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喵喵,”他板著臉道:“回宮之后,不許吃小點心了?!?/br> “喵!”喵喵沒想到他又拿這個欺負人,又著急又委屈,藍眼睛無措的轉了轉,便看向董太傅,可憐巴巴的喵嗚起來。 “一只小貓兒罷了,陛下同她置氣做什么?”董太傅勸道:“這次就算了吧?!?/br> 皇帝還是很給這位太傅情面的,聽他勸說,倒沒不依不饒,二人說了幾句別的,便聽外邊侍從回稟:“陛下,太傅,咱們到了?!?/br> “走吧,”董太傅含笑道:“陛下既然出宮,便往老臣府上去用晚膳吧,只是家常小菜,不要見怪才是?!?/br> 皇帝自無不應:“您這是哪兒的話?!?/br> …… 這日晚間,便是章武候與長安伯等人約定好,在英國公府設宴的日子。 午飯剛過,章武候便坐立不安起來,接連問了幾遍時辰,猶疑一會兒,又去換了件衣袍,對著鏡子看了半天。 他母親黃氏見他午飯時用得少,心中擔憂,親去做了些飯食送去,見他如此,反倒笑了。 “這是怎么,穿的這樣工整,要去相看姑娘么?” 知子莫若母,果然是有道理的。 章武候有些訝異,反問道:“娘怎么看出來的?” “你沒穿官服,肯定不是當差去,也不是進宮,若是出去吃酒,更不會這樣仔細,”黃氏溫和道:“所以我猜,許是去見姑娘的?!?/br> 事情還沒個影兒,章武候也不好早早將話說死了:“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呢?!?/br> “事在人為?!秉S氏沒追問別的,只含笑道:“這不正是彰顯你本事的時候?” 說著,又催著兒子走:“你早點兒去,要是到的晚了,叫人家姑娘等,多沒禮貌?!?/br> 章武候聽得一陣心虛,沒敢說自己連岳父都沒搞定,更連人家姑娘衣角都沒碰到,生怕被母親看出什么端倪來,趕忙騎馬溜掉,往英國公府去了。 英國公上午有公事在身,回府也晚,章武候過去時,尚且在用午飯,見他過來,又好笑又無奈:“這才什么時候,你就來了?” 章武候也有點不好意思:“實在是在家里等不下去了?!?/br> 英國公府與章武候府素有通家之好,他這會兒過來,英國公夫人也沒回避,招呼著侍女奉茶,笑著開口問了句:“怎么,今日這宴席還有別的講究?” 章武候這事兒能不能成都不一定,為方家小娘子名聲計,英國公也沒跟夫人提,只說今晚設宴招待同僚,這會兒聽她問,隨口道:“哪有什么別的講究,兄弟幾個聚一聚罷了?!?/br> 英國公夫人心知這里邊有別的事兒,見丈夫不欲開口,倒不糾纏,溫婉一笑道:“侯爺來了,客人們只怕后腳就到,你們說說話,我去后廚瞧一眼?!?/br> 她人一走,兩個男人或多或少自在些,章武候站起身,叫英國公打量一下自己:“沒毛病吧?” “你快坐下吧,”英國公瞅他一眼,恨鐵不成鋼:“是見人家爹,又不是見姑娘,你再花枝招展也沒用啊?!?/br> “也是?!闭挛浜驀@口氣,老老實實的坐下,同英國公說著話,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長安伯便到了。 他是愛湊熱鬧的性子,英國公也是,兩個人聚在一起,便是屎殼郎見了綠頭蠅,分外親近。 魏國公和方良這對連襟是一起到的,同定遠將軍前后腳。 