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陳老師搖搖腦袋,告誡王函:“你別以為他們當著老師的面會收斂,不敢吃啊。我跟你說,現在的學生跟以往可大不相同。一個比一個賊,就沒見他們有怕老師的時候!” 王函跟班主任插科打諢著,總算將她竟然坐著學生車后座在學校里頭橫沖直撞這件事給糊弄過去了。等走上臺階的最高處時,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校園大門方向。遠遠的,郭宇好像已經到了。一群穿著校服的學生圍著他。男孩子臉上是什么表情,兩百度近視眼的王函看不清。她疑心,即使她左右眼睛都達到了5.0,以他們之間的距離,她依然看不清郭宇的模樣。 “忘了吧,小姑娘,把這些都忘掉?!蓖鹾哪X海中回蕩著一個女人的聲音。女人很白很漂亮,她穿著藍白相間的衣服,神情緊張地握著圓臉花苞頭小女孩的肩膀,不停地催促著,“好好活下去,什么都不要想?;钪钪匾?,什么都不要管?!?/br> 遠遠的,陽光底下,有個六七歲的男孩子跑了過來,嘴里頭大聲喊著“mama”。他的身后,有保姆一樣的人追著,一直在喊:“別跑啊,小宇,嬢嬢跟不上了?!?/br> 陽光明亮得刺眼,她一時間頭暈目眩。陳老師伸手扶了一下王函,緊張地問:“小王,怎么了?你怎么臉色這樣難看?” 王函伸手搓了把臉,搖搖頭:“沒事?!?/br> 陳老師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戳了戳她光潔明亮的腦門兒,教育道:“這是睡過頭了,沒吃早飯吧。還是減肥,不吃早飯?我跟你說,一天三頓,最不能落下的就是早飯!” 王函嘿嘿地笑,矢口否認:“沒有沒有,我剛才就是想起了點兒事情來。我要敢不吃早飯,我姐能直接端起鍋來往我嘴巴里頭倒?!?/br> 陳老師笑著點點頭:“有個姐妹就是好,彼此還是相互照應著。行了,你走路時別發呆,不然從臺階上摔下去。這是算工傷呢還是算工傷呢?” 王函嘴上答應著,可一直到她跟著陳老師領了密封好的試卷進考場,她還是忍不住發呆。預備鈴聲打響之后,還是陳老師連著提醒了她兩聲,她才反應過來。王函訕笑著去發試卷,回到講臺上以后繼續發呆。 好在監考過程原本就無聊的很,監考老師只要不在講臺上玩手機看報紙,發發呆也沒人盯著管。王函微微垂下了眼睫毛,盯著講臺前方的桌面,腦海中不受抑制地又出現了一幅畫面。 有人在吵架,那個穿著藍白色衣服的女人正在跟一個男人吵架。她大聲喊著:“你想干什么?你想學那個喪盡天良的老東西嗎?你別做夢了,你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清清楚楚。你放這個孩子走,她還活著,她沒死。催眠,讓她消了記憶,什么都好,別造殺孽了!不然的話,我不會放過你的。你以為,你毀掉了u盤就什么都不怕了嗎?” 小小的女孩蜷縮在柜子里面,她記得是那個穿藍白色衣服的女人把她塞進柜子當中的。周圍很黑,可是她寧可世界沒有光。 “王函?!庇腥饲昧饲盟募绨?,她猛然一驚,差點兒跳起來,帶翻了椅子。 陳老師真想扶額嘆氣。這一個個都不是省心的孩子。一群混世魔王一樣的學生也就算了,逮著個小實習老師也是愣頭愣腦的。她無奈地拍了拍王函的后背,示意她看外頭走廊:“別坐著了,一會兒領導該來巡考了,意思意思?!?/br> 王函連忙“噢”了一聲,乖巧地站起身,跟著陳老師下了講臺。這時候,有個學生舉手示意想要上廁所。陳老師陪著學生去廁所了。臨走前警告地強調了一句:“注意考場紀律,以嚴謹踏實的態度對待考試,別給自己留下污點?!?/br> 王函清了清嗓子,先環視了一圈教室,然后在過道中間走了一圈??