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好吧,可是亞歷山大,你確定我們明天就走?” “沒時間再耽誤了?!眮啔v山大抬起頭,眼中充滿了熱切與自信。 第74章 當天晚上,托勒密受委托,幫亞歷山大與羅克珊娜舉辦了一場急促潦草的當地婚禮。兩人都穿著火紅的印度服裝,看著充滿異域風情的印度歌舞,顯得不倫不類。整個晚上亞歷山大都顯得過于亢奮,酒喝了很多,臉很紅,還攬著羅克珊娜到處跟人說話,生怕別人不知道羅克珊娜是他的新娘。 我在酒宴上見到赫菲斯提翁時,他坐在桌子一角,也在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旁邊的人們都在嚷著叫亞歷山大的新娘跳舞,亞歷山大在笑,愉悅的笑聲傳過來,卻在赫菲斯提翁周圍凝固。他抬眼看了看我,沒有動,垂頭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棕色長發將他的眉眼擋住。 我剛想走開,卻被他叫住。 “巴高斯?!彼D過頭來,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他看我一眼,突然從手上取下一枚戒指,紅寶石正發出熠熠光芒。他將它扔到我手中。 “你想要的,大概是這個?!?/br> 我從手心拿起這枚戒指,細細端詳??粗粗?,手慢慢顫抖起來。 沒錯,是這只戒指沒錯。璀璨如血的紅色,明如千陽的金色,上一次見到它時,我還待在一個博物館里。 再回想起來,感覺時光流轉,明明才數年,卻仿佛已過了千年。 “現在它對你,對亞歷山大,對我們還有用處嗎?”他問我。 我看著它,感慨萬千,想哭又想笑。原來直到現在,我才有得選擇??墒沁€選擇什么呢,我早已經卷入這場歷史波瀾壯闊的戲劇中,我早已融為它的一部分,并為此付出了太多。 我閉了閉眼,搖搖頭,遞還給他。 “它是屬于你的,是屬于你們的?!蔽掖?。 他用那雙清澈的藍眼睛盯著我好一陣,才道:“我以為你會想離開?!?/br> 停了片刻,眼中晃動一下,又轉開視線:“也好,等我離開了,你可以替我照看他?!?/br> 我沒說話。 遠處熱鬧的喧嘩聲逐漸淡去,新娘已經被送走,只剩下亞歷山大還在跟別人說笑。 “好了,既然你不要,那我就把它送人了?!焙辗扑固嵛倘魺o其事地起身,朝不遠處的亞歷山大走去。 像是有所預感,亞歷山大忽然轉過頭來。周圍的人依舊在歡笑,在說話,在看著亞歷山大。然而像是有默契似的,亞歷山大也托著酒杯遠遠朝這邊走來,微微笑著,看向這邊的赫菲斯提翁。 熱鬧的氣氛,葡萄酒的香氣,歡快的舞蹈與音樂,婚禮喜氣洋洋的場面感染了每一位客人。我情不自禁地產生了很多錯覺,一會兒感覺自己好像看到的其實是亞歷山大和赫菲斯提翁的婚禮現場,眼前這兩個自幼便互相扶持的人一起在世界的巔峰并肩而立,幸福美滿。一會兒,卻又覺得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波斯波利斯宮那個悠然的午后,陽光溫暖,天空蔚藍,亞歷山大穿著一身鎧甲快步走向我身邊,于是喧鬧變得寂靜,燥熱變得涼爽,微風溫柔得像親吻,撫摸過高高的橄欖樹與黃楊木,撫摸過他的金發,一絲一縷,都帶著耀眼的光芒。 他終于站在赫菲斯提翁面前,畫面定格在這一瞬,我的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 他們沒有任何逾越的動作與觸碰,只是看著彼此,理智又溫和。 我一向把你看成太陽,亞歷山大。我祈禱你的夢想能夠照耀到所有人。 亞歷山大,很多人都愛你,但沒有人能愛得如此深沉和純粹。 我在心里輕輕替赫菲斯提翁念出這句獨白。 第二日,眾人開始往南走,這次不出所料,羅克珊娜也跟著軍隊。 