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這一回出門,還是坐船,對于他們來說可不是十分新鮮了。所以開頭幾日,多的是人總在甲板上晃蕩,就是丫鬟們不好如小子們那般隨意,但是支開窗子看沿途風光,也是好不愜意! 不過好日子并不長久,他們中大多數都是沒坐過船的,除了一小撮人以外,或輕或重都是暈船了。寶茹雖然算是坐過船的,但是到底時隔已久,這時候依舊是暈的。不過她的暈船本就不嚴重,這時候每日含了藥,坐臥倒是無礙的。 出乎意料的,三個孩子,安哥兒、新哥兒、婧姐兒,竟然一個暈船的都沒有。安哥兒每日帶著婧姐兒在船上做功課,竟然依舊是很自得安穩的樣子。只是新哥兒這個熊孩子就不同,撒開腿就在船上跑來跑去,他的奶娘暈船,看不住他。還是專門有一個不暈船的小廝,日日跟著才行——這可是船上,一個不小心,孩子落水了就是天大的意外! 不過暈船這種事,除了極個別的,大多數就是坐船連著一些時日也就好了。實際上,等到姚家第二次在一個碼頭停歇的時候,船上大多數人都已經適應了,包括寶茹自己。 這時候船上婦女的興致就起來了,上一回在碼頭補給,大家大多都是暈著的,可沒得心思。今日卻好多了,見到碼頭繁華,各色貨物堆積,又有各樣的買賣人家叫賣,一個個的自然心動了。央了寶茹道:“奶奶開個恩,咱們都是頭一回見著外頭的場面,就讓咱們各處看一看,也不遠,只在這港口走動。我們見著也有好多女人家,應該是無礙的?!?/br> 寶茹卻是眉頭一皺,斥道:“開頭在家里說過的話兒都是耳旁風么!早就與你們說過了,在外頭不比在家里,雖說世道太平,但是依舊是如何小心都不為過的。你們以為沒什么事兒,殊不知你們這樣的生面孔婦人最容遇到那些下九流混江湖的拐子,到時候一包迷藥,你們還能回來?” 寶茹難得生氣,可一下子把眾人唬住了,就要磕頭,寶茹不去看她們,只對著菡萏道:“你是跟著我出門過一趟的,你去與她們再說一次要如何小心防范,這可不是小事兒。心存僥幸,真個不小心,再說什么都是遲了!” 底下人噤若寒蟬,不過最了解寶茹的幾個人,譬如小吉祥菡萏等,都知道寶茹是后怕——真怕她們哪一個擅自因貪玩走動,有個萬一,那就真是如何也救不回來。說到底寶茹其實還是擔憂她們。 菡萏領著這群仆婦丫鬟,要給她們上一課。只有小吉祥留了下來與寶茹說話。這時候有小廝提著食盒進來道:“姑爺到外頭還要與咱們訓話,讓小的給買了些吃食來,說是讓奶奶先嘗嘗味兒,不必等他了!” 小吉祥接過食盒打開來一看竟是四個碟子,一碟香腸,一碟鹽水蝦,一碟水雞腿,一碟海蜇。又有一壺本地的果子酒,顏色澄凈。 小吉祥打發了那小廝就道:“這也不是咱們湖州的稀罕菜色,怎么到了碼頭,姑爺巴巴地只送了這個來?四個碟子,這夠什么,只怕姐兒一個人吃都太簡薄了!” 寶茹卻是抿嘴一樂:“你知道什么!這外頭小攤小販的吃食,論隆重名貴自然比不得酒樓和自家廚房的。所以人家自有自己的好處,其中做的好的,或是‘新’,或是‘鮮’。你看著普普通通的四個小碟,清清爽爽,自然夠吃了。你真當家里似的,肥雞大鴨子做出來,一樣吃一口,非要一滿桌菜才能吃飯?” 小吉祥可沒簡簡單單被唬住,只是給寶茹擺碟子,盛飯,道:“我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是想來姑爺是極知道的——這食盒還是他叮囑人送來的呢!若是姑爺不知道,只怕就沒人知道了!” 明白小吉祥又在打趣自己,寶茹都懶得瞪她,只接著道:“你可別不服,待會兒自然會有人再買些吃食上來,你到時候嘗一嘗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小吉祥早就不是小時候的嘴饞了,無所謂道:“我就是吃船上做的飯食也沒什么,不過到時候記得給哥兒姐兒們留一些才是正經。