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秦墨有意羞辱她,特意挑些難行的山路走,葉聞歌看不到山路崎嶇,一腳深一腳淺,早已跌了幾次。 衣袍上又是血又是灰,顯得極為狼狽。 他身上本受煞氣破壞生機,即便是一道小傷口也久久不愈,葉聞歌從未吃過這般苦,卻從始至終也眉目冷淡,不見半點討饒。 秦墨只覺心中快意,待進城之后,又惡劣地封住她聽覺。 “姑娘,現下人多口雜,在下封了姑娘聽覺,以免別人叨擾了你?!?/br> 妖君殿下,你曾經不是如此清高,連見我一面都嫌惡我不配嗎? 眼下你又瞎又聾,離了我什么都不是。 他親眼看著葉聞歌面上滿是忍耐地躲避著人群,生怕同任何人有所接觸,秦墨眼中浮現訝色:“你害怕同人接觸?” 那并不是有意不見他? 秦墨心中剛一浮現此念頭,便立即被自己壓下去,這位妖君殿下曾會見過風胤神君,哪里有什么害怕同人接觸的病癥。 他分/身很快就會消散,一定要趁此時間好生折磨此妖狐。 秦墨眼下滿是邪獰,絲毫無在魔宮中的冷靜思考,運籌帷幄之感。 他特意往酒樓中走,酒樓門口有些階梯,他幾步上去,眼睜睜看著葉聞歌摔倒在上面,額頭上血跡順著臉往地上滴下。 葉聞歌平靜地起來,從袖中掏出帕子擦干血跡,他動作斯文優雅,絲毫看不出心中高漲的殺意。 秦墨卻深深皺眉,他不想看到這個表情,只想看到那張臉上驚恐的、害怕的模樣。 就像適才一樣。 他陰著臉走進酒樓,點了一堆菜,將葉聞歌的聽覺解開:“姑娘可餓了?我們先用飯?!?/br> 秦墨想著狐貍愛吃些什么,雞,魚,兔…… 一碟碟菜色端上來,豐盛鮮香,秦墨卻慢慢將這些菜都端到自己面前,僅在葉聞歌面前擺了一道枯草。 他微笑道:“姑娘請用?!?/br> 葉聞歌心中嗤笑一聲,筆直地坐著,并不動筷。 秦墨盛情邀請:“今日趕了一天的路,姑娘難道不餓嗎?快些用吧?!?/br> 他又說了幾句,假意斯文實啐毒藥,葉聞歌面上浮現一絲譏嘲,聲音微?。骸澳闳粝胄呷栉?,直說便是,何必行得如此彎繞。魔界祭司,就這般做派?” 他看不到眼前人,桃花眸一片茫然,卻半點沒影響身上的風骨。 秦墨手一抖,面色奇異道:“你……如何認得本座?” 妖君殿下不過見了他一面,時隔多年,還能僅憑著聲音認出他來? 葉聞歌嘲諷道:“論心胸狹隘,行事虛偽,我所聽聞的人中,唯有祭司你,能這般令人厭惡?!?/br> 秦墨本略帶喜意的臉頓時陰了下來:“姑娘當真不怕本座殺了你?” 葉聞歌輕松道:“祭司大可一試。我曾得機緣,神識有幸強大一些,若我自爆,祭司的分/身會灰飛煙滅,只怕遠在魔宮中的本尊也會受到影響?!?/br> 秦墨自然知道她所言非虛,妖君的元神遠遠強于他,只是他嘴上仍道:“姑娘若如此看淡生死,適才被本座羞辱時,為何沒有破釜沉舟?!?/br> 葉聞歌冷笑:“我怕臟了我的元神?!?/br> 他是當真如此以為,如秦墨這樣的jian邪小人,即便是自己動手殺他,都臟了自己的手,何況是自己的元神。 秦墨的手氣得微微發抖,他心神不穩,似想到前世被葉聞歌羞辱之景。 一道魔氣忽然朝他打來,秦墨眼神一暗,魔氣頓出將來人擊飛開去,葉聞歌抓住時機,立即咬破手指,滴到不周笛上,不周笛瞬間綠意幽幽。 笛聲悠揚飄出,蒼涼古調能鎮神魂,秦墨本是分/身,不周笛天生克魔,他身影當即淡了一些。 秦墨眼中陰鷙一閃而過,他一手擋開另一道微弱魔氣的進攻,低聲道:“不許再吹?!?/br> 葉聞歌置若罔聞,笛聲漸入佳境,秦墨一狠心,一道魔氣直直打上葉聞歌的肩膀。 魔氣混合著體內的煞氣,葉聞歌當即臉色一白,體內本封住的煞氣一下翻涌出來。 七竅中再涌出鮮血,他來不及擦,不周笛音無片刻凝滯。 秦墨妖冶的紅衣如生風一般,朝葉聞歌走去,他滿心皆是痛恨,胸前卻陡然一涼。 一根不易察覺的水絲從他胸前穿過,水絲由淡變亮,由細變粗,上長出尖銳的突刺,深深絞入進他的皮rou里。 葉聞歌手指微動,水絲立即爆開,秦墨身影晃了兩晃,越漸透明。 她要殺他…… 葉聞歌強行調動靈力,身上煞氣流遍全身,他眉眼卻帶著冰冷的不屑:“他日,我必親手殺你,以償今日之恥?!?/br> 秦墨身影皆數消散。 葉聞歌再撐不住,自乾坤袋中拿出清心養靈丹藥,一把服下。 蕭柔蕓渾身裹著黑紗,她被秦墨傷得幾乎只剩半條命,艱難爬過來:“師姐……” 葉聞歌一頓,蕭柔蕓哭道:“師姐,你看不見了嗎?我是蕭柔蕓啊?!?/br> 她從袖子里掏出一枚白色玉佩,塞到葉聞歌手里:“師姐你摸摸,上面寫了我的名字?!?