煲氐街v臺邊上時,她突然聽到了一陣輕微的“沙沙”聲。一開始,她以為是教室外面的雜音,可她晃到了窗戶邊上,那“沙沙”聲反而小了。王函豎起了耳朵,仔細搜尋聲音的方向,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位男生的身上,那沙沙聲,就是從男生的耳道里頭傳出來的。 內置式耳機,大學四六級考試時最神出鬼沒的作弊工具之一。有的時候,并不是所有的信號都能被屏蔽掉。 王函的眼睛盯著男生,緩緩地走到了男生身邊。她輕輕敲了下桌面,示意這個手已經發起抖來的男生抬起臉來。明明教室中沒有暖氣,明明正月的下半旬氣溫也不高,男生全是滿頭大汗,臉漲得通紅,整個人就跟從熱水里頭撈出來的一樣。 王函伸手去收學生的試卷,那男生卻死死壓著,鼻翼急劇地扇動著。他像是下定了決心,從口袋里頭摸出了什么東西,極快地壓在了試卷下頭。王函趁他壓東西的時候,一把扯過了卷子,壓在下面的東西頓時無所遁形,是一張粉紅色的百元大鈔。 網上段子里頭的內容出現在自己面前,實習老師王函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敢情現在的學生還真是與時俱進,都知道直接塞錢賄賂老師了。她伸出手,正要將行賄的證據一并收繳上交時,那男生卻輕輕念叨了一聲:“安市傳單?!?/br> 王函的手停住了,甚至微微地顫抖了。每一張百元大鈔上頭都有編號,王函的目光落在編號上,認出了這是自己給那位發傳單的少年的鈔票。自從她習慣了手機支付之后,她已經很少經手現金了。這一張百元大鈔還是她的壓歲錢,她無聊時數了好幾遍,每一張鈔票的編號她都記得。 男生緊張地盯著王函,手心不停地往外面冒汗,他的眼珠子微微地凸顯了出來,像是再用點兒力氣,就能直接瞪出來一樣。 王函的腦袋中翻滾著她姐夫的話:“這個人也許不是偶然出現在路邊發傳單的。他可能在等什么人?!?/br> 去上廁所的學生回來了,經過王函身邊的時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王函放下了手中的試卷,死死盯著試卷的主人:“行了,你現在可以去上廁所?!?/br> 第149章 破局(八) 學生與老師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兩個人的影子疊加在一起, 好像前面的學生正踩著老師的頭。原本瑟縮緊張的學生, 走著走著,也漸漸挺直了身體,仿佛肆無忌憚。 走到教室門口, 兩人跟陳老師擦肩而過,陳老師眉頭緊鎖,忍不住強調了一句:“真到高考的時候, 都給我提前把廁所給上了。一來一回的,多耽誤時間?!彼戳送鹾谎?,主動提議,“要不,還是我去吧?!?/br> 王函的手緊緊捏著, 立刻搖搖頭,擠出一個笑容來:“不了,陳老師,我來吧?!?/br> 真正到高考的時候, 老師是要陪同著如廁學生進廁所的,所以同考場的老師必須得起碼有一男一女。不過模擬考試的條件自然欠缺一點兒, 王函只需要將人送到廁所門口就行。從考場到頂頭的衛生間,足足要走一整條走廊。為了方便搭監考時穿的教職工制服,王函今天腳上穿的是矮跟的小皮鞋??删褪沁@樣的皮鞋, 她此刻都覺得分外硌腳, 好像前面太擠了, 腳趾頭被磨得生疼。 “這個人,應該不是偶然出現在街上的。也許他在等什么人?!?/br> 他在等誰呢?難道他在專門等自己?他等自己做什么?王函死死地掐著手心,不算長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入了皮rou當中,依然疼得錐心。那股子痛意逼得王函強行鎮定了下來。姐夫說的沒錯,這個學生的確不是單純地在街邊發傳單。否則他今天作弊被抓,為什么別有深意地掏出了那張一百塊錢的紙幣。 “把耳朵里頭的東西拿出來?!笨煲綆T口了,王函的手捏成了拳頭,露出的骨節根根泛白,“拿不出來就關掉信號接收器?!?/br> 男生個頭比王函高,他轉過了腦袋,幾乎是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王函,露出個大有深意的笑容:“老師,真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你,真是意外的驚喜?!?/br> 王函的腦子里頭亂糟糟的,紛雜的思緒像一根根糾纏在一起的鋼絲,扭曲成一團,無論她碰到哪里,都扎得她腦仁疼。她張張嘴巴,下意識地冒出了一句:“我不認識你?!?/br> 學生咧嘴笑了,陽光透過窗戶玻璃,照在他的牙齒上,反射出來的光白森森的,刺得王函不由自主地瞳孔緊縮。還介乎于少年跟成年人之間的男生飽含惡意地上下打量了王函一圈,然后才意有所指地強調道:“對,老師不認識我,老師也沒聽到任何聲音?!彼抵谏?,特地繞著王函走了一圈,聲音壓得低低的,“算了,本來就是小眾群體,誰也別為難誰了。我沒碰見過老師,老師也沒聽到任何東西。嘿,聽說那個女人的老公跟女兒后來都死了,她自己也死了。這事兒真有意思,老師,您說對不對?” 鋼絲一瞬間全都斷了,變成了一根根鋼針狠狠地扎進了她的腦仁里頭。她聽到一個聲音在催促她:“對,就是現在,你得出來了,你不能一直躲下去了?!?/br> 尖銳的疼痛讓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她的身子一瞬間像是失去了控制,整個世界天旋地轉?!芭椤钡囊宦曧?,王函的腦袋撞到了貼滿了瓷磚的墻壁上,鈍鈍的悶痛集中到了一起,像一記重拳重重地砸到了她的腦門上。急劇的眩暈讓她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什么,這種感覺太熟悉了。在她記憶快要浮出深海的時候,常常會發生,世界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她記得jiejie的醫學書上寫著:從暗處突然間到明處,眼睛需要經過一分鐘才能適應。這個過程中,眼睛的感受性不是提高,而是降低。 王函的后背緊緊貼著瓷磚墻,只有這樣,她才不至于直接癱軟在地上。她的腦子里頭有沉重的嗡嗡聲,好像熬夜太久之后的反應。王函緊緊地抿了一下嘴唇,哆哆嗦嗦的從口袋里頭摸出了一顆話梅糖,胡亂塞進嘴巴里頭去。 這顆糖,還是昨晚她跟小苗苗玩的時候,從小孩子手上贏來的。那微微的酸甜裹在一起,侵襲著她的味蕾,她整個口腔連著心臟,越往里頭越能品味出梅子rou的酸澀。她緊緊捂著自己的臉,強迫自己不要哭出來。 “噔噔噔”的腳步聲響起,教導主任領著巡考組的老師走出了樓梯口。王函看到主任鼻梁上駕著的眼鏡片,嚇得立刻從蹲著的地上跳了起來。她的背緊緊地靠著墻壁,一時間分不清楚自己的身后究竟是瓷磚還是櫥柜壁。 “躲好了,不要出來?!蹦莻€溫柔的女人一遍又一遍地叮囑著小小的女童。還沒來得及長成少女模樣的小女孩捂著嘴巴,拼命地點頭,生怕自己發出了一丁點的聲音??墒撬髅骱芄院馨察o,蜷縮在柜子里頭跟布娃娃一樣??墒情T還是開了,突如其來的亮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只看到兩片眼鏡。 “王老師!”教導主任皺著眉頭瞪了眼這個心不在焉的實習老師,早上看到她坐在學生自行車后座上的怒氣一下子就膨脹了起來。他伸手點了點廁所門,語氣不善,“你不好好監考,杵在這兒干什么?一個個小年輕,半分鐘都離不開手機,又想跑出來偷偷玩手機?” 