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蹲在她身旁,抬頭看她時,眼神里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怎么回事?” 夜幕初上,仆歐至沙灘上點起盞盞洋油燈。 楚望笑道,“苦惱無人拉著我的手走向你?!?/br> 謝擇益笑時眼里映著點點光斑,“那有什么關系?” 她垂頭,“我只希望得到一個祝福?!?/br> “那人很重要么?” “很重要?!?/br> “多重要?” 她想了想,“沒遇到徐教授的話,我大約會成為一個在巴黎買數棟公寓安度晚年的包租老太婆……” 謝擇益笑道,“所以呢?此刻我們也可立即去香榭麗舍買十數套均帶花園的公寓,每月拄著拐杖陪你一同收租,聊以安享晚年?!?/br> 她笑了,盯著他眼睛嘆口氣,“……若是沒有他,大約也不會有機會認真了解你?!?/br> 謝擇益認真聽著,總結道,“嗯,那的確很重要了?!?/br> 楚望笑。 謝擇益拉起她垂下的手親吻了一下,拇指在她手背上緩緩揉搓著,輕喚一聲,“謝太太?!?/br> “嗯?” “謝先生用來做什么的?” 她腦子里不由自主閃過謝擇益種種奇妙用途。 還不及想到十分貼切的回答,謝擇益接著說,“以后若是不順心的人或事,只需介紹自己為‘謝太太’。倘若他日要問責要歸咎,此人一定得先想起你身前還有個謝先生。謝先生即是你的鎧甲,未來一切風暴到來之前你只管推我去擋。謝太太,你要幾時才能知道?” 這個稱呼還能玩到下輩子去,楚望著實覺得好玩得緊。 謝擇益見她一副不曾懂得的模樣,支起身子揉揉她的頭,無奈笑了。 這番對話楚望也只當謝擇益在安慰她,往深處想,大抵也解決不了她最本質的苦惱,因此沒往心里去。 她又問了他一些類似于切爾斯與真真如何從檳城前來香港,又作何打算之類的問題。末了兩人一齊看遠處小船在夜風中劃上岸邊,她心里一掃數日陰霾,難得如此安寧。 他照理說應當什么都不知道,可是這一瞬間,楚望卻總覺得身邊這個男人能懂她。 當夜玩至十點,飯店眾人尚未盡興,幾個醉鬼需連累切爾斯與兩家司機一齊才能從飯店運上車。 一行人兵分幾路,由彌雅與蔣先生開車將真真送回住地,葛家與謝家幾部車將研究院眾人直接載往石澳飯店,切爾斯與謝擇益則一同將楚望送回家中。 謝擇益身為新郎,不便在人多口雜的葛公館附近閃亮登場,三人在伯爵路岔口作別,告別詞是“隔天婚禮上見”。 楚望難得睡了兩日好覺。 第二天謝擇益果真極守規矩的沒有出現在葛太太視野范圍里。 “大抵男賓也給zoe哥準備了個盛大狂歡夜?!钡诙?,彌雅攜真真準時出現在葛公館時,彌雅如是說。 葛太太賞她一個白眼,轉而斜睨真真:“婚禮上少得了你爸爸的朋友?” 真真狡黠笑道,“陪她上頭完畢,我即時溜到石澳村夾縫中去躲著?!?/br> “還知道上頭,楚望自己都不知道?!?/br> 楚望莫名受到中傷,頗有些無辜。 四個人在她房間起座間中聽葛太太細細將繁瑣婚禮流程講了兩次。 楚望哈欠連天,趁睡過去以前勉強記住了個大概。 作者有話要說: 低估自己了,第二場辯論大約會出現在婚禮的插敘里頭。 —— 為啥上章更完幾乎掉了三十個收,一直自信的以為這幾章會是全篇精髓所在來著。。。關于國與國,孫子與克勞維茨,核與戰爭,與人性,與信仰。。 解答上一章評論里一個問題: 為啥要用核,核能做什么? 因為在二十世紀,戰爭幾乎已經是軍備競賽。所以在軍艦時代會出現華盛頓軍縮,在二戰之后世界出現無數有關限核條款。 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有核,無異于在一群硬或軟的雞蛋面前擁有了一塊石頭,至少可以將自身在二十年以內立于不敗。 ☆、〇五九 聚散之七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衣料服飾描寫有許多有誤的地方,昨晚一覺醒來寫這章寫到興起又忘了去改……啊,天哪我真的不擅長服飾描寫,待我回頭去改,大家么么扎 月亮還沒落下, 她便被強行從床上拽起來沐浴更衣。坐在梳妝鏡前, 半夢半醒里,葛太太親手給她梳妝, 將頭發篦成極為復雜的連環髻。 睡眼惺忪的坐到金棕沙發里, 幾乎耷拉著腦袋做了三個夢。睜開眼,盯著一面落地窗戶:外頭朦朧月早已落下, 熱帶清晨陽光正一點點灑進來。 誒……一個頭而已, 從夜里梳到天亮。 她身上仍是一件寬松睡袍,臉上卻已頂著精致妝面,蜜秋在小心翼翼往她嘴里送小塊小塊溫熱的蒸紅棗糕。蘇家老大老二已攜妻兒來了, 兩名舅舅在樓下同男賓一齊喝早茶,幾名舅母手里牽著四個自兩歲至十歲不等的小孩兒上了樓來。