/br> 葉聞歌稍放下戒備,他服藥之后勉強吊著一口氣,立時將蕭柔蕓扶起來:“蕭師妹,多謝?!?/br> 他扶著蕭柔蕓跌跌撞撞去開了房間,自己則走進另一間房。 他不過剛關了房門,一旦周圍沒了人,就瞬間暈倒在血泊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妖君:這不是本君的劇本…… 第79章 反派天生無心三 天狐元神抵御著魔煞之氣, 卻無法完全清除。 葉聞歌身體無意識地蜷縮, 如狐形時蜷成一團一般。 他既冷, 又痛,身上生機緩緩流逝,元神又不斷補給新的生機。 葉聞歌面上青白,牙齒微微打顫,因現下只有他一人, 這只妖狐全然沒了人前的清冷高傲, 脆弱又傷懷。 他睫毛上隱隱帶著未干的淚水,頭發淌在鮮血里, 顯出殘忍的美感。 葉聞歌出生即為天之驕子, 從未受過這樣的屈辱,睫毛上的水意越來越濕, 他夢中也似覺得丟臉,將眼淚皆數憋回去。 夢中是九尾遺跡,葉聞歌化作狐形,不知為何抱著尾巴啜泣。 數道殘留的九尾先靈飄在他身邊,或是慈祥或是妖媚。 “小聞歌怎么又哭了?” “他自己去搬斷龍石,又沒搬動,斷龍石壓住了他三條尾巴,好不容易才抽回來?!?/br> 妖媚的九尾嗔道:“那你也沒說去幫幫人家, 小聞歌不哭不哭,jiejie給你親親?!?/br> 她虛影湊上前,就要親上葉聞歌臉頰, 葉聞歌抱著尾巴一卷,急忙躲開。 妖媚九尾輕笑:“小聞歌真是害羞,親也親不得,抱也抱不得,若非我們看著你誕生,真要懷疑你是否是我們九尾了?!?/br> 九尾天狐至妖至yin,葉聞歌的性子,卻好似全然相反。 他是歷來最出色的九尾,無論實力長相,都位于頂尖,卻偏生石頭為心,不慕歡愛。 妖媚九尾仍在調笑,夢中是關懷備至,現實卻是凄風苦雨,葉聞歌自知幻夢無益,除了虛幻的歡愉外,全無任何作用,他蹙了蹙眉,毫不留戀從夢中脫身而去。 妖君葉聞歌有個秘密,他衛冕君位,實力強大,世人皆認為他是九尾的全盛時期。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能輕而易舉通過九尾遺跡的所有試煉,卻無法通過最簡單的成年考核。 他無法成年,自始至終都是一只幼狐,連屬于自己的九尾傳承都沒得到。 除了天生的九尾天賦和秘法,葉聞歌無論琴笛陣法,皆是自己潛心所悟。 他所修之道斷情絕愛,獨自摸索未得旁人一分便宜。 因是無情道,故而他舉止冷漠疏離,即便吟風弄月,心中也從未生半點繾綣之意。 又因是孤獨幼狐,故而他無人時脆弱愛哭,雖甚覺哭泣丟臉卻止不住淚意。 風胤參加太和宗弟子選拔時,葉聞歌為救他,一心幾用,被威壓所傷,他靈力在經脈中暴竄,也仍自如地回了小桃峰,關上門蜷成一團,獨自堅持過去。 初次來癸水之時,他大受打擊,眼淚在眸中打轉,就是不掉下去。 被風胤綁在樹上時,他頸上是血,眼中是屈辱憤恨的淚。 葉聞歌又陷入夢中,他輾轉反側,玉白的臉上全蹭上鮮血,顯得靜謐而乖巧。 這只妖狐身上不只有風與月,血與火,也有最脆弱的純真,最明澈的驕傲。 只是無人知曉,連他自己也不承認。 蕭柔蕓推門而進,她眼神中本含著忐忑,卻在看到地上的葉聞歌時轉成了驚慌。 她絲毫不嫌棄血污,將葉聞歌攙到自己身上,扶到榻上躺著,蕭柔蕓本是優秀的醫修,她撩開葉聞歌衣袖,就見她手腕上隱了絲黑線,黑霧流動,赫然是煞氣入體之兆。 她拿出排排金針,就要往葉聞歌身上大xue刺去。 葉聞歌對于兵戈金器有著天然的警戒,他立時睜眼,一滴水珠憑著感覺精準地抵在金針底部,聲音溫和:“蕭師妹?” 蕭柔蕓一喜:“師姐,你還好嗎?” 她不好意思地收起金針:“我粗通些醫術,本意是想替師姐阻止煞氣流動的?!?/br> 葉聞歌根據聲音望向她:“不必,這煞氣已入我經脈,我暫時能壓制住?!?/br> 他眼神中雖不至茫然,卻全無平日神采飛揚之色,蕭柔蕓小心翼翼道:“師姐的眼睛……” 葉聞歌嘴角牽起一抹淺淡弧度:“煞氣入體,暫時失明?!?/br> 他嗅了嗅身上的血味,輕蹙眉頭:“師妹可否為我打一個除塵訣,我現下并不能妄動靈力?!?/br> 蕭柔蕓聽話照做,又黯然垂眸:“師姐現下想去哪里?我可以暫時護送師姐去……” 葉聞歌搖頭:“師妹可有想去的地方?世家對你窮追不舍,你該先替自己打算?!?/br> 蕭柔蕓驚訝地看著她:“師姐……你知道我是逃出來的?” 葉聞歌望著她的方向:“那日世空天府,我恰好也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