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以往在家里,生病的時候都有爸媽照顧,沐想想這下真的有點懵。她第一時間去找藥,然而她根本不知道喬家的日常用品放在哪里??! 還是今天遲了一步沒去公司的羅美生發現了穿著睡衣在客廳翻東西的她,問她在干什么,沐想想順勢淡定地告訴對方自己發燒了,讓對方給自己找點藥吃。 羅美生嚇都要嚇死了,哪能這么怠慢!可又礙于喬南以前的排斥,不敢隨便近身照顧,于是立刻打電話聯系醫生上門,好說歹說把繼子哄回了房間里。 醫生很快到家,帶著一應裝備,最終確認喬家小少爺已經高燒四十度,必須臥床靜養。 手腳麻利地給沐想想喂了藥掛了針,交代完需要注意的事項后醫生就離開了,留下沐想想一個人躺在喬家寬敞到近乎空蕩的房間。 世界一下就空寂下來。 沐想想昏昏沉沉地想一些亂七八點的東西,比如家人。 她以前也偶爾會生病發燒,那時沐媽就會跟打工的單位請假,跟沐爸一起寸步不離地貼身照顧她。 給她的額頭換毛巾,熬一鍋稠稠的白粥,為她掖被子,喂她喝水—— 都是一些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她卻能記得清清楚楚,或許比起那些土方措施是否有用,更重要的是爸爸mama都陪在身邊吧? 跟喬南交換身體也有一個星期了,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么樣。 沐想想抽了抽鼻子,眼睛酸酸的,眼淚控制不住朝外涌,迷迷糊糊就這么睡了過去。 得知弟弟\兒子生病的喬瑞和喬遠山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放下工作朝家里趕。父子倆辦公點不在一處,喬瑞先到一步。 進門后連一副都來不及換,他踢掉鞋子直接朝樓上趕,邊走邊冷聲問:“怎么樣了?” 羅美生對這位大繼子心里也有敬畏,小聲回答:“已經吃了藥掛上針了,醫生說可能是喝了酒以后著涼,好好休息就會沒事?!?/br> 喬瑞很自責,昨晚不應該因為擔心弟弟被吵醒就那么潦草地擦擦頭發完事兒的,喝了酒不吹干頭發就睡哪里行,這都是他太疏忽的錯! 他這么想著,神情越發的冰冷,嚇得跟隨他回來的助理都沒敢上樓。 輕手輕腳地退開房間,入目就是一道側臥的背影,他輕嘆一聲,輕輕上前,坐在床沿。 藥水已經掛完近半,他調整了一下速度,想到電話里聽到的羅美生說的弟弟拖著在發高燒的身體自己在樓下找藥吃的事情,心中真是說不出的感受。 那么多年來,他和父親很少會在家,這孩子以前生病的時候,難道都是那樣湊合過去的嗎? 或許因為是男孩子的緣故,喬瑞從不覺得弟弟會有軟弱的一面——這小子從小脾氣就大,前些年一言不合就動手更是常有的事,最近一段時間愿意表現出一些對家人接納的態度,已經是非常罕見的柔和了。 讓他和父親都驚喜連連。 可現在,喬瑞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其實一直以來,不只是弟弟單方面在漠視著他們啊。 喬瑞怔怔的,恰在此時,床上背對他的身影微微一顫。 以為弟弟醒來或者是需要什么,喬瑞趕忙站起繞過床尾到另一邊:“南……” 然后他腳步一頓,猛地愣住了。 ** 喬遠山的到家時間略晚了那么十幾分鐘,他把夾著的公文包和脫下的皮衣遞給妻子后匆匆上樓,立刻就見小兒子的房間門前蹲了一道人影。 走近后認出這是喬瑞,他趕忙問:“你弟弟怎么樣了?” 喬瑞抬起頭,微紅而冷漠的雙眼著實把他嚇了一跳:“怎么了?!” 大兒子的視線里七分指責三分厭惡,冷冷地凝視了他幾秒鐘后才轉了轉頭:“你自己進去看?!?