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
考試周的寢室里人很少,只有沉蘅一人不愿出門,窩在里面翻書復習。今天7月1日,沉蘅心緒煩亂,厚厚的書本一小時才翻動幾頁,索性等明天過去,她再好好重新背書。 手指不自覺點開與梁逾至的頭像,這男人已經叁天沒和她說過話了。真的很忙嗎?手機忽然一振,是他發來的消息:“吃中午飯了嗎?” 沉蘅郁悶,敷衍回答:“吃了?!?/br> “下午忙嗎?來我家吧?!?/br> 她全身心拒絕,打出的字都帶有怨氣:“為什么每次都要我去找你?還必須去你家?” 他先是回了句省略號,接著刪刪打打許久,方才回了句:“女主人,今晚回家來睡?” “不了,下午和同學看電影?!背赁咳滔卤蝗嗽诒澈?nbsp; 肆意議論的委屈怨憤,故作平靜地婉拒梁逾至。 “都快考試了還出去玩?”顯然,他是不信的。 “你不是很忙嗎?快去工作吧。別管我?!背赁坎幌牒退噘M口舌。 “等我忙完我一定來陪你?!币詾榕巡婚_心的他賠著小心,沉蘅卻白眼翻上天,隨手把手機丟去一邊,身心俱疲地癱在椅子上。 “你其實待我不錯,不像信里寫的那樣?!币粋€人的空間靜得人心發慌,沉蘅自言自語,破開這份死寂?!暗也辉撨x擇和你在一起。當初mama出事害我起了逆反情緒,執意報了N大。之前我還僥幸以為,信上的那些事我都躲開了,連你也變得溫柔體貼。實則……” 實則不然。梁逾至是N大十年難得一遇的人物,才貌雙全,清高低調,更是學校里眾多女生和少數男生不可堪摘的高嶺之花,最后卻成了她沉蘅的裙下臣。 沉蘅安靜隨和,不喜歡往人堆里湊,更不喜歡去眾人面前表現自己,這也就杜絕旁人了解她的可能。在大伙兒眼中,她不過就是個白白凈凈的清純女孩,毫無驚艷過人之處。能拿下梁逾至,屬實令人費解和不忿。 時間和無知是謠言的溫床。她的清純楚楚變成了眾人口中的“綠茶”;她之前消極躲避梁、秦兩人的追求,變成了“腳踩兩條船”;她生來只有一母貧賤相伴,變成了“小叁和私生女活該”。 梁逾至也曾出面或解釋、或警告,但也只能擔保沉蘅品行端正,感情純潔。不知是哪位匿名網友,在校內論壇上帶得一手好節奏,把梁逾至的澄清扭曲成“校草承認自己女朋友是私生女”,又是掀起一片校內嘩然。 那時沉蘅就在想,自己的名聲,算是毀了。事情發展到此,梁逾至也束手無策,只好叫她別往心里去。是啊,除了不往心里去又能怎樣?她不過就是大家茶余飯后的八卦消遣,大眾自顧自地說,才不在意對錯、不在乎后果。 這幾個月以來,沉蘅親身體會到梁逾至的愛意,對兩封信所寫的內容早已不信??墒悄赣H的病是真,如今校園暴力也卷土重來,她費盡心機想躲開的事,真的躲開了嗎? 還有強jian……7月2日晚上的榆飛路,如果她不出現,會真的躲過去嗎?倘若攻擊自己的僅僅是個普通犯罪者,最壞的結局無非是換成別的受害者??闪河庵琳f,那都是姜正東干的。聽他講述,前一個沉蘅已死在她手里,殺人手段十分可怖,足可見此人對自己恨之入骨?,F在自己和他生活在同一時空,避開明日,萬一日后狹路相逢呢? 曾經堅定自己能逃過這場劫難的信心,漸漸風化剝蝕,碎落一地。也怪自己傻,沉浸在梁某人甜蜜攻勢,前幾個月又常常被他纏在床上,落下很多功課。戀愛和學業兩相兼顧忙到她頭暈,要不是近來的流言引起警惕,她還真以為7月2號躲過去就萬事大吉了。 梁逾至曾信誓旦旦會保護她,現在這人身陷忙碌的工作中,根本無暇顧她。這份忙碌太過巧合,沉蘅此時又應激敏感,決心先不驚動他,暗自行動。此時正在辦公大樓加班加點的男人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當初隨口胡謅夸大的猜想,竟能引得他的小女友惶惶不可終日,決心不再坐以待斃,想要主動試探誰真誰假。 