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文墨立刻注意到,大少爺手里的鳥籠里,不見那只鳥了,不禁驚訝道,“大少爺,鳥怎么不見了?” “可能是飛哪去了吧?!卞\榮隨口道,“到時候就會回來了?!?/br> 連愛鳥的大少爺都不在意,文墨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錦榮瞥了他一眼,“我累了,回房睡覺吧?!?/br> 文墨應喏,一主一仆離開了假山處。 而躲在假山里的藍衣姑娘,聽見外頭徹底沒聲了,才敢出來。再往來時的路走回去,終于碰上了自家的侍女。 侍女早就急得不得了,深怕小姐出了事。 藍衣姑娘柔聲安慰道,“沒事,我們先回去吧?!?/br> 好在,碰上了一個好心人。 藍衣姑娘回到席上,坐在母親身邊,不見半分異樣,哪怕是之前因為驚慌而亂了的鬢發,衣衫也被侍女重新整理過了,依舊溫婉怯弱。 而她,即便私下敢同母親說了迷路的事,也不敢說碰到過別的男子,只把此事藏在了心里。 回到自己屋里后,錦榮把鳥籠放在了書桌上,“你先出去吧,我休息的時候,屋里不需要有人伺候?!?/br> 這也是大少爺最近改的習慣,文墨乖順地退出房外,合上門,在院子里守著。 沒過多久,還聽見了鳥兒啾啾的聲音,文墨心想,那鳥兒還真回來了,怕是舍不得大少爺的精心喂養吧。 鳥兒的叫聲未斷過,興許是大少爺在逗弄愛鳥呢。 文墨卻不知,除了籠子里的灰鳥,房內并無他人。 而另一處三重門內的后院里,靠西北角坐落是安國公的書房,因來的客人多,府里的下人也不怎么夠用,也就院子門口有人把守著。 錦榮悄無聲息地解開了書房的鎖,推門走了進去。 皇宮里, 面容威嚴氣勢軒昂,著明黃色龍袍的皇帝坐在案桌后,沉聲道,“你見過安國公府的大公子了?!?/br> “安國公的大公子,實在……不成器?!壁w內監說了今日在安國公府發生的事,因著到陛下身邊不過三年,趙內監也不知為何陛下關注方錦榮,但也不敢有所遺漏。 已年過四十被民間稱為圣明之君的寧景帝,玉指敲打在案上,眼眸晦暗不明,讓人猜測不出心思來。 趙內監低著頭,忽然聽到陛下嘆了一聲,“那孩子十八了吧?!?/br> “回陛下,是?!壁w內監恭謹道。 寧景帝嘆息道,“畢竟是懷英的孩子,朕還是想見一見啊?!?/br> 前安國公方恩,字懷英。 若是真的沒有了威脅,又是在暗衛的監視下,給他兩分榮耀也無妨,順便警告一下安國公家的夫人,別做的太過了。 第216章 前國公世子 錦榮知道,她的這位便宜叔父,安國公方晟的確不是個多聰明的人,連重要書信放在他的書房里哪里,一眼便能看透了。 以為上了鎖就安然無憂,又是堂堂安國公府,便覺得沒人會擅闖。 錦榮都不禁懷疑當今這位寧景帝知人用人的智商了,不那么聰明的臣子是好用,但過于無能平庸,卻又知道那么多重要秘密,用起來可就得不償失了。 瞥過上面一疊有關朝政的密函奏折,錦榮的目光也不作停留,直到找到了幾封有些泛黃陳舊的書信,落款有天元九年的字跡。 天元九年,大寧朝安國公方恩戰死沙場,其妻李氏殉情而死。 錦榮拆開了信,一字一行看了下去, 前面倒也正常,不過是普通兄弟間的談論家事,方恩常年征戰,府中也多托付于二弟和二弟媳照顧,幫妻子李氏打理事務,照顧老夫人還有幼兒。 信中可見,方晟行事多以這位兄長為主,不似今日的威勢,而是個老實憨厚的弟弟,語氣也是信服兄長的。 方恩之名,錦榮這些日來也沒少關注他過去的事跡,多是贊譽,戰無不勝,令敵人聞風喪膽,天縱奇材,容顏俊美,愛妻情深,觀其一生,除了英年早逝外,竟無半點遺憾。 忘了,還有個被無聲無息養廢的獨子方錦榮。 信中也盡是捷報,天元九年那一戰,也是令南朝宣詔臣服寧朝百年,每年納貢進獻。 但方恩卻死在了戰事即將結束之時,一場不過三千人的峽谷埋伏。 據傳是中流矢,不治身亡。 更令人奇怪的是,方恩妻子李氏,在戰事中途,舍下幼子和國公府,奔赴戰場,去了方恩身邊。 方晟在信中也頗為惶恐,說沒能攔住大嫂,是他的過失。 錦榮眉角微挑,為什么要這樣說? 李氏的舉動奇怪,方恩和方晟的態度更令人尋味。李氏也因此第一時間知道了夫君戰死,二話不說,拔劍自刎,全了這段夫妻之情。 安國公方恩之死,令寧軍大哀,而最后哀兵必勝,南朝連連敗退,潰不成軍,最后議和以寧朝臣屬自居。 看到最后一封信,錦榮眼眸漸暗,所有疑惑瞬間得到了解釋。 原身的父親方恩不是戰死,而是自殺的。 看完后,錦榮想了想,還是按原樣放了回去。以她的過目不忘,哪怕是只看了一遍,也足以全部復述出來。 方晟雖還在壽宴上,也沒人關注書房這里,但這地方始終不便久待。 等錦榮離開時,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大少爺?!蔽哪宕嗟穆曇粼陂T外響起, 錦榮慵懶道了一聲,“進來吧?!?