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煙戒掉,慢慢養著就會好的?!背约阂彩莻€諱疾忌醫的,對這個年代的醫療水平更有些將信將疑,只好先隨口安慰著。 徐少謙點頭,嗯了一聲。似是有些累了,垂著頭,將照片收起來,又將一紙電報遞給她看。 “晚上英國的電報到了,學校來電叫我去取。沒想這么點時間里,她出了事,”徐少謙勉強笑了笑,“他們的船很快就到。今天也辛苦你這么晚跑一趟。早些回去,往后……還有許多要緊事要做?!?/br> 作者有話要說: *總覺得一覺醒來會后悔直接將這章發了出來= =這狗血灑的我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以為這兩章并起來能有1w字,結果還是差了點。 —— *你們真的不要笑謝擇益的英文名,因為真的就是作者媽想找個機會拿來洗涮他。 —— *徐少謙生于1900年,徐太太生于1897年。 ☆、〇七〇 病人十四 再看到徐少謙時, 又與平時沒什么兩樣了。 收到電報的第二周周一, 徐少謙向告知所有成員:“在達安特號抵達香港之前,所有人不得插手研究院工作?!倍鴰缀踉谕粫r刻, 香港總督也收到電報, 遣了兩隊士兵把守研究院,嚴格盤查所有人進出攜帶物品、資料, 將研究院所有人往香港以外郵寄的信件都截留了下來。 英國輪船抵達香港之前, 研究院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混亂。 “憑什么不允許我們給家人寄信?”德國博士卡爾與霍夫曼不止一次憤怒質問英國兵,“你們沒有權利這樣做!” “那要問你們自己的人?!庇ξ幕卮?,“有人通知我們:拒絕接受調查的一切研究員, 可以直接交給國際法庭處置。不想坐電椅的話,還是奉勸你們不要鬧事?!?/br> 無論成員是何種憤怒與不解的態度, 徐少謙都以萬年不變春風化雨態度, 微笑的勸告道:“請再耐心等上一周?!?/br> 梁璋卻沒有這等修為。旁人無數次的逼問,他尚能面紅耳赤的縮在墻角一言不發。直到莉·邁也十分不解的問他:“他們究竟在維護什么?維護我們,還是在為了什么防備我們?” 梁璋急的抓耳撓腮, 卻仍舊守口如瓶:“我真的不知道!別問我!” 殖民地上的英國人對有色人種態度素來惡劣慣了。上海、香港、新加坡的華人與印度人早習以為常,而身為白人的卡爾與霍夫曼從沒受過這種對待,一時間十分氣憤于英國兵的囂張與傲慢。 兩名德國博士多次在英國兵巡邏走過時揮舞拳頭以示不滿。過了幾日,兩名下尉牽來一只黑背犬, 給它取名“普魯士”。在德國博士經過時,笑嘻嘻的吆喝道:“畜生哪里聽得懂英文!但是普魯士別怕,你的親人們來了,他們一定很想同你說說話?!?/br> 研究室內, 白人與有色人種的矛盾也爆發過一次?;舴蚵懿涣诉@樣與日俱增的煎熬,終于將自己所有研究資料狠狠拍在徐少謙辦工作上,怒吼道:“我不干了!我滾回德國去行不行?” 面對炸毛的德國灰熊,徐少謙異常冷靜的笑著說:“再等等吧?!?/br> 看著霍夫曼在辦公室暴躁的怒吼咆哮,昌德拉也平靜的安慰這位德國人:“殖民地上的英國人都是這副德性,你們要習慣?!?/br> 人人都默認徐少謙與梁璋是知情人,并自然而然的將楚望排除在知情者范圍外。雖然看起來她的日子比徐少謙與梁璋好受多了,事實上,所有事情還沒開始,實驗室內部便分崩離析,楚望心里也一直暗暗捏了把汗。 幸而達安特號很快抵達了香港。 來之前,先來了兩隊英國下級兵將研究院層層把守起來。整個研究院的人在辦公室里靜候著,大家都不免有些躁動。 霍夫曼將徐少謙攔住,指著樓下那群耀武揚威的英國人,無比暴躁的問:“手頭工作停止這么多天,禁止我們往回寄信,如今還限制我們的人身自由!我們是科學工作者,不是囚犯!” 