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王汀“嗯”了一聲,自我安慰:“沒事,我現在挺好的,我就是矯情一下而已?!?/br> 周錫兵忍不住甜言蜜語了一回:“沒事,我就喜歡你的矯情?!?/br> 空氣里頭的溫度一下子就不一樣了。即使人在自己的小辦公室中,王汀也忍不住有點兒臉紅,輕咳了一聲:“我不跟你說了,徐佳喊我一塊兒去食堂吃飯呢?!?/br> 難得看王汀流露出這種小女兒的嬌羞,周錫兵在電話這一頭笑了起來:“快去快去,不要耽誤了吃飯。有燉湯的話,喝點兒,一會兒別忙了,先睡一覺再說?!?/br> 他掛了電話之后,又給趙處長發信息。王汀還要正常工作,不出差不現實,他得找領導安排人手跟著王汀,防止有人對她下手。那個余磊從回到江市上班之后,表現得一直都十分正常,盯著他的人沒發現他跟任何身份可疑的人接觸過。 周錫兵甚至懷疑他背后的人就在王汀工作的系統內部。假設這些人偶然間發現了王汀似乎有什么超能力,他們是不是想拉著王汀成為他們的秘密武器呢?周錫兵寧可是這樣,起碼這樣王汀距離血腥與暴力更遠一些。他捏了捏眉心,站起身朝衛生間方向去。雖然天寒地凍,可他仍舊覺得自己需要洗把臉冷靜一下,他腦袋里頭現在揣著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多到似乎有什么東西要噴涌而出了,卻被各種線頭纏繞到了一起。 寺廟的衛生間門口也佛音裊裊,似乎這樣就能夠凈化污穢之氣。周錫兵站在洗手臺前面,伸手接了把冷水撲在了臉上,頭腦中沸騰得火山總算停止了翻滾。他搓了把臉,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后又覺得自己在廁所門口深吸氣挺可笑的,忍不住搖了搖頭。 旁邊兩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急匆匆地往衛生間走,其中一人抱怨另一個姑娘:“你身上來了,你都不知道嗎?這兒是和尚廟又不是尼姑庵,上哪兒給你買姨媽巾去啊?!?/br> 被抱怨的女孩羞得腦袋都抬不起來,不滿地嘀咕了一句:“我怎么知道我會來例假???我以前又沒來過?!?/br> 周錫兵愣了一下,等他再轉過頭的時候,兩個小姑娘已經匆匆忙忙跑進衛生間里頭去了。初潮,對,是初潮。李姐說晶晶失蹤前還沒有來過例假,有沒有可能是她失蹤期間恰好第一次來例假。 即使身為鋼鐵直男,對女性的生理期問題知之甚少,周錫兵也知道在一些傳統的陋習當中,女子的經血被視作污穢。那么少女的初潮,是不是會被看作極大的晦氣?他雙頰上的肌rou微微抽了抽,抿緊了嘴唇。 手機響了一下,提示有新信息。周錫兵掏出手機,看到是趙處長回復了他的信息。關于王汀的人身安全保護問題,趙處長來安排,他需要王汀的行程表,好給他們的人買票。 周錫兵看著手機,沉默了一瞬。他想到了李姐說的話,人死了以后終究是死了,活著的人即使再懷念,也會重新投入到自己的生活當中去。比如現在,因為手上有了關于王汀的事情,他瞬間便將晶晶的案子推到了腦后。 除了受害者本人以外,其實所有人都會遺忘。 那本在睡夢中,晶晶推薦給他看的小說《可愛的骨頭》闡述的沒錯,失去了一塊骨頭,骨架固然痛苦不適,可是生命強大的自愈能力會讓骨架重新長好,繼續生活下去。骨頭再留戀這個世界,也要消失不見。 手機屏幕到時間自動鎖屏了,周錫兵不得不輸入密碼重新解鎖。幾乎是在屏幕亮起的一瞬間,王汀的電話就來了。 周錫兵的心猛的跳動了起來,甚至有種難言的羞愧,好像他上課走神被老師抓了個正著一樣。 王汀沒有察覺他的心虛,她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兒喘,甚至帶了驚慌:“余磊,余磊可能認識李晶?!?/br> 她去人事處找徐佳一塊兒去食堂吃飯。徐佳這段時間被人事處借調過來做人事檔案整理的工作。王汀到人事處辦公室的時候,徐佳急著關電腦,手頭幾本職工檔案掉在了地上。王汀幫她一塊兒撿的時候,翻到了余磊的檔案記錄。余磊小學時曾經在周錫兵的家鄉上過兩年學。 王汀察覺余磊對自己的手機分外感興趣之后,曾經私底下調查過余磊的履歷表。