不然新哥兒怕是要鬧!” 寶茹聽了這話卻是把眉頭一皺道:“不行!叮囑他們奶娘,到時候外頭的東西一律不許拿來給他們嘗。誰要是違了這一條,立刻革三個月月錢!這可不是小事兒,外頭賣的吃食容易有不干凈,咱們大人不容易有事,但是年紀小的哥兒姐兒壞了肚子可不是鬧著玩的!” 寶茹難得這樣嚴厲,涉及到幾個小主人,小吉祥立刻嚴肅了神情,當下就吩咐人去叮囑。這時候恰好菡萏也回來了,見了寶茹桌子上四個小碟,道:“原來是這些!記得當初姐兒也是有幾樣極愛的小菜的,不過各處港口有不同。我真是記不清哪一處港口是哪些小菜了,不過姐兒自己倒是記得清楚!” 聽到這里小吉祥才回過味來,笑道:“姐兒哪里還記得那般清楚,這東西是姑爺遣人送來的,想來是只有姑爺才記得的了!我說呢,怎么巴巴地送了這個來,姐兒還好一通忽悠我,說什么最是清爽好吃?!?/br> 寶茹卻嘴硬道:“我也沒說錯什么,這本是我愛的不錯,但是正是因為味兒好,我才極愛的。所以說最是清爽好吃也是沒得錯誤的,不信的話,到時候你自去嘗一嘗就是了?!?/br> 可惜小吉祥再不信的,只是‘微笑’看著寶茹——用一種看小孩子的目光。 第142章 泉州故人 寶茹鄭卓自湖州上船是中秋剛過, 正是暑氣消散,漸漸有涼意上來的時候。不過這一路上南下, 日子往深秋里去, 人卻沒察覺, 只因越是南邊越是溫暖。特別是到了這泉州, 臨近海邊,更是溫暖濕潤了。 寶茹不是第一回來泉州了,但是來的時候不同, 感覺也是大相徑庭的。更何況那也是十來年前的事情了,泉州這邊可是一天一個樣子, 再來一次,寶茹依舊覺得新鮮的很。 寶茹是這般, 那些從來沒出過門的仆婦小廝就更不要提了。到了泉州一個個都要到甲板上去看,指著碼頭上外國式樣的建筑品頭論足。又看到那些和漢人長相非常不同的外國人,一個個就更加驚奇萬分了。 寶茹并不攔著他們, 由著他們去看熱鬧。等到船停穩當才讓小吉祥等人喚人打理行李箱籠, 又有人去先聯系住處, 雇傭車馬等——不過這些事情布置到一半就有人接手了。要知道鄭卓在泉州可是有幾個要好朋友伙伴的, 他這一來, 自然有人過來幫忙。 有小廝過來稟告:“奶奶吩咐的事兒沒去辦,原來姑爺有一干朋友來接呢!說是奉著主家的命,已經在港口上等了好幾日了。這一回接著了人, 說是要替咱們家安排。也是盛情難卻,姑爺已經應下了, 讓來告訴奶奶一起過去見見朋友?!?/br> 寶茹心知應當是當初她和鄭卓一起來泉州的時候見到的那些鄭卓的朋友,這幾年就寶茹所知也是有書信往來的,除了他們鄭卓也沒有朋友能好到這樣。寶茹也不多想,只道:“知道了,你自去告訴,說我梳洗準備一番就過去!” 寶茹如今身上裝扮隨意,自然不能見客的,打發了那小廝就讓丫鬟準備衣裳首飾,梳妝打扮起來。 寶茹坐在梳妝鏡前,一邊由著丫鬟化妝,一邊還叮囑小吉祥道:“把安哥兒婧姐兒和新哥兒都帶出來,也讓他們見一見幾個叔叔伯伯。另外多給我準備幾份豐厚些的表禮,這一回不定得見一見卓哥幾個伙伴的家眷,若是有侄兒侄女,總不能沒有見面禮?!?/br> 這些年小吉祥也是辦老了事的,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小門小戶里的小丫頭了,這些應酬上的事情得心應手。寶茹略略吩咐幾句,她就舉一反三,寶茹說的自然準備好了,寶茹不周全的她也幫忙準備好了。 梳妝畢了,寶茹就由著打扮齊整的丫鬟媳婦簇擁著,帶著三個孩子下船。這一路出來,幾步路的功夫,端的是貴婦人的排場聲勢。旁邊就有不知情的問道:“這是哪家的女眷?官船碼頭上出來,倒不知咱們泉州最近有哪位大人上任。又或者哪個老大人致仕了?!?/br> 旁邊就有人道:“自官船碼頭上下來的就是官家人?