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嗯?!?/br> 聽到這里,定國公竟是扶著椅背慢慢起了身,然后忽然跪了下來,神色哀戚道:“朝廷昏暗,賀渶他一心為公,不想卻落得如此下場。他是我辛辛苦苦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我豈能就這樣將他的命交出去。老夫求你,求求你救我兒子一命……” 話音落,一滴老淚自他的眼角滑落。 宋越趨前去扶他,蒼白的唇輕啟道:“國公,快起來……” …… 一柱香的功夫后,定國公走了。宋越獨自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睫羽低垂。 管家進來了,為他換了壺熱茶,擱下了沈青辰托他轉交的紙包。 宋越抬眼看了看那紙包,“這是什么?” “回大人,炒紅果?!?/br> 他微微一怔,“她來了?!?/br> “是的。沈大人剛才又來探望大人,小的按大人的吩咐,叫他走了?!?/br> “……嗯?!?/br> “沈大人說,這炒紅果可以化解藥的苦味,要幫大人把紙包打開嗎?” 宋越沉默片刻,答:“不必了?!?/br> 次日,青辰按信中所說,赴了徐延之約。 第122章 徐延約沈青辰見面的地點在一條胡同里。它叫云閣,是一幢三層的小樓,修得精巧華麗,畫棟雕梁。樓里布置得更是錦繡堆砌,珠簾綺窗。 青辰按時到達的時候,徐延已經等在雅間里了,他穿著一身深棕色的直裰,在幾前自顧喝著茶。 燭火在燈盞上輕輕晃動著,香爐里燃著一段不知什么香。屋里沒有開窗,淺薄的光透窗而入,斜斜落在圓幾上。 頭一次獨自面對徐延,青辰有些忐忑。在來之前,她猶豫了很久,反復想著徐延的意圖以及自己該如何面對。他畢竟是大明首輔,手握滔天權勢,以手段狠辣而位極人臣。 可是既然選擇了在仕途上繼續走下去,直面徐延的這一天,始終是要來的。 在雅間的門外,青辰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推門而入,見禮道:“下官見過徐閣老?!?/br> 徐延自茶杯上抬起頭來,微微笑道:“沈大人來了。坐吧?!?/br> 說著,他伸手比了下對面的位子,“既是不在宮里,你也不必太拘謹,放松些就是。今日讓你來,不過是想同你說說話,隨便聊聊罷了,先喝口茶?!?/br> 青辰依言坐下,喝了茶,然后問:“閣老今日找下官來,不知可是有何吩咐?” “沈大人快言快語,看來是個直爽的人,那我也就直說了。前些日子,在朝廷上聽沈大人‘大明始終’一番言論,老夫至今記憶猶新。再加上沈大人此前所獻修堤之策、賽馬之策。不瞞沈大人,老夫對你的才智很是嘆服,沈大人實在是我大明難得人才?!?/br> 徐延停了一下,又道:“老夫在朝堂幾十年了,見過的人也不少,像沈大人你這樣的,確是不多。老夫最是惜才愛才,對于沈大人你這種國之棟梁,那是一定不能埋沒,需得要好好扶持的?!?/br> 徐延說到這里,青辰大約聽明白了,他是要拉攏她加入徐黨。 這時,隔壁傳來一陣掙扎及碰撞的聲音,悶悶的,像是有人起了爭執。不過因為隔著道墻,具體發生了什么,青辰有些聽不清楚。 這是間酒樓,什么樣的客人都有,對于這般聲音,青辰并不是很在意。她的注意力都在徐延身上。 “徐斯臨那小子跟你是同窗,你也算與我們有緣分?!毙煅雍攘丝诓?,又道。 “大人的意思是……” “如今你只是個四品官員,你若是愿意追隨我,我保你日后前途無憂,甚至進入內閣,也是指日可待?!?/br> 愿望朱祤洛逼宮的計劃原本是天衣無縫的,要不是冒出了一個沈青辰,儲君之位此刻想必已易。對于徐延來說,沈青辰是個必須要拉過來的人。這等聰明之人,假如不是朋友,那一定就是敵人。 首輔大人時間寶貴,如此直言不諱,青辰倒也不詫異,只道:“多謝閣老賞識。只是下官才疏學淺,又資歷不足,不敢以大明棟梁之材自居。如此,也下官眼下還想多學些東西,只怕未必能有為閣老效勞之處,耽擱了閣老。徐閣老的好意,下官心領了?!?/br> 這時,隔壁再次響起掙扎之聲。這一次與上一次的不同,伴有某種喘息和有節奏的yin靡之聲,像是尋歡之聲。 這云閣既是間酒樓,也是間高級妓館,是京城的達官貴人尤愛來的地方,青辰以前聽顧少恒說過。 她微微皺了下眉,雖聽著很不舒服,但在徐延面前她是個男人,對于這種事不能表現得太過在意,以免漏了馬腳。 徐延似乎看出了什么,只問:“旁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年輕小子,動靜大了些。風花雪月之所,有些聲音倒也正常。沈大人可介意嗎?” 青辰故作淡定,“無妨?!?/br> 只快說完快走就是了。 聽了青辰方才的拒絕之詞,徐延倒也不慍,只很有耐心地又道:“識時務者為俊杰,沈大人是聰明人,應該看得清,如今這朝堂是誰說了算。你就不想再往上走走,看看那云端的榮華富貴,為你家門光宗耀祖嗎?” “多謝閣老的好意。下官恐受不起閣老的舉薦提拔?!?/br> “真的不愿意?”徐延笑了笑,“你知不知道,有的時候人是會變的,不是因為自己想變,而是被逼得不得不變。沈大人,我會等著看你的改變?!?/br>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隔壁的動靜漸漸小了。 青辰不是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心里很清楚,此生她最討厭的就是像他這樣的貪官,也絕不會與他同流合污。既如此,話不投機,半句多。 “多謝閣老的教誨。閣老若沒有其他的事,下官想先行告退了?!?/br> “好?!毙煅雍苁峭纯斓攸c了頭,“不過走之前,我想讓你見一個人?!?