祭拜了酒神后,此番行進非常順利。翻過高山,穿過草原,沿著科芬河行了一段日子,天氣變得越來越暖和。還未到印度河,就已經有一兩個當地部落不戰而降。 這片區域叫尼卡亞,由這些當地部落管轄。幾個頭目帶著禮物親自去迎接亞歷山大,甚至還送來二十五頭大象。因為語言不通,亞歷山大不得不臨時在這些城鎮找來幾個同時會講波斯語和印度語的商人,頭目的話被翻譯成波斯語,再由他從巴比倫帶的波斯翻譯和我用希臘語解釋給他聽??傊@次交談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大家都累得滿頭大汗。 那個叫太克西利斯的印度人裹著頭巾,滿臉堆笑:“尊敬的亞歷山大陛下,你有所不知,這是印度最引以為豪的戰象,聽話又有力氣,在戰場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連最驍勇的戰士都懼怕它們的踩踏呢?!?/br> 將士們都湊過去一邊圍觀一邊閑談,亞歷山大繞著這些大個頭轉了一圈。 托勒密笑道:“印度象,波斯象,有什么區別?這一招不是大流士用過的么?托宙斯的福,看來我們未來的敵人也不過如此?!?/br> “大流士不會打仗,并不代表戰象不行?!比鸸琶嗣掳?,綠眸彎起來,“至少有了這些大家伙,我們的物資要好運多了?!?/br> 喀山德道:“光有戰象可一點用都沒有,這些動物又不聽我們的,象官呢?” 這么一問,眾人都覺得有道理,于是重新看向太克西利斯。 太克西利斯一臉迷惑,等聽到翻譯卻犯了難:“回陛下,我們不過是小地方,又依仗地勢,并沒有太多外人經過。這些戰象也是城里商人還未來得及轉手賣出的,我們自己已經很多年不打仗啦,只有飼養他們的奴隸,哪有什么象官?” 這樣的回應引起將軍們的不滿,眾人開始絞盡腦汁想辦法,試圖將這些戰象編成軍隊塞入東征軍中,卻全都被亞歷山大否決了。最后,亞歷山大擺手道:“沒有戰象我們不照樣也走到現在了?打仗講究快、準、狠,象兵雖然防御力量強,但笨重又不易指揮,用這些我們本來就不擅長的東西,反而會成為累贅。就帶它們上路運物資好了?!?/br> 這個想法只好作罷。 為了加快速度,在這里,亞歷山大提出了個大膽的策略。他撥給赫菲斯提翁和另一名副將坡狄卡斯三個旅、一半自己的侍衛兵以及全部的雇傭兵,命他們直接朝印度河方向進入相對來說更加好走的平原地區——樸西勞提斯地區。這樣一來,赫菲斯提翁他們的行軍速度會更快,提前抵達印度河,可以考察一下河流狀況,好想辦法過河。而他自己,則選擇帶著剩下的將領們輕裝上陣,沿著崎嶇的山路一路將這些城鎮攻占。 亞歷山大的提議立即遭到了幾乎所有人的激烈反對。 連呂辛馬庫斯都忍不住道:“亞歷山大,你難道不想活了嗎?” 然而亞歷山大意志堅定,心意已決,竟然很快說服了眾位將軍。當然,這里頭除了亞歷山大口才很好這種內在原因外,也不能排除一個事實,那就是自從菲羅塔斯、拜蘇斯、喀山德和克雷斯特相繼被他以各種手腕整治后,沒有人敢強硬地堅持自己的看法了。很多人終于明白過來,他們眼前這個男人已不再是那個十九歲從父親尸體上爬起來一臉淚痕的稚嫩青年,而是個有毅力、雙手沾滿血的帝王。 很反常的是,一向最關心亞歷山大安危的赫菲斯提翁也沒怎么反對,相反,一領到命令他就開始著手部署。赫菲斯提翁于工程建筑方面是行家,很顯然亞歷山大將此次渡河的希望寄托在赫菲斯提翁身上。 我倒是覺得亞歷山大這個決策是明智的。印度屬于熱帶,又是季風氣候,春天即將過去,如果不加緊速度趕在雨季之前到達印度河彼岸,恐怕暴雨頻繁,水量上漲,印度河也會泛濫。到時候再想率領這么龐大的一支軍隊過河,只會更困難。而這種氣候對于習慣了干燥的馬其頓人和希臘人來說,無疑也將是一場猝不及防的災難。關于戰爭,沒有什么比天時地利還要關鍵的因素,所以即便知道這一點,我也對此無能為力。 