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雖然這位優秀未婚青年疑似罪犯…… 但這并不妨礙人們對一切美好事物的欣賞態度。 要不是《旁聽紀律》不許人們交頭接耳,這會兒他們真想進行一番熱烈的討論! 納倫剛步入庭內,就覺得背后有什么東西在窺探自己。 于是他回過頭,目光觸及旁聽席—— “……” 難道現在帝都人民都愛上了學法? 為什么法定國假日還會有那么多人跑來旁聽? 如果有人聽到他的疑問,大概會說:因為審判庭不能直播錄像拍照??!不然他們肯定躺在被窩里看小視頻! 無聊的八卦群眾在節假日期間,當然是更加無聊啊…… 頂著近百道視線的親王殿下慢慢轉移視線,又對上了前方聲勢浩大的審判席,足足有五名法官已經盛裝列位,有三位的臉色深沉得可怕…… 等他坐下來后,就聽到一名較為年輕的法官出聲:“你遲到了?!?/br> 而這類性質的案件在亞莎是不能做缺席審判的,納倫不到場,他們只能干等,直到半小時后才能宣布延期進行。 面對指責,納倫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貴庭的押送車該更新換代了?!?/br> 尼克愣愣地看過去,心想,不,那是他的私人跑車。 “最高速度不能只是擺設,某些時候可以適當加速?!?/br> 納倫冷酷地將鍋甩給了接送人員。 事實上,尼克和大多數人一樣,對于過山車般的車速并不推崇,以至于意識到快要遲到了,也猶豫著沒有將速度調到不可控的檔位。 現在納倫將遲到的原因丟給車速,他也只好委屈地承認了錯誤。 首席法官終止了這個話題,宣布審訊開始,并當庭宣讀了他的幾項疑點。 “……這是叛國罪,親王殿下?!狈ü俚恼Z調非常嚴肅:“你在庭上的任何一句話都將作為重要依據,影響最終的審判結果?!?/br> 納倫直視審判席:“我也不會允許有子虛烏有的罪名落在我的頭上?!?/br> “這是當然?!笔紫ü倨届o地說了自己一貫的開場白:“任何謊言都會被拆穿,不真的話語會招致無妄的災禍,即便這些謊言與本場案件無關,也會讓你的證詞變得虛假不實?!?/br> 納倫道:“我必將如實回答相關問題?!?/br> 這場圍繞著權杖、蟲星的審問終于終于正式開始,并持續了很久。 納倫的專屬律師做了詳盡的準備,先是由他起身針對每條疑點做出了回應。 雖然納倫很可疑,但實質性的證據其實并沒有。不,應該說他所有的“實質性鐵證”都有足夠的理由扭轉為“非實質性”。 既便被撞見同蟲星人在叢林里會面,誰又能說不是巧合?或許是納倫發現異常,上前詢問時,正好被帝國士兵們撞上了?亦或者是他受到了蒙騙,要知道蟲星人的人形體態跟亞莎并無區別——嵐伽也確實是以人體態和納倫進行交流的。 身為出了名的騙子之蟲和敵國jian細,他的證詞并沒有太高的可信度,在事情敗露后拉上亞莎的親王墊背,也不過是件很順嘴的事。 而形體對比的準確性并未達到能夠“作為決定性依據標準”的水平,不具備太多參考價值。 至于食金蟲……這就更簡單了。他就像是憑空出現,若硬說是與納倫有瓜葛,未免過于牽強。 家族律師的職業水準很高,幾分鐘闡述間,就將所有的事同親王撇得一干二凈。 幾位法官相視幾眼,表情各異。 “你的敘述似乎縝密有理,其實沒有實證?!笔紫ü倜嫔届o:“種種巧合糅雜在一起,就變成了嫌疑。我希望能看到更直接的證據?!?/br> 納倫說:“可我受到的指控,看似有理可循,但也同樣毫無實證?!?/br> 他的語氣帶著不滿。 在來之前,納倫已經對每位法官做了大致的了解,知道這位首席法官德高望重,不偏不頗,但在某些時候也非常固執——他更希望人們用實證來反駁指控,而不是以口舌之爭否認問題。 納倫眼神一暗——可他缺的就是實證。 沒有實證支撐的辯論,難免會淪為狡辯。 “我知道。這也許會讓你免受牢獄之災,但你想讓今日的陰影伴隨余生,一輩子都背負著叛國的嫌疑嗎?”首席法官搖搖頭:“不,無辜者不應承擔不屬于他們的罵名。而將其徹底摘除的方法,便是給出證據?!?/br> 納倫陷入了沉默,確實如此,如果沒有實證,眾人只會覺得帝國的法律又被鉆了空子,天底下哪里會有這么多的巧合?為什么偏偏都被他撞上了? 這實在很難令人相信其中沒有貓膩。 正當眾人以為親王即將發怒反駁的時候,他們發現場上的形勢又有了新的變化。 納倫垂下眼睛,神情間帶著些許失落,灰綠色的眼睛仿佛也失去了光彩。他露出一個淺淡的苦笑,對著審判席發問:“什么時候敵國者的指控也能博取亞莎人的信任了?” 他又說:“對于這場不公的審訊,我一直暗自忍耐,再三退讓,為的就是配合調查,早日揪出真正有罪之人……要知道,其實我本可以拒絕站在這里?!?/br> 雖然流程比較麻煩,但審判庭在沒有實際證據的情況下,僅憑其他犯人的一兩句“坦白”和“猜測”就妄下斷論,甚至大張旗鼓地開庭,那他完全有理由維權投訴。 親王的語調不急不緩。他矜傲地揚起頭顱,仿佛一位教養極高的含冤者,即便命運不公,也仍是一副理智的模樣。 劣勢并不足以令他妥協。 ——卻讓他放低了姿態,只能進行一點微弱的反擊。 