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哪怕是皇子也一樣,可是這次來的卻是九公主。 連宴上常有的歌女雅妓也得撤下去,還不得多飲酒,事事多有顧忌,就是現在九公主將這些官員的酒宴都推了,也是理所應當。 那為何九公主還會來江南,難道陛下對九公主的寵愛竟到了這種地步?眾人心思百轉,猜測紛紛。 之后一連數日,九公主也未與弘州官員有什么往來,更少有過問此次江南之事,看起來更像是游山玩水。 其中除了一人,聶重言。 錦榮和聶重言走在弘州街頭,身后以及暗處都有護衛,錦榮亦是普通貴小姐的打扮,不會引入注意。 “聶大人是三年前到弘州任職的吧?!卞\榮抿唇一笑道, 聶重言微微一愣,繼而點頭道,“正是?!?/br> 他是永慶二十一年的進士,就在三年前,是朱景帝親自將這位當時也是才俊翹楚派到了江南,三年過去,也不見有變動,像是忘了這個人,聶重言也似乎毫無怨懟,單單是這幾日的相處,便顯現出他除公務之外的隨性來。 而隨性之中,卻又心思敏銳縝密到了極點。錦榮幾乎都聽不到他的什么心聲。 除了這次,出現了稍微的情緒波動,錦榮想,她可以懷疑朱景帝派聶重言到江南的目的了,能讓他留在這里三年的目的。 朱景帝沒有多說,或許他是希望錦榮去發現,去認識聶重言這個人。 聶重言忽然道,“不知小姐覺得,這次洪水為何而起?” 因是在外,聶重言也改了稱呼。 錦榮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輕聲道,“既是天災,也是人禍?!?/br> 聶重言稍稍正視了一下眼前這位尊貴的公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絕不是看上去那般不問世事。 聶重言對九公主了解不多,昔日在京中時,也只聽說頗得陛下寵愛,單純嬌縱,未想離開不過三年,再見時給他的感覺, 該說聞名不如見面嗎? 不出他所料,沒兩日,九公主便出入弘州府衙,不是看這個案卷就是看那個歷書。 而江南的官員已習慣了這位九公主想一出是一出,而他們背后的幾位主子也沒特地吩咐什么的,他們也當供著了。 聶重言也默默陪著九公主在府衙內來往,甚至要到了更多的卷宗,包括此次水災被沖毀的堤壩修建之事,當時主持官員。 兩人也不挑破,互相有了默契,聶重言需要九公主的特權,而錦榮也需要他對江南的了解。 …… 京城大皇子府, 謝妙音抱著兒子,輕聲細語地問道底下跪著的人,“你是說九公主到了弘州,什么也沒做?” 暗衛回話道,“回謝側妃的話,的確如此?!?/br> “九公主也幾乎沒有和江南的官員有過來往,除了聶重言,不過探子回信說,只是尋常游山玩水,也沒做什么事?!?/br> 謝側妃秀眉微蹙,“聶重言是誰的人?” 底下跪著的人搖了搖頭,“目前還不能確定,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的人都有接觸過他,但都沒被他拒絕?!?/br> 能在幾位皇子之間游刃有余,恐怕也不是什么簡單人物,謝妙音心道, 她最擔心的還是九公主,她總覺得九公主去江南,可能會帶來一個她難以想象的結果,只是大皇子從不當回事,比起九公主,他更擔心有競爭優勢的六皇子。 謝妙音卻不會小看九公主,尤其是,每次見到九公主,她都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她溫聲道,“繼續盯著,有什么異動立刻回報?!?/br> 弘州, 錦榮的暗中查訪也終于有了結果,這其中聶重言也只是協助作用,真正查訪的是她在京城私下發展的人,只有那些人才不會被人關注。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們其實是九公主的人。 但聶重言也知道了事情的些許真相,盡管心里已有了猜測,聶重言還是忍不住心中一咯噔。 錦榮嘆了口氣,看向他,“你可還記得當日問我的一個問題?” 聶重言唇角微勾,笑意散漫,心中確是苦澀,“下官當然記得?!?/br> 錦榮淡淡道,“如今,已是有了答案?!?/br> 腐敗,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都存在,而因為腐敗弊政所引起的禍患也是難以想象的,比如這次的滔天水災。當年的監工不力,貪污修葺河堤費用,甚至疏忽職守,而這些不過是江南官官相護勾連的一角罷了。 江南弊政由來已久,早在朱景帝還是皇子時,就已存在了。而當初引起一片腥風血雨的奪嫡,江南官場也牽扯不少。 但朱景帝卻不愿意將這個禍患留給他的繼承人,所以將他看好的聶重言派到了江南,待了三年搜集各種證據。 如今已是證據確鑿,聶重言也不禁松了口氣。 然而沒等他心情松快多久,子夜時分還在睡夢中,就聽見了外面的動靜,猛地一驚醒,下床推開窗,黑漆漆的夜中隱隱有火把,簇簇竄動得他心里一個咯噔,披上外衫,就往外跑,去的方向正是九公主的院子。 九公主下榻的是弘州的一處行館,而他因為這些時日都隨駕,也就住在了行館之中。 有人要刺殺九公主,聶重言那顆聰明的腦袋里此時只回響著這一個念頭。 他已想過了無數發生此事的緣由,會是誰這么大膽敢對九公主下手,以及可能會產生的后果,但唯一不變的是,九公主若是死了,那后果絕對是壞的。 聶重言快步跑著上樓梯,趕到公主房門前。 而這時間已足夠外頭那些黑衣人把行館給圍起來了,而發生這么大的動靜,弘州的官員難道是死了嗎? 