我在等,我知道,很快,這條看似永無盡頭的東征之路就要到達它的終點了。 第75章 西元前327年,亞歷山大大帝開始在印度擴展疆土。一路所向披靡,一直抵達希達斯皮斯河附近,與赫費斯提翁一隊勝利會師。 326年5月,他的愛馬牛頭終于以30歲的高齡死在了戰場上。那場著名的戰役,在后來的史書中被命名為希達斯皮斯河戰役。 這一年亞歷山大同樣也是30歲。 我永遠也無法忘記這場戰役,因為我在營地里接到了亞歷山大的死訊?;貋淼耐ㄓ嵄f他在戰場負傷,重傷死去。 很多人,包括士兵和將領都愣在那里,不一會兒,這些男子漢們全都像個失去了家的孩子般慟哭失聲。他們一方面為自己國家的偉大君王突然客死他鄉感到難過,另一方面又在擔心沒有了亞歷山大,誰能帶他們回家。且不說這一路領過去的、表面歸順,可內心卻很可能只是在忌憚亞歷山大威嚴的各國雇傭兵和戰俘們,就算是他們內部,也并不是完全團結的。將領們的威望不相上下,亞歷山大死后,誰來統帥全軍,這是個太嚴峻的問題。 而我只是一片茫然,扶著營帳的柱子慢慢朝外走。我覺得這像是老天開的一個玩笑。這不是真的,他怎么可能死在這里?別開玩笑了,他還得返程前往巴比倫,他還得回去娶斯塔蒂娜,他還沒擁有自己的孩子……連赫費斯提翁都還活得好好的,他怎么可能會死? 我仰頭望向天空,感覺相當不真實。 這樣的打擊實在太過震撼,以至于后面傳令兵再過來說他沒死時,很多人都不信。傳令兵拿著亞歷山大的親筆信,好多人圍著看,有人嚷嚷這信肯定是偽造的,他們的亞歷山大陛下尸身尚未涼透,近衛和官長們就偷偷摸摸干這種涼薄的事,實在令人悲哀。 塞琉古將亞歷山大扛回來時他正在大口大口地吐血,英俊的面容上全都是污泥和汗水。那雙藍眼睛微微顫抖著,似乎隨時都會合上。 我正在帳篷里整理亞歷山大的手卷,忽然就看到他風塵仆仆地沖進來,看也不看我,一把將肩頭的人挪到床上:“快過來替我扶著他,這盔甲太礙事了,得脫掉!” “陛下?”我一陣欣喜,抓起塊干凈白布跑過去,將亞歷山大摟在懷里。 他面色蒼白,似乎還有意識,摸索著抓住我的手,沖我虛弱地笑了笑。 “我叫邁蘭尼去喊醫官了,赫費斯提翁正在往這邊趕,托勒密還在清理戰場?!比鸸乓贿吚鞯爻兜魜啔v山大的頭盔和胸甲,一邊言簡意賅道,“這場戰役我們贏了,而且贏得很辛苦?!?/br> “天啊,這傷……”我盯著亞歷山大血淋淋的胸口說不出話來。 塞琉古習以為常地聳肩:“這家伙跟敵軍頭領單挑,被人用長矛刺到了一次。明明被刺中了,又不肯走,才這樣的?!?/br> 這個戰爭狂,怎么連命都不要了!每次回來都是這樣!我有些惱怒地垂頭看一眼亞歷山大,替他擦拭著額頭:“不會有什么大問題吧?” “不知道,這還得問醫官?!比鸸艙u頭,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你的陛下太大膽了,這些印度人的戰象打起來很吃力,我們死傷情況很慘重,要不是包抄計策成功,恐怕現在躺在那兒的就是我們了?!?/br> 我沒有吭聲,摸了摸亞歷山大沒有血色的臉,心里忽地有些發疼。 塞琉古忙完,坐在那里也不走,只支著手肘在一旁看著我替亞歷山大擦拭清理,眼神復雜。 他傷到了肺部。長矛刺穿他的護胸甲,刺入血rou,只要一呼吸,就會有血從傷處流出。在度過兩天的危險期后,他終于醒了。對于所有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個天大的奇跡。 這件事也嚇壞了很多他的大臣們。從一個星期后開始,就不斷有人跑進來看望他,責備他。連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呂辛馬庫斯也專門過來一趟,一見亞歷山大就無奈地嘆了口氣:“亞歷山大,你是一軍統帥,不是沖鋒戰士,如果每次打仗統帥都第一個不管不顧地跑到敵營里砍人,我們會很難辦的?!?