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滿園子的人都是楊氏的耳目，柳香雪都知道了，還能瞞得過楊氏嗎？

    看著兩個此起彼伏結結實實的磕著頭的石頭和小敏敏，柳相思只覺得心急如焚，憑她一己之力，能保住他們二人嗎？

    幸虧敏敏還沒磕幾個，‘咯吱’一聲，屋子的門就被孫嬤嬤從里面推開。柳相思急急湊上前去，詢問道：“嬤嬤，周少爺身體如何？可有大礙？”

    柳弘瑞冷哼一聲，正欲說幾句酸話，卻被孫嬤嬤橫了一眼，把他想說的話都給吞了回去。

    有些人天生如此，欺軟怕硬，碰見軟弱可欺的，就狠狠的欺凌，碰見厲害的硬茬子，就如乖貓一樣。楊氏都拿柳弘瑞沒辦法，偏偏孫嬤嬤一個眼神就能把他給制住。

    “五小姐放心，周少爺并無大礙，我已將他傷處揉開，只需要靜養幾日就好了?！?/br>
    聽了孫嬤嬤的話，柳相思才將心放回到了肚子里。幸虧周靖康只是受的皮外傷，沒有大事。幸虧……

    屋子里哎哎喲喲的叫痛聲在柳相思進了房間后瞬間消失，周靖康仰躺在榻上，面皮漲得通紅，不知道是痛的，還是因為被柳相思聽見他痛叫聲羞愧難當。

    房間里氣味不大好聞，很大一股子藥味，是孫嬤嬤配著特制的藥油給周靖康推拿，將患處揉開，避免血瘀不易好留下的味道。

    “周少爺，你感覺如何？可需要再請大夫來替您診治一下？”

    “??？沒事！我沒事！孫嬤嬤是鄭老王妃身邊的人，她說沒事，我信得過她！”柳相思跟他說話，他連忙坐起身來回答，可一起一坐間扯動了腹部的皮膚，疼得他嘴角直抽，偏偏還得在柳相思面前充硬漢，努力裝出云淡風輕的模樣來，不想讓柳相思瞧他不起，對他留下小白臉的印象。

    柳弘瑞暗啐了一聲，在心中罵道：“紅顏禍水！”

    更覺得瞧不起周靖康，五meimei這還沒怎么著呢，他就極力替她的人撇清，將事情的嚴重程度降到最低。哄他兩句，只怕連性命都肯舍了出去。

    柳弘瑞現在好像分裂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對周靖康這個沒脾氣的樣子很瞧不起。一部分又很高興五meimei能將周靖康拿捏住。周靖康越是重視五meimei，對自己就越有利。

    “咦？原來是鎮西伯府的周二哥，二哥怎么會來妙蕊居？莫不是和我一樣，也是來瞧五meimei的？”

    柳香雪語氣很曖昧，看看周靖康，又看看柳相思。目光很是得意，就差清楚明白的寫著：你面上大義凜然的，《女訓》背得清楚，寧可嫁給小廝也不給周靖康做妾，還怨自己多事……其實私下里這不就勾搭上了？

    “三jiejie不要信口開河，周公子可是大哥的貴客！”柳相思厲聲反駁道。

    “正是。我今日是來府里找弘瑞兄弟的，三小姐不要誤會?！?/br>
    柳香雪不屑的‘嘁’了一聲，這男人，真是賤骨頭！沒瞧見五meimei極力撇清與他的關系嗎？偏他還傻傻的肯維護五meimei，不肯讓閨譽受損。

