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你媽跟我們住,幫我們看孩子,那你也就別呆在家里了,我平常出去做生意,家里五畝多地就交給你種了?!?/br> “那不是有你爸媽嗎?”馮小粉尖聲反駁。 “我爸媽種地也累半死,這兩年種著我們全家的地。不算他們的田地,我說的是我們三口人五畝多地,都給你種。你媽去跟我們住,幫我們看孩子,你不下田干活,那你干啥?” 蛇打七寸,孔志彬還真是挺了解馮小粉,一下子就擊中要害了。馮小粉那個好吃懶做的本性,往常她帶著個一歲半的孩子在家,辛苦歸辛苦,可總比下田干農活輕省啊。 “再說了,我爸媽那邊……到時候一個院子住著……你自己衡量吧?!?/br> 那話里未盡的意思不難明白,馮小粉本來就跟公婆整天鬧得雞飛狗跳,再來一個滿肚子壞水的丈母娘,日子還能過嗎? 馮小粉可也不傻,她本來就不愿意,一聽孔志彬這些話,更加不能同意了,索性扯破臉數落寇金萍: “媽,你都聽見了,你真要非得去跟我們住,那我這日子還能過嗎?你們這是合起伙來想逼死我呀。你要真是老了病了不能動彈了,我是該照顧你,可你現在還沒老到那個地步呢,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就這么點兒小病能怎么樣?你又沒怎么著。再說了,你跟著馮老三這么多年,改嫁他過日子,半道上忽然跟他分了到我們家住,人家別人還以為我硬要拆散你們呢?!?/br> “我就你一個閨女,嬌生慣養養你這么大,我不就是想指望你嗎,看來還指望不上……我可沒了活路啦!”寇金萍無理可講,便開始抹著眼淚嚎哭。 “我算看好了,你反正是不折騰死我不稱心?!瘪T小粉砰的一聲踢倒了椅子,站在門前也氣得開始哭,一邊哭一邊指著寇金萍數落,“你不是我親媽嗎,我是你生下來的,那你就索性逼死我算了,反正我已經讓你害成這樣了,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你自己看看,想讓我怎么個死法,我都聽你的。嗚嗚嗚……” 寇金萍對上馮小粉,也算棋逢對手,馮小粉這樣又哭又鬧,寇金萍拿她還真沒辦法。 閨女寧死不要,寇金萍只好在出院后又回到了馮老三家。馮老三呢,自己摔斷了腿,躺在床上也不能動彈,見寇金萍回來了索性也沒吭聲。 輪班照顧馮老三的大伯和二伯一看,得,既然寇金萍回來了,她不管裝沒裝,病沒病,也就沒事喊兩聲頭疼頭暈,好胳膊好腿的,看起來也沒啥大不了的病,那就讓她燒點水做個飯,負責伺候馮老三養傷唄。 馮老三摔斷腿不能動彈,寇金萍腦震蕩不敢亂跑,倒是挺好的搭配。 這么一來,大伯二伯倒輕松了,也不用每天去照顧馮老三,偶爾抽空去瞧瞧,別讓那兩個再鬧出什么幺蛾子來就行了。因此大伯二伯對于這一次寇金萍回來,倒是前所未有的沒反對。 ☆☆☆☆☆☆☆☆ 事實證明,馮蕎和楊邊疆小兩口的策略很對,出院之后,既然有寇金萍在跟前,馮蕎也就自動跟她爸恢復了不相往來的關系常態。 可村里人談到這事,除了取笑馮老三和寇金萍自己作,大過年把自己摔得進了醫院,可對于馮蕎卻沒人能說她半句不好。 甚至還有人說,就算馮老三不著調,可人家小兩口不念舊惡,也去醫院探望了,馮老三那醫藥費都是人家楊邊疆給付的,該做的都做了,沒得挑理。 眼看著初六送走窮神,初七呆家里休養生息,趕完初八的廟會,這一個新年也就算過去了。 農村人老風俗,小鎮廟會一開市,該開工的開工,該開市的開市,因過年而停下的工作生活也都恢復正常。 前些年搞“大集體”,也不許私人上街買賣東西,小鎮廟會就中斷了,老輩們總覺得過年少點兒什么。如今改了政策,小鎮廟會也在去年迫不及待恢復了。