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也許正因為這一點,亞歷山大和赫費斯提翁才會如此受爭議。畢竟公眾就算能接受同性情誼,也僅限于在還未發育成熟的男孩和成年男子之間。而亞歷山大和赫費斯提翁雖然年紀不大,卻都已成年。兩個成年男子的愛戀,在他們的民眾看來,恐怕已經不算多純潔了。 這樣的兩個人,如果再發生rou體關系,這無疑就是讓那些道德家們抓住了大肆抨擊的把柄。 所以亞歷山大和赫費斯提翁到現在還可以保持這樣的親密,就是因為他們還從未發生過那種關系? “一旦牽扯到rou欲,赫費斯提翁就會很危險了,”喀山德揉揉眉心,“他不僅再也不能作為右輔大臣呆在亞歷山大身邊,還可能會被拉下去整得很慘——奧林匹婭斯女王在盯著他們,裝模作樣的學者在審視他們,馬其頓更有的是看赫費斯提翁不順眼的政客?!?/br> 所以為了保護赫費斯提翁,兩個人只能這樣繼續下去嗎? 我凝望著前方不遠處的亞歷山大,他的背影有些孤寂。 身為萬人之上不可一世的帝王,對于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卻只能這樣守望著。 他也許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無所不能。 喀山德又道:“呵,這兩個可憐的家伙還在天真地幻想著為彼此成為禁欲者,實在是太可笑了。國家需要繼承人,亞歷山大更是所有百姓心中的支柱。只要奧林匹婭斯女王一開口,他怎么可能不乖乖娶妻生子?” 我沉默了。 我當然知道亞歷山大后來結婚生子了,包括之前那個斯塔蒂娜公主,就是他的妻子之一。 我只是有些在意。 如果這個向來驕傲的金發男孩知道自己后來真的為命運所屈服,他,會不會難過? “所以,巴高斯,幫幫他吧?!笨ι降虑宕嗟穆曇粼谖叶吇仨?,“他已經20多歲了,是個該正視現實的男人了,太執著于這段感情,對他有害無益?!?/br> 前面的赫費斯提翁側臉很好看,溫柔的眼眸安靜得如同無風的愛琴海。他似乎跟亞歷山大說了句什么,兩人相視而笑。 我忽地有些心痛。 “不可能的?!蔽液芸炀偷吐暤?,“放棄你荒謬的想法吧,我不會這么做?!?/br> 喀山德顯然沒想到我會這么說,他盯我一眼,隨即冷笑道:“巴高斯,你是亞歷山大的男寵,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在對你這個位子虎視眈眈么?又有多少人看你不順眼么?想要取而代之者多得很!就算不是你,也會有別人幫亞歷山大看清這個問題。不過你如果你不盡到自己的職責,如果你不能好好把握機會,如果有一天亞歷山大遺忘了你,那么你的死期就真的不遠了?!?/br> 我搖搖頭,抓緊馬韁。 我會堅持到取得戒指,然后我會離開這里。我會回到我的世界里去,繼續我的生活軌跡。我會遇到個真正的愛人,然后我們彼此相愛,終老一生。 至于他們,他們怎么樣,我……不想管。 畢竟,我不是真正的巴高斯。 “我在教你保命方法,巴高斯,”喀山德嚴肅地看著我,“不聽我的,你很快就會后悔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1]阿芙洛狄忒,古希臘神話中的愛與美之女神,古羅馬神話被稱為維納斯。 第17章 回去之后,接連三天我都沒有再看到亞歷山大,奈西倒是漸漸醒轉過來,傷勢開始恢復。只是他醒來后也不做其他的事,就苦大仇深地瞪著我,雖然他眼睛挺漂亮,但這么著時間長了,我還是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個傻子。 