你可仔細看看,他家旗號用的是‘皇商姚家’,這自然是一個皇商老爺的了!嘖嘖,好生富貴,說來如今這些商戶人家才是最有排場的。放在前朝,只怕要猜測是那個皇親國戚了!” 不曉得旁人是如何議論的,寶茹帶著家人就上了安排好了車轎。裝行李的大車不算,光是坐人的就有七八輛。寶茹帶著幾個貼身人坐了一輛,安哥兒帶著養娘和貼身小廝坐了一輛,婧姐兒和新哥兒則是和奶娘又坐了一輛。至于其余下人則是按著分派各自坐了。只有鄭卓,本該和寶茹同乘的,這時候卻不在。寶茹想他應該是率先去見那幾個朋友伙伴了。 人人都已經坐定了,又有一起來的管事春安清點了眾人,確定沒有落下一個。這才袖手吩咐車夫啟程,這一路沒什么好說的,寶茹有些乏了。反而是身邊幾個年紀小的丫鬟格外坐不住都悄悄往車窗簾子那里張望著去看街景。 寶茹見了覺得好笑,吩咐道:“去把那竹簾子微微卷上一道,讓她們看一看——反正細細的一道,外頭也見不著里頭?!?/br> 幾個年紀小的得了寶茹的話就如同得了鳳凰兒,都欣喜的拉了拉簾子去看。泉州不比湖州,甚至和揚州也大不相同。不僅僅是江南城市的樣子,而且因為開海的緣故,漢夷混雜,就連城市風情也與一般全然不同。街市門樓園林很多都吸收了外國的風格,甚至于人們穿的服裝也有很多異國風情。 寶茹笑著看幾個小女孩嘰嘰喳喳,道:“你們倒是不必這般上頭,難得出來一回,雖說是陪著姑爺來修墳的,但是也少不得過后在這泉州城里逛一逛。到時候我帶著你們上上下下玩兒痛快?!?/br> 一般女主人哪里會帶著幾個丫鬟到處玩耍,就是玩也輪不著這些小丫頭。不過寶茹一慣是這樣的,自然說到做到,幾個小丫鬟立刻滿臉喜色。也不再在車窗簾子前湊,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好。 馬車走的很快,或者說目的地離著碼頭確實也不遠。只是一會兒功夫馬車就停住了,丫鬟把車簾子打開,就有人在外頭接人,把腳踏放近了——幾個丫鬟先下去,之后就扶著寶茹出來。 寶茹在車上往外看,只見到似乎是一家宅院,門楣上寫著大大的‘張府’。寶茹心里想著鄭卓那幾個朋友,心里估計這就應該是那幾個人里的大哥張世廉家的宅邸了。 事情也確實是這樣,鄭卓這時候也出來了,接了寶茹道:“本來是不做這個打擾的,但是實在大哥的盛情。他家宅子大,收拾出了一個開了角門的小院子,單給咱們住。這是早準備的,不能拒了?!?/br> 寶茹這才曉得是這樣的盛情,雖然她覺得還是外頭住客棧來的自在,但是這樣的盛情確實難以拒絕,于是趕緊道:“幾個哥哥都是熱心人,張大哥這一回實在熱心,咱們也只好欠下這個人情,待會兒好好謝謝人家!” 寶茹也就是和鄭卓說了這幾句話罷了,然后進了張府在二門就分開了——鄭卓去前院與幾個兄弟有接風宴,至于寶茹自然是帶著幾個孩子由人領著去與后院的女眷打交道。 果然,穿過花園游廊并垂花門,又過了一個夾道。方見到一座大門,這便是正院了,幾個領路的婆子只帶著寶茹等人進了這正房大院。也是雕梁畫棟的富貴人家裝飾,寶茹匆匆一瞥就只見臺階上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一見她們人來了,都笑迎上來,道:“剛剛奶奶還說姚奶奶什么時候來呢!” 說著幾個丫鬟就給打開門簾子,道:“姚奶奶到了!” 里頭本來應該是眾人說笑的,因著這一句一下安靜了幾分,寶茹進去的時候齊刷刷地好幾個婦人就往門口看過來了。寶茹抬眼看去,一個個年紀都不算大,最多越不過四十歲,想來都是那幾位的妻妾,并沒有長輩在。 其中有一個立刻撲哧一笑,大聲道:“哎呦呦!今日我可見到一個了不得的了!原來真有這樣標致美貌的姐妹!這可比咱們上一回賞玩的《仕女簪花圖》上的美人強得多了!這才是美人如畫呢!” 