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留下這幾句話,徐行之正打算把信函送出時,他的殿門被人叩響了。 徐行之一喜,本能抬頭:“重……” 然而進來的卻是元如晝。 數載過去,她明艷的面目因著修仙持道不減光芒,反倒又被打磨出一道溫潤和婉的清光,皎然如夢。她哪怕不說半句話,隨意往那里一站,便足以入許多人的夢。 元如晝將一壺沏好的清茶在徐行之右手側放下:“師兄,這是上好的君山銀針,這些日子我看師兄甚是勞累,所以特地泡了來給師兄解一解乏?!?/br> 徐行之目色都柔和了幾分:“謝謝?!?/br> 元如晝送過茶卻未走,立在桌邊遲疑片刻,才緩緩道:“師兄?!?/br> 徐行之隱隱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嗯?” 元如晝垂首,聲調里包含的深厚感情讓徐行之不禁動容:“師兄,我進風陵已有十數年。從我進入風陵開始,你便是風陵首徒。我仰望著你,看著你,只要有你在身側,我便覺得踏實、安心……” 徐行之突然有了些不妙的預感,發聲試圖阻止她接下來的話:“如晝……” 元如晝卻沒有理會他的阻攔,柔和道:“師兄,我可有幸,能從你這里獲得一生的踏實與安心嗎?” 徐行之手一抖,將記下了元如晝聲音的靈函遞送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清靜君的伏筆,參見第四十二章~ 第69章 無塵無垢 半晌后,元如晝從徐行之殿中走出。 她眼圈微紅,茫然恍惚,像是剛開始做夢就被人強行推醒,看上去醒了,但夢的吸力又讓她昏沉沉地想要重新墮進去。 她聽得出來,徐行之已竭力把拒絕的話說到最委婉了。 但這又于事何補呢? 待她回到廣府君居住的妙法殿前,廣府君恰從主殿中邁出,看見她便揚聲道:“如晝,你來一下?!?/br> 廣府君向來對弟子儀容要求嚴格,元如晝進殿前已經在三照鏡前整理過,確認眼角與眼下的紅意已消,她才敢放膽進來。 廣府君也的確沒能看出什么端倪,下過這聲吩咐便又轉身入了主殿去。 元如晝理一理云袖,正欲上前,突然從側旁遞出一方折得四四方方的手帕:“元師姐?!?/br> 元如晝一抬頭,只見正在殿外侍弄花草的徐平生手持凈帕,略有些緊張地對她道:“帕子不夠用的話,我這里還有?!?/br> 她剛才費盡心力,認為已把儀容整理得夠好了,誰想竟會被人一眼看出端倪,不覺好笑道:“……你知道我哭過?” 徐平生:“看得出來?!?/br> 這四個字沉重得就像是有鉛塊墜在他舌尖,為了說清楚這四個字,他硬是出了一身的熱汗。 元如晝接下了他的手帕:“多謝?!?/br> 將手帕遞向元如晝時,徐平生碰到了她的指尖。 那處肌膚冰雪般涼,但很快,被她碰過的地方就像是被燎原的烈火舔過。 徐平生被燙得飛快松開手來,但旋即又后悔起來。 元如晝看到他的眉眼,不知怎的,竟從里面看出了徐行之的些許影子來。 她飛快挪開視線,眼睛又有些發酸,面上卻是滴水不漏。 元如晝握緊手帕輕聲道:“我暫用一下。等我回去,把手帕洗凈了再還給你吧?!?/br> 徐平生想說你留著便好,但話到嘴邊,就簡化成了一個規規矩矩的“好”字。 