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月光淡淡的,透過窗子,灑到屋里的地面上,如一道銀霜。 對于他的表白,她不知該做什么回應才好。比起處理他的感情,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擔心。 沉默片刻,青辰只道:“徐斯臨,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br> 他點點頭,“我什么都答應你?!?/br> “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訴你爹?!比绻纳矸荼┞?,徐延一定可以利用她傷害很多的人。 現在她沒有條件可以跟徐斯臨交換,目前她唯一的勝算,就是他喜歡她。她必須先拖延著時間,去想其他的辦法。 “我答應你?!彼肓讼?,點了下頭。 他原本是想跟父親直說,讓父親來保她的??伤赣H畢竟是權傾朝野的首輔,她大約是感到有些害怕,還沒有做好心里準備。 “真的嗎?” “真的?!彼f著,慢慢又湊近了她,“我向你保證,我做得到?!?/br> “謝謝……那,我要走了?!?/br> “別走?!彼麉s是還不肯放她離開,“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看了什么書?” 她皺了皺眉,“不知道?!?/br> “是林陌塞給我的,我都有幾年沒看了,是大多數男人都看過的那種書?!彼麥惤?,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頰上,“就是男人和女人……” 聽到他說這些,青辰的臉刷地就紅了,“我不想聽這些,我要走了?!?/br> 大約是酒氣惑亂了他的意識,他卻是繼續道:“這些沒什么的,說不定我們的宋老師也看過……” 她很快回到:“他跟你不一樣!” “那是你不了解男人……” “好了,徐斯臨……” 青辰話還沒有說完,卻是突然感到他的臉向自己湊過來,溫熱的雙唇貼住了她的唇角! 第111章 就在他的唇擦到她嘴角的霎那,他的氣息也包裹了她,急促、溫熱,帶著一些酒味。 今日的他穿著一身合貼的袍服,在那袍服之下,隱約可見他兩臂上強健的肌rou,因為使了勁兒,肌rou更加凸起。 不同于與宋越接觸時的緊張心跳,面對徐斯臨,青辰的心里卻是有一點抵觸與抗拒,甚至是有一點害怕……他畢竟年輕沖動,畢竟是徐延的兒子,她不知道他會對她做出什么事來…… 青辰狠狠地甩頭與掙扎,肩頭都掙得生疼了,卻只是避開他的唇,逃不開他對她的桎梏。月光下,她滿頭烏絲不停搖動,泛著柔亮的光澤。 “徐斯臨!”她終于忍不住喊了一聲,“你放開我,疼!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被她這一吼,徐斯臨才似乎被吼醒了,怔了一下。 剛才那一瞬間,酒氣上腦,他的行為好像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身體只是跟隨著某種原始和本能的沖動,恣意而為…… 趁他呆了一下卸勁的時候,青辰狠狠推開了他,然后利落地將頭發束了起來,轉身推門離開。 門被推開的一瞬間,一陣冷風灌進屋子,吹到徐斯臨guntang的身體上。 他愣在原地,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嘴邊還殘余著她唇瓣的柔軟觸感。他摸了摸自己的唇,在混亂的意識中試圖回憶剛才的情景,意識卻是越發渙散,怎么也集中不了。 呆立了一會兒,他竟是整個人倒了下去,醉的不省人事了。 屋外,雪下得大了。青辰的背影早已消失在寒冷的黑夜中。冷風呼呼地吹著,將隔扇吹得咿呀作響,自大敞的門框中灌進了屋里。 徐斯臨躺在地板上,袍角被風一下下揭起。 雪滿京城。 次日,沈青辰早起推開門,正準備為父親做些早飯,卻是看見隔壁院子里明湘在對他招手。 很快,明湘端了一鍋粥和幾個包子過來,對她道:“青辰哥,昨夜很晚的時候,我還聽到了你劈柴的聲音,你是不是很晚都還沒睡?!?/br> 青辰點點頭,“對不起明湘,我忘了時辰,吵到你們了?!?/br> 昨夜心情復雜地回到家,她想燒些熱水洗把臉,結果發現家里沒有柴火了,于是便在夜里劈起了柴。