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容祁道:“不用,那些人不足為慮,我自有辦法解決。你若閑得慌,可以幫我做另外一件事?!?/br> 陸珩眼皮子不悅的跳了跳,什么叫閑得慌? 他現在也是江湖上的大人物好么? 每天等著他處理的事情不計其數好么? 他到底哪里看起來閑得慌了? 容祁了解陸珩的為人,也不在意,徑自將剛完成并修繕的計劃說了出來,容祁的聲音低沉穩重,計劃也是絲絲入扣滴水不漏,聽得陸珩脊背直發涼。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計劃該是容祁聽了他的話之后才謀劃出來的,因為他本人也占據了其中一環。 陸珩并未在公主府待太長的時間,臨走之前他問容祁是如何看出來他就是陸珩的,畢竟他現在的形容與本源世界相去甚遠,應該不好辨認才是。 對此發問,容祁只淡笑著說:“著紅袍者眾,能蘊其風華者寡?!?/br> 陸珩離開之后,容祁也沒有起身離開,他把玩著已經干涸的茶杯,思索著計劃的可行性。容祁對陸珩是分外放心的,那人雖然性子慵懶不羈,行事卻是如風似火,追尋完美。 待燈火輝煌,樹影婆娑,容祁才起身往屋子里走去,彼時冬霜已經梗著脖子望了好長時間,一見到容祁,冬霜立刻焦急迎上:“公主,您可算是回來了,奴婢立刻讓人擺宴?!?/br> 容祁頷首,又問道:“三日后便是中秋節,賀禮可已備好?” 冬霜道:“賀禮已經備好,和往年一樣,禮單待會兒呈給您?!?/br> 公主府的管事大丫鬟都是精挑細選來的,辦事穩重精明,不僅原主用著放心,容祁接手之后也無可挑剔。 除此之外,冬霜還從袖中拿出兩張帖子,分別是來自貴和公主府和□□,兩家均邀請容祁于中秋那日與他們一同進宮。 容祁不解其意,卻也不妨礙他直接拒絕,他語態淡然道:“都回絕了,本宮已經與兄長約好,屆時共同入宮?!?/br> 冬霜忙喜笑顏開的收回帖子,這些日子,公主府收到的帖子不在少數,能回絕的她都回絕了,現在這兩張都是她做不得主的,只得拿來讓公主決定。兩府打的主意冬霜都清楚,她不想見著公主剛離了豺又遇上狼。 中秋人多手雜,為了不被多余的手推進陷阱,容祁在入宮之前便做足了準備,準備讓人偷雞不成蝕把米。 中秋那日,容祁和容逸入宮的時間不早不晚,等他們拜見過周文帝和宸皇貴妃,也差不多到了晚宴開始的時間了。 身為周文帝最為寵愛的長公主,容祁的位置就在周文帝的下首,舉目可望?;屎蠖饲f優雅的坐在周文帝的身邊,與周文帝一起接受百官及其家眷的跪拜。 待百官歸位,皇后表情溫和的對容祁招手:“長喜快來,隨母后一起坐?!?/br> 宸皇貴妃的臉色瞬間變得慘淡無光,她紅著眼搖著頭,用眼神跟周文帝求助。 周文帝的神態也不好看,他眼神冷淡的掃了皇后一眼,說道:“長喜是小輩,與我們坐在一起不合規矩?!?/br> 周文帝的話讓皇后的眼里劃過幾絲譏嘲。 規矩,容祁還有規矩嗎? 帝后之間的不愉,已經明朗。 在皇宮,每年都會舉辦大大小小上百次宴會,回回都難免俗套。席間有絲竹繞耳,有載歌載舞,也有百官觥籌,笑語歡聲。然而,所有的熱鬧都不過是浮于表面的寒暄。宮廷宴會于尋常人家屬平生難見,可對席間眾人來說卻是屢見不鮮,實難多有興致。 寒暄敷衍過后剩下的便是對宴會的厭倦和聊賴。 容祁往殿中掃了一圈,殿中人大多言笑晏晏,只是他們面容上所銜著的笑容著實有些虛偽,你言我語間也大略含糊。 容祁的視線緩慢從蕭長清和容逸身上掃過,蕭長清很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他微蹙不耐的眉心霎時展開,還對容祁露出一抹清淺的笑容。容逸倒是興致頗好的舉著酒杯,略帶打量看著殿中舞娘婀娜曼妙的步伐舞姿,他時而頷首贊許,時而蹙眉不愉,面部表情精彩多變。 容祁對歌舞的興趣不大,對酒水美食也沒什么執念,由于所在位置過于顯眼,不好提前離席,他只得與大部分人一般,意興闌珊的等待宴會結束。 事情是在宴會接近尾聲的時候發生的,彼時已經臨近午夜,不管是百官還是護衛,都是極為疲倦的時候。