眼看元如晝轉身要走,徐平生追出幾步:“師姐,今晚弟子殿那邊有詩酒茶會,你……你能來嗎?!?/br> 弟子殿臨著一條山溪,一片桃林,每至春日,桃花盛開,弟子們便時常在溪邊桃林里舉辦詩酒茶會,風乎舞雩,放歌詠詩,自是逍遙快活。 元如晝正想尋一處可以盡情縱歌縱情的地方,便點頭允下了:“好,我會去?!?/br> 說罷,她邁步朝主殿而去。 徐平生站在原地,既是心疼她不知為何而來的眼淚,又因為剛才曖昧的觸碰而微微戰栗。 當他再次開始修剪花枝時,便再沒用過方才被元如晝碰過的左手。 因著要處理天榜之比的諸項事宜,徐行之那邊忙得很,連弟子們遞送來的詩酒茶會的邀請都被他閑置在了一旁。 忙到夕陽西下,他還是沒有收到孟重光的靈函回復。 盡管在元如晝走后,徐行之很快寄送給了孟重光一封用來解釋的靈函,但這前后三封信均如石沉大海。 迫不得已,徐行之給與孟重光同行的風陵弟子又遞了一份靈函。 不出一炷香的工夫,他便收到了一封回信:“師兄,孟師兄這幾日脾氣差得很,今日更是喜怒無常,在房內摔摔打打,說要追查那些尸鬼的老巢在何處,沒個十天半月絕不回風陵?!?/br> 徐行之:“……” 離家出走是吧? 行,等著。 天榜之比左右也就是五天后的事兒了,等賽程正式展開,事情不那么多了,他便去南山坳把這個賭氣的小東西抓回來。 這般想著,徐行之心中卻并沒有松快幾分,郁郁地去泡過小半個時辰溫泉后,便提著酒壺,打算去青竹殿里找師父飲酒。 誰想他會在夜色已深的青竹殿外撞見廣府君。 竹香侵衣,松影空明,眼前的一切本該是春日勝景,但廣府君卻是一臉的陰沉晦暗,獨自一人袖手立于殿前。 四周無任何弟子看守殿門,徐行之從中嗅出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剛想上前向廣府君問個究竟,便聽得一陣異響從緊閉的殿門內傳了出來。 “嗯——唔,唔~” 那聲音隱有些痛楚,但更多是入骨的顫抖與歡愉,如云月相融,如魚水相投。 徐行之雖也未經人事,可又怎會不懂這是什么。 清靜君聲音獨特,溫軟酥綿,此時低哼起來,著實是撩人心魄。 但這聲音簡直令守在門口的廣府君坐臥不寧,眼見徐行之來了,他先是變了變顏色,沖他擺了幾下手,示意他快些離開,但他轉念一想,又改了心思,招手叫他過來。 徐行之其實也想快些走,但又對廣府君違逆不得,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師叔。師父他這是又吃醉了?” “誰知道?”廣府君黑著一張臉,手里持著的一份竹簡邊緣已被他捏出了幾道鮮明的裂痕,“我來此處找你師父,是有要事相商,可他竟……” 廣府君這等嚴苛自持的人,怎能輕易說得出“自瀆”二字來,憋忍得臉色發青:“你……你進去看上一看?!?/br> 徐行之為難道:“師叔,您都不敢進,拉我去做這個墊背的,合適嗎?再說,我萬一看見師父……那樣,將來師父顏面何存啊?!?/br> 廣府君正欲說些什么,便聽得緊闔的門扉里傳來一聲高亢的痛吟:“啊……??!輕,輕些!” 廣府君臉上爆紅,看上去比門里那位還要激動,恨不得拿手里的竹卷把自己拍暈來求個心安。 他忍受不住地轉身拍門:“師兄!師兄!開門!” 徐行之卻隱隱覺得哪里有些異樣:“師叔,師父房中有旁人嗎?” 