王函胡亂地搖著頭,結結巴巴道:“不,不是的。有,有學生要上廁所。我送學生出來的?!?/br> 巡考組里頭跟王函相熟的老師笑著幫忙打圓場:“主任可別冤枉人家小丫頭,她手上根本就沒抓著手機。再說了,屏蔽儀都開著,手機沒信號還怎么玩。別嚇唬小王老師了,看她臉白的,跟刷了石灰一樣?!?/br> 王函的臉色的確非常難看,主任見了眉頭皺得更深,嫌棄地加了一句:“現在的小孩子,一個個都是愛得俏凍得跳,還都不愛吃早飯。一點兒為人師表的自覺性都沒有?!?/br> 老師們正說著話,進去上廁所的男生吹著口哨出來了。他沒預料到門口有這么多老師,原本的得意洋洋凝固在了臉上,下意識地就縮下了腦袋,慌慌張張地想要回教室去。男生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步,想要快速穿過老師身邊。王函本能地抬起腳,想要跟著回教室的時候,教導主任手中的檢測儀突然間亮了起來,發出了急促的“滴滴”聲。 “站??!”主任臉色一變,厲聲呵斥前面的學生,“把身上的東西給我交出來?!?/br> 男生的肩膀抖了一下,抬腳就朝前面跑。這下子連證據都不用了,懷疑直接就成了定論。男生撒開腳丫子往前跑,老師們在后頭拼命地追著。除了教導主任以外,其他老師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等他們抬起腳的時候,作弊的男生已經一溜煙地跑了老遠。 王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也跑了起來。她甚至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追,還是被追著的人。強烈的眩暈感沖擊著她的腦袋,她卻沒有辦法停下來抱住自己的腦袋。她的身后像是有一雙巨大的手,推著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她來不及停下,別說是兩旁的風景,甚至連前面的目標,她都看不清。她想起了童話中那個穿上了紅舞鞋的女孩,不停地跳舞,直到力竭倒下為止。 “老師,你一定要救我?!庇腥撕莺莸刈ё×怂囊路渥?。 強烈的眩暈感散開了一些之后,王函才恍惚看清了對方的臉。男孩臉上的得意洋洋已經消失殆盡,剩下的只有驚惶無措。 王函的嘴巴跟喉嚨都干得快要冒煙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跑得太用力的緣故,肺腔有種快要炸裂的銳痛。她喘著粗氣強調:“我幫不了你。那是我們主任。你老實交代吧,反正這也不是高考?!?/br> 男生的臉色立刻變了,近乎于歇斯底里一樣,他低聲吼叫著:“你必須得幫我,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你還想不想在學校里頭繼續待下去了?” 王函腦袋中的眩暈感又來了,像是飛機剛起飛時的那種感覺,耳朵非常不舒服。她下意識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再一次強調:“我沒辦法,那是主任。你跑不出去的。沒事,你們學校丟不起這個人,你又要高考了,學??隙〞笫禄⌒∈禄说??!?/br> 男生一把將王函推倒在了地上,惡狠狠地威脅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要是有事,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br> 王函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背又磕到了臺階的尖角,疼得眼前直發黑。