他垂下的眼底閃過一絲暗色:自詡正義的法官和感情充盈的聽眾們,在面對一名高傲者不經意的示弱時,又怎么會不心軟? 救贖心與同情感會占據他們的頭腦,最終偏向于“他無罪”的認知中。 納倫深諳強者易摧的道理,偶爾的示弱并不足以傷害他的自尊,何況這示弱過于含蓄,更像是悲憤之下的真情流露。 “我相信帝國不會冤枉一個無辜的人。我的那些“狡辯”句句屬實,即便它離奇且充滿巧合,似乎只是牽強的借口……但那并不是定罪的理由?!彼恼Z調依然冷靜,敲擊在審判庭的大理石地磚上,仿佛多了幾分嘆息的意味。 法官們的眼神變了,那位一開始指責他“遲到”的年輕法官,投注在他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柔和。 早在審判前,他們就已對這位夏爾維家的小少爺做了全方面的了解。知曉他一貫自尊心極強的性格,以至于聽到他如今的只字片語,忍不住懷疑起他是否真的蒙受冤屈。 審判廳里出現了短暫的sao動,從旁聽席上傳來了嗡嗡議聲,然而這里絕非可以妄加議論之所,相反,它神圣且不容褻瀆。 旁聽者們很快在警告中恢復了安靜。 首席長官的面色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因為年老而渾濁的眼底仿佛早已將那個站在受審席上的男人看穿。 第58章 【他是誰】當時房間里還有誰? “完美的措辭?!笔紫穆曇粼谕ブ许懫穑骸澳谴_實不是定罪的理由?!?/br> 納倫垂眼盯著腳下的地板, 睫毛掩蓋住眼底得逞的光芒:是了, 這場無妄之災早該結束了。他本就是無罪的, 迄今為止,就連權杖的邊都沒摸到過,只是摸了幾把食金蟲的小肚子而已。 “……卻也不是脫罪的依據?!?/br> 納倫猛地抬起頭。什么意思? 老者目光直視納倫, 出口的話語十分具有分量。 他精準地指出了納倫的破綻:“自始至終,你都在以辯駁否認罪行,卻從未談論過在這些罪行發生之時, 你身處何地, 正在做何事?!?/br> 納倫瞳孔一縮,很快察覺出了問題。 當一個人被無緣無故告知“他在某個時間做了某件事”的時候, 他的第一反應,應該是回憶“那個時候自己真正在做的事”, 而不是以“你說的沒有實證,是假的”來進行反駁。 老者又說:“即便你的辯駁全部屬實, 所有的事情都是巧合,就連這場審判都是無辜受累……”他對納倫此前的一番辯駁做出了全面的概括,表示:“但有些事無法避而不談?!?/br> 納倫抿了抿因為多言而有些干燥的唇部, 認識到一個事實——首席的態度從未有過動搖, 在他一番看似有理的辯駁中,始終保持清醒。 納倫很清楚自己的軟肋,而此刻,他一直“避而不談”的東西卻被要求公之于眾。 這怎么可能? 權杖被盜的那天,他正在塞爾斯的床上。 朗頓街上的人影, 也的確是他本人。 甚至與嵐蟲密談那次,是因為他已經可疑到“享譽蟲星”。 …… 這些都是需要用謊言才能填補的漏洞。 首席說:“口舌之爭并不能證明什么,審判還是需要就事論事?!?/br> 他邊說邊從口袋里取出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開始翻看起手邊的某份文件。 “公主晚宴那天,你在庭院中散步,撞見了博納爾先生與情人幽會的事,但是博納爾先生否認有此事?!?/br> 這是納倫在第一波盤問中的供詞。 首席道:“或許你該先和他交流一番?!?/br> 納倫道:“一個有著專一美稱的男人,誣陷他還不如誣陷其他臭名昭著的人?!?/br> 首席點點頭——確實如此,博納爾的否認充滿了破綻,但是:“他宣稱你扯出他只是為了掩蓋自己的丑聞?!?/br> 納倫瞇起眼,似乎是在深思。 說話間,博納爾黑著臉被帶入了審判庭,眼角余光經過納倫的時候,隱隱竄出了暗火。 在此之前他都努力維持著深愛妻子的名聲,那是一個漂亮聽話,卻有著雄厚家族背景的女人,他并不想和對方有任何不愉快??涩F在……被傳召入庭的那一刻,他簡直不敢去看妻子震驚受傷的臉。 “我親眼目睹了親王從某個房間離開的畫面?!?/br> 博納爾語氣陰冷。 “那時我剛好想去休息室小憩一會兒,看到他之后就拐去了庭院,遇上了不當心扭傷腳的某位小姐,出于好意扶她去長凳坐下,沒想到卻被人誤會了?!?/br> 他扭頭望著納倫,一字一句道:“親王殿下應該是向宅院后門去的吧?可是庭院所在的方位正好與之相反,難道您中途改變方向了?” 從聽到第一句話時,納倫的心就懸了上來,等聽到博納爾的質問,他卻平靜了下來。 兩人隔著不遠的距離相互對視,彼此都在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有著拼命掩蓋的秘密。 納倫忽然有點后悔多此一舉提起這件事。 他沒想到自己溜出房間時會被人撞見,而且那人恰好就是博納爾。如果對方出于好奇,往房間里探看,就能看到衣衫不整陷入沉睡的某位元帥。 不過……納倫暗中打量博納爾,猜測他應該沒有這么做。 博納爾應該是打算和他的情人找一間房間聯絡感情,但是意外撞上了納倫,于是才改道去了偏僻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