幾名小朋友自小到大最遠只去過上海, 頭有機會來香港一睹熱帶殖民地風光, 新鮮的不行。 尤其對彌雅與亨利先生頗感興趣,幾次三番將兩人追得大肆遁逃遁逃。 楚望禮服都已熨過,連帶婚紗一同高高掛起來, 由穗細與幾個小丫頭嚴防死守,幾乎抵擋不住小孩子想要摸一摸的好奇。在棗糕、蝦餃與五香雞爪輪番攻勢之下,明顯婚紗對他們誘惑更大。萬分無奈,彌雅被真真與穗細一同出賣, 推出去哄小孩。 楚望不止一次聽到如下對白—— “為什么長得這么像洋商行櫥窗里的金發人偶?” 彌雅耐著性子,“因為我叫仙杜麗娜……” “仙杜麗娜是誰?” 彌雅大翻白眼。 “你這么好看,你是新娘子嗎?”新娘子終日閉門不見客,只有少數幾人有幸得以一窺真容, 眾人均好奇得緊。 真真樂不可支:“她不是新娘,她是新郎的meimei……” “那你不是應該在迎親隊伍里,為什么會從新娘房間里出來?” “……她也是新娘的朋友?!闭嬲婺托娘@然比彌雅好許多。 幾個小孩子恍然大悟,交頭接耳:“原來新郎也是金頭發藍眼睛……” 楚望梳妝完畢,穗細將起座間外房門拉開一條縫,一手將最小那男孩子抱進屋子更衣——他將和謝家最小女兒一起擔起花童重任。 圓筒高領將她脖子高束起來,簡直要抻長脖子才能吸氣,逼得她不得不坐得筆直——怪累的。 她得了空子,仍覺得腹中空空。伸手去取棗糕吃,兩口下去,忽然聽到外面一陣接一陣汽車引擎聲與接二連三的剎車與閉合車門聲。幾乎立刻的,樓下遠處大門打開,有人用浙江不知哪個縣的方言喊道: “男方家中來接親了——” 楚望一塊棗糕沒來得及咽下肚,立馬咳嗆起來;穗細不知她是給領子勒的,便以為她冷,取過風兜要來給她披上;她一手檔開,起身小跑進盥洗室里。 有人笑道:“果然是小姑娘,頭次大婚,緊張了吧?” 葛太太道:“她緊張什么?” 彌雅大笑:“你們不知她剛才偷偷喝了幾杯水,橙汁接牛奶,口紅都給她吃掉大半。她不去盥洗室誰去盥洗室?” 一群人正笑她,突然聽得葛太太“哎唷”一聲,“彌雅,下樓去將林梓桐攔著——” 彌雅道:“做什么?” “她那幾個鄉紳舅舅,作文章口氣大得很,指不定出些什么艱深晦澀四六文章將你哥攔在門外為難著?!?/br> 彌雅大叫糟糕:“我哥哪里學過這些?”說罷趿拉著木屐提托提托沿樓梯狂奔下去。 楚望心頭好笑不已,心道,幸好葛太太頗有遠見,一早便派司機將研究院那幫人送去了石澳。若是也加進接親隊伍里頭來,指不定攔在門外問謝擇益一些什么伽利略、邁克爾遜與愛因斯坦,那么她恐怕下輩子也別想嫁出去。 剛過門幾年,從未見識過這位小姑子厲害的二舅母坐在葛太太背后,頗不滿的說:“是,我們鄉下人,沒本事上洋學堂——” 大舅母立馬將她嘴死死捂住。 葛太太才沒工夫搭理她,忙不迭問:“楚望呢?” 真真捂嘴笑道:“仍在里頭呢?!?/br> 楚望坐在金棕色馬桶蓋上,盯著墻頂小窗漏進的熱帶陽光,聽外頭一陣一陣小孩兒吵鬧與女子笑鬧,恍恍惚惚總有種不真實感,總覺得自己應該是個八九十歲的老太太,現今正在享受兒女繞膝的天倫之樂。 葛太太也立在盥洗室門外,“結個婚,跟要她命似的?!闭f罷叩了叩,“你夫婿就在樓下,你是要眾人迎親迎進你閨房盥洗室來?” 應了一聲,起身來,抻抻裙擺走出去,立馬被捉至穿衣鏡前補涂口紅。 一陣腳步響起之后,彌雅小口喘氣,一溜煙進來將門關上:“不得了——” 眾人笑問道:“怎么了?” 她側立身子,眼斜望著門口。 彌雅如數匯報樓下情形:“一下樓去,便聽得那幫叔叔們在商量著怎么捉弄他。有幾個聽說他打小便在國外,后來又念軍校,便好幾位說要拿什么綱鑒、方輿紀要考他,嚇我一跳。他哪里懂那些?好容易找著林大哥,同他說:‘若是他們為難新郎,你多幫幫他?!缓髗oe哥便自門外殺進來了?!?/br> 眾人大笑:“將他攔倒沒有?” 彌雅道:“林大哥還沒及吱聲,切爾斯和他們一幫朋友,人高馬大,自zoe身后闊步走出來,挨個上前派利是?!?/br> 一眾舅母皆問道:“利是是什么?” 真真解釋道,“紅包?!?/br> 舅母們互相交換眼色,派出一位年幼的問道:“紅包里裝了幾塊銀元?” 彌雅道,“什么銀元?里頭是支票?!?/br> 蘇三姨太太接著問:“寫多少錢?” “八千八百八十八……” 彌雅還未說完,六七位正的副的舅母紛紛抻長了脖子。 還是大舅母最見世面,立馬不動聲色附在兩個孩子耳邊低語幾句,放他們下樓去討問利是,有孩子的舅母也立馬效法;沒孩子的,如坐針氈。最機靈的那個便說:“新娘胭脂仍需補一補,我下樓去替她幫忙擋一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