他們單位中,黨辦填材料,工會搞調查,幾乎都會用到個人履歷。王汀沒費什么力氣就知道了余磊的籍貫、出生地以及主要經歷。余磊是南省吳城人,大學在南城上的,履歷上并沒有特別之處。 “余磊今年三十二歲,他小學一年級時跟李晶應該同級。他們很有可能認識?!?/br> 王汀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了出來:“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按照常理,一般人知道別人來自哪里以后,如果自己曾經在這個地方生活過,都會主動提起,以便拉近距離。小學生有記憶了,他不會不記得自己小學時的事情?!?/br> 周錫兵面頰上的肌rou急劇地抽搐了起來,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回應王汀拋出的話題。一直盯著王汀的余磊,很可能跟晶晶之間存在著某種聯系,這種認知讓他本能地產生了強烈的不適感。 晶晶是個非常出挑的小姑娘,可以說全校都沒有不認識她的人。晶晶被害以后很多年,他們小學同學聚會時,還有人提到晶晶,全是極為惋惜的語氣。 周錫兵比晶晶高兩屆,他印象當中沒有關于余磊的記憶??伤麄兪窃谝黄鹕系男W,周錫兵完全有底氣自負地說一聲,只要跟他同校,就沒有不認識他的人。一直到他畢業后很多年,他跟晶晶還是傳說中的學生。以至于他現在當了一名普通的警察,回老家碰上同學跟學弟學妹們,對方都有種幻滅感。在他們的認知當中,他應該去一個遙遠的讓大家都無法觸及的地方。 余磊從來沒有提起過自己曾經跟周錫兵同校的事。他對周錫兵表現得也像是個從來都不知道的人。到底是當年的余磊年紀太小,根本就沒注意過這些事,還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周錫兵深深地吸了口氣,安慰王汀道:“嗯,我知道了。你別擔心,注意安全,不要單獨跟這個人相處?!?/br> 王汀狂跳不已的心臟終于緩緩落下了。她跌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苦笑著跟周錫兵道歉:“我有點兒精神過敏了。抱歉,其實這也沒什么。說不定是他當時年紀太小,已經沒多少印象了,就懶得再提?!?/br> 周錫兵也笑了:“是啊,我又不是什么大領導,他沒必要套近乎。說不定他還怕我湊上去套近乎,嫌煩呢?!?/br> 雖然這樣自我安慰,但掛掉電話之后,周錫兵的眉頭還是緊緊地皺在了一起。余磊跟晶晶之間,是不是存在著什么關系?他突然間對王汀這樣感興趣,到底又是什么原因? 周錫兵沉吟了片刻,還是請趙處長幫忙仔細調查一下余磊的背景。之前,他們調查的重點都放在了余磊工作以后經歷上了。也許像王汀說的那樣,一切都應該再往前面推一推。 他的手機還沒有來得及重新揣回口袋當中,專案組同事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對方的聲音有點兒著急,吳蕓失蹤了。她出了寺廟門之后,盯著她的人就失去了她的行蹤。原本一直跟著她的人以為她是去衛生間了,可是她就這樣從警察的眼里底下消失了。 第124章 雪人(十一) 禪房中檀香依舊,就連新沏上來的茶水都跟先前的那一壺沒有差別。好像中途不曾有人拜訪,普云大師面前的香客一直就只有他一樣。 倘若不是吳蕓突然間不見了,一切的確跟一個半小時前沒有任何差別。那些身份響當當的訪客們不曾在這間廂房中留下任何痕跡。 周錫兵的身邊坐著專案組的同事老李。吳蕓的失蹤太突然了,先前她一直是一位非常配合的被跟蹤者。警方甚至懷疑她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所以表現得分外乖巧??墒沁@一回,她沒有準備任何行李,就這樣脫離了他們的視線范圍。 “大師,叨擾了?!备婚]關參禪可以參上一兩個月的老和尚比磨性子,警察顯然不是對手。老李率先打破了沉默,直截了當提出了問題,“吳蕓去哪兒了?” 普云大師幫他們倒茶的手沒有丁點兒停頓,細長的淺黃色的茶水,帶著溫熱的氣息與茶香,從壺口緩緩地流入到茶碗中。