去年動靜還小,低調的沒敢正經搞,今年聽說比去年更熱鬧了,聽說還有唱大戲的呢。 正月初八,也是楊邊疆的帶鋸房和小工具廠年后開工上班的日子。 楊邊疆一早起來去忙活了,天冷,馮蕎摟著孩子就沒急著起,娘兒倆又多睡了一會兒。睡到太陽多高,覺著暖和些了,便給娃娃穿上厚實的衣裳,絨線帽虎頭鞋,包上小毯子,帶著娃娃騎車去鎮上。 一來嘛,自家廠子今天開工呢,她這老板娘總該去看看。為了討一個“開門紅”的好彩頭,楊邊疆昨天晚上還跟馮蕎念叨,說安排了徒弟小武多多準備幾盤“大地紅”,響響亮亮先放鞭炮,按照老風俗祭拜魯班祖師爺,然后把年前歇工時用紅紙封存的工具開封,就可以熱熱鬧鬧開工干活了。 二來,今兒這廟會又叫“小孩會”,賣的最多的就是各種好吃的好玩的,尤其元宵節的煙花和花燈。哈哈,她要帶著閨女趕廟會買玩具去。 馮蕎先到了廠里,遺憾沒趕上放鞭炮,她帶著娃娃騎車趕到的時候,廠子門里門外一大片放過鞭炮的紅紙,空氣中還彌漫著放鞭炮的火熱味兒,看起來特別喜興。除了新招的一批,工人們也都認識她,見她來了紛紛說笑著打招呼。 見馮蕎來了,楊邊疆就放下手里正在忙的活兒,先拍打干凈身上的木屑,才放心抱過閨女說:“媳婦兒,你們就在廠里玩一會兒,我趕緊把這些木料解完,就帶你們趕廟會去?!?/br> “沒事兒,你忙你的,別耽誤干活?!瘪T蕎笑著說,“我就是順道來廠里看看,我又沒別的事兒,我帶娃娃趕廟會去?!?/br> “那也行?!睏钸吔е|女笑,有些歉疚地說,“今天剛開工,工人那邊等著用木板,這是咱建筑模板訂單的第一批貨,讓別人弄我還真有點不放心。要是等我,恐怕要等到中午飯時候?!?/br> “那你就放心忙你的。我跟閨女去趕廟會了?!瘪T蕎笑嘻嘻隨口打趣自家男人,“你只管把錢給足了就行。你放心,我們娘倆買了啥好吃的,吃不完就給你留點兒?!?/br> 讓他給錢?楊邊疆失笑,話說他們家的錢可都是媳婦管著呢。 他親親懷里的娃娃,遞給馮蕎,想了想說:“那讓小胭陪你一起去吧,你一個人抱著孩子趕廟會,萬一再顧不過來,小胭跟你去,還能跟你換手抱孩子?!?/br> 小胭被叫出工房,一聽這事,還有這好事兒呀,老板出錢讓她去趕廟會?哎呀她堅決服從老板的安排。 于是小胭抱起娃娃,生怕楊邊疆反悔了似的,興沖沖先往外跑去了。馮蕎拎起挎包,裝好孩子隨身用的小物件,也興沖沖跟了上去。 兒時的記憶,中間因為廟會中斷,馮蕎已經好多年沒趕過廟會了。 第119章 女劍客 雖說是小鎮廟會, 可大過年的閑人多,大人小孩,扶老攜幼, 真的很熱鬧。 自行車根本擠不進去,馮蕎和小胭便把自行車找個地方放好,姐倆輪換抱著個孩子, 隨著人潮閑逛。 果然是“小孩廟會”, 剛過完年也少有別的東西賣, 全是賣好吃的好玩的,各種零食,糖果瓜子兒, 麥芽糖柿子餅,鮮紅誘人的冰糖葫蘆;各種點心果子,蜜三刀、羊角蜜、撒滿白芝麻的桃酥;還有各種小吃面食,油煎包子、椒鹽燒餅、白胖胖的豆沙包…… 各種好玩的, 大氣球小風車, 木制的大刀寶劍,吱吱響的小竹笛, 繪著彩色花紋的泥哨子……尤其各種各樣的花燈,都是手工扎成的, 這不是馬上到元宵節了嗎。 馮蕎和小胭抱著娃娃看了半天,小胭撇嘴, 小聲跟她嘀咕: “姐, 這個花燈, 我看也不比我扎的強,還那么貴。弄點兒高粱稈子,花紙彩線,以前沒有賣的,每年元宵節,都是我給大寶扎?!?/br> “嗯,我小時候也扎過?!瘪T蕎也小聲跟她嘀咕,“干脆,我們回去給娃娃扎一個,我還會剪花,咱弄個獨一無二的?!?/br> 一拍即合,不買花燈了,繼續逛別的。 一圈轉下來,兩人買了一大包吃食和零嘴兒,驢rou火燒、油炸馓子、咸的甜的小麻花……當然也沒忘了給娃娃買玩具。 