她想人的身體果然靠腦袋控制,腦袋混亂的時候,連身體都沒辦法隨心所欲了。她撐著手,艱難地想要站起來。 她的面前突然間多了一雙手,郭宇抱著她的肩膀站了起來,扶住她沖著男生怒吼:“干嘛?趁著我們學校的人不在,連我們老師都敢欺負?” 男生面色一變,抬腳就跑。郭宇剛想追,王汀“嘶”了一聲,他只得轉過頭來看人:“怎么了?碰到哪兒了?我的天,你臉色真難看?!?/br> 王函胡亂地搖著頭,結結巴巴道:“沒事,我沒事?!彼鲋畹募绨?,想要站穩了,結果腳下一滑,又踩空了一檔臺階。 郭宇眼明手快,一把撈住了她的咯吱窩,自己的臉先嚇白了:“我求您了,王老師,您可別工傷。不然外頭肯定傳是我們把你給氣到醫院去的。這臉我們暫時還想要呢!” 嘈雜的腳步聲響起,巡考組的老師們終于追了過來。直到此刻,王函才意識到自己跟在那男生的后面,居然從生物實驗樓一口氣跑到了學校的小禮堂跟階梯教室樓。教導主任氣得夠嗆,厲聲訊問王函:“人呢?跑哪兒去了?膽子不小啊,能耐啊,作弊被抓還當場跑路?” 王函哆哆嗦嗦地說不出來話,還是郭宇先開的口:“???作弊?就那個男生嗎?跑了,他還狠狠地推了王老師一把。主任,老師這算是工傷了吧?!?/br> 教導主任剛想訓斥王函堂堂一個老師連學生都壓不住。再看看站在自己學校學生邊上,跟個小雞仔一樣的實習老師,只能頭痛地擺擺手,冷笑了一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東西都還丟在考場里頭呢,我看他能翻天!”他睇了郭宇一眼,還是沒好氣,“干嘛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考場不在本校。這考著試呢,你跑回來又想干什么? 郭宇立刻笑得跟朵花兒一樣,兩顆小虎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卷子挺簡單的啊。我一早就做完了,老想改選擇題答案。您不是教導我們,不要輕易改選擇題答案么,直覺往往最準確。我怕我手賤,看久了就忍不住,就提前交卷走了?!?/br> 主任瞪眼,恨不得撕了眼前這不省心的倒霉孩子:“下午就沒考試了?你跑回來干什么?” 郭宇委屈不已:“主任,他們學校的飯太難吃了,還是我們食堂師傅給力?!?/br> 主任的頭更痛了,捏著眉心不想搭理學生。 郭宇趕緊扶著王函當擋箭牌,主動請纓:“主任,王老師受傷了,我陪她去醫務室看看吧?!?/br> 王函連忙擺手:“沒……沒事,我還得回去監考呢?!?/br> 教導主任看看王函那三魂少了兩魂半的樣子頭就疼,胡亂揮了揮手:“去吧去吧,我已經找了人頂替你了。先好好休息一會兒,等下午再過來監考?!?/br> 郭宇朝王函做了一個“法.西.斯”的口型,等到走遠了兩步,確信身后的巡考組老師聽不到了,他才撇撇嘴巴,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要臉不?這不到半個小時也好意思說是讓你休息了?!?/br> 王函的臉色依然慘白,連嘴唇上都半點兒血色都沒有。他們穿過學校的小賣部時,郭宇要了杯珍珠奶茶硬塞給她:“你喝吧,王老師,我絕對不訛你回請兩杯?!?/br> 要是平常,王函肯定會跟他懟上兩句??涩F在,她渾身像是泡在冰窟窿當中一樣,每個毛孔里頭充斥著的都是寒意。她搖了搖頭,將吸管插.進了杯子中,貪婪地喝了起來。 郭宇嚇壞了,連忙伸手搶:“王老師,你真不用這樣。這剛沖的呢,燙破了皮又得說我謀逆弒主了?!?/br> 王函這才察覺到舌頭跟口腔上方都木木的。她茫然地想著,大概已經燙下了一層皮吧。不過,這又怎么樣呢?