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沒有網絡,時間一下子延長了無數倍,我陪個二傻子坐著,感覺自己都快變成了二傻子。 第四天夜里我睡得正香,夢見我和瑪蓮娜坐在電影院里一邊吃薯片一邊看恐怖片,冷不防就聽見她毛骨悚然的尖叫在耳邊響起。 “?。。。?!” 瑪蓮娜對著我,滿臉驚恐,指著我的指尖在顫抖。 “你不是小弗朗西斯科!你怎么會是巴高斯!” 她抖著手掏出梳妝鏡對準我的臉。 卷卷黑色長發,黑白分明的眸子,鏡子里的人對著我粲然一笑。 她連聲音都變了調,尖聲道:“你這個死人妖!巴高斯??!滾!給我滾??!” 我驚得魂都快飛了。 “我不是巴高斯??!我不是巴高斯?。?!” 我胡亂揮舞著胳膊從夢中驚醒,感覺手卻依舊被人搖晃著。 喘息之間,依稀聽見一個有點擔憂的聲音柔聲喚道:“巴高斯,巴高斯?!?/br> “我不是巴高斯!滾你的巴高斯!”我猛然一把甩開那人的手,頹然捂住臉和雙眼,卻克制不住肩膀的抖動。 扮巴高斯竟然扮到做這種夢,我到底是怎么了? 一雙接受有力的手臂突然將我圍住,感覺臉頰貼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能聞到淡淡的卻說不上來的香氣,還摻雜著一絲很清淺的葡萄酒味。 “不要害怕,巴高斯,我在這里?!?/br> 那人的聲音低沉安寧,懷抱很暖和,心跳很平穩。 我慢慢安靜下來,抬眼看了看。 幽涼的月光照出這人淡淡的輪廓,頭戴金冠的卷發男子看著我,因為背對著光,表情看不太清。 “亞歷山大……陛下?” 我試著小聲喚道,好像做夢一樣,不敢相信,亞歷山大就在我身邊。 他點點頭,撫摸我的后背,嗓音比平時粗了些:“我剛從外面回來,路過你這里,聽見你在叫,就知道你肯定做噩夢了?!?/br> 我連忙撐開他的胳膊,揉了揉眉心。有些發窘。再怎么說自己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了,做個噩夢還得有人哄著,搞得好像自己真的還沒長大似的,太丟人了。 “有沒有好一點?,難過的話就靠著我,”他輕輕笑了一聲,摸摸我的腦袋,“真要感謝今晚酒神狄俄尼索斯[1]放過了我,否則我的男孩就要一個人戰戰兢兢地在黑暗里度過了?!?/br> 我抓了抓頭發道:“陛下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亞歷山大順著床沿坐下,單腿蜷縮單手支起下巴,動作十分優雅。不過他穿戴白袍王冠這樣一做,還一晃一晃的,不像國王,倒像個小王子。 “嗯,嗯,我去參加宴會了?!彼⒉[著眼睛,“不過沒呆多久,就偷偷跑出來了?!?/br> 他微抬起下巴,那模樣,好像還有點得意。 “那陛下為什么要跑出來?” 亞歷山大抿著唇,眼神亮晶晶的:“我高興?!?/br> 我有點無語,他這是喝醉了吧? 還未等我想好說什么,亞歷山大忽然自顧自笑笑:“巴高斯,我給你講個故事好嗎?” 他一定是喝醉了。我邊點頭邊想。 他緩緩道:“母親告訴我,在我三四歲的時候,我很愛畫畫,尤其喜歡畫父母。父親右臉頰有一顆很大的痣,我每次畫的時候,一定要點上那顆痣才行。結果有一回宮里請畫師作畫,我看了一眼他的畫,很不滿意,跑去質問他:‘父親臉上的痣呢?’” 我忍不住笑起來。 亞歷山大也跟著笑,額間的碎發隨著微微晃動:“父親的鼻子差點氣歪了?!?/br> 我邊笑邊道:“陛下小時候,真的很可愛?!?/br> 沒想到他突然站起身轉向我,眉眼間漸漸流露出一種一言難盡的情緒。 “巴高斯,”他依舊笑著,眼圈卻開始發紅,“今天……是父親的生日?!?/br> 我一下子笑不出來了。 腓力二世是在亞歷山大20歲的時候就被人刺殺的吧。 