說起來,方家是詩書傳家,魏國公府卻屬軍武勛貴,與英國公等人頗有些淵源,只是前者屬于先帝時期不偏不倚的公立派,后者卻是今上潛邸之臣,從這方面說,卻也是不一樣的。 英國公與魏國公序屬同階,少不得要出迎,章武候不敢在心上人父親面前拿喬,自然跟著出去,長安伯也是一道。 男人在酒席上,是很容易熱絡起來的,年長的幾個不必說,該講什么話,不該講什么話一清二楚,年紀最小的長安伯,也是口中能跑馬的。 方良年近不惑,面容瞧著卻似是而立,明朗不凡,文氣斐然,只看五官,在一群人之間最是出挑。 章武候是武官,素日里同他也沒什么交集,這會兒湊過去說話倒惹人懷疑,可好容易有這樣一個機會,什么都不說,又好像平白浪費了,暗暗遞一個眼色過去。 英國公多會來事兒,瞅見之后,立馬將酒杯擱下,一臉感慨:“不知不覺的就老了,中卿已經成家,眼見著要做父親,中易也是好事將近,孩子們都長大了啊……” 他這句話說的有些沉郁,魏國公長子娶妻,眼見著要抱孫子,小女兒也被狼叼走了,聞言深有觸動:“是啊,新一代長起來了,我們也老了?!?/br> “人哪有不老的?”定遠將軍喝一口酒,助攻道:“你們都是馬上要抱孫子的人了,還愁個什么勁兒?我們家阿瑩,連婚事都沒影兒呢?!?/br> 話開了一個頭,再往下說就方便了,英國公站起身,親自給在場的人斟酒,到了方良那兒將酒壺擱下,輕笑道:“就你急?阿瑩似乎同方家小娘子年紀相仿吧,方大人都不急呢?!?/br> “兒女有兒女的緣法,父母強求不得,”方良道一聲謝,含笑道:“且看她心意吧?!?/br> “這可不行,”定遠將軍搖頭道:“她們年幼,懂些什么?指不定就被人騙了?!?/br> 他略經沉思:“要我說,就該叫父母幫著相看,找個成熟穩重,會照顧人的才是?!?/br> 方良目光微動,笑著給他滿杯,附和一句:“也有道理?!?/br> “對吧?”定遠將軍悄悄跟章武候使個“我最棒”的眼色,繼續道:“所以說,我就打算找個大阿瑩幾歲的,經事多,會照顧人?!?/br> 時下尋找夫婿,多半是年長幾歲,也是出于這考慮,定遠將軍這樣講,倒沒什么錯處。 天下間哪有不為女兒好生打算的父親? 方良又為他倒一杯酒,應道:“確實如此?!?/br> “我覺得啊,章武候這樣的就很好,”定遠將軍將杯中酒干了,一拍桌子:“年輕有為,生的還俊,府里邊也沒什么亂七八糟的事兒?!?/br> “怎么,”長安伯適時地插了一句:“他可比你們家阿瑩大得多呢,你不在意?” “只要人好,還在意這些細節做什么?”定遠將軍斷然道:“年長有年長的好處,會疼人,你看陛下跟魏國公府的小娘子,多要好?” 魏國公臉一黑,郁悶的吃了顆花生米。 方良卻不變色,伸手幫定遠將軍續杯,頷首道:“的確有道理?!?/br> “對吧,”定遠將軍盡數喝盡,道:“有時候沒必要太在意那些?!?/br> 方良依舊在笑,晃了晃酒壺,又向一側侍女低聲道:“再取一壺來?!?/br> 他生的十分明俊,雖然年過而立,但氣度中的沉穩卻是少年所不具備的,經年陳釀一般,愈見醇香。 那侍女臉一熱,往隔間里去取了,微紅著臉奉上。 今晚來人多是武將,英國公又有著借酒好說話的想法在,是以用的皆是烈酒,只這兩壺酒功夫,定遠將軍的舌頭就大了。 長安伯在場中看了一圈兒,總覺得有什么已經脫離掌控,一時之間卻也察覺不到,借著桌案遮掩踢了章武候一下,悄聲道:“你機靈點,別傻愣著??!” “那是個好人吶!”兩個人咬耳朵的功夫,定遠將軍已經臉紅脖子粗,指著章武候,道:“多好的女婿人選!” 