等到水差不多七八分滿的時候,他才放下了茶壺,將兩碗茶推到了兩位警察面前,示意他們取用。 侍奉在普云大師身邊的中年和尚臉上適時露出了個溫和的笑容來,強調道:“我師父親手倒的茶,可是連我們這些做徒弟的都喝不到?!?/br> 普云大師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呵斥大弟子:“你們是出家人修行人,難道喝茶還要我倒了送到嘴邊不成?” 中年和尚像是沒料到師父會突然翻臉,立刻訕訕起來,擺出了討好的笑:“師父說的是,我就是劣根不斷,所以修行才永遠沒有進益?!?/br> 普云大師不耐煩起來,擺擺手,虎著臉讓自己的大弟子出去:“既然公安同志找我,你就去忙你自己的吧?!?/br> 中年和尚變了臉色,焦急地喊了一聲“師父”,然后小心翼翼看普云大師臉色。老和尚到底上了年紀,午后總是免不了倦怠,臉上看著不比午間陽光照著時有光彩。他揮了揮手,語氣緩和了一些:“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早就不中用了,外頭的事情還得靠你們打理撐著?!?/br> 他的眉毛都已經花白了,臉上也是皺巴巴。干瘦的老人嘴里頭說出這樣的話來,總讓人覺得驀然鼻尖發酸,一陣難言的傷感。 中年和尚也露出了恓惶之色,連忙強調:“師父您說笑了,整個廟里頭,我們師兄弟,全指望著師父你呢?!?/br> 普云大師點點頭,嘆了口氣:“這也是魔啊,貪戀著人間的感情,都是貪?!?/br> 中年和尚沒敢再跟自己的師父說下去,他朝前面的兩位警察雙手合十,行了個禮,正色道:“我師父其實已經很久不問人間事了。諸位要有什么,問我也是一樣的?!?/br> 周錫兵看著這位團團臉的中年和尚,并沒有直接推卻對方的毛遂自薦,而是直接開問:“吳蕓經常到貴廟上香嗎?” 中年和尚搖了搖頭,正色道:“不瞞兩位公安同志,敝寺雖然因為我師父出名,但一直比較受香客們歡迎的是問姻緣,求月老。所以來上香的,除了想請我們一起說說禪以外,主要就是問姻緣。那位女施主已經成婚有孩子了,家庭幸福美滿,又不信佛,哪里需要到我們廟里頭來。她是丈夫意外過世了,女兒不知道為什么又離家出走了無音訊,這才病急亂投醫,找到了我們這里。既往,起碼小僧是對她沒什么印象的?!?/br> 周錫兵與老李對視了一眼,老李的目光又移回了普云大師身上:“那么請問大師,這位女施主為什么會找到您呢?她究竟又跟您說了什么?” 中年和尚的表情尷尬了起來,他扯了扯面皮,正色道:“女施主是問佛,問的不是我師父?!?/br> 這話顯然不適合應答警方的提問。老李端起了茶碗,微微抿了一口,目光猛的鋒利起來,直直刺向對面干瘦的老和尚:“大師,人命關天,這可是關系著一對母女的性命。還請大師能夠配合我們的調查?!?/br> 普云大師微微吁了口氣,搖搖頭,十分惋惜的模樣:“上天有好生之德。倘若這位女施主有難,我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墒沁@位女施主并沒有跟我說過她要去哪兒?!?/br> 老李耐著性子追問:“那她有沒有提起哪個人?她是不是要去找什么人?” 普云大師依然搖頭:“我不知道,其實這位女施主什么也沒告訴過我。宏德,你拿錄音過來?!?/br> 中年和尚大吃一驚,結結巴巴道:“師……師父,這……這個……” 普云大師面上的神色緩和了一些,沖弟子點點頭:“沒關系,你拿過來吧。我雖然是出家人,自詡離了紅塵,可到底男女有別。有個錄音在的話,我也能說清楚?!?/br> 老李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體,盯著普云大師道:“原來大師與香客說禪還會錄音?’ 普云大師的表情近乎于苦笑了:“沒辦法,我修了一輩子的佛,卻遠遠還不是佛。瓜田李下,總還是要避嫌的。今天這位女施主來的時候,神色焦灼,我看她印堂發黑,精神極差。我也怕她會出事,這才將我們的對話錄了音?!?/br> 中年和尚已經拿出了錄音材料?,F代社會,和尚也是要跟上時代發展的,只是手機放在這古香古色禪意深遠的禪房當中,怎么看怎么讓人覺得怪異。身為大弟子,中年和尚免不了要為自己的師父辯解一番:“我師父沒有窺探人隱私的意思。