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他們捅了捅:“喂,你們明天是不是要去找房子了?” 晏之揚和他的小伙伴們幾近虛脫地席地而坐,他捏著自己被扣了二十塊的當天工資,汗流浹背,眼神呆滯,聽到這句問話的時候頭腦一片空白。 是啊,他們打包票說過一星期之內從家里搬出去住的。 可這才短短幾個小時,為什么就覺得很不妙了。 ***** 沐想想等在門口,商場廣場上的噴泉在夜色下閃爍著絢爛的燈光,她心不在焉地瞄著噴泉,許久之后,余光才捕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喬南因為中途丟掉玩偶服的行為太過惡劣,散場后被留下再教育,跟對方你來我往地譏諷了一場,他邊走邊有點不爽地扒拉頭發。 然后就看到那道等在商場門口的身影。 他眉頭微挑,不緊不慢地過去:“怎么還沒走?” 沐想想和他眼神對視上又很快轉開,從兜里掏出一張票子遞過去:“那,今天的工資?!?/br> 因為熊貓裝登記在她的名下,最后錢被發在了她的手里。 喬南盯著那張紅票子,眼神微動,揣在兜里的手伸出來,捏起攤開,舉過頭頂,借著燈光翻看,紙張透出清晰的紋理。 一百塊…… 媽的,辛辛苦苦一晚上就為這么一點錢。 但卻是他憑借自己的雙手賺到的第一筆錢,認真說來,感覺還挺奇妙的。 喬南笑了笑,低頭將這張鈔票疊起。 沐想想看著他輕聲說:“晚上的玩偶其實都是你扮的,這是你的錢?!?/br> 喬南挑起眼尾睨了她一眼,神情似笑非笑,然后忽然一抬手,將那張疊成兩指寬的鈔票塞進了沐想想的上衣口袋里。 沐想想愣了愣。 便聽他輕佻說道:“拿去花吧?!?/br> 語氣囂張如土豪朝小蜜塞黑卡。 作者有話要說: 沐想想【盯著一百塊】:“……” 深夜路過商場見證了包養故事全程的路人:“我cao這他媽也行?!” 晏之揚(一眾哥們):南哥不像話!南哥不體貼!南哥讓女朋友幫自己穿玩偶裝,自己跑去摸魚瀟灑!還讓女朋友給自己錢花! 喬南【眼神死】:“……mmp” ps:【石家俊那邊不會壞事的,南哥自己會發現真相,這是他的成長】 第三十二章 人生中的首次兼職給高二九班的所有同學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二天到校的時候沐想想發現原本喧鬧的班級已經安靜了許多, 坐在前排的幾個成績稍微好點的同學居然開始跟周圍的普通班學生一樣早自習。 后排靠窗的一大塊“學渣”位空空蕩蕩, 包括晏之揚在內,九班走了七個男同學。有直接參與了這場退學事件的, 也有一直想退學但是曾經沒敢說出口的, 干脆全給辦了。 這群哥們往日里作風最出位,因此在叛逆的九班學渣中很有威信, 他們的缺席, 也成為了九班同學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沐想想落座后還聽到側方向傳來女孩兒的聲音:“聽郭志說他們今天要在市里找房子……” 找房子啊……是了,昨天在病房里商量的時候,那群小子自己迫不及待要求家人同意自己搬出去的。 那八卦的女孩接著說:“……我媽這兩天老念叨我, 什么睡得太晚起得太晚吃飯不專心玩手機,唉, 真羨慕他們啊, 搬出去之后自由自在,也不用跟我們似的那么早起床來學校?!?/br> “不過自由歸自由,工作可真辛苦啊, 我昨晚累死累活還挨了好幾頓罵,比起這個,我覺得還是上學輕松點?!?/br> 沐想想攤開桌面上輔導書,閱讀理解用的是《親愛的安德烈》—— 【孩子, 我要求你讀書用功,不是因為我要你跟別人比成績,而是因為,我希望你將來會擁有選擇的權利, 選擇有意義、有時間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謀生。當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義,你就有成就感。