方良側目去看,目光清亮,等章武候下意識的一個哆嗦,他卻輕輕笑了,點點頭道:“確實不錯?!?/br> “對吧,對吧?”定遠將軍醉醺醺道:“你也覺得他不錯?” “貴府是打算同章武候結親么?”方良笑問道:“倒也般配?!?/br> 章武候神情一滯,正待說句什么,卻被人打斷了。 “嘿,結什么結!”定遠將軍喝的頭暈腦脹,又被方良附和了這么久,早生了幾分親近,再想起當年章武候被稱作西北軍中一枝花的時候,心中妒恨交加:“你別看這死斷袖長得丑,要求還挺高,一般人都看不上!” 席間死一般的寂靜。 定遠將軍一臉純真的懵懂:“怎么都不說話?” “……”章武候默默將手中筷子擰斷,假想那是定遠將軍的狗頭。 石化的英國公/魏國公/長安伯:“……” 方良沉默著斟一杯酒,勸道:“當面說人是非,不好?!?/br> “你是不知道啊……”定遠將軍越說越動情,拍拍他肩頭,正待用卷成麻花的舌頭說句話,就覺一陣惡心上涌,直沖嗓子眼兒。 方良雖是文臣,反應卻十分迅捷,扶住他后頸,叫他朝向另外一邊兒了。 長安伯滿臉驚恐:“等等!” 定遠將軍:“——嘔!” …… …… …… 夜風冷而蕭瑟,吹得人心涼。 英國公沉默半晌,終于從果盤里撿了個蘋果遞過去:“吃一個吧,醒酒?!?/br> 章武候咬了一口,半天才咽下去,喃喃道:“真酸?!?/br> “……”英國公憋了半天,還是沒忍?。骸笆枪铀?,還是心酸?” ☆、第63章 驚慌 魏國公與方良既然一道往英國公府去,離開時自然也是同行。 夜色如水, 隱約泛涼, 月色卻皎皎, 將前路映照的一片通明,二人并驥而行,不知怎么,忽然齊齊笑出聲來。 “他們也沒什么惡意, ”魏國公性情溫和寬厚,輕聲勸道:“你別在意?!?/br> “無非是想說和幾句,做我女婿罷了,有什么好生氣的, ”方良搖頭失笑:“定遠將軍直來直去,倒也可愛?!?/br> 魏國公也跟著笑, 笑完了, 才輕輕問:“那你覺得……章武候如何?” “人品端方, 相貌堂堂,自然是好人選,”方良倒不偏頗,坦然道:“可若是阿蕊不喜歡, 再好也沒用?!?/br> “今晚是什么意思, ”魏國公有些疑惑:“是阿蕊與他兩廂情愿,試探你口風, 還是他想先從你這兒下手, 套套近乎?” “多半是后者, ”方良莞爾道:“阿蕊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要是喜歡,會跟我講的?!?/br> 魏國公微笑著點頭:“也對?!?/br> “妙妙還在宮里呢?”提起方蘭蕊,方良不免問了一句。 “在呢,”魏國公輕輕嘆口氣:“這就是天家的好處了,將你女兒奪去,還得謝恩,半句反駁都說不得?!?/br> 方良同樣有女兒,更能明白魏國公的憂心,所以也沒說些空泛的撫慰之言,只是靜靜沉默,沒有做聲。 尋常人家的女兒在夫家受了委屈,父兄還可以撐腰,天家卻是不成。 父親沒有辦法給予女兒安穩的港灣,心里怎么會不難過呢。 魏國公這些年時常在想,要是自己當初聽了妻子的話,沒帶妙妙去見道清大師,事情的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然而到了現下,再說那些都沒用了。 “罷了,”沉默良久,他才道:“兒女的路,便叫他們自己走去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