殿中舞娘姿態婆娑,衣袂飄然,一顰一笑間柔媚入骨。殿中的燈火輝煌,完美映襯出舞娘無比靈動的身姿動態。就在眾人沉醉其中的時候,為首的紫衣舞娘竟眉目一冽,舞動間從腰間束帶中抽出一把薄如蟬翼的軟劍,軟劍周身布著的冰冷寒光讓殿中人瞬間驚醒。那舞娘趁著眾人愣神瞬間,手執利劍直朝周文帝刺去。然而,周文帝身邊高手如云,舞娘甚至還未接近到周文帝,就被人打得倒飛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地,捂著胸口嘔血不止。 吐了幾口鮮血,舞娘虛弱歉意的朝著安坐在周文帝下首的容祁看去,哀聲道:“公主,對不起?!?/br> 舞娘的聲音并不大,卻像是一記驚雷,炸響了整個大殿,使得殿中人盡是惶然。要刺殺皇上是公主,皇上最為寵愛的長喜長公主?這事兒,任誰聽來都覺得是天大的笑話。 宸皇貴妃更是失態的站了起來,臉色慘淡的嘶吼:“你胡說!” 皇后淡淡道:“不管這場刺殺是不是長喜指使的,為了陛下的安全,臣妾建議先將長喜看管起來,查清始末再說?!?/br> 容逸猛地站起來,行至大殿中央,單膝跪下道:“父皇,長喜對您向來敬愛有加,她絕無可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的。依兒臣看,長喜怕是受了人陷害?!?/br> 蕭長清走出座位,說道:“臣的看法與三殿下相同,認為長喜公主不會是主謀?!?/br> 皇后還想說些什么,卻見周文帝神情冰冷的盯著她,仿佛已經認定這件刺殺的事情是她安排來陷害容祁的?;屎蟮男暮鋈或v起幾分刺痛,她暗自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酸澀強行壓制,而后面無表情的與周文帝對視。 過了一瞬,皇后語氣堅定:“臣妾以為,與此事相關之人都應該先嚴加看管,長喜若真無辜,那刺殺者為何別的人都不看,獨獨與她道歉?” 宸皇貴妃伏跪在周文帝身邊,淚目潸然道:“陛下,祁兒是您看著長大的,您比誰都了解他,他敬您順您都來不及,哪里會……” 朝中重臣面面相覷,事關帝王安危,他們似乎應該說些什么來表明自己的立場,但此事又牽扯到今上最為寵愛的長喜長公主,在明知公主是被陷害的情形下言語,似乎更會開罪今上。 大臣們也分作兩派,一派支持皇后的言論,要求將容祁暫時關押起來,待真相大白后再作后續定奪。一派則堅信容祁被陷害,將弱質纖纖的公主關押實屬草率,最多限制公主的行走范圍,待查明真相之后再行處理。 就在大臣們僵滯不下的時候,容祁才不緊不慢的從座位上起身,行至大殿中央,恭聲道:“父皇,兒臣能證實此事與兒臣無關?!?/br> 周文帝從頭到尾就沒相信過容祁會謀害于他,不過作為帝王總有為難之處,現在聽容祁說有自證清白的法子,他自然高興,忙道:“祁兒,如何證實,快些說來?!?/br> 容祁應了聲‘是’,隨即行至舞姬身邊,溫聲開口:“你之前說你對不起本宮,緣何?” 舞娘垂首,低聲道:“奴婢沒有完成公主交給奴婢的任務,奴婢該死?!?/br> 容祁似是輕笑了一聲,繼續道:“本宮交給你的任務,是指謀害本宮的親生父親么?你應該也知道,本宮能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其根本緣由便是本宮的父親疼寵本宮。再者說,且先不提本宮是否真有謀害陛下,便是有心,也不會選擇閣下這種人。任務尚未失敗,便急不可耐的出賣主子。如此刺客,誰人敢用?” 舞姬的臉色格外難看,仿佛容祁的話給了她莫大的侮辱。 從容祁的角度,能很清楚的看到舞姬泛紅的瞳色,他半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摩挲,說道:“本宮自以為人和善,得罪的人也屈指可數,姑娘要本宮將可能遣派你陷害本宮的人細數一番么?” 說著,容祁臉上忽而揚起一抹明潤的笑容,他似是對著舞姬說了句什么,舞姬帶赤的瞳孔猛然一縮,蒼白秀美的臉瞬息之間失去所有血色。 