只是先前別的□□在于女香客說禪的時候,對方突然間指責他對自己行為不軌。禪房里頭就兩個人,那位□□說破了嘴皮子,還是被潑了好大一盆臟水,弄得狼狽不堪?!?/br> 不管是為了避嫌還是生怕吳出事,總之,普云大師是拿出了給自己開脫的最好證明材料。錄音當中,吳蕓除了說自己女兒不見了的部分比較有條理,雖然只三五句,但好歹將事情說清楚了。除此以外,她就一直在追問普云大師:“是不是ta?ta是不是過來找過你了,大師?” 錄音當中的對話簡單至極,反反復復就是吳蕓在追問普云大師,到底是不是ta帶走了自己的女兒??上У氖?,普云大師始終沒有回答她。 中年和尚過來給兩位警察又續了一道茶,苦著臉抱怨道:“我師父只與人說禪,這找失蹤的小姑娘,應該是你們公安同志的事情。她追著我師父問個不休有什么用?先前她纏著我非要找我師父說話,我就覺得她的精神頭不太好?!?/br> 周錫兵看著普云大師,輕咳了一聲:“師父,您為什么不回答她呢?” 普云大師搖了搖頭,臉上的神色近乎于悵然:“我回答不了她,我也不知道她女兒在哪里,又是跟誰在一起?!?/br> “ta是誰?是男人是女人,今年多大年紀,哪里人,做什么事情的,ta帶走吳蕓的女兒做什么?”周錫兵的手指頭輕輕叩擊著茶碗,目光盯著普云大師一動不動,“師父,您知道吳蕓問的ta到底是誰吧?!?/br> 禪房中的氣氛一下子僵硬起來。中年和尚的臉上都急了:“公安同志,您也聽了這段錄音,您說,這里頭,這位女施主有一句話提到這個人的身份來歷嗎?” “您的意思是,您不知道?”老李突然開了口,“師父,您不知道的話,還由著吳蕓自說自話這么長時間?” 普云大師轉了七顆手中的念珠,輕輕嘆了口氣:“其實,香客們過來跟老和尚說禪,不過是找不到可以傾訴的對象。我又不知道她女兒究竟在哪里,何必非要再追著問這位女施主口中的ta到底是誰呢?我要是知道她女兒在哪里,又怎么會在你們面前隱瞞呢。是女施主高看了老和尚,其實老和尚什么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br> 老李將手放在了長案上,目光繼續盯著普云大師的眼睛,語氣輕快的近乎于嘲諷:“師父實在是妄自菲薄了。您什么都不知道,又為什么特意做了錄音,好讓我們過來查證呢?” 普云大師的臉色已經近乎于無奈了,他放下了手中的念珠,雙手合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說來慚愧,我自小跟著師父修行,可到今天也沒能得道。我只是和尚不是佛,吃著人間的五谷雜糧,又怎么能夠超脫。老和尚也怕跟人扯皮,也要自保啊?!?/br> 老李還想再追問什么,外頭已經有和尚匆匆忙忙地過來,朝中年和尚的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原本團團臉的和尚臉上立刻繃緊了,趕緊又過去將話傳給了自己的師父,然后沖兩位警察露出了抱歉的笑容:“真對不住,公安同志,我師父現在有點兒事情要處理。這對話的錄音,你們辦案要拿走的話,現在拿走都沒問題。我師父知道的,都已經跟你們說了?!?/br> 從禪房中出來后,老李面上的神色相當難看。他幾乎可以肯定,這老和尚是知道什么的,但是他不說,他們就不能硬逼著他說出來。 臨出門的時候,普云大師還站起身,親自送兩位警察出去。 周錫兵謝過了普云大師,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臉上:“師父這是要去幫人看風水了嗎?” 普云大師臉上露出了個無奈的笑容來,嘆息聲簡直要讓正月里冒出頭的春光都暗黯淡了:“人只要有所求,就難以超脫。比方說和尚想要寺廟擴大,想要政策更加傾斜于教派的發展,就不能光修行,得跟外頭打交道。只要沒成佛,都跳不出三界外,還陷在里頭?!?/br> 周錫兵沒有就此放過這位老和尚,反而近乎于咄咄逼人地追問下去:“可師父您不是說您不會看風水嗎?” 普云大師還是苦笑搖頭:“沒辦法,你說你不會看,別人非說你會看,那你也只能會看了?!?/br> 周錫兵的瞳孔微微縮了縮:“別人也說師父您會開生門,您為什么要拒絕給吳蕓的女兒開生門呢?” 