徐少謙笑而不答,隨后轉身下樓。 霍夫曼一拳捶到棉花上,扭頭怒不可遏的狂吼:“我要辭職!” 總督親自帶人去碼頭將人接過來。徐少謙下樓去迎接時,楚望根本坐不住,也急不可耐跑到陽臺上去觀望著。 兩輛轎車緩緩駛了進來。 楚望目不轉睛盯著停穩的車——總督笑著去將車門打開,后座上緩緩又下來一雙長靴馬褲、小眼鏡、高個子、嚴肅臉的大胡子。此人穿著一件長風衣。 長風衣大胡子的盧瑟福下車的那一瞬間,楚望作為一個腦殘粉,激動地幾乎要跪倒在地。 周圍同她一同觀望著的嘈嘈雜雜的研究員們,在他下車那一瞬間,也安靜下來。隔了片刻,她只聽得一陣此起彼伏的各語種混雜著的驚嘆與尖叫—— “盧瑟福?歐內斯特盧瑟福!我的天!” 還沒來得及承受來自盧瑟福的刺激,緊接著,盧瑟福身后,一個禿頂小胡子與一位猶太年輕人也走下車來。 楚望耳邊立馬又響起一聲尖叫—— “那是不是盧瑟福的助手威爾遜?” 另一人抓著臉瘋狂叫喊:“是的!就是他!去年跟康普頓一起拿了諾貝爾獎的霧室發明者湯姆生·威爾遜!” …… 所有人里面,只有楚望抽空認真辨認了兩人身后那位猶太年輕人兩眼。 ——這是不是奧本海默? 是剛離開波恩,初出茅廬的二十四歲奧本海默么? 徐少謙與盧瑟福走在最前面親密的交談著,猶太年輕人冷冷的盯著這兩人,眼里滿是嫉妒。 楚望心想:哦,沒錯了,就是他——四年前他被盧瑟福拒之門外,三年后盧瑟福走哪他跟哪,除了奧本海默,沒有別人了。 盧瑟福與徐少謙擁抱過后,簡略寒暄幾句,兩人直奔要事并肩上樓來。在樓上觀望的眾人迅速作鳥獸散,回到各自的辦公桌前,并坐得安靜乖巧。楚望沉浸在青年奧本海默的美色里,回過神來,正撒腿要跑,被徐少謙逮了個正著。 “過來?!毙焐僦t笑著沖她招招手。 楚望小跑過去。一行人轉身進入一間密閉的辦公室,將門關上。 徐少謙便同盧瑟福介紹她,“盧瑟福教授,我的老師;林致,我的學生?!?/br> 楚望乖巧的拍著馬屁:“盧瑟福教授,我非常非常的崇拜您?!?/br> 可不是非常崇拜么!您的盧瑟福模型貫穿了我整個學生時代??! 盧瑟福用欣賞有為后生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 這一眼看得楚望幾乎昏倒在地:盧瑟??次伊?,此生足矣! 緊接著,他對徐少謙說:“不錯。當初我不愿讓你離開劍橋,現在看來,你的選擇興許是正確的。四年而已,你手下也人才輩出?!?/br> 楚望心想:桃李滿天下的那位是您老啊。不止您,您的許多桃李也將要桃李滿天下——比如現在您旁邊站著的這位名叫威爾遜的助手,還有您背后那位脾氣很壞,素來不甚欣賞,還將別人拒之門外的學生——他可是曼哈頓的主導者,未來的原|子|彈之父??! 她正想著,脾氣很壞、不受人欣賞的青年奧本海默不屑的哼了一聲。 盧瑟福這才又同徐少謙介紹他:“羅伯特。你離開劍橋那年是見過他的?!?/br> 奧本海默自動同徐少謙握手,并冷著臉說:“徐,我也見過你。你離校那一年,我試圖想要成為他的學生,被他無數次拒之門外。人們常說我對此懷恨在心,因而不論他去哪,一旦我打聽到,一定要陰魂不散的跟著他來。歐洲著名實驗室有個傳聞:奧本海默這輩子無緣做盧瑟福的學生,所以對盧瑟福的所有學生都懷恨在心。徐,你要小心了?!?/br> 盧瑟福笑了:“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帶他來。但是動身出發前,仍舊沒忍住給他發了個電報,請他同乘一艘船前來。發了電報后第三天,他就出現了——從荷蘭到英國的船,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快了?” 眾人都大笑的時候,楚望心里又咆哮著:大佬!您冥冥之中的第六感是正確的。您沒有看錯這個人——他可了不得??! 