舞姬僵硬的轉過頭,面對著周文帝,一字一頓,清楚明白的說:“計劃刺殺皇帝的不是長喜公主,是……” 舞姬話剛說一半,兩把閃爍著銀芒的飛鏢穿過人群直直朝著她掠去,眼看著容祁和舞姬都要命喪飛鏢之下,宸皇貴妃猛地別過頭,不敢去看。 周文帝勃然怒吼:“去,都去保護長喜?!?/br> 護衛和容祁之間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想要趕在飛鏢達到之前把容祁救下是絕對不可能的。 容祁回過頭,在看到朝他和舞姬掠來的飛鏢時也稍微怔了一下,他下意識的想要將飛鏢打落,奈何身體跟不上思緒,完全不聽使喚。他此時半點靈力都沒有,也沒有躲開的能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飛鏢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就在容祁計算著如何動作才能不傷根本的時候,只見兩只白瓷酒杯一前一后從旁邊飛來,將兩枚飛鏢打偏了位置,未能傷及容祁和舞姬分毫。 舞姬像是被兩枚飛鏢打擊到了,唇角鮮血不停的流著,她僵硬而遲緩的動了動脖子,她眸色悲涼黯淡,只往飛鏢掠來的方向瞧了兩眼,臉色就越發慘然。 舞姬自絕經脈而死,在死之前并未說出指使者的姓名。 事情到此已經基本明了,便是再有心將刺殺一事與容祁牽扯也甚是勉強。 周文帝并不在乎舞姬的生死,他見容祁已經安全,深深的松了口氣,快步走下高臺,關懷的問了許久,才鐵青著臉色道:“給朕仔細查,在查清楚那兩只飛鏢是出自誰手之前,誰都不準離開?!?/br> 周文帝雖然中庸,但帝王威勢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帝王發怒,百官及其家眷都惶然寂靜,整個大殿中的氣氛極為壓抑制遏,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容祁知道兩枚飛鏢的主人是誰,但他此時必須裝作不知道,因為他是一個毫無武學基礎的弱不禁風的‘公主’。 蕭長清眸色漆黑寂沉,如無邊無垠的夜幕,深邃得讓人畏懼。 容祁一貫開朗明潤的神情也被染上幾許陰郁,他抿著唇站在蕭長清身邊,用身子將容祁遮擋著。 蕭長清充斥著涼意的視線緩緩從眾人身上掃過,如無數把泛著血光的利刃,所過之處讓殿中絕大部分被環視過的人都不可抑制的縮緊了脖子,不敢與他對峙。 蕭長清面無表情的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在他經過的地方,殿中人自發為他讓出一條道路來,并且隨著他的步伐而移動目光。 最終,蕭長清在留著八字胡的兵部劉侍郎面前站定,殿中眾人的視線也盡數落在劉侍郎的身上,其中大多透著詫異驚訝。就平時的舉行來看,劉侍郎雖有一身不錯的武術,但從不恃強凌弱,為人又耿直剛正,不說被百姓所敬重,便是在眾多官員中,也是極受歡迎的。 劉侍郎不逃不跑,只面色復雜的與蕭長清對視,過了幾呼吸,他忽然眉心緊皺,臉色發黑,嘴角溢出些許烏色的血痕,他趴在地上,用雙手艱難的支撐著越發沉重的身子,灰暗的目光緩緩朝著容祁移去,其中帶著厚重的愧疚歉意,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求。 舞姬死了,周文帝可以不在乎,但現在這人在朝為官,竟然當朝刺殺皇帝陷害公主誅除證人,若說背后沒有陰謀,任誰也不會相信。周文帝當下命人宣太醫救治,要求務必保住人性命。然而,對方既然是執意自絕服毒,哪能輕易救治,太醫好一陣忙碌之后,還是不得不跪地請罪。 周文帝再次看了眼已經慢慢變得僵硬的尸體,連下數個命令。 其中包括搜查劉侍郎在京都的家,將其中的人和物都先控制起來,以及查探與劉侍郎行走親近的在朝官員和江湖幫派。 周文帝旨剛一下旨,相關官員便立刻下去執行。 若無最后一場刺殺,今年的中秋宮宴該與往年一樣,熱鬧奢華卻又難免俗套。 第39章 公主在上13 中秋宮宴上突如其來的刺殺讓周文帝一直心有余悸, 他堅信著有人想要容祁的性命, 為了不讓愛‘女’的生命受到威脅,他特意將皇族暗衛調出兩個賜給容祁作明衛,讓容祁走到哪里都帶著。 