當你的工作給你時間,不剝奪你的生活,你就有尊嚴。成就感和尊嚴,給你快樂?!?/br> ***** 晏之揚收到學校里的吊車尾朋友發來的信息——【嘿喲,恭喜你提前解放,可以好好去瀟灑一把了?!?/br> 丟開手機,沒什么活力地倒進椅子里,他忍不住閉上眼睛疲憊地嘆了口氣—— 獨立之后的生活,跟他想象中的差別也實在太大了一點。 他以為第一天晚上累到讓人虛脫的工作已經是最大的災難了,結果感受到了后面的一堆麻煩事兒后,才發現穿著玩偶裝被人罵幾句算個屁??! 周圍亂糟糟的,到處都攤開著破破爛爛的紙殼箱,衣服鞋襪行李箱亂成一堆,一塊決定退學的哥幾個滿屋亂撞,反倒把一塊本就不大的地方收拾得更加糟心。 屋子的陳設很簡陋,比起學校寢室還不如,至少學校寢室里還能給配備幾張桌子,這個完全沒有任何裝潢可言的空間里只簡單粗暴地擁擠了四張高低鋪。 好不容易不用上學校早自習,晏之揚本來是想睡場懶覺的,可結果卻六點鐘就不得不起身——因為房東要上班,趕在上班時間之前他們得完成交割手續。 房東是個臨近退休的中年女人,非常的不好說話,立了一大堆規矩,講話時語氣還頤指氣使的。放在平常遇到這種人晏之揚根本連甩都不去甩,不高興了說不定還要針鋒相對一下,可這次卻沒辦法隨心所欲,誰讓她的房子價格最便宜呢? 總之租房的過程非常憋屈。 郭志身殘志堅,拄著個拐杖在屋里跑來跑去,見他癱在座位上偷懶,停下用拐杖敲了敲他的腿:“干嘛呢干嘛呢少磨洋工啊趕緊的起來把你衣服給疊好?!?/br> 晏之揚痛苦地抓了把頭發,頑抗幾秒后卻不得不照做,不然房間就真亂得沒處下腳了。 但干家務著實不是他的強項,干巴菜似的衣服到了他手里越發難以捉摸,好不容易揉吧揉吧勉強分成了幾堆,鞋子味道特別大,又被受不了的兄弟們勒令清洗。大冷天自來水冰涼刺骨,刷鞋的時候手凍得跟要掉下來似的。除此之外,還得掃地、拖地,給自己套被子鋪床,等等等等,總之都是非?,嵥榈墓ぷ?,可積累在一起實在是太讓人煩躁了。 又不得不去做。 一群牛高馬大的年輕人折騰了好幾個小時也沒能搞定看起來輕松簡單的事兒,屋里還是那么的亂,晏之揚用疼得要命的手把濕漉漉的鞋子曬去窗外時,忍不住就開始懷念自己干凈整潔的家。 早上他收拾東西出來的時候mama還掉眼淚了。 那個平常又嘮叨又煩人的mama,到底是怎么把一間偌大的屋子打理得那么井井有條的?晏之揚發現自己以前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干凈蓬松的被子,每周一換的床單,被刷得雪亮干凈的球鞋,每天一睜眼就可以得到,那么的理所當然。 中午時分肚子餓了,干活干得苦不堪言的年輕人里有人提議:“出去吃頓好的吧?慶祝一下咱們正式開始的獨立生活!” 被這個提議迅速調動升溫的氣氛里郭志掏出口袋里的公款數了數,有點為難道:“可咱們只剩三百多了?!?/br> 提出要獨立的時候他們跟校領導和家人信誓旦旦打包票不會跟家里伸手要錢,然而各自的家人在他們離開時還是硬塞了點,加上以前的零花錢和賺到的工資,不是一筆大數目,交完早上的房租和押金之后所剩無幾。 三百,三百能干個啥?南哥請客的時候去的場合先不說了,就是他們平常自己掏錢聚餐,也少說得吃上個人均七八十吧。 眾人安靜了一下,都有點被這個消息打擊到,難不成獨立生活的第一天就靠吃泡面來慶祝嗎? 半晌后晏之揚苦中作樂地提議:“沒關系,這不有廚房嗎,我們自己燒也可以嘛?!?/br> 結果去一趟菜市場,又是滿地雞零狗碎,從沒有關注過日常家庭花銷的男孩們頭一次發現自己愛吃的那些食材價格居然那么貴。勻出一百塊生活費扣扣搜搜買了七人份的rou菜米面,回來又因為分配洗菜工作斗爭一場,抱著手機開百度查米放多少水rou放多少鹽,兵荒馬亂后直至過了學校正常的午休時間饑腸轆轆的他們才吃上飯。 沒有桌子,搞了幾個紙箱倒過來放餐盤。 大家的興致已經明顯沒有提議聚餐時那么高了。 