因邊想著徐斯臨的舉動,想著自己對他說的話,她不知不覺就劈了很久,幾乎耗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 夜里,她也沒有睡好,幾乎一夜無眠。 徐延的陰謀,徐斯臨的情意,二叔的傷勢……種種事情糾纏與心,讓她有些難以喘息。她與徐斯臨之間的羈絆越來越深,兩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復雜,她對他有感激,有歉意,有不得不利用他的愧疚……這些情緒剪不斷,理還亂,終致一夜胡思難眠。 “青辰哥,”明湘把粥和包子都擱到了桌上,笑著道,“這是我給你做的粥和包子。你昨夜那么晚才歇息,一定很累,正好我也沒什么事,便幫你和老伯都做好了。你快趁熱吃吧?!?/br> “謝謝你,明湘?!?/br> 升職后,沈青辰趁明湘不在,曾多給了明湘父母一些銀子,全當是房子的租銀。他們都是樸實之人,起先還不肯收,在她的堅持下才收了。后來明湘知道了,非要將銀子退還她,她故作生氣,明湘才最終將銀子收下了,卻是對她更加地好。 “青辰哥不要跟我客氣,能認識青辰哥是我的福氣?!?/br> 看著她迎春花般的笑容,青辰有些不忍,一瞬間很想告訴她自己的身份。只是眼下時辰不早了,她還得上值,一時半會恐怕說不清楚,于是決定等晚上回來,便跟明湘坦白。 哪怕是有身份暴露的危險,她也不想再瞞著這個善良的姑娘了。 她這個半男不女,頭顱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搬家的人,不能再耽擱了一個純潔美好的姑娘。 沈青辰一早回到朝中,先去了詹事府。沿途與她擦身而過的官員中,有很多人都對露出她崇拜和艷羨的目光。 昨日早朝上她的精彩言說,已是一夜之間傳遍了朝野?!按竺魇冀K,萬代恒昌”幾個字,已是成了大家熱議的字眼。之前的事跡就更不用說了。 青辰在詹事府內忙了一會兒后,便有其他官員也陸續到了。 跟著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噩耗。 寧遠侯顧家,昨夜被抄家了! “聽說顧汝之子顧少恒是沈大人的同窗好友,大人還是節哀……” 乍聽此消息,青辰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明明昨日早朝上……怎的又生了如此突變!揪住那兩個談論之人一問,她才知道都發生了些什么。 昨天夜里,就在她與徐斯臨糾纏之際,詔獄里的顧府管家死了。 他的死相極其不堪,乃是開膛破肚,死無全尸。 錦衣衛向內閣呈報的死因是自盡,牢門緊鎖著,也無人出入,沒有他殺的可能。七十歲的老管家用不知哪里來的匕首切開了腹部,任自己的五臟六腑坦露在大家面前,一頭斑白的發被徹底染成了血紅。 在他的尸體身邊,書著血寫的幾行字:草民不敢負皇恩,故自刑以向天贖罪,顧有不臣之心。 死,本來就是一種極端的自證與訴說,更何況是把腹部剖開了,讓大家看到他的心。 事發時,陸慎云不在鎮撫司里,被徐延以皇帝的名義支去了京郊,查訪作亂的蟊賊。這些蟊賊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但是被首輔大人安上了一個讓人不敢怠慢的名字——白蓮教。他還告訴陸慎云,有探子報,這次白蓮教的首領就在其中。 自開國時,太祖皇帝便曾數次討伐白蓮教,曾言它令“愚民誤中妖術,不解偈言之妄誕……妖言既行,兇謀遂逞,焚蕩城郭,殺戮士夫,荼毒生靈,無端萬狀”,更是以峻法嚴刑治理白蓮教,但一直未能徹底清剿。 到了朱瑞這一任皇帝時,白蓮教起義頻繁,縷縷傳播不利于其統治的言論,明目張膽地挑戰皇家的權威。甚至,有的教徒還在邊關通敵,充當賣國jian細。朱瑞對他們很是痛恨。 所以,自內閣值房出來后,陸慎云便帶了隊人馬離了京,查訪白蓮教首領去了。 昨夜在內閣當值的,正是首輔徐延。他收到了錦衣衛傳來的消息后,便絲毫沒有怠慢,連夜請見了朱瑞。君臣二人密聊了半個時辰,然后便有一道圣旨從乾清宮傳了出來。 司禮監掌印太監黃珩立刻攜著圣旨去了鎮撫司衙門,在沒有通知陸慎云和黃瑜的情況下,讓一個千戶帶著人馬,抄了顧少恒的家。 與此同時,顧汝的爵位也被削去了,被關入死牢等待秋后處斬。而顧家男丁則一律被革職充軍,女眷被貶為庶人…… 青辰記得,昨晚下了雪,飄了一夜。夜里也很冷,她睡不著,能清楚地感覺到寒風從門縫鉆進了屋里,一床被子怎么也捂不熱。 而她最好的朋友顧少恒,卻是經歷了無比煎熬的一夜。 熾亮的火把是