我雖然就在他身邊,可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但我知道,在這種時刻,人總是非常孤單的。 我心里有點發緊,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發覺自己好像做不了什么,只好再放下。 “陛下,”我道,“在心里跟腓力陛下說聲生日快樂,然后好好睡一覺吧,明天起來,一切都會很美好的?!?/br> 亞歷山大點點頭:“嗯?!?/br> 他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回頭對我道:“晚安,巴高斯?!?/br> 月光將他的影子斜斜拉長,映在如霜的地面上,幽暗又寂靜。 “晚安,亞歷山大陛下?!蔽逸p聲道。 翌日清晨我和奈西吃早飯時,托勒密突然風風火火走進庭院。他今天竟然入鄉隨俗換了身波斯衣裳,針腳細密花紋精致的黃藍條外袍,蓬松的金發被一根細細的金冠箍住。 托勒密眼睛一遇到我,便笑得彎了起來。 “巴高斯,快去看看,以宙斯為證,外面有好戲,錯過了可就再也看不到了?!?/br> 我來了精神,二話不說拖著奈西跟托勒密去瞧,遠遠就看見外面一片開闊的草坪上站著赫費斯提翁、安提柯和喀山德一行人,他們對著前面兩人指指點點,正笑得歡暢。周圍早已聚了許多人,有侍衛也有后宮的女眷,大家喧鬧吵嚷,好不熱鬧。 奈西傷勢未愈,我只好帶著他慢慢走,好不容易才從人潮里擠得靠前了些。 然而一看見中間兩人,我便驚得張開嘴巴,半天也何不攏。 那穿著一身白袍的,如緬甸玉的碧眼,閃亮的藍耳釘,渾身滿頭沾滿青草葉子的,可不就是塞琉古么! 如果只是他的話,我也不會這么驚訝。但是他對面那人! 對面那個像巨人一樣又高又壯的大胖子!走一步恨不得地上抖三抖的大胖子,眼睛只剩下一條縫,還是個粗胳膊壯腿的肌rou男,他們倆倒在草地上的姿勢那么扭曲,在干什么?! 耶穌??! 一向風流浪蕩的塞琉古一下變成了頭插草根的草雞造型,他臉色陰霾,和那大胖子扭打在一起。原本修長勻稱的身形在那胖子面前瞬間變成了袖珍小雞。那胖子雖然笨重,力氣卻極大,他猛一個抬腰,竟硬生生把勾著他腿的塞琉古給舉到了半空! 眾人不約而同一聲“啊”的驚呼出來。 胖子大吼一聲,把塞琉古狠狠摔在地上。好在塞琉古反應及時,立即團抱成球狀,靠一個前滾翻緩沖著地,便趴在那里不動了。雖然如此,我仍忍不住嘶了聲。 到底也是給硬生生摔到地上的,肯定痛要死。 勝負一分,眾人對著胖子又是歡呼又是撒花,有美女跑上去獻吻擁抱,那胖子得意地朝眾人揮手,只留下塞琉古一人在草坪上挺尸。 我看一眼塞琉古。他肩上不是還有傷來著么?這樣的話,不要緊么? 托勒密又是一通狂笑,捂著肚子指指對面的喀山德:“這主意是他出的,我,我太佩服他了,我向偉大的艾瑞斯發誓,塞琉古落到他手里,實在太悲情了,哈哈哈哈哈……” 我鄙視他一眼,真是太虛偽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問道。 托勒密緩了好半天,按按發僵的臉頰,道:“就是摔跤啊,安提柯和喀山德一組,喀山德輸了,贏家可以任意選一個人再跟輸家比,誰贏了就可以下去,依次循環。塞琉古倒霉,安提柯說他不想得罪人,要抽簽決定,結果無意中就抽中了他,算是喀山德撿了大便宜?!?/br> 原來如此,想來后面一輪就是喀山德贏了有肩傷的塞琉古,然后難為塞琉古,故意點了這個大胖子跟他比。 我同情地看一眼塞琉古,落到喀山德手上,這家伙真不是一般的杯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