就被公主的侍衛給攔住了,明晃晃的刀鋒讓聶重言心頭一寒。 聶重言還來不及細想,這時門開了,九公主從里面走了出來,見到他也是微微一笑,“聶大人?!?/br> 聶重言忽然冷靜了下來,看見身上還未穿戴好,歪歪扭扭只是隨意披上的外衣,“下官失禮了?!?/br> 錦榮淡淡道,“無妨?!?/br> 兩人都不是很在意這種小事,尤其是在這種時刻。 站在這走廊處,正好可以望見行館圍墻外,黑暗寂靜的長街上出現的數十條黑影,些許火光,目標正是公主行館。 “下官若是護駕而死,也算不枉此生了?!甭欀匮宰猿暗?,他心中也是同樣的想法。 盡管平日隨性不羈,但聶重言骨子里還是士大夫的精神,提攜玉龍為君死。否則也不會身處危險如深潭的江南三年也無怨無悔,對皇子們還有各方勢力的接觸也未曾動搖了。 錦榮瞥了他一眼,“我們不用走,因為……”她目光溫和,透著淡淡的笑意,“死的人不會是我們?!?/br>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的那一刻, 馬蹄聲陣陣響起,還有執堅披銳的將士,一舉圍住了外面的黑衣人。 四周突然升起的火把的光照亮了帶兵為首騎馬的人,是沈信,他手持詔令,利落下了馬,高聲道,“金督衛前來救駕?!?/br> 第238章 讀心公主 如果說錦榮事先也不知道金督衛會來,聶重言會相信嗎? 看他的神情應是不信的,錦榮緩緩收回了視線,轉而看向拿下黑衣刺客的金督衛。 這還是她難得感覺到有人在背后支持她,無疑令她行事輕松許多。 聶重言在眼見金督衛到來,處境瞬間逆轉,變得對他們有利安全后,松了口氣,至少這條命還能活久點,但他又是疑竇叢生。 陛下派九公主來的目的是為了徹查水災之下的江南弊政,但何來刺殺?那群官員不會傻的不知道死了一個最受陛下寵愛的公主,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不止弘州,更多的烏紗帽會被摘掉。想阻止這些罪證分明還有更好的辦法,他們卻偏偏選了一個最糟糕的,究竟他們后面的主子都給了他們什么樣的指令。 還有三千金督衛這樣的大手筆,可見陛下的看重。 聶重言雖疑惑,卻也不問,他向來能控制好自己的好奇心,只做自己應該做的那部分。 有了三千金督衛,一切都容易多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徹查江南弊政,抄家抓人,在弘州待了半個月都無所作為的九公主,卻在最后三日與聶重言將江南官場鬧了個天翻地覆。 而比起九公主之前只有帶來的宮中侍衛,又是在弘州方便刺殺,如今金督衛一來,連只蚊子都飛不進行館來,金督衛精銳悍勇,以一敵十,不說錦榮,連聶重言都覺得安心了許多。 此次徹查,以九公主為主,聶重言為輔,當初一來江南時,她就知道唯有聶重言可信,也沒必要去結識那些早有異心的官員,那無異于是浪費時間。 徹查中,錦榮也看到了聶重言的本事,除治水,暗中搜查之外的為官之能,必要時候的正氣凜然,明察秋毫。 也難怪朱景帝會叮囑她信任聶重言了,而這樣的人,待在弘州當了三年的六品法曹也是可惜了。 不出意外的話,錦榮想朱景帝是希望她日后重用聶重言, 而這次來江南,所見到的他表現出來的才能,也令她真正認可聶重言了。 聶重言還不知道,在數日的奔波中,未來的上司已經完成了對他的審視。他只知道自己都快跑斷了腿,但三年埋伏終于有了結果,江南官場也得到肅清,他的心情還是愉悅欣慰的。 這一場由上而下的徹查,很快傳到了京城,令京中朝野震動,也令九公主名揚天下。 百官還有皇子們紛紛上奏,卻被朱景帝全給壓了下去,淡淡一句道,“任憑九公主作為?!?/br> 朝臣們心驚于朱景帝給九公主在江南的權力之大,也懼怕于江南的案子會牽扯到自己身上來。 而錦榮和聶重言此時卻是眉頭緊鎖,弘州江岸的水質又開始變混濁了。 有過這方面知識或經驗的人,都能猜測到,洪水還有復發的趨勢。 聶重言鄭重行禮道,“還請九公主速速撤離弘州?!?/br> “你的提議不錯?!卞\榮莞爾,然后就什么也沒說。 聶重言見九公主說了一句就再無反應,連她身邊的侍女護衛也沒動靜,他不禁猶疑道,“九公主不該現在安排行程嗎?” 【早點把這位小祖宗給送走也好,若是出了半點差錯,就是洪水治好了,也沒命活?!?/br> 錦榮瞥了他一眼,“我已經贊賞過你的提議了,至于是否從諫,還需考慮一番?!?/br> 等錦榮考慮好后,就讓人叫金督衛首領沈信過來, “九公主?!鄙蛐判卸Y道, 錦榮也不多說,直接道,“沈大人,幫我傳信給父皇吧?!?/br> 她又讓聶重言將對洪水復發的猜測一事告訴沈信,聶重言說完后心道,【九公主不會不打算離開吧?!?/br> “告訴父皇,我會待在弘州,協助聶大人治理水患?!?/br> 沈信一驚,還想說些什么,卻見九公主露出了執金令,陛下不在,持有執金令的人就是金督衛聽命的主子。 沈信重重跪下,“遵九公主之命?!?/br> 待金督衛首領沈信走后,錦榮才對站在一側看似依舊文雅燦然實則如今內心一片荒涼的聶重言道, “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或許,你還需要我幫忙?!?/br> 九公主幾乎從未以本宮自稱,這次也一樣,也表示了她不是以勢壓人,至少她還愿意和聶重言商量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