寶茹立刻判定這又是一個玉樓一般的自來熟,見著屋子里這些或者好奇或者歡迎的目光,寶茹也毫不扭捏,笑著道:“今日叨擾了!小妹我是隨夫君來泉州料理一些事務的,沒想到竟能認識幾位jiejie?!?/br> 說著雙方介紹一番,果然那幾位都是鄭卓朋友的女眷。因著寶茹的身份是自家夫主的女眷,大家對她都是毫無惡意的。有了這樣的開頭,幾個人又都是情商頗高的,相處得還算融洽。還領出了各家孩子見面,寶茹準備的東西也算是派上了用場——不過也不虧就是了。 這樣一番熱鬧,到了晚間才散去。寶茹有人帶著往給自家準備的院子里去,也不要多吩咐,幾個管家媳婦立刻上手,把人安排地井井有條各司其職,一個小院子立刻運轉起來。張家的仆人見了也不住點頭,心道:不愧是皇商大戶,見這些下人上下就曉得了。 幾個女人是如何也鬧騰不到哪里去的,所以寶茹回院子還算早。但是鄭卓就不同了,幾年不見的兄弟接風洗塵,想也知道是酒rou不斷,不曉得要鬧到什么時候。 寶茹舟車勞頓,又與人應酬了一番,這時候早就疲乏不堪了,只得匆匆洗了熱水澡,揩干濕潤的頭發就吩咐道:“你們待會兒開了小角門,給買一些熱熱的粥來——姑爺今日怕是要被空著肚子灌酒。到時候就用小火爐熱著。還有熱水,拿了銀子去張家廚房,讓廚房里頭的人給一直燒著,可別冷了?!?/br> 寶茹又吩咐了許多,事無巨細,終于到了沒得可說的了,這才躺到了床上。大概是累的狠了,雖然是在陌生地方,但是她真是一沾枕頭就睡著了。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了,才在一點點走動聲里醒來。 寶茹頭腦昏沉沉地睜開眼睛,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倒是不曉得這是什么時候。只得自枕頭底下摸出一個核桃大小的金懷表,借著微弱的光看一看時間。上頭時針指著很接近羅馬數字‘十一’的位置,這樣遲,寶茹一下清醒過來! 寶茹起身喚道:“小雪小霜!” 人自然是早就在外頭候著的了,聽到寶茹喚,立刻就有小雪小霜領著小丫鬟魚貫而入。寶茹見了她們就道:“怎么不叫我?都是這個時候了,若是在自家就罷了,在別人府上,這時候才起身,忒失禮了!” 小雪小聲道:“姐兒不必擔憂,張老爺張太太也怕姐兒和姑爺不自在,早就叮囑他家人不要來這個院子隨意打擾的了。咱們又是有一個出入的角門的,實在不必擔憂失禮,待會兒早飯就從外頭買來,也不會麻煩人家?!?/br> 寶茹這時候也頭腦清醒了過來,張家人的確很體貼,給準備了這個小院子自然就是不讓他們不自在的意思。這時候她雖然起床晚了,但是也不會打擾到人家——最多就是人家知道會嘀咕自己太懶了。不過考慮到自己舟車勞頓的緣故,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寶茹不確定地想,不過她臉皮厚,就算人家真認為她是懶婆娘她也不會真的因此不好意思。于是寶茹立刻就不再多想,轉而問道:“姑爺哪里去了?安哥兒他們如今又在做什么?可有人看著?” 小霜答道:“姑爺說是往咱家‘甘味園’的鋪子和作坊去看一看了,讓交代姐兒,若是也想去,吃完了早飯便讓人去知會一聲,讓春安來接。哥兒姐兒們卻是早就起身了,安哥兒正帶著婧姐兒和新哥兒做功課,姐兒不必擔憂?!?/br> 寶茹聽到家里除了自己竟然都是很勤奮的樣子,本來臉皮厚的也有些支撐不住了,只得轉移道:“做功課?婧姐兒便罷了,新哥兒哪里是坐的住的?安哥兒是如何降伏這個混世魔王的?” 小霜忍不住辯道:“新哥兒本身聰慧呢!姐兒在家教他功課,哪一樣都是做的好好的!” 寶茹輕輕笑了一聲:“那是我對他‘誘之以利’,那小子聰明的很,曉得若是那些功課沒完,他的點心和玩具我都是會收走的,不然他哪里那么乖巧!” 