/br> 文墨推門一進,手里端著個托盤,放著甜湯和幾碟糕點,都是太太吩咐過的,怕大少爺睡醒餓了,廚房隨時都準備著小吃糕點,可謂是細致妥帖至極。 文墨見到大少爺正倚窗逗著鳥兒,閑情逸致,不知為何,感覺大少爺好像比以前好看了些,是他的錯覺嗎? 錦榮拿了塊松瓤點心,也沒放什么別的東西,味道也不錯,她自然吃的毫無顧忌。 原身父母的死,她也知道了大半真相,那壓在最底處的密函上,寫著埋藏了十幾年足以震驚朝野的隱秘,也不知方恩是抱著什么樣的沒有毀去這封信。 是因為愚蠢,還是想留著證明什么,證明他不是為了謀奪國公之位害死兄長的小人。 也許是當時心情過于復雜惶恐,連他的字跡都微微帶有顫抖潦草。 天元九年十一月,南朝使者秘密向寧景帝送上他們國家皇帝的意思,方恩死,南朝降。 安國公一脈自開國以來,向來是抵御南朝的主戰勢力,其中尤以方恩和方恩之父方域,不知多少南朝兒郎死于他們軍隊手中。 南朝上至皇帝,下至百官軍兵,都對方恩和安國公府恨之入骨。 提出這個條件,既是一搏,也存著惡意,因為他們還把這件事告訴了正在領軍作戰的方恩,哪怕事情不成,也能挑撥君臣關系。 寧景帝本是不愿的,方恩與他自幼一起長大,既有君臣之情,又有手足之誼。但南朝使者將原先說的五十年增加到了一百年。 連方恩都動了心,若能以他一人之死,換大寧百年休戈,再無戰事,也不會有百姓送走他們的親人骨rou,他方恩死而無憾。 之后的事,便是包括寧景帝和方晟在內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了。 李氏殉情是個意外,方恩知道妻子為人聰敏,遲早會知道真相,便送了一封信告知自己將死,無需介懷。 他沒想到的是李氏能做到那幫決絕,舍下父母孩兒,一切榮華,與之同生共死。 這樣的真相有些荒唐,但也在情理之中,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方晟夫婦只是一味地養廢侄兒,卻不傷及性命,老夫人也睜只眼閉只眼。 因為方恩夫婦死前唯一向寧景帝的請求,就是保住他們的血脈方錦榮。 但寧景帝,還有當年曾參與過此事甚至知情的人,都怕方錦榮知道了半點真相,為父報仇,或是無意透露,那便是兩國之恥了。 真相雖然荒誕無稽,但如果是前國公遺孤站出來說,那就不一樣了。 那些曾忠于方恩的軍中將士,曾受過安國公一脈恩情的朝廷官員,會有什么反應呢?連平民百姓,也會對朝廷甚至寧景帝生出質疑吧。 方錦榮可以當個富貴閑人,可以醉生夢死,甚至是犯了大罪,也很可能被輕易赦免。 但他不能聰明,不能出色,不能有機會觸碰到任何當年的真相,他得在寧景帝的眼皮子底下活著。 而方錦榮的親生父親,安國公方恩,也許他也早預料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吧。只是對他而言,和天下安泰,身為臣子的責任比起來,太輕了。 結果也如方恩所愿,南朝依諾,立誓臣服大寧百年,盡臣屬國之職。 連連征戰,也終得到了安寧,寧景帝也因此勝過先帝得功績,而被贊為圣明之君,得萬民擁戴。安國公府雖失去了兵權,卻棄武從文,依舊昌盛,圣眷隆恩。 和這些大局相比起來,一個小小的方錦榮,實在太不起眼了。 就連錦榮也為原身覺得悲哀,從一開始就被人決定了命運,還是他的親生父母,方恩愛國愛民,勝過愛他的骨rou,而李氏也更愛與她情深意重的夫君,留下方錦榮一人在這世上, 只得富貴,不得自由。 方世玥回來時,如白玉的面容上神色有些奇怪,正在花廳飲茶看書的方晟見狀,問道,“怎么了?” 方世玥頓了頓,“陛下今日考校二皇子學問時,說起春獵一事,還提到了堂兄的名字,讓堂兄也參加今年的春獵?!?/br> 春獵每年都有一次,在皇家林場,圣上都會攜眾皇子公主出席,參加的人不是皇親貴族,就是平日里蒙圣上看重的官員,以及青年才俊。 方世玥也只去過兩回,還是有賴于安國公世子之位,不想今日圣上突然提起讓他堂兄參加春獵了。 方晟不以為意,“許是圣上念起故人情誼了?!?/br> 方世玥不解道,“故人情誼?” 方晟緩緩道,“錦榮父親,也就是我兄長方恩,曾是圣上還是太子時的伴讀,相處多年,自然有感情?!?/br> 當年他也沒少艷羨過,可以隨意出入宮廷,與太子皇子結交,意氣風發。只是他雖未得到這樣的榮寵,他的兒子卻得到了,也足以令他欣慰了。 方世玥知道他的這位令人仰慕的伯父,甚至心生向往過。雖說他記事起,伯父已然逝去,但他的彪炳事跡,戰功赫赫卻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還記得年少時求學,還有人問起過,他伯父可是安國公鎮南大將軍方恩。 都說虎父無犬子,但若是伯父泉下有知,見到堂兄如今文武不成的樣子,怕是不得安寧。 方世玥不禁惋惜想道。 晚飯時,錦榮就得知了春獵的事,驚訝了一瞬過后,也沒什么多大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