她抬腳朝自己監考的考場走,走了半天,終于到了生物實驗樓底下,卻怎么想不起來,考場究竟是哪個教室了。好像所有的門都一樣,卻沒有一扇門是為她而開的。 “王老師?!惫罱K于察覺到了不對勁,擔憂地看著她,“你是不是磕到腦袋了?要不,我送你去醫院看看吧?!?/br> 王函不敢搖頭,她一搖頭就天旋地轉,只能繼續擺手:“沒事,我沒事,我要去拿我的包?!?/br> 郭宇看她走路腳下都打飄的樣子,趕緊扶著她在臺階上坐下,解了自己的書包給她墊著坐:“你好好歇著吧,我去給你拿包?!?/br> 王函還想堅持,卻發現自己的確腿軟得厲害。她胡亂地點了下頭,結果又直接坐到了書包上。 腳步聲“噔噔噔”地跑遠了。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是聲音卻像是無孔不入:“別藏著了,就是你,該你了?!?/br> 王函不由自主地抱緊了腦袋,小聲念叨著:“我不知道,我全忘了,我什么都不知道?!?/br> 對,全忘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也不想知道。苗苗的爸爸說的沒錯,活下來就好了,一切都重新開始了。不要找她,別找她,她不知道。 肩膀上傳來了一下拍擊,王函嚇得“啊”了一聲,跳起來的時候撞到了郭宇的下巴。郭宇叫這飛來橫禍裝得齜牙咧嘴,當著失魂落魄的王函的面又不好抱怨,只能苦笑著道:“王老師,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br> “沒事,我休息一會兒就好?!彼傻么蟠蟮难劬偹憧瓷先ド晕⒄R稽c兒了,伸手從郭宇手里頭撈雙肩包的時候,肩帶蹭到了她手上的蹭傷,疼得她又“嘶”了一聲。 郭宇看她這樣兒,眉頭揪成了一團,恨聲道:“這王八蛋,我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作弊被抓到了還敢推老師,他瘋了吧他?!?/br> “他叫什么名字?”王函抬起了頭,突兀地開了口。 “跑了有什么用,這么多老師看到了,他能飛天??!”郭宇嘀咕了一句,才聽到王函的話,搖了搖頭,“我沒問,回頭我問問其他人吧。我倒是看他還能不能跑?!?/br> “有用的?!蓖鹾蝗婚g側過頭,認真地看著郭宇,“要是有一天你碰上同樣的情況,立刻跑,趕緊跑。捉賊捉贓,只要老師還沒從你身上搜到作弊的工具,那么就說不清楚,最多你這門考卷不能繼續做下去了?!?/br> 郭宇的眼睛眨巴了兩下,然后半開玩笑地調侃王函:“王老師,你這是要教壞學生啊?!?/br> 王函怔怔地看著他,在郭宇下意識地要摸自己的臉,懷疑自己臉上沾了什么東西的時候,她卻突兀地說了句:“謝謝你?!?/br> 郭宇作勢要扶著她,笑嘻嘻的:“老師你跟我客氣什么啊?!?/br> “不用?!蓖鹾﹂_了郭宇的手,自己慢慢朝醫務室走,“你去食堂吃飯吧,趁人少,能挑選的菜色多,我自己去醫務室就好?!?/br> 郭宇愣了一下,看到王函的背影走出了七八米遠才反應過來,趕緊三步并作兩步追上,不由分說又搶走了王函的包:“不行,你要是倒在了路邊可怎么辦?求您呢,沒看到我們主任的頭發都快掉光了嘛。您這一暈過去,主任剩下的那點兒毛估計都保不住了。您就行行好,體諒體諒老同志的不容易吧?!?/br> 王函沒有力氣跟他拉拉扯扯,只能任由他半推半攘著自己進了醫務室。校醫幫王函處理了手掌心的蹭傷后,他還偷偷摸摸地跟著校醫到治療室的角落里,小聲讓校醫給她來瓶補血藥。 校醫沒好氣地瞪了眼這個嘴上還沒來得及長胡子的學生:“行了啊,你,夸張不夸張,你們老師手上就是破了點兒皮,還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