知子莫若母,確實如寶茹所想,新哥兒能安定下來,安哥兒也是拿了帶他出去玩兒做的誘餌——反正最后寶茹肯定要帶著孩子出去玩的,這也不算是說謊。不得不說安哥兒看著老實穩重和鄭卓一般,但是性子上可能更像寶茹呢! 時候已經不早了,寶茹隨意和丫鬟們啰嗦了幾句,洗漱完全,用過早飯,就派人去找鄭卓。也沒等多久,春安就忙不迭地帶著另一個小廝來接寶茹了,寶茹這一回沒帶著小吉祥,囑咐她道:“你就在這兒看著哥兒姐兒,可不許他們偷偷跑出去!” 寶茹又吩咐了些其他的,這才放心地往自家產業‘甘味園’去。先是看了作坊,這個其實和湖州那邊沒什么兩樣,來看看也算是視察一下這邊管事的工作,還能突擊檢查一番賬目呢!也就是為了這個目的,這一回來是沒有告訴這邊的人的。 寶茹來的時候鄭卓大概是已經來過了,反正他是不在的,只有幾個總賬,十來個幫賬,在那里查賬。寶茹看了一回,也挑出兩本賬choucha——手法專業老到,賬冊正翻一遍,倒翻一遍,然后算盤恰好歸零。 春安見了立刻奉承道:“奶奶一手好算盤!我見這些老賬房也就是這樣了,至于那些幫賬,還多有不如咧!” 他這是奉承,但是也不算胡說,畢竟這里那許多賬房也在算賬,情況一望便知,寶茹確實是非常專業了。不過這樣的奉承寶茹也聽得多了,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又choucha了兩本賬?;蛘呒毠澨幱心菐變摄y子的偏差,不過這是容許范圍內的,基本上就可以算作沒有問題。 確定choucha沒事了,寶茹也不再多管,而是讓春安帶著去鄭卓所在的鋪子里。 泉州這邊的‘甘味園’也是生意興隆的,寶茹隔著老遠就聞到了點心的香甜味兒,同時也就看到來來去去的客人,人氣確實很高。寶茹沒有直接去后面找鄭卓,而是在前頭鋪子里和一個普通客人一般挑選,得到了這邊鋪子的許多信息。其中大多都想寶茹表明了這邊的‘甘味園’確實經營的很好,寶茹可以說是心滿意足了。 這第一日寶茹和鄭卓自然是以事業為重,基本上就是看看甘味園。之后幾日也是見見這邊的管事、大客戶,詢問查賬結果之類的。直到幾個孩子和小丫鬟都心癢難耐了后,寶茹才笑吟吟地宣布帶著他們出門。 泉州確實是值得逛的,甚至比起江南第一繁華的揚州更有看頭。畢竟揚州繁華也不過就是其他江南城市的加強版罷了,但是泉州是真有全然不同的風情的,這里實在是有太多不同的東西了。 寶茹這一回比上一回還要玩得盡興,與那些外國人以物易物,實在換到了許多特別心喜的小玩意兒。雖說她去大店也買的起這些東西,用不著這樣費神,但是這種淘東西并且是物美價廉地淘東西的經歷,她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玩了幾日,算是各處玩了個遍,寶茹才和鄭卓去了這一回的最后一個目的地——造船廠。當初寶茹和鄭卓也是來過造船廠的,寶茹還和他們的一個外國管事‘馬成功’有了一點‘小小的交情’。憑著這交情,后來姚家買船果然拿到了最低的折扣。 這一回他們來有兩個目的,一個是再次見一見馬成功,謝謝他曾經給姚家的折扣——這幾年寶茹偶爾和他通信,算是朋友了。另一個就是還想再找他們訂一艘船?,F下姚家一艘船就夠了,但是考慮到這些大船的工期,到時候只怕就要用上了。 作為曾經買過船的客人,只要報上名字自然有人確認,一旦確認就會有專人來接待,這大概和后世的會員是一個道理吧。這一回來的倒是一個本國人,他剛才已經確定了姚家曾訂下來的船交付完畢后是一次性付清余款的——他們就是喜歡這樣的客人! 所以他是格外殷勤的,先是寒暄了一番,這才問道:“姚少爺姚奶奶這一回專程來是不是還來看船?” 按著寶茹和鄭卓留下的名字‘皇商姚家’,只怕他是以為鄭卓是姚家少爺吧。