遠遠的,寺廟里頭的鐘聲又響了起來。周錫兵不知道這鐘聲是香客們花錢撞的,還是寺廟中的和尚們到點兒開始做功課了。 悠長的鐘聲里頭,普云大師的眼神十分平靜,他看了一會兒周錫兵,輕輕搖了搖頭:“風水好不好,其實看的是主家自己。不然金鑾殿上的皇帝換了那么多人,風水又怎么會輪流轉呢??缮c死,卻不是老和尚能糊弄過去的。我開不了生門,幫不了她?!?/br> 周錫兵盯著普云大師的眼睛:“師父,您給誰開過生門?吳蕓又看您給誰開過生門?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師父,您是在行善?!?/br> 普云大師的念珠在手中輕輕滾動著,他口里頭念了一聲佛號,然后面上浮上了一層慚愧之色:“警察同志,你說笑了。我又行過什么善?慚愧的很,我在這世上,其實沒做過任何真正有益的事情。我吃了這么多米面蔬菜,其實都是浪費?!?/br> “師父您真的不打算幫一幫那個小姑娘嗎?她才十一歲?!敝苠a兵不死心,即使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他依然想要努力嘗試一下。 普云大師看著周錫兵,正色道:“警察同志,萬事都講究一個因緣際會。緣分沒到,老和尚無能為力?!?/br> 周錫兵對著他合十行禮,面色同樣認真:“那我懇請師父在緣分到的時候,能夠搭把手。上天有好生之德,大人的事情不應該牽扯到孩子?!?/br> 普云大師沉默了一會兒,微微頷首,回了一個禮:“如果緣分到了,老和尚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彼畔率值臅r候,突然又跟感慨一樣冒了一句,“耳聰目明,是為聰明。我年紀大了,眼睛耳朵都不行了,等真沒了眼睛耳朵,稀里糊涂地過著,自然也就不講究這些了?!?/br> 老李聽這兩人跟打機鋒一樣你來我往,等普云大師的背影消失在廊下時,他才轉頭看周錫兵:“沒看出來,你年紀輕輕的,倒是研究起佛法來了。不過也是,這不都流行佛系么?!?/br> 周錫兵一直目送普云大師離開,收回視線看老李:“怎么樣,李哥,這附近的監控,組里頭的人看的怎么樣了?” 老李的表情不太好看,他搖搖頭:“這邊太偏了,監控太少?!?/br> 其實原本按照規劃,這附近是有好幾個監控的。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除了寺廟門口有監控外,附近的監控都沒安裝。 周錫兵也聽大張提過,普云大師給人看命格的名聲在外,能找上他看命格的都非富即貴。有錢人倒還好說,誰在家里頭供個財神爺也不會有誰說三道四??蛇@在位置上的人,不好好想著怎么工作,卻將精力花在求佛上頭,那影響就難看了。偏偏普云大師又是出了名的不愛出寺廟的門,想要找他就只能自己往廟里頭來。這些人自然不希望被監控拍到,所以這附近的監控都少。 “這邊只有一班公交車來回?!崩侠铍S手在寺廟門口買了蒸糕當午飯。他中午壓根就沒找到機會吃飯。他咬了口蒸糕,話音有點兒含混,“吳蕓來的時候沒開車,坐的公交車。但是這邊的公交車半個小時才一班車。她消失的那個時間段中,恰好剛開走了一班公交車?!?/br> 周錫兵沒有搶老李的話,接下來的內容,他們心知肚明。這里位置相當偏僻,吳蕓既然沒有坐公交車走,那很有可能是坐別人的車走的。 老李咽下了一口蒸糕,灌了一肚子茶水的腸胃終于有點兒踏實的東西能夠墊一墊了,連說話聲音都中氣足了不少:“到這邊上香的,要么是自己開車過來,要么干脆等公交車,很少有出租車出沒。我們從監控中只找到了兩輛出租車,都沒有搭載吳蕓?!?/br> 周錫兵朝老李的肩膀上捶打了一下,笑道:“你跟我彎彎繞什么?不就是那群老爺最可疑,干嘛兜這么大的圈子?!?/br> 吳蕓在普云大師拒絕對她伸出援助之手時,還將希望寄托在神佛身上,甚至捐了不少香火錢??伤谄赵拼髱煵辉柑崞鹕T的時候,卻突然間崩潰了。那個時候,普云大師正在迎接新到寺廟中來的客人。當時的場景當中,究竟是什么刺激到了她呢?換一個角度想,令她崩潰的,未必是普云大師的回避,而是當時出現的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