廣府君連臉都不敢回過去,只拿通紅通紅的后脖頸對準徐行之:“怎么可能?師兄向來獨居青竹殿,就連近侍也只有兩個,還都被我支開了?!?/br> 徐行之蹙眉片刻,上前搖撼了一下門扉,發現門已被靈力封死。 他只能無能為力地攤手道:“師叔,我修為不如師父,進不去的啊?!?/br> 說罷,他叩一叩門扉:“師父,師父?你聲音小一些?!?/br> 殿內沉靜了片刻,但少頃,便有床榻吱吱呀呀的晃動聲傳來,至酥至軟的鼻音淺哼連綿不絕。 得,大約是真醉了吧。 徐行之一掌搭靠在門上,從腰間抽出“閑筆”,運起靈力,“閑筆”便化作一片有千千之結的靈網,張開來,盡數附著在青竹殿外壁,頓時,那所有傳出的聲音都被靈網吞沒殆盡。 徐行之恭敬地對廣府君一弓腰:“師叔,您先回去吧。我在此處守著師父?!?/br> 確認的確是聽不到那靡靡之音了,廣府君才狼狽地尋回了幾絲正色,怒道:“胡鬧!這要是讓弟子們聽見了可還了得!他這風陵山主還要不要顏面了?!” 徐行之寬慰他道:“醉酒之人什么荒唐事做不出來?師父此舉并非出自本心,師叔也莫要著急上火,平白傷了身體?!?/br> 話雖如此,但徐行之心中卻隱隱地浮起些許疑竇來。 他跟隨清靜君至今,見慣了他各類醉態,他再醉的時候也有過,可清靜君于rou欲是半點志趣都沒有,身如琉璃,內外明澈,哪里做過此等縱情縱欲的事兒? 廣府君攥緊手中竹卷,又羞惱難當地念了幾聲“不像話”,好容易才咽住滿腔怒語,面紅耳赤,拂衣而去。 徐行之在青竹殿臺階上坐下,權作看守。 左右回了自己殿中也是空蕩無人,待在哪里都是一樣。 很快,天上開始落雨,點點滴滴的。 微雨似清漏,勢頭并不大,徐行之甚至遠遠聽到了弟子殿方向傳來了歡歌笑語,便想到今夜會在山溪桃花林邊召開的詩酒茶會。 看來落雨也不會耽誤這些弟子們的良辰美景、賞心樂事。 只是想上一想那些年輕無憂的面龐,徐行之的臉上便浮現出笑意來。 人們均說,修仙求長生,可真正的長生又有什么用呢。 徐行之坐在階前,把頭靠在青竹所制的欄桿上。 有了這些人作陪,長命百歲就很好。 然而,在聲音被阻絕的殿中,臥于榻上的清靜君卻并不好過。 榻上鋪陳的素色錦單被他咬得緊繃起來,一灘水跡順著他發白的唇畔在暈開,半晌后,他松開被咬得發痛的牙齒,在寬大的榻上來回翻滾,身下鼓鼓然sao動不止,雙唇灼灼然開合低吟。 一滴又圓又大的眼淚從他微微發紅的眼尾處沁出,沿著還未干的淚跡蜿蜒而下。 但自始至終,他都未曾睜開眼睛,唯有身上的靈脈在有規律地運行,間或閃出星子似的光亮。 在清靜君浮沉的識海之中,原本只該存在一只元嬰,此時,卻有兩只元嬰形狀的小人在緩緩勾弄,翻覆,徐徐而深,徐徐而搖。 身處上位的人面目不清,但依稀可辨眉眼中有著濃郁的邪異之色,鴉青的雙眸里翻滾著不息的欲望。 底下的人顯然已是在曠日持久的交歡中脫了力,只能任那雙手著迷地撫摸他澄金的膚質,腹熱唇焦,只覺體內每條骨縫都被填滿了。 靈根乃修士之本,而身處修煉的識海之中,每一次最簡單的碰觸都是直通筋髓,更別提這般親密的靈rou交合了。 起起落落數百次后,底下人已是氣聲濡行,汗出如珠,側臥在識海之中,任那淡金色的波浪把他蠶繭似的包裹起來,沉入識海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