不過兩人并沒有解釋,只是寶茹答非所問道:“上一回招呼咱們的馬成功管事,我們與他熟識,能不能讓他出來與咱們商量新船的事兒?” 其實這些管事是不大喜歡這樣的事情的,畢竟他們誰的人脈帶來的客人買船,誰就能拿到傭金。不過這一回這個管事卻是面色如常,道:“真是不巧,馬管事大概是上個月的時候調任到日本那邊新的船廠了,雖說那邊才起來,但是他如今是升官了,做了那邊的總管!” 寶茹怔了怔,卻沒想到之前還在通信的朋友本以為能見面的,卻是離著一個國家了。這樣的距離,就是在現代也不是隨便能見面了,更何況是在這個時候。還以為能再見一面,現在只怕是最后的機會都沒有了,這個時代就是這樣。 說不遺憾是假的,馬成功個很好的朋友,并且眼界開闊。在這個時代他幾乎可以算得上是走遍天下了,寶茹從他那里打開了這個時代的一個小小窗口——雖然她是不能游覽這個時候的世界了,但是有這樣一位朋友也是好的。 寶茹有些失落,之后的事情就沒心思了,只有鄭卓與那管事談起新船的事情。那管事道:“雖然馬管事已經去日本了,不過兩位既然是他的貴客,又是允諾過拿最低折扣的,新船我也承諾兩位最低折扣?!?/br> 鄭卓和寶茹謝過這管事,談妥了新船的細節,交付定金簽訂文契,這才打算離開。這時候有個助手模樣的人跑過來問道:“這位可是姚夫人?” 寶茹點頭,他才接著道:“我是馬管事的助手,這一回沒跟著去日本,馬管事把一些他的東西托付給我,說是接到信知道姚夫人要過來,要轉交給您?!?/br> 寶茹最后得到了一個不大的烏木箱子,打開來里頭東西可是不少。寶茹一樣樣拿出來賞玩,忽然笑了——這些東西都不算值錢,但是都是有名頭的,是世界各地的特產,算是馬成功走遍世界得到的一些紀念品吧,沒想到會留給自己。 若是在原本的世界,寶茹和馬成功只不過是普通的筆友罷了,絕不可能交付如此珍貴的東西。但是這個世界,或許正是因為人與人之間交集不容易,而且更難維持,所以情誼就更加被看重吧。 感動于這一份情誼,寶茹忽然覺得沒有見面的遺憾也少了許多——是的,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所以更要珍惜好不容易結下的交集,至于見面與否,甚至聯系與否,都通通交給命運吧。 寶茹收拾完這個烏木箱子,笑著與鄭卓道:“怎么在泉州城里事情已經辦完了,不必再盤桓了,過兩日就去你老家白溪縣罷!” 第143章 白溪鄭家 泉州本雖然偏離中原, 但是自古也算物阜民豐的好地方。等到如今開海,更是了不得了, 簡直是處處金粉遍地綺羅。還有人笑言那碼頭上淌的不是海水, 明明是白花花的銀子才是! 不過這頂級的富貴只是泉州州城里頭而已, 真到周邊下轄的各個縣城, 那又是另一幅模樣了——不能說不好,畢竟依靠泉州,這些縣城里也多得是作坊, 各樣物產銷路也好,比起其他江南地方算是比較好的那個層次了。 但是到底比不得泉州州城, 多得是殷實的普通富貴人家,但是沒有頂級的豪商大戶。就算有, 人家發達興旺以后也是往泉州州城鉆的。釘在這小縣城里可沒有泉州碼頭那邊發財的機會多,但凡能發達的人不會想不通這個道理。 因此,哪怕是這樣的富貴地, 真正見過大排場的人其實也不多。所以這一日寶茹和鄭卓到來的場面被人看了去了, 才引來一幫人閑談——畢竟只是個小縣城而已, 甚至不是靠近泉州的小縣城, 被泉州繁榮輻射地有限。 寶茹和鄭卓是坐車從泉州城過來的, 本來打算去車馬行租用但是張家人哪里肯。都說車馬行里的車馬都是應付了事,真正舒適的車馬自然還是要數大戶人家定做的。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因此寶茹和鄭卓推辭了幾番也就接受了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