很多東西娃娃不認得,也不會說,可小手卻會指著要,馮蕎給閨女買了一串扎成蘋果樣子的氣球,一個木制手繪的撥浪鼓。 那時候的小孩玩具,就都是手工做的,十分有意思,很多東西小胭從來沒見過,這倒霉孩子從記事起就是大集體經濟,她哪里趕過廟會呀。還別說,有的小玩意兒馮蕎也是頭一次見。 姐倆在一個賣絨花的小攤跟前停了下來,拿著人家的絨花研究。說是小攤,其實用的是賣糖葫蘆的那種草把子,草把子上頭插著好多鮮艷的絨花,能夠折疊,打開來就成了各種形狀的絨花,仔細看卻都是彩紙和染了顏色的羽毛做的。 商販是個樂呵呵的老頭兒,一看這姐倆,穿著鮮亮打扮齊整,就連懷里抱著的孩子也穿得那么漂亮,都是好料子的新衣服,尤其馮蕎身上那粉綠色滑雪衫,可不是一般農村人舍得穿的,便格外賣力地推銷起來。 “這都是你自家做的?”馮蕎好奇地問。 “都是我老伴兒親手做的。您多買幾個吧,插在家里可好看了,還能給小孩當玩具?!崩项^樂呵呵地說,“多少年沒做了呢,不讓賣,今年可頭一回?!?/br> “我還真沒見過?!瘪T蕎拿在手里把玩,她抱著的娃娃見了顏色鮮亮的東西,伸著小手來要,馮蕎怕她扎了手,便把竹簽做的柄折斷尖頭,才小心放在娃娃手里拿著。 “娃娃,只能拿著玩,可不能吃啊,不許往嘴里放?!?/br> 果不其然,娃娃拿到手里,便趕緊往嘴里塞去了,馮蕎趕忙捉住她的小手,笑罵:“就知道吃,不能吃的,只能玩?!闭f完示范性的“呸呸”給娃娃看。 娃娃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抬眼看看mama,似乎有些困惑:這個鮮艷好看的東西看起來挺好吃啊,不能吃?不能吃還有什么用! 怕她啃一嘴羽毛,馮蕎只好把絨花拿回來,給娃娃手里換了個撥浪鼓,讓小人兒搖著撥浪鼓玩。 “小胭,多選幾個,好玩兒?!?/br> 小胭興致勃勃一個個看過去,兩人討論著哪個好看,很大方地一口氣選了五六朵,都拔下來拿在手里,給攤主付錢。 “姐,我這還是頭一回趕廟會呢,可真熱鬧?!?/br> 這倒霉孩子的年紀,別說廟會了,恐怕趕集都沒有過,算算正好在她七八歲能跟著大人趕集的時候,農村集市也就蕭條得差不多了,哪還搞得起廟會。加上早前寇金萍養著她,餓不死就行了,絕對不會有心帶她趕集的。 “去年聽說就恢復廟會了,我當時剛生完娃娃,還坐月子呢,沒來成?!瘪T蕎問,“去年你咋也沒來逛逛?” “去年我們在村里,早也不知道有廟會,我好像跟二哥三哥上山去玩兒,就沒來?!?/br> “二哥……”馮蕎嘖了一聲,心思轉悠,便笑著說,“你說咱們二哥都二十七了,還沒結婚娶媳婦兒。年前我還以為能有好消息呢,有些人可真磨嘰,我等得都著急了,咋還沒動靜?!?/br> 她明明沒提別的,小胭卻瞬間紅了臉,她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喜歡二哥不由自主就喜歡黏在他身邊,那點兒小心思哪瞞得住人呀??墒恰膊恢酪趺崔k呀,直接表白?又好像沒那個膽,萬一她直接表白了,二哥不接受,她怎么辦呀? 對于小胭來說,這事兒可真愁人。 兩人抱著娃娃,逛了半天,中間還遇上帶著大寶來趕廟會的大堂哥,隨手就送了倆妹子一袋剛買的米花糖,馮蕎也把她們買的一堆吃食分了幾包給大寶。 跟大堂哥分開后,兩人說逛得也有些累了,就拎著一大堆東西往廟會外頭走,看見炸油條的沒忍住,又買了一串油條,賣油條的人把油條裹上草紙,用干凈的麻繩拴著給她們。 “哎,咱們再去買點兒烤排,今天中午烤排卷油條,弄點兒好吃的蘿卜干,姐你也留在廠里吃吧?!毙‰傩?。 “行,你去買烤牌。你倒是提醒我了?!瘪T蕎沉吟,“嗯,我看廠里也得弄個小食堂,讓路遠的工人吃中午飯?!?