    偏偏周靖康說話時，目光始終在柳相思身上，看都不看她一眼，著實叫柳香雪心中惱火。

    按理說，周靖康的家世在云州城是頭一份的，和柳香雪又年齡相當，單從門第上論也算是門當戶對。

    但因他在外名聲不好，柳香雪自是瞧不上他，連提起周靖康的名字都倍感嫌棄。因此縱使鎮西伯府有意向她求親，托人上門說合，她聽母親說了后半分羞澀也沒有，堅定的回絕了。

    向來只有她看不上周靖康的份，可今日卻忽然發現他也沒將自己放在眼里……這叫柳香雪接受不了了！

    心中對柳相思恨意更濃，是她搶了自己的風頭！

    第77章 大義滅親

    偌大的房間，里面這么多人，柳香雪竟然毫無存在感，連她嫡親的大哥都只想著如何從中獲得好處，而沒有注意到meimei驟然變冷的臉色。

    “靖康，傷你的那個小丫頭就在外面跪著呢，你看……如何處置？”柳弘瑞看出柳相思有意想保那兄妹二人，周靖康也有抬手輕輕放過的意思，可他就偏偏不能輕易叫他們如了愿。

    這兄妹二人，個個都看不得柳相思好，叫柳相思覺得好像塑造這兩個人物出來就是專門是來跟她作對的！

    “算了，這點小傷無礙……”

    周靖康正欲張口替敏敏開脫，卻被柳香雪驀地打斷：“我說這屋子里怎么這么大的藥油味兒，原來是周二哥受了傷。知道周二哥心疼五meimei，她的人犯了錯，你不想折她的面子，有意袒護?？晌覀兞蚁騺碣p罰分明，敢冒犯主子的都沒有，更別說敢沖撞貴客的，這可真是頭一份兒！若是輕輕放了過去，府里沒了法度，下面的人有樣學樣，豈不是要鬧翻了天？”

    ‘心疼’、‘袒護’這樣的詞都用出來了，可見柳香雪是堅定了想法要把臟水潑到周靖康和柳相思身上。

    周靖康犯了難，時間不能倒流，既然情況已定，追責也不能挽回他挨的那一下。那么現在重要的是，該如何處置相關的責任人。

    這要是在鎮西伯府，周靖康連考慮都不用，直接把人拖下去打就行了?？涩F在問題的重點是，那小丫頭是五小姐認的meimei。

    若是處罰那個小丫頭，五小姐定是要心疼的，以后還能對他有好臉色嗎？那他這一趟就白來了，打也白挨了，好處也沒撈到。

    若是不處罰那小丫頭吧，就正對上了柳三小姐說的，是有意袒護五小姐，言外之意是說他和五小姐有私情。雖然他巴不得的……可五小姐閨譽重要??！

    心里都快恨死柳香雪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了！她不來時，事事都好好的！這個煩人的攪事精！

    從前的白蓮花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了一個善妒、怨恨、蠢笨的女人，真叫人失望。柳相思用飽含深意的目光看了柳香雪一眼，隨即對周靖康說道：“敏敏犯了錯，該當受罰。請周公子將她帶回鎮西伯府，隨意處置吧……”

    滿屋子的人都愣了，柳相思將周靖康帶到妙蕊居來，連大夫都沒請，只是請了位上了年紀的嬤嬤給他用藥油推拿一番，這么敷衍了事，絕對是有意偏袒包庇那個小丫頭的。怎么會突然變了口風？

    不光是柳弘瑞、柳香雪二人不解，就是周靖康本人也瞠目結舌的，他、他他還指望通過這事給柳相思賣個好呢，現在柳相思擺明要大義滅親，該咋弄？

    “相思meimei，這……”

    柳香雪冷哼一聲，“怎么？周二哥，五meimei都這么說了，你還要袒護她不成？”

    都怪她這個攪事精！周靖康狠狠的瞪了柳香雪一眼，他橫眉冷對，目光如有實質，柳香雪一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兇惡的表情，嚇得哆嗦了一下，渾身冒寒氣。訥訥的住了嘴，噤若寒蟬。

    “三jiejie還請歇歇吧，我和周公子光明磊落，你不必忙著往我身上潑臟水。有些話，可是大家閨秀說得的？看來三jiejie這規矩都就著飯菜吃掉了，回頭該讓嬤嬤再教教你?！?/br>
    柳香雪氣得渾身打顫，卻無從反駁。尤其是周靖康還在一旁看著，她敢用言語暗里給五meimei、周靖康下套，卻不敢光明正大的說出來。畢竟周靖康身份在那擺著，不像柳相思那樣好欺負。

    身份，有些時候真是個好用的東西……

    周靖康看明白柳相思、柳香雪姐妹二人關系不好，三小姐不安好心，處處給五小姐挖坑想要陷害她。外面還傳她是菩薩娘娘下凡投胎，呸！聽著倒是好聽，誰知道這消息是不是柳府自己放出去的??？