屋里甚至沒有板凳,晏之揚蹲在地上捧著扒飯,很奇怪的,明明肚子很餓,他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因為菜的味道不怎么好嗎?感覺又不全是。 此時不知道是誰嘟囔了一句——“還是我媽燒的比較好吃?!?/br> 晏之揚低頭把臉埋在飯碗里,滿室沉默,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 但這仍不是最叫人崩潰的。 下午上班,或許是覺得他們已經有了工作經驗,商場為他們安排的工作變得更加緊湊嚴苛,此時他們才發現穿著沉重的玩偶裝在商場里蹦來跳去的工作環境究竟有多輕松。 a市的初春很冷,夜晚尤其低溫,太陽落山后,寒風刮在皮膚上就跟被刀切歌那么疼。 年輕人們拼命裹緊衣服,在廣場上朝來往的路人派發傳單。 風從領口袖口無孔不入地鉆進來,衣服外露出的臉和手掌更加無處藏身,厚厚的外套根本沒有辦法抵御長時間的寒冷。他們被凍得瑟瑟發抖,只能靠不停的走動來緩解腿腳的僵硬,可最讓人難受的,偏偏還不是冷風。 路人們對遞到眼前的傳單并不待見,愿意抬手接下的只是很少一部分人,大多數人都選擇目不斜視,直接無視他們的聲音和笑臉。然而除此之外,還有更加激烈的反應—— “不要不要?!?/br> “去去去——” “被煩我?!?/br> “sb煩死了煩死了沒看到我手上拿著東西嗎?m你是不是瞎啊趕緊滾好嗎!” 這群從來在學校里頗有排面的風云人物們何曾受過這種委屈,拄著拐杖的郭志一聽就炸了,勉強掛在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消失得干干凈凈:“你tm再說一遍!” 等到商場負責人趕到的時候,這群年輕人已經跟噴臟的路人打得熱火朝天。 男孩們被叫進辦公室里一通臭罵,心里都委屈得不行:“明明是他先開口罵人的!” “那又怎么樣!這是工作!你拿了這份錢,就別想能跟在學校里似的順心!這里沒人會在乎你的感受!” 負責人卻根本不理會他們遭遇到什么,只是拍著桌子一個勁兒地怒罵,半點面子也不給他們留,最后還勒令郭志去朝那位出言不遜的路人道歉。 郭志當然不愿意,明明不是他主動挑的事兒,那負責人就冷著臉放話說:“那好,那明天你們全都不用來了?!?/br> 晏之揚幾人氣得嘴哆嗦,立刻就想放話說不來就不來你tm以為自己算老幾敢這么跟老子說話。 然而在此之前,郭志抬手攔住了他們。 這一天放工之后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他們臉色發青,小心翼翼地朝前頭瞥,拄著拐杖走在最前頭的郭志反而是臉色最平靜的。 晏之揚搓了把臉,想到剛才郭志道歉時被那家伙不依不饒斥罵的場面,憋屈得連喉嚨都蜷緊了,好半天才輕聲問:“大志你還好吧?” “???”郭志回頭,看到朋友們臉上的擔憂,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哎呀我好著呢,干嘛一個個都這樣,碰上個傻逼而已,就當被狗咬了一口?!?/br> 眾人一時無話,其實心里都清楚他肯定沒那么輕松。 可是他們才搬出家,正是最需要錢的時候,七個人的工作全系在他一念之間。 晏之揚捏了捏拳頭,眼眶微微發熱,卻沒有揭穿:“那走吧,一起去吃個宵夜?!?/br> 郭志笑了笑,語氣輕松:“不啦,你們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br> 頂著朋友們充滿擔憂的視線,郭志一個人拄著拐杖慢慢離開,他很累,腦子和身體都是,打從記事起就沒那么累過。 頭腦放空漫無目的地走,等他回過神來時,就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自己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