/br> 馮蕎頓時琢磨起小食堂的事兒,廠里現在也二三十號人呢,以前人少,路近的回家吃,路遠的大都自己帶飯。有時候楊邊疆回家吃,有時活兒忙了,他就跟住在廠里的小武弄點兒煎餅啥的,中午簡單燒點湯炒個菜,在廠里吃。 要是辦個小食堂,跟原先農具廠那樣的,工人自己合伙湊錢吃飯,倒是方便了很多。 她正琢磨事兒,換在小胭懷里抱著的娃娃又看上新玩意兒了,指著人家賣的長氣球,也不會說要,就一個勁兒喊:“mama,mama,咿呀!咿呀!” 小娃娃現在就是個顏色動物,長氣球鮮艷醒目,可把她吸引了,馮蕎于是問了價錢,給閨女買了一個玫紅的,一個綠的。 她一轉臉,眼角瞄到兩個婦女跟在她們身后,好像在盯著小胭看,還是盯著娃娃看?娃娃抱在小胭懷里呢,小胭注意力全在娃娃身上,小心抱著孩子,大約就沒留意別的。 馮蕎不由得就注意看了兩眼,她知道她家閨女招人稀罕,誰讓她家寶貝閨女長得太漂亮,穿得也太漂亮呢,走在路上總有嬸子大娘們喜愛地多看兩眼。 可那兩個婦女的表情也不像喜歡人家小孩子,這么一想,馮蕎便感覺這倆婦女剛才也遇見過,好像剛才買絨花的時候看見過一眼。難不成跟著她們的? 馮蕎頓時就警覺了,人販子?哎呦敢跟她搶閨女?怕是有點難度。 馮蕎買完氣球,怕娃娃拿不好扔了,就把氣球拴在娃娃小胳膊上。 “現在回去?”馮蕎把娃娃抱過來,笑著逗她,“哎呦娃娃,你可越來越重了,抱你都累人,趕緊學會走路吧?!?/br> 馮蕎抱著娃娃,換了小胭拎著一大堆東西,走出逢廟會的街口,看見賣甘蔗的,也覺著新鮮,那時候可少見南方水果,平常只有北方的梨子蘋果,便也買了一大截,扛著往回走。兩人一邊離開廟會,一邊就開著玩笑。 “姐,咱怎么買了這么多呀?拿不了啦?!?/br> 馮蕎:“使勁吃,多吃點兒放在肚子里,就不用拿了?!?/br> “吃也吃飽啦?!毙‰傩澚搜?,“我剛剛又跟娃娃把那個冰糖葫蘆吃了一串。你沒看娃娃那樣兒,不讓她吃她要吃,給她嘴里一點兒,酸得她直咧嘴,完了還要吃?!?/br> “哎,我記得我小時候沒這么饞呀,小吃貨?!瘪T蕎抱著閨女笑她。 兩人說說笑笑走出廟會,總算沒那么擠了,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兩人往她們放自行車的地方去,馮蕎卻留意瞥了一眼,赫然看見剛才那兩個婦女還在跟著她們。她索性轉過頭,故意盯著那兩個婦女看。 她一注意,小胭便也跟著轉頭去看,也只隨意看了一眼,然后神色稍稍一怔,有些疑惑的樣子,便又看了一眼。 “今天咋老遇到這兩個人,你認識?” “應該……不認識?!毙‰龠t疑地搖搖頭,“老跟著我們做什么!” “咱們趕緊走吧?!瘪T蕎說。 走出不遠就到她們放自行車的地方了,倆人放下東西歇口氣,嘻嘻哈哈地互相埋怨買的東西多,小胭忙著把東西往自行車上放,馮蕎一手抱著娃娃,拉開童椅上的小毯子,把娃娃放進童椅,笑著說可真累人,幸虧娃他爸有遠見讓小胭跟來了,以后可不能抱娃娃趕集。 “你是……小胭?” 馮蕎一回頭,竟然還是剛才那兩個婦女,其中一個兩眼緊盯著小胭,那目光太過關注,很讓人覺得不對勁。 馮蕎看了看小胭,小胭似乎還在愣怔,馮蕎警覺地一邊挪動身體護住娃娃,一邊就反問:“你認識我們?” 那婦女沒回答,卻盯著小胭:“你……你真的是小胭?你……你還認得我不?” 那婦女一臉激動,就往小胭跟前去了,伸手想要拉她。也是在這個時候,愣怔的小胭終于反應過來了。 這倒霉孩子一把抽起她們剛買的甘蔗,隨手一掄,硬生生往兩人之間砸了過去,那婦女忙不迭往后退,小胭拿甘蔗一指那個婦女,尖著嗓子罵道:“你誰呀?我不認識你,你趕緊滾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