    雖然他很想和五小姐扯上些不明不白的關系，可一個是對五小姐閨譽有礙，另一個，也是惱火自己被人利用，語氣難免就有些沖：“那小丫頭得罪的是我，我說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男子漢大丈夫，除了我娘親和我未來媳婦，哪個女人也管不到我身上！難道三小姐也想管管在下不成？”

    周靖康這些年在外不是白混的，口齒伶俐，混話兒張嘴就來。柳香雪既然給他設套，他就明目張膽的反擊回去。叫他這么一說，管他的女人不是他娘親就是他媳婦，柳香雪想管他，就是想給他當媳婦咯！

    直把柳香雪氣得花枝亂顫，指著周靖康的手指抖如篩糠，一句話也說不出。

    “三jiejie，嬤嬤教過，不可用手指指人?！?/br>
    又一個不禮貌的罪名扣下來。

    “好??！好??！五meimei真是膽子大了，敢說我沒有規矩！我倒要看看，五meimei這個規矩人兒要怎么處理門外跪著的那兩個！”被周靖康和柳相思兩人一唱一搭的刺了兩句，柳香雪氣極說道。

    眼看meimei被氣的話都說不利索了，柳弘瑞卻一點沒有幫她說幾句話的意思，反而有些怪柳香雪。

    本來算計的好好的，鬧上一鬧，叫周靖康知道自己在府中說一不二的地位。屆時再順著他的意思將此事輕輕揭過，周靖康必定是要給他些好處遮掩的?？蒻eimei這么一鬧，讓事態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

    柳弘瑞只覺得這個meimei太無用了，又不像五meimei那樣能拿捏住男人的心，還專會給他壞事！

    “靖康，香雪說的有道理，不管怎么說，我們柳府都得給你個交代。既然你想自行處置，就依你。你瞧，是打板子、還是讓人領出去賣了？”

    柳弘瑞邊說邊用目光掃向柳相思，見她面上毫無表情，根本沒有因他的話產生任何不良反應，一時間就有些摸不清她的脈門。

    周靖康也看向柳相思，她清清嗓子，大義凜然的說道：“雖說敏敏是我認得干meimei，可她犯了錯，我也絕不會包庇。就如我所說的，請周公子將他們兄妹二人帶回府中，隨您的心意處置吧！”

    柳相思福了一福，給周靖康行了個禮，默默的看著他，眼神中卻帶著幾許期待。

    雖然他沒弄明白柳相思的意思，但順著五小姐的話來必不會有錯。周靖康便答應了下來，“好！五小姐行事有章法，叫在下佩服！不像有些人，專門指手畫腳的，哼，跟他們有什么關系？”

    這是又在柳香雪身上插了一箭，反正在周靖康眼里，柳香雪就是事事不如五小姐。

    “多謝周公子?！绷嗨加纸o他行了一禮表示謝意，這讓周靖康知道自己領悟對了她的意思，看她笑瞇瞇的樣子，只覺得渾身舒泰。

    “相思meimei不必這么疏遠，我和你大哥是至交好友，你叫我一聲周哥哥、或是康哥哥即可！”

    這句話柳相思也有些印象，好像在法華寺時，周靖康就這么對自己說過。當時她只覺得惡心，卻為了整治他吊著他的胃口，順著喊了一聲康哥哥。

    那時候真的是將周靖康視之為蛆蟲一樣惡心，生怕沾上他，像原文中的柳相思一樣頂上不堪的名聲。

    可現在再看向那個因為肚皮疼，勉強支撐著坐在榻上的那個人，柳相思卻不覺得那樣討厭。

    他肯為了自己跳下水救人，那些自詡品德高尚的翩翩君子卻做不到。挨了敏敏一下子，也肯不追究輕輕把這事揭過去。說明他這個人本性不壞，只是因為身份地位的原因，被周圍的人給捧的不知天高地厚，行事上有些沒有章法。

    若是周靖康知曉他的負面形象在柳相思心中已經轉變過來，指不定怎么高興呢！

    柳相思真心感激他，卻叫不出‘康哥哥’、‘周哥哥’那樣惡心的稱呼，只順著柳香雪的稱呼，喊了一聲：“周二哥”。

    饒是這樣不親不疏的稱呼，也叫周靖康吃了蜜一樣的甜。

    “相思meimei，我有一事想不通。那小丫頭既是你認得meimei，想必也是個性格好的，如何會看見我就像是見了殺父仇人似的呢？”

