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春杏把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阮綿綿, 邊說邊看著包子,極其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這次顧家準備在上海東山再起,全權交給顧財神爺的,老爺對他一見如故,就請他住進府里來。今日是小總管領著他逛園子,才不小心撞見了您?!?/br> 阮綿綿的眉頭越皺越緊,這么看來,她跟顧瑾言真的是無冤無仇, 但是他對她的態度卻極其怪異。 而且以外界對顧財神爺的評判來看,他那么挑剔的一個人, 是不會住進別人家的。 顧家既然要發展, 是不可能不在上海買房子的, 顧瑾言根本不需要寄住在別人家, 除非阮家有他所圖的東西。 “不管他, 反正不會見這位吝嗇鬼了,那兩盒子東西就當給他看眼睛的治病錢了?!比罹d綿氣呼呼地道,她這里不缺好東西,送給顧瑾言兩箱金子,也是一時之氣。 現在回想起來,她有些后悔,感覺像是rou包子打狗,一去無回了。 “那奴婢可以吃包子了嗎?”春杏見她不糾結這事兒了,立刻眨著眼睛問道,像只見了骨頭的小狗似的。 “吃吧你!”阮綿綿噘著嘴,不情愿地說了一句。 踏雪見自家小姐這副樣子,不由得笑了笑,春杏性子跳脫,還喜歡說話,把小姐帶得都活躍了幾分。 “魏大娘家那邊沒有消息傳出來?”阮綿綿問道。 踏雪立刻斂了神色,這是她的任務了。 “這幾日他們家似乎遇上難事兒了,魏大娘整日愁眉不展的,之前給幾位姨太太做的糕點,竟然把鹽當成糖放進去了,可把幾位姨太太咸的要死。其他幾位倒罷了,琴姨太派人叫罵了半天?!?/br> 阮綿綿勾唇,琴姨太被關了禁閉,早就火急火燎的,正好一個下人撞上來,她肯定是往死里撒氣。 “大姨太那邊,跟魏大娘有沒有牽扯?”她問。 “沒什么牽扯,不過魏大娘做飯不專心,就去大姨太那里告假回家了。廚房里有婆子嘴碎,說是魏大娘的兒子被退學了,拿錢去找了好幾次,人家也不同意收?!?/br> 魏大娘的兒子有出息,那早就傳遍了整個廚房,幾個婆子平時干完活就湊在一起說長道短,魏大娘不知道被捧了多少回,都有些飄飄然了。 實際上那幾個婆子私底下都是滿心的嫉妒,現在看魏大娘家倒霉了,一個個說起這事兒的時候,都是一副看好戲的狀態,魏大娘哪怕想瞞也是瞞不住的。 “呵,爹的辦事效率就是快!我得再去給他上上眼藥才行,邱嬤嬤有大姨太護著,我看這魏大娘一家有誰敢護著,誰護著誰找死!”阮綿綿冷笑了一聲,端起桌上的小米粥喝了一口。 一旁的春杏以為她還沒吃飽,極其有眼色地遞了個包子過來,還沖她討好地笑了笑。 好不容易忘記糟心事兒的阮綿綿,看到這白菜餡兒的包子,又氣上了。 * 阮綿綿說到做到,她第二日就等著阮富回來,以與他喝茶為理由坐了下來。 “爹,您今日辛苦了,我替您揉揉肩?!?/br> 阮綿綿的聲音原本就嬌軟,再加上她刻意撒嬌,那真是一把骨頭都酥了。 “行了,你這繞東繞西的,我都替你累,是不是有什么事兒求你爹幫忙?直說吧!”阮富一眼瞧過去,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阮綿綿不好意思地嬉笑了兩聲:“昨兒是尋梅的頭七,女兒偷偷送了她一程?!?/br> 阮富眼皮一跳,小姑娘在院子拐角偷偷燒紙,阮行已經告訴他了。當然連同昨日見過了顧瑾言,也一并說了。 “你還說,替一個下人在家里燒紙,晦氣得很?!?/br> 阮綿綿立刻點頭認錯:“我知錯了,我已經讓人找了柚子葉沐浴過了,晦氣也去掉了。她伺候我這么久,沒能見她最后一面,始終是我心中的遺憾,能補償就補償一下。爹,您答應我照顧魏大娘家的事兒,可不能忘了?!?/br> 阮富的視線在她的臉上掃過,忽而漫不經心地道:“你上次給我那包蜜餞還記得嗎?” 阮綿綿歪了歪頭,似乎有些忘記了,回憶片刻才點頭道:“記得,是跟尋梅一起吃的那包?!?/br> “我讓人拿給大夫檢查了,其中有一顆是含有劇毒的,上面還有中藥味,就有你吃的幾味藥?!比罡坏恼Z調始終不疾不徐,但是阮綿綿知道他在打量自己,但凡她流露出的神情,有任何差錯,就會引起他的懷疑。 阮綿綿面露驚慌,連手中的糕點都嚇得掉落了。 “是有人要害我?還是在藥里下了毒?我吃了四年藥,舌頭都麻木了,身上都帶著一股藥味兒,習慣了?!彼f這個話的時候,明顯在發抖。 