趁著寢室里四下無人,沉蘅趕緊換身衣服跑出去,她可不想再被別人抓住一些閑話。 榆飛路是條街邊馬路拐進小巷子的過渡地帶,這條路狹窄老舊,一眼望去是水泥灰色的荒涼干凈,除了中間地段有一條長形花壇作隔離帶,隔開小路與居民住宅樓。沉蘅走進去又走出來,只在路口看見一個攝像頭。路過那個長形花壇時,只見高聳的灌木被砍去一半,綠草如茵,長長地覆蓋著灌木存留的堅實根莖,看似如長毯般柔軟舒順,要真坐下去,估計會被硌死。 沉蘅看得入神,想來這些強jian犯只顧自己,若在這里擄來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此處是最方便他們施虐侵犯的地方了。當初的自己,會不會就是被壓在粗糙不平的這里,被姜正東肆意暴打強暴?兩側居民樓里的人們或許被驚動,接二連叁推開老舊的窗戶探頭觀看,其中不乏拍攝視頻的。最后視頻素材流傳到網上,要么是社會新聞,要么是黃片獵奇。前一個自己信守對mama的承諾,茍延殘喘活到20歲生日那天,又被梁逾至下藥侵犯,捆在身邊。 每每想到這里,沉蘅就開始唾棄自己當初貪戀梁逾至的體貼陪伴、細微照顧,不顧后果答應他的追求?!跋炔还芩?,我現在是要等明晚,看看真的到底誰說的是真的?!彼龔娦凶屪约烘偠ㄏ聛?,漫無目地游走出榆飛路口,抬頭一看,正好看見對面一家二樓的咖啡廳。 走進咖啡廳,星期一下午叁點,客人很少。沉蘅如愿挑得一個好位置,能將榆飛路口的景色盡收眼底?!拔铱梢灶A訂明天的這個位置嗎?”她喚來服務員,輕聲禮貌詢問。 “可以的,請問小姐您要預訂哪個時間段的?” 她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笑著回答:“你們凌晨打烊是吧?我預定晚上8點的。誒?晚上坐在這里能看清外面的路嗎?” 服務員禮貌微笑,“可以啊,外面有路燈嘛?!?/br> 她滿意點頭,“好,謝謝啊?!?/br> 礙于人均消費,沉蘅點了杯手磨咖啡,咖啡苦而燙,只好窩在沙發里胡亂思想,偶爾回過神去查詢、儲存好片區派出所的座機電話,以作準備。 這九個月內,她的活動范圍十分單一,又有梁逾至護送,姜正東應該是無法跟蹤近身,明晚就會安然無恙。沉蘅將目光再次移到榆飛路口,明晚倘若姜正東沒出現,反倒蹦出一個陌生人成了強jian犯,那么她就該相信那些信,遠離梁逾至。 這只是她試探的開局,試探梁逾至是否能真的托付終生。 臨近傍晚,沉蘅離開要回學校。因為擔心安全,她挑了人多的大路繞道回去。附近的商場在搞周年慶典,以往寬闊的廣場上擠滿了人。沉蘅這會兒倒愿意往人堆中擠,帶著耳機聽歌,被人群包圍,滿滿都是安全感。 人群邊上有一個黑衣男人,盛夏時節依舊戴著口罩帽子,幸好天色昏暗,這時看起來倒不顯得扎眼。男人目光緊緊跟隨少女而動,他渾身顫栗,激動又悲傷。眼看她越來越近,本來不禁上前的步子又退了回去,整個人隱在昏暗中。 遠處舞臺上主持人一聲令下,臺下的觀眾忽然瘋狂蠕動起來,沉蘅體薄身小,很快就給趔趔趄趄擠出來。一支有勁的手穩穩扶住了她。 “謝謝?!边@人太高,沉蘅內斂害羞,向來不敢直視陌生人眼睛。她埋著頭道聲謝便和人擦肩離開。 少女纖弱的小手冷漠從他手指脫離,指尖微涼,無意間擦拂過男人右手上猙獰的疤痕。 沉蘅耳機里單曲循環著,她不曾回頭在意過那個男人,目光朝前,嘴里細細哼著:“我等候又退后,難捉摸這路里盡頭。明知,賣力難被接受,貼近你讓我身體也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