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
石聞心下怪異,別扭的不行。 將這股怪異感拋至腦后,石聞命一旁站著的衙役搬來椅子:“還站在那做甚?還不快給大人搬椅子過來!” 兩名衙役領命,立刻搬了一把椅子過來。 椅子搬來后,石聞呵呵笑道:“大人請坐?!?/br> 龍靜嬰不疾不徐的坐下,石聞正要狗腿的上去捏肩,只見龍靜嬰抬眸靜靜地瞧了他一眼,僅止一個眼神,便讓石聞僵在了原地。 石聞腳步止住,最終還是沒敢上前。 石聞輕咳一聲,這才進入正題。 他指著衙門大堂內地上跪著的老婦道:“這寥氏一大早就到衙門來報案,說什么自己的四頭牛昨夜被人給偷了??伤〉哪堑?, 偏僻的很,就只有她一戶人家,要說偷,也得有人偷才是。再說,誰累死累活的會偷四頭牛啊。能賣多少銀子且不談,這偷牛怎么偷 ?牛走上一個時辰,怕是她一柱香的功夫就追上去了?!?/br> 石聞說罷,那堂下跪著的老婦砰砰砰的磕頭道:“奴家絕不敢說謊??!昨日那幾人偷牛之時,奴家是親眼所見!” 石聞一聽,立刻毫不猶豫的問道:“既然瞧見了,為何不去將牛追回來,反倒讓人給牽走了?” 石聞一邊問著,一邊悄悄的瞧了蘇卞一眼。 蘇卞捕捉到石聞的眼神,眉心微動。 他什么也沒說,臉上不動聲色。 石聞話落,那老婦一聽,便忍不住開始抽噎起來。 她哭道:“奴家追了,可奴家追的腿都軟了,也沒能追上?!?/br> 石聞一聽,蹙眉問道:“既然追了,怎會追不上?那人牽著四頭牛,就算走的再遠,也不可能會追不上?!?/br> 這時,只聽那老婦哭著又道:“……說來也是奇怪,平常那牛慢吞吞的,用鞭子抽都不肯走一步,昨夜不知怎的,奴家腿都快跑 斷了,都沒能追到?!?/br> 那老婦又是抹淚,又是抽噎,模樣看起來傷心的不行。 然而蘇卞卻未從她的眼底看出任何一絲傷心的意味。她眼中平靜且毫無波瀾,與石聞一唱一和的,就像是在念臺詞一般。 老婦哭了兩聲,又準備繼續開口,這時,蘇卞垂眸瞧了她的鞋一眼,突然冷不丁的問:“昨晚你追過去時,可穿的是腳上的這雙 鞋?” 蘇卞冷不丁的開口,引得老婦一愣。 她愣了愣神,不知蘇卞為何會問她的鞋。 她張了張嘴,正要下意識準備答是,但在見到蘇卞那顯得有些過于深沉的眼神后,又立刻下意識的閉上了嘴。 ——第六感告訴她,絕不能就這樣回答他。 但老婦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又不知究竟該如何回答,于是便就只能去看一旁站著的石聞。 石聞一開始還沒明白蘇卞那句話的含義,但在他順著蘇卞的話,朝老婦腳下的鞋看過去,在看到老婦腳上那干凈的鞋面后,便就 懂了。 然后,眼神頓時就微妙了起來。 如若她回答的是,那么按照她嘴里的怎么追也沒追上的說法,是完全相悖的。 要是當真追了許久,鞋面不會如此干凈,應當沾了不少的泥才是。 石聞一向自詡謹小慎微,面面俱到,可卻萬萬沒想到這個細節。 好在這寥氏沒回話,要是方才說了是…… 他謀劃了一晚的心血,還有所有的準備,全部白費,化為烏有。 方才石聞還對蘇卞下人的身份將信將疑,此時,石聞已經完全能夠篤定了。 此人——絕非下人。 不過,如若不是下人,那又是何身份? ……還有這位大人,又是何身份? 難不成這下人才是大人…… 然后這位大人……其實是這人的男寵? 石聞先偷偷地瞧了蘇卞一眼,又偷偷的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容貌精致,氣質超脫出塵的龍靜嬰。 