不大認得。不過再見的話，我能認出來?！?/br>
    雷氏思緒急轉，卻沒再說話。

    “到底是怎么了？”江嬸更加不放心了，“哎呀呀，難道真是騙子？”

    雷氏擺手：“不，江嬸，你不要多想，沒什么事，是我一時失神了?！?/br>
    江嬸“哦”了一聲，心說，不是我多想啊，是你這個樣子，太反常了啊?！墒?，太太已說了不讓她多想，她自然不會追問。

    —

    雷氏揮了揮手，讓江嬸自去忙，她則心事重重回了房中。

    程淵正在窗下看書，見妻子歸來，抬了抬眼睛：“怎么樣？”

    雷氏不答。

    “咦？”程淵放下書，轉向妻子，“怎么了？呦呦鬧你了？”

    雷氏坐在丈夫對面：“你還記不記得前年，陽陵侯送過來一個學子？你還要啟兒多照顧他？記不記得？”

    程淵點頭：“記得，叫蘇凌，說是他遠房侄子?！彼肫鹋f事，笑了一笑：“說起來，有件事我沒跟你提過。去年端午前后，那個叫蘇凌的后生，還來咱們家提親……”

    “提親？”雷氏驚訝。

    “是啊，被我給打發回去了?！背虦Y忖度著道，“誒，我倒是想起來了，興許長公主過來，是因為這件事呢?！?/br>
    陽陵侯的遠房侄子，自然也就是長公主的遠房侄子了。聽說侄子想求娶的姑娘及笄了，過來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模樣，倒也在情理之中。

    程淵笑呵呵的：“不過，咱們家呦呦不會太早出嫁，只怕要讓他們失望了?！?/br>
    雷氏凝視著丈夫：“你說，會不會那個蘇凌不是陽陵侯的遠房侄子，而是內侄？”

    “不會，他的內侄？他的內侄豈不是……”程淵的話戛然而止，“內侄？！”

    陽陵侯是駙馬，他的內侄豈不就是皇帝的子嗣？

    雷氏輕嘆一聲：“我怎么覺得那個蘇凌，像是二皇子呢？”

    程淵回想著蘇凌數次離開書院的時間，以及蘇凌那日提出求親時的年歲，神色越發凝重……

    雷氏又道：“原本我沒往這方面想，今兒聽江嬸說起來，說那個現在跟呦呦一起讀書的人，是呦呦以前在書院的同窗。呦呦現在和誰一塊讀書，可不就是跟二皇子嗎？”

    “此事問過呦呦嗎？”程淵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