/br> 喬遠山不由吶吶,遲疑了會兒才進門,繞到床邊定睛一看,頭腦當即轟鳴一聲!震得他渾身都麻了。 他往日尖銳暴躁的小兒子此刻正在昏睡中流淚! 淚水已經把枕頭打濕了一大片,還在不斷地朝下滑落著,那孩子臉色蒼白,鼻尖微紅,伴隨著昏睡和哭泣,身體偶爾會輕輕抽搐一下—— 脆弱得他簡直不敢相認! 喬遠山心中甚至生出怯意來,好一會兒才鼓足勇氣上前,輕輕坐在床邊,摸了摸兒子的臉,為他揩去一道淚水。 陷入昏沉夢境的沐想想感覺到面孔一陣溫熱,仿佛mama在為她擦臉,潛意識感到依戀,迷迷糊糊地開口:“媽……” 喬遠山再一次頓住了。 然后胸口翻滾出說不出的滋味兒來。 發妻已經去世很多年了,那么多年來,他從未聽到這孩子提到過母親,于是理所當然地就認為他已經遺忘了。 他也確實表現得非常堅強,堅強到讓喬遠山能夠放心地把他一個人留在a市。父子倆及其少數的相見里總會伴隨爭吵,每到那時喬遠山都很疑惑,他想不通自己的兩個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個漠視他,另一個索性敵視他,可小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 他也曾經把孩子們放在肩膀上玩過“騎馬”游戲,曾經做過一個普通的爸爸。 前些天收到的那件衣服仿佛成為了什么信號,喬遠山欣喜又無端地焦慮,想要抓住那種感覺,卻又無從下手。 但現在他好像忽然懂了——他一直期待著孩子來接納他,自己卻從沒有主動地付出過什么。 喬遠山意識到自己這么多年似乎真的對這個孩子做了很糟糕的事兒,心里難受得不行,他坐在床邊輕撫兒子的頭發,又覺得手感這樣的陌生。 發妻去世之后,他們父子居然也已經將近十年不曾這樣親近了。 蹲在門口的喬瑞站直了身體,他靠在走廊的墻上,神情恢復正常,眼睛也看不出紅過。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像以前那樣冷冷地斜過視線,只是單純地瞥一眼。 喬父輕輕關好小兒子的房間門,幾乎沒發出一點聲音,然后他也抬頭,看向了站在門邊的喬瑞。 喬瑞挑眉,通常來說喬家父子的相處就是這個模式,互相沉默著,用簡短的語言和眼神進行溝通,接著該干嘛干嘛,比公司里普通的上下級更涇渭分明。 他在等待父親發號施令,應該會是讓他不要進去打擾弟弟休息之類的。 可沒想到的是,下一秒,那個沉默的中年男人忽然邁開腳步,走近來抱住了他。 喬瑞整個人都僵住了:“……你干嘛?” “瑞瑞?!敝心昴腥似v的聲音在他肩膀處響起,“這么多年,爸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弟弟?!?/br> “…………”喬瑞有點不知所措,這幾乎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得到父親示弱,以往任何時候,哪怕跟弟弟吵架時,這位唯我獨尊的喬總都是勢必不肯落人下風的。 臉上冷漠的神情忽然有一點擺不開,喬瑞眼角微抽,本想繼續僵硬著,才發現父親似乎沒有松開手的打算,還把臉埋在他肩膀上小聲抽泣起來。 喬瑞這下真的懵逼了。 他只好無奈地抬起胳膊拍了拍對方的后背,淡淡道:“行了,說這些干什么?!?/br> 喬遠山嗚嗚地哭了一會兒才松開他,一抹眼淚,迅速朝樓下走。 等在樓梯口的羅美生被丈夫疾速如風的腳步嚇了一跳:“你要干嘛?” 便見這位一輩子估計連涼水都沒碰過幾次的,走路都恨不能鼻孔朝天的喬大董事長一邊走一邊狂擼衣袖,拿出了要打群架的氣勢—— “米呢!米呢!我們南南都病成這樣了,我得給他煮點粥!” 作者有話要說: 喝下了喬董事長人生中第一鍋作品的沐想想———————卒。 