阮富見她愁眉苦臉的模樣,稍微放下心來,畢竟究竟是誰要害阮綿綿,現在尋梅已經死了,完全是死無對證。 至于跟尋梅有牽扯的魏大娘一家,他還在處置中。 “爹,您說是不是害我的人,用藥味兒來做標記。那一包蜜餞只有我一個人吃,里面混雜了兩顆有毒的,泡過我吃的藥汁。其他人如果誤食了,會嘗出來的立刻吐掉,只有我喝完藥,嘴里本來就是一股藥味兒,蜜餞里稍微含了一些藥味兒,我也吃不出來。但是尋梅時常與我在一起,也早就習慣了藥味兒,所以她也沒吃出來。爹,她是為了我而死的啊……” 阮綿綿前面還說得頭頭是道,等提起尋梅的時候,又是一副眼淚汪汪的模樣。 阮富一瞧她這可憐巴巴的哭相,當場就心軟了,沒法子,他生的兒女里面,只有阮綿綿是他帶在身邊的,感情與其他人不同。 “下人替主子死,那也是她的榮幸,你還給她燒紙了。她來世能投個好胎,還得給你燒香呢!莫哭了!”阮富輕聲安撫她,還塞了塊帕子給她擦眼淚。 阮綿綿抽抽噎噎地點頭:“那爹一定要多關照一下魏大娘家,尋梅臨死就只有這么一個牽掛了。還有魏大娘的兒子,要有個好前程好親事才是,以免尋梅在地底下難以心安,不去投胎!” “成了,爹記下了。我們六小姐吩咐的事情,我一定給你辦得妥妥的?!比罡还室舛核?,阮綿綿才止了淚意。 阮綿綿一走,阮富就把阮德叫到了身邊。 “六小姐方才說的話,你都聽到了。你覺得六丫頭說得是實情嗎?”阮富的臉色微沉。 尋梅的死有諸多蹊蹺之處,他總覺得不是那么簡單,但是想繼續查下去,卻又困難重重。 “小的認為六小姐恐怕誤打誤撞猜了個□□不離十,那藥汁是倆丫頭一起看著熬的,平時最為仔細了,不可能被人動手腳。倒是吃的蜜餞,恐怕不太在意,被人鉆了空子。小姐之前喝藥的碗已經被洗掉了,無從查證,但是另外一個丫頭還保留著那日熬藥的藥渣,小的找大夫查過了,沒毒。尋梅那丫頭要么是純粹倒霉就吃到了帶毒的蜜餞,要么就是想害小姐,結果卻自食其果?!?/br> 阮德謹慎地回答。 阮富皺起的眉頭并沒有松開,相反他這心里始終都不踏實。 “那你覺得六丫頭有沒有動手,你知道她的,這丫頭其實很聰明,尋梅對她有二心,我估計她早就看出來了。會不會這次知道尋梅要害她,來個反殺,既解決了一個身邊的□□煩,又讓幕后黑手露出馬腳?”阮富敲了敲桌面。 阮德猶豫了一下才道:“六小姐自小就心善,連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況且這個府上,也就只有小姐偷偷給尋梅燒紙了,魏大娘家說是與尋梅投緣,卻只是干嚎了幾聲就算了,連討公道的話都不敢說。小的估計這件事情里面,牽扯的恐怕不止一個人?!?/br> “你是說府里有好幾個人要六丫頭的命?”阮富一驚。 他雖然懷疑阮綿綿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也不敢要殺人犯在身邊。 要知道這次謀害阮綿綿的,可都是阮家人,如果是姨太太,那他更危險了,枕邊人是最容易殺死的。 今兒能對六小姐下殺手,明兒說不定就輪到沖著他了。 阮德沒有回答,阮富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老爺是一個好猜忌的人,他自己不是個東西,所以就以為身邊人都不是個東西,有些事情只要順著老爺的想法說就可以了。 他身為大總管,不能總讓老爺專心忙外頭的事兒,內宅越亂越好。 這樣老爺分了心,無暇顧及外院諸事,他這個外總管才能起作用,也才能鉆空子為自己謀好處。想起阮行跟自己提起六小姐的事情,他覺得這位小姐是個極其聰明而有分寸的人,他不介意替她說說話,阮家的內宅在大姨太的手里,已經平靜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出來一位“混世魔王”,他如何也得加把火。 “你帶人收拾一下魏家三口人,記得小姐的話,要給她家兒子找門好親事?!比罡焕湫χf了一句,特別在“好親事”三個字上加了重音。 阮德垂眸,低聲應了是,他知道阮府又得請新的下人,來代替魏家兩口子了。 ☆、第20章 020 不得善終 “小姐,您說老爺會不會懷疑你???”踏雪十分憂愁。 每次六小姐去和老爺說尋梅的事兒, 她都提心吊膽的, 因為尋梅得死的確是阮綿綿將計就計, 讓她自食惡果的。 在踏雪看來, 那是尋梅活該,可是阮家人絕對不要這樣一個反手就殺人的六小姐。 特別是阮富, 他想要的就是病弱撒嬌的六丫頭,當個寵物一樣就好, 心大了, 手長了, 就會變得危險。 