皇族的暗衛原來是沒有名字的, 在容祁為他們冠上姓名之后,他們便不再隸屬皇族暗衛, 而只認容祁為主,也只為他賣命。 新來的護衛都是皇族暗衛中的佼佼者, 男衛武術卓絕, 能飛檐走壁,摘葉傷人,女衛精通醫經毒術, 會解百毒, 療傷病。容祁不太會起名字,就遵從了容逸的建議, 給他們起名叫揚眉和吐氣。 自從揚眉吐氣在容祁身邊做了護衛, 容逸要接近容祁就困難多了,先是他帶來的吃食,必須經過吐氣的再三查驗,確定無毒之后才會被送到容祁面前。若是他身上有帶有殺傷性的武器,揚眉是絕對不會讓他就此靠近容祁的。 容逸憋屈得很, 但見兩個護衛絲毫不為所動,他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一忍再忍。容逸這次來公主府是帶著消息來的, 是關于在中秋宮宴上行刺殺事的劉侍郎的。 經過各級官員再三查探,確定劉侍郎是本朝官員,人脈關系簡單,為人為官剛正耿直,并無值得疑惑的地方。 容逸將基本情形與容祁說過之后,又道:“之前你不是說要往劉侍郎身世方向查嗎?果然,在探查之后,發現了問題?!?/br> 容祁眉眼溫和的看著容逸,問道:“什么問題?!?/br> 容逸想故意賣個關子,但見容祁神情眸色深邃淡然,仿佛已經知曉一切的模樣,他又有些氣弱的說道:“劉侍郎出生于汴州,這幾年來,汴州連年大旱,百姓收成極少,以至于汴州百姓食不果腹朝不保夕?!?/br> 容祁凝視著容逸,低聲說道:“汴州大旱,瀘州洪災,年年都有折子遞進京城,我也聽父皇說過幾次。只是,朝廷每年都會分派大量金銀賑災才是,怎么還會讓百姓流離失所?” 容逸嗤笑道:“各地官員都只在乎他們各自的利益,哪里會管百姓的死活?朝廷雖會派出大量賑災銀兩,但這個貪點,那個攬些,還能有幾個用來給百姓賑災的?而且……”容逸遲疑了瞬息,見容祁安靜的望著他,才又道:“汴州刺史是虞家人,汴州真正的災情根本傳不到京城?!?/br> 容祁垂眸,所以劉侍郎才會想出刺殺他的法子?他在世人眼中是周文帝最為在意的人,他若被刺殺身亡,周文帝定會遣人將劉侍郎徹底搜查一遍,屆時汴州的真正情形自然也隱瞞不住。 所以,劉侍郎最后那帶著哀求的眼神是在為汴州的百姓求情?而他的歉意和愧疚則是對著他的,因為他將無辜的他扯了進來,還險些害了他的性命? 容祁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習慣性的摩挲著,他沉思少焉,說道:“今年汴州的災情也應該匯報到京都了罷?” 容逸道:“已于月前傳回京都,賑災的銀兩和糧食都已經準備妥當,會在近些時候會送往汴州?!?/br> 容祁問:“賑災人選也已經選好了?” 容逸不疑有他,聽容祁詢問,只以為容祁是關心汴州的災情,就老老實實的回答:“選好了,是戶部司張謙張大人,戶部郎中孫岳孫大人,還有……虞少斌?!?/br> 容祁在心中盤算了一會兒,說道:“三哥,我打算與賑災軍一起前往汴州?!?/br> 容逸聞言失色道:“不行,汴州流民遍地,途中盜匪橫行,且氣候難料,哪里是你一個金尊玉貴的公主能去的?再說了,就算是我答應你前往汴州,父皇和母妃也不會允許的?!?/br> 容祁道:“父皇和母妃那里我自會去勸說,兄長你人脈廣闊,麻煩你幫我準備一些防身的東西?!?/br> 容逸不知道容祁要如何說服疼之入骨的父皇和母妃,但容祁的要求他會盡全力做到。 容逸離開之后,冬霜重新為容祁續上一杯溫熱的茶水,滿臉憂慮的說:“公主,您真的要前往汴州嗎?汴州大災,想來是亂得很,現在去汴州很危險的?!?/br> 容祁但笑不語,他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前往汴州自然是有他的打算的。原主服下的藥丸的藥效正在漸漸消失,他必須先想辦法離開京都一段時間,不然身份就得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