/br> 旁邊的托勒密一邊啃西瓜也一邊抱怨:“就是就是,醉心榮譽熱衷戰斗也該有個度量,看在阿瑞斯的份上,你就不能別學阿喀琉斯那樣莽撞么?” 赫費斯提翁在一旁只是笑。 亞歷山大靠在床上沒說話,表情就像個鬧別扭的小孩,盯著別處,一臉不快。 他養病養了近3個月才算真正好轉,但因為傷到了肺,仍然不能下床走太久,只好靠在床上處理軍務,偶爾還要看一看從巴比倫和馬其頓一路傳過來的政務。赫費斯提翁會經常來看他,但因為亞歷山大也給他指派了建筑施工的任務,他并不能總是陪著他。至于羅克珊娜,則因為軍營里都是男人,她年紀又小,也因為亞歷山大傷病期間需要靜養,便干脆不讓她來見他,只叫她在自己的營帳里待著就好。 一直以來吵吵鬧鬧攻城略地,突然一下子又靜下來,亞歷山大并不是很適應這種安靜的養病生活。他天性樂觀開朗,是個如陽光一般不安分的人。叫他不什么都不做只待在一處,還不如叫他去死。 我陪著他,為方便照顧他,也怕他一個人待著太過孤單,干脆住在營帳內。 他咳嗽得厲害。白天偶爾有人來看他時,他要裝作一副很正常的模樣,強自忍著,一到晚上就開始不停地咳。有一晚咳得厲害,我下床替他倒了杯水,他喝一口卻又被嗆到,氣急敗壞地找毛巾擦拭。平日看慣了他高大威猛,完美如天神的模樣,突然看他這樣狼狽,我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亞歷山大抬眼看我,藍眼睛因為嗆到的緣故還有水汽。他也不說話,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一陣,似笑非笑。 我心里一燙,移開目光。 “巴高斯呀?!彼穆曇魷厝嵝M惑,“想笑就笑吧,我不介意?!?/br> 他說著,在黑暗中朝我伸出手,輕聲道:“過來,我的波斯男孩?!?/br> 這數年時光,不論何時,不論何地,他這個人就猶如會發光的太陽一般,即便在黑夜里,都能感覺到那種能讓人悸動的溫暖。就好像致命的毒品,讓人忍不住靠近,去尋找慰藉,尋找皈依。 我坐在床邊,抬起手,與他十指相扣,貼著他的掌心。 再抬頭,發現他依舊徑直盯著我,嘴角微微勾著,眼眸里帶著水波,俊美得不像話。 我這才明白過來,他居然在勾引我! 我腦子一熱,一垂頭,吻住了他。 他的唇瓣柔軟如花瓣,任我咬噬吸吮,只是溫柔地配合著。從沒見過這么被動的亞歷山大,我激動得忍不住跨坐到他身上,抵住他的頭,像只小野獸一般肆無忌憚地用舌頭撬開他的嘴唇。這樣近的距離,就看見亞歷山大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像狐貍似的,無聲在笑。 我心臟驟停,倒吸一口氣,更加頭腦發昏地橫沖直撞起來。 “別急,我們時間還很多?!彼駥Υ痹甑男游锼频陌盐业哪樑跗饋?,輕笑幾聲,替我細心擦去嘴角的水痕。 我的心都快化了,順著他不停地點頭,又貼了上去。 他再沒有動作,躺在那里任我吻著,直到吻到動情,我抖著手解開他的白袍。他白皙的胸口還斜斜裹著一圈紗布,我猶豫一下,用詢問的眼神看向他。 “沒事,繼續?!眮啔v山大微笑著,輕輕將我的手放到他身上,“做你想做的?!?/br> 我倒是有想做的,不過你真的樂意嗎,我腦袋暈暈乎乎,一路輕咬他耳垂、側頸、鎖骨,聽到他呼吸慢慢變得急促起來。 我抬起頭:“我、我能不能……” 他笑看著被欲望燒得快要失去理智的我,突然張臂,溫和地抱緊了我:“好?!?/br> 這一刻,幸福來得太過突然猛烈,我差點以為自己即將死掉,或者已經死掉。 我再也無法忍耐,強烈而窒息的吻,耳鬢廝磨的肌膚接觸,急不可耐地探索,小心翼翼地插`入,我撐在他上面,這一刻只感覺與他前所未有地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