笑了一陣,盧瑟福又收斂起神情,說,“再晚幾周,等英使的船抵達香港,同你們的政府將一切合約商定妥當之后,我會致信去羅馬大學、萊頓實驗室與巴黎理化??茖W校請幾位更為重要的人士——以你那一篇《致密星》的發表為名義?!?/br> “請恩利克,與約里奧夫婦?”徐少謙問。 盧瑟福點點頭。 過了會兒,語重心長的說道,“我一直想著:這里會給你什么前途?恐怕只會埋沒你。但是沒想到的是,你做到了?!?/br> 徐少謙笑了笑,“可我仍舊遇到了麻煩——重大的,全人類的?!?/br> 盧瑟福又說,“我恐怕,你處理起事情會十分棘手——因此,一收到你的信,我仍舊以最快的速度請示女王給予我一個非正式的官方的身份,維持起物理學家與英國行政部門的聯系,并監督已經從英國出發的英使。除此之外,我時常聽說聽說,在殖民地上,英國官員與士兵的脾氣向來非常糟糕。因此,我擔心你處理起來,會相當棘手?!晕乙宰羁斓乃俣融s過來?!?/br> 徐少謙點頭,“這里所有人,現在都在隔壁實驗室里——他們等了許多天了?!?/br> 盧瑟福點點頭。徐少謙將門推開,一行人走到走廊上去。 盧瑟福往實驗室里看了一眼,徐少謙作了個“請”的姿勢。 盧瑟福三兩句步入實驗室。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看著他走進來,非常安靜的等待他講話。 楚望也快步跑到自己的位置上,乖巧的坐好。 頓了頓,他直入主題: “你們也許十分好奇,我為什么來到這里。 我來到這里,是以一個非官方的身份,懇請你們,與我一同在這里守護一個偉大的秘密。但是很遺憾的是我并沒有權利告訴你們這個秘密究竟是什么,我們又將為什么而斗爭。 但是我相信,我們中的一部分人,很快將會猜到這個秘密是什么。也因此,我們所有人,都將為它付出相應程度代價; 當官方的協議商談妥當以后,這個計劃,便將要正式啟動。而從那一刻起,我們都將失去一部分自由、部分通訊與隱私權利:每一封往外撥出的電話,寄出的信件,都可能面臨監聽、監視、層層盤查甚至收繳;甚至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將受到跟蹤與監視;我們當中每一個人的每一個錯誤的決定,都可能交由國際法庭審判。 科學無國界??茖W應當是屬于全人類的財富。但我認為,當它危及全人類生命安危時,科學家理應首當其沖的為其鞠躬盡瘁。 如果你們為此感到不舒服,或者害怕,那么請現在,立刻離開,回到你應有的地方去。那么,你也與這個秘密無關?!?/br> 他一講完,便環視著這個擁有六十人的實驗室。 實驗室仍舊非常安靜。不少人互相打量著彼此,而讓所有人都倍感訝異的是: 沒有一個人選擇離開。 他再問了一次:“現在選擇離開,仍舊還來得及?!?/br> 一秒,兩秒……時間慢慢過去。 所有人都坐在原位上,沒有人離開。 這時,昌德拉突然扭頭問:“霍夫曼!早晨你不是還是說要辭職嗎!” “什么!我竟然說過這種話?” 盧瑟福問:“那么你現在的想法是什么?!?/br> 霍夫曼紅著臉抓了抓頭發,站了起來,有些害羞的問道,“盧瑟福教授,我只有一個問題?!?/br> “請問?!?/br> “我給我在德國的妻子寫信,也必需通過層層審核嗎?” “如果是一些令人臉紅害臊的內容,我會誠懇的建議你,在這一周內多寫一點寄出去……再晚一些時候,興許我們會替你將妻子接到中國來。 在眾人的轟笑聲里,楚望卻莫名的被震撼到了。 當科學進步危及全人類生命安危,科學家理應首當其沖,為其鞠躬盡瘁。 所以沒有人選擇離開。 太好了。 —— 在人身自由受到更為全面的限制前,彌雅如期到來的訂婚典禮給她提供了一個外出放風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