但聯想起這幾日蘇卞伺候無微不至的龍靜嬰的情景,石聞心下又不確定了起來。 ——可哪位大人會如此降尊紆貴的去這樣伺候一個男寵? 石聞正這樣想著,余光不經意的瞥到龍靜嬰那張俊美如斯的臉,方才還在猶疑不決的他,一下子便就有了答案。 如此的樣貌,讓人降尊紆貴,似乎也再正常不過…… 石聞想罷,悄悄的搖了搖食指,給老婦丟去一個眼神。 老婦收到眼神,心神意會,立刻回了聲不是。 聽罷,蘇卞神情淡然:“是么?!?/br> 蘇卞話落,分明知曉方才那話究竟何意的石聞故作驀然不知,笑吟吟的問道:“這位小兄弟為何突然會問這個?” 蘇卞面無表情道:“問問罷了,大人不必多想?!?/br> 石聞笑意不改:“原來如此?!?/br> 接著,石聞頓了頓,又道:“這位小兄弟可還有什么要問的?” 蘇卞聲音淡然:“沒有?!?/br> 石聞瞧了蘇卞一眼,笑意加深,重新將視線轉向堂下跪著的老婦。 石聞接著又問:“還有什么,繼續說?!?/br> 就算不是下人又如何? 威脅到他的人——都得死。 那老婦顫顫巍巍的瞧了石聞一眼,接著開口:“更加蹊蹺的是,奴家追上去時,卻只看見了牛的腳印,沒有瞧見那偷牛的賊人的 腳印……” 一旁的衙役聽了,身子一抖,不自覺的聯想出一些不干凈的東西來。 難……難道是……鬼? 想到鬼,那衙役便就聯想到前兩日去遲府時,聽到的詭異笑聲了。 幾人身子一抖,背脊發毛。 石聞挑眉,又問:“你當真沒眼花?” 老婦磕頭:“千真萬確啊大人!” 石聞凝神瞧了老婦一眼,忽然將目光轉向一旁站著的蘇卞,問:“這位小兄弟可有何意見?” 蘇卞冷著臉:“沒有?!?/br> 蘇卞是無鬼神論者。 ‘暗示’意味已經如此明顯,石聞以為蘇卞怎么也會說些什么,沒想到竟什么也不準備說,倒是有些出乎石聞的意料。 于是石聞又問了一遍。 石聞重新問:“小兄弟當真是沒有什么要說的?” 蘇卞還是那兩個字:“沒有?!?/br> 石聞道:“是么?!?/br> 石聞笑了笑,不再繼續追問。 既然不說,那就罷了。 他給過說遺言的機會了,日后到了地府,可別怪他不給他機會說遺言。 石聞再次將目光重新轉向老婦,道:“那腳印在哪,帶本官過去瞧瞧?!?/br> 老婦應了聲是,慢吞吞的爬起身。 接著,石聞轉身對著龍靜嬰道:“此案蹊蹺的緊,下官一人恐難以斷案。若是大人不介意,還望大人勞煩陪著下官走一趟?!?/br> 龍靜嬰抬眼,靜靜地看著他。 石聞身子微彎,將自己的姿態放的無比低下。 然而,下一秒,只聽龍靜嬰冷冷的吐出兩個字。 龍靜嬰冷聲道:“不去?!?/br> 石聞身子一僵,難以置信的抬頭,看向龍靜嬰。 龍靜嬰看也不看石聞一眼,直接起身離去。 石聞苦心籌謀,將一切都算好了??芍^是萬事俱備,只差龍靜嬰了。 只要龍靜嬰肯去,那跟在他身邊的‘下人’也一定會去。 為了能讓龍靜嬰前去,石聞甚至連鬼趁夜偷牛這等荒謬之事都編了出來。 然而石聞千算萬算,卻萬萬沒有算到,龍靜嬰不去。 不。 應當說是沒有算到,方才坐在椅子上的人,便就是那當今的皇帝想見都難能見到一面的千歲——龍丞相。 當今的皇帝都請不動,豈是一個他石聞一個小小的懷安縣令能請動的? 龍靜嬰起身離去,蘇卞拱手向石聞行了個禮,跟著轉身離去。徒留石聞一人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二人走了許久后,石聞這才終于回過神來。 站在衙門大堂內的老婦手足無措道:“大人……奴家現在可能回去了……?” 石聞沉著臉,給一旁的衙役丟去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