阮綿綿倒是態度悠閑:“不會,□□又不是我下的,尋梅做的事兒并不隱蔽,爹該查出來的都會查出來。況且□□渣已經被你處理了,我們只要咬死了是蜜餞出的問題,我毫不知情,就不會牽扯到我?!?/br> “希望如此,還是小姐謹慎, 要不然就被人抓住把柄了?!碧ぱ┡牧伺男乜?。 處理掉藥渣,是因為不想牽扯到她喝的藥上面, 若不然她就解釋不清了。 藥只有她一個人吃, 怎么也不會毒死尋梅的, 只有扯到蜜餞上, 才能讓尋梅“誤死”。 “讓你哥哥介紹給阮總管的人, 介紹了嗎?”阮綿綿低聲問了一句。 “介紹了,不要正兒八經地介紹,也不要深入認識,免得惹上一身腥。不過接觸之后,阮總管自己很有興趣跟那人認識。就是小姐要求太古怪啦,哥哥找了許久才找到合適的人選,而且那人太難纏了,唯利是圖……”踏雪想起他哥跟他形容的時候,臉色都不太好。 阮綿綿皺了皺眉頭,她道:“是我的錯,你哥哥是正經出身,那種魚龍混雜地方出來的人很難纏?!?/br> 她安撫了踏雪,又給了補償,不過小丫頭實心眼兒硬是不要,還是阮綿綿變了臉,她才接著。 *** “娘,我為什么不能去上學?不是有貴人撐腰嗎?”魏斯捧著飯碗,卻是一口都吃不進去。 魏大娘臉色一變:“上什么學,尋梅都死了,哪來的貴人?” “可是尋梅是為了貴人才死的,您不是之前跟貴人說過話了。這些人干見不得的勾當,最怕知情人去報信了,你一威脅她就怕了。我之前跟你說了,校長的女兒喜歡我,還寫了信給我呢,我只要能跟她定親,好日子在后頭,也不用怕貴人報復了……”魏斯還在做著春秋大夢,想起給他寫信的女子,羞紅著臉,低頭時候眉眼含羞,他就激動得不行。 至于為了讓他上學,吃里扒外出賣主子,最后身死的尋梅,是一丁點兒印象都沒在他腦海里停留。 這種伺候人的粗俗女人,是不配當他的妻子,他以后要做人上人,只要從留洋大學里出來,那必定能去更好的地方。 “貴人也有難處,老爺不肯放手,查得很嚴。我們先保住命,躲躲風頭再說。你也給我收斂點,府里的人都知道尋梅要嫁給你,你裝也給我裝出點舍不得她的樣子,至少三年內不得娶親?!蔽捍竽镄睦锊惶?,實際上連她男人的差事都停了,一家三口成日里就相對而坐,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會有一個怎樣的結局。 “娘,你怎么如此不知變通,如今是新時代……”他還在嘀嘀咕咕地說著什么。 “有人在家嗎?”忽然外面傳來呼喚聲。 魏大娘認出是阮德的聲音,心里一驚,和男人對視了一眼,立刻站起身來迎接。 “大總管,什么風把您吹來了,進屋坐坐?!?/br> 阮德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跟著另一個眼生的男人,這男人面色jian猾,一進屋就四下打量著,賊眉鼠眼的讓人看著就不舒服。 “這位是——” “哦,生意上的人,劉爺?!比畹聦λ故呛芸蜌?。 魏斯在留洋學校不是白念書的,至少看人的本事兒還是有的,什么劉爺,眼前這男人穿的流里流氣的,衣裳還有些凌亂,明顯就不是什么上臺面的人,估計是三教九流里出來的。 他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他爹娘一身奴性,他可是正經人。 “這位就是你家大爺?”阮德指了指魏斯問道。 魏斯剛準備點頭應承,后腦勺就被魏大娘拍了一巴掌:“是我那沒出息的兒子,尋梅去了,他一口飯都吃不下,最近臉色不好看,兩位別見怪?!?/br> “看著一表人才,守著尋梅可惜了?!比畹乱庥兴?。 魏大娘一時拿捏不準阮德過來究竟是為何,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老爺下了命令來處置他們的,但是如今瞧這副架勢又不像。 “就是,上過學的人氣質就不一樣啊,魏大爺一瞧就是文曲星下凡,日后定能青云直上,守著一個丫頭太憋屈了?!蹦俏粍數囊暰€在魏斯身上掃了至少三圈,才滿意地點頭,一開口便是夸贊。 魏斯抿著唇笑了,劉爺立刻道:“我這里有位大戶人家的小姐,芳齡二八,貌若天仙,而且家中豪富,就是家里有知識的人太少了。她就喜歡有學識的,家里的老爺也想要個上過大學的人當女婿,我瞧著你家大爺就很附和啊?!?/br> 魏大娘和自己男人對視了一眼,完全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