    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別人說什么，就會留下怎樣的印象。他怕是五小姐院子里的人將他當成壞人，成天說他的壞話，才令她有攻擊自己的行為。若是這樣可對他太不利了！耳邊挺多了，潛移默化間也會對五小姐對他的印象產生印象。

    柳相思沉吟一下，才開口說道：“周二哥可還記得，兩月前，傍晚臨關城門之前，我們在城門口碰到過一次？”

    周靖康輕聲咳嗽了一下，有些尷尬。柳相思若是不提，他這輩子也不會主動去回想那天的經歷的！他倒是不記得敏敏和石頭兩個孩子，只記得當日他在法華寺被嚇得不輕，要回府時正碰見柳相思要出城門，生怕看見她駭人的樣子，飛快的就跑了！跑了！跑了！

    想到自己丟人的落荒而逃，周靖康羞憤欲死。他竟然在心上人面前出過那么大的丑！一時間肚皮更疼了，面色都扭曲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

    第78章 炮灰男配被洗白

    “那日敏敏和小石頭不知如何沖撞了周二哥，我的馬車到城門口時，正看見你在抽他們鞭子……”

    周靖康愣了。

    他的生活很單純，長這么大，從來都是被人捧著、從來都是飛揚跋扈的按自己心意行事。誰敢對他有丁點不敬，都不用他親自動手，自然有人替他收拾那些子不開眼的小人。

    鎮西伯府里那些因得罪他挨了打的下人，養好傷回來當差不僅要來他跟前賠著笑臉認識錯誤，還得多謝主子教育。就是那些下人的父母，也得笑著說主子教得對。

    打人的法子這么好用，次數多了，周靖康就使用起暴力手段來就更得心應手。府里那些下人就更不敢得罪他，只能捧著他、哄著他。

    他就沒有碰見過‘不服管教’的……

    如此惡性循環就造成了一個局面：周靖康從來不知道他打別人是會被人懷恨在心的。身份地位再加上母親的溺愛，幾乎將他的情商養成負數。

    他早已忘記這段過往，回憶那天的事情，幾乎想不起來那個小丫頭究竟怎么得罪他了。是沖撞了他的馬車？還是擋了他的路？亦或是單純是他心情不好，在法華寺受了驚嚇，拿她出出氣？

    “沒想到原還是我的錯……”

    周靖康訥訥的說道，柳相思默而不語，顯然是認可了他的話。

    當時小石頭兄妹二人衣衫襤褸、骨瘦如柴，任誰見了都會覺得心酸。偏偏周靖康便不知忍讓兩個字怎么寫，像是火藥桶一樣，誰惹到他，一點就爆！

    “哼，不過是兩個下人罷了，怎么處置，還不任你做主？別說只是抽兩鞭子，就是要了她的小命兒又能如何？也就是我這個meimei，心慈手軟。靖康兄弟何必介懷？”

    柳弘瑞只覺得柳相思小題大做，他與周靖康情況差不多。自認身份高貴，懲治個把人罷了，有什么稀罕的？還巴巴的拿出來說……

    周靖康卻沒有說話，眸中一片深沉。以前曾經在書中看到一句話，種善因，得善果，所以他這算不算是自食惡果？

    這兩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孩子尚且如此，那平日里他曾經罰過的丫鬟、小廝，甚至云州城旁的身份不如他尊貴，平日里事事以他為先的少爺公子又該當如何？他們就真的心甘情愿嗎？

    有些時候契機很重要，平日里周靖康雖然跋扈，可他父親母親總歸會對他管教一二。然而那時只覺得他們講的那些大道理猶如魔音穿耳，勉強聽了幾句，出門就忘了，該怎樣還是怎樣。

    可今日他先是挨了一下，身體吃了苦頭，再是知道原來一切都是由他而起。將前因后果聯系起來，周靖康忽然就有融會貫通、醍醐灌頂之感。

    生活是最好的老師，周靖康在妙蕊居吃了個虧，卻也買了個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