/br> 說罷,他拍了拍手。這時屋里的博古架移動到了一旁,原來在這屋里,竟有一道暗門,是與隔壁的屋子相通的。怪不得她剛才能聽到那些聲音。 青辰往那間屋里看了一眼,里面就只有一張床,再無其他。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子站在床邊,正在整理他凌亂的衣衫,整理完后,他走到徐延面前,“主子,辦妥了?!?/br> 徐延點了點頭,對青辰道:“床上的人你認識,去看看吧?!?/br> 青辰皺著眉站了起來,走到了那間屋里。 屋里的床上躺著一個女子,衣衫已經被扒光了,僅有一件外衣半遮住她的身子。她的嘴巴被布條塞著,四肢被麻繩分別捆在床的四角,雙腿敞開著。 她顯然是才受了凌辱,就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鵪鶉,渾身都在不由自主地輕顫著,屈辱的淚正從她臉上落下來。 床單凌亂不堪,有一片鮮紅的血漬。 這個女子,竟是明湘! 青辰的心里瞬間“轟”的一聲。 “我聽說這姑娘是沈大人的鄰居,也是大人心上人?!毙煅与S即響起,“這姑娘生得真好,聽說性子也好,與沈大人很是般配?!?/br> 青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大步走到床邊,以床上的被子蓋住明湘的身子。 徐延又道:“我的人只說是你要她到這里來,她就乖乖地來了。沈大人,看來她對你也是一往情深?!?/br> “沈大人可知道,在你拒絕我之前,她還是完璧之身。就在你說第一個‘不’字的時候,我的人才開始動手。你剛才聽到的聲音,就是這位姑娘發出來的?!?/br> 青辰背對著徐延,看著躺在床上的明湘。明湘的眼淚一直在無聲地流著,她看著自己的目光里,萬念俱灰。 “親耳聽著她失身,感覺如何?”徐延又道,“我說過了,是人,總是會改變的。這件事是要你記住,我這個人不喜歡聽到拒絕,在我面前說不,是要付出代價的?!?/br> 王八蛋! 青辰感到震驚而憤怒,背對著徐延的肩膀此刻忍不住顫抖起來。 徐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到墻角的衣架上取了自己的披風,系在身后,笑道:“沈大人想必還要有些事要處理,老夫先走了。老夫說的話,沈大人可莫要忘了啊?!?/br> 等徐延走后,青辰忍著悲憤,上前去幫明湘解開了捆綁四肢的麻繩。 明湘像是身體里的力氣已經耗盡,一雙修長雪白的雙腿因為屈辱而想并攏,卻是好像抬不動了。 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臉,打濕了鬢角散亂的發。 青辰看著她,只能說出一句:“對不起,明湘,是我害了你……” 明湘卻是扯出了一絲沒有笑意的笑,“青辰哥,我不怪你。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這樣的你,才是我認識的青辰哥……只是我,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話音落,她已經哭紅的眼睛再次流下淚來,依舊沒有哭聲,仿佛一個只會流淚的機器。 青辰聽了,只覺得心里愈發難受,好像有無數的針在扎著。到了現在,明湘還是如此善解人意。此時此刻,她無比希望自己能是個男人,若是,她就可以娶了她。 可惜天意弄人。 這時,門被轟地一下推開了。 青辰回頭去望,只見一個人有些緊張地闖了進來,他穿著一身寶藍色的袍服,黑靴頓住的時候,臉上滿是差異凝重。 “青辰……” 是徐斯臨。 她恨恨地看著他,對徐延的恨意順理成章地轉移到了他身上,因為他們留著同樣的血脈,“你還來干什么,滾出去!” 徐斯臨卻是依舊走向她們,看了看床上的明湘,眉頭緊鎖,“我聽說父親約你見面,只是不知道他會這么對你……對不起,我來晚了?!?/br> 跟蹤青辰的人來向他回報,今日沈大人的去向竟然是赴他父親之約,他一聽便有些擔心,于是立刻出了門,只是在到此地之前,就已看到徐延回府的馬車。他截下徐延身邊的人一問,才知道都發生了什么。 “我不想看到你,你走!” 他靜默片刻,看著她,“我知道是父親對不起你們。對不起……” “滾?!鼻喑綔喩眍澙醯乜粗?,冷冷地打斷道,“我不想聽你說話,滾!” 徐斯臨卻是仍然走向了她,垂眸堅定道:“我不走。我過來,就是讓你出氣的?!?/br> 啪! 話音剛落,青辰就忍不住對他一巴掌扇了過去。 這一巴掌很突然,又重又狠,打得徐斯臨后退了一步,眼冒金星。 他能感覺得到,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明湘躺在床上,還是在無聲地流淚。 “我知道你恨我們?!毙焖古R抿了下唇,從腰間取出防身的匕首,遞到了她手里,“用這個吧。父債子償,理所應當?!?/br> 那把匕首有著很精巧的刀鞘,刀柄的金屬泛著清冷的光。青辰霍拔刀出鞘,以刀尖對著他的胸口,“你以為我不敢刺你?” 她只要刺下這一刀,徐延就知道,自己在乎的人受到傷害是一種什么感覺。 “我知道你敢?!彼p聲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跟她一起經歷過的種種,已是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你們都是瘋子!你父親是,你也是!”青辰瞪著他,最終扔掉了匕首,情緒已是有些崩潰,“你們并沒有什么不同,全是一丘之貉,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