第二十一章 好不容易把米給找了出來, 喬遠山洗干凈手, 拒絕了羅美生想要代勞的自薦,自己蹲在灶臺跟前捧著手機搜—— “感冒發燒喝稀飯可以嗎?” “小孩生病喝粥會不會好得快?” 他順著搜索點進一個mama論壇, 結果看到里面有一條回復說發燒的人一般沒胃口, 白粥雖然對身體好但是不開胃,有一種土方子熬的粥雖然麻煩了一點但是如何吧啦吧啦地受她正在生病的孩子的歡迎。 喬董事長一拍板——就是你了! 不過做飯似乎并沒有那么簡單, 因為忘記洗米和炒米炒糊連續清了兩次鍋子之后, 喬遠山看著面前一片狼藉的料理臺不由嘆息出聲。 托有個勤快母親的福,喬遠山兒時雖然受窮,卻從未摸過鍋鏟, 長大后有了錢,越發的沒有生活概念。這些年他流連于不同的飯局, 跟這個總那個長推杯換盞, 吃飯這種事情,比起生活必須更像是一種交際。以至于此時此刻,他已經快要想不起來曾經跟家人一起吃飯的場景了。 面目模糊的母親或發妻端著熱氣騰騰的餐盤從廚房里鉆出來, 菜的香氣縈繞在鼻尖,餐廳燈光昏暗,一家人都圍在桌邊嘻嘻哈哈地等待開飯。 這是多么久遠的事情了啊,可此時回想, 卻仍能感受到殘存記憶的余溫。 他是感受過了。 但孩子們呢? 他洗干凈鍋子,倒進新的材料,一邊按照帖子里說的土方用生姜煸炒,一邊悵然嘆息:“這些年, 我對南南和瑞瑞的關心真的太少了?!?/br> 羅美生第一次見如此要強的他露出這么落寞的神情,頓了頓,竟不知該怎么回答才好。 喬遠山卻搖搖頭:“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心里有數,我這個爹當的……一點也不怪他倆會恨我?!?/br> 兩個孩子沒有一個肯接納他,要說為什么會這樣,喬遠山真的不知道原因嗎?不,捫心自問,他其實是知道的。 但事業越做越大越做越成功,這么些年來,他天天被下屬捧,被同行捧,被朋友捧,被媒體捧,早捧得飄飄欲仙。以至于在公司里發號施令慣了,回家也聽不得不想聽的聲音。 他拉不下那個臉,他端著父親的架子,總在等待對立面的孩子主動跨出第一步。 但這一刻,他發現自己那種莫名的堅持簡直可笑得可以。 剛剛他憑著一股沖動主動擁抱了喬瑞,不但沒有被推開,反而得到了大兒子難得慌亂的安撫。 而現在,他系著圍裙站在廚房,也一點不覺得傷自尊,滿心滿腦只有對小兒子喝下自己做的粥后加速身體恢復的期待。 孩子們哪里是站在對立面啊,他們明明就站在他的身后,一直等他回頭看過來。 而他這個當爸爸的,居然就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耽誤了那么那么多年才看清一切。 喬遠山說不清是個什么心情,他現在簡直快要恨死自己。 但幸運的是,縱使遲到了那么多年,他終究還是挖掘到了深埋的珍寶。 他意識到,自己應該改變一下自己在生活中的態度了。 ***** 沐想想一覺睡醒,手上的吊針已經不見,眼睛不知道為什么漲漲的,但精力恢復了許多。 房門沒關,能聽到外頭叮鈴哐啷的碎響,喬父嚷嚷著:“撲出來了撲出來了!”羅美生則大叫:“鍋蓋鍋蓋鍋蓋鍋蓋鍋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個一直以來都只能讓她感受到深深寂寞的喬家,忽然莫名地溫馨起來。 沐想想撐著爬起來一些,轉頭看到茶幾上放了一杯水,伸手一摸,杯壁還在發熱。 她正好口渴,端起來喝了兩口,順便摸出枕頭下的手機。 收到了好幾條短信,多是曹威昨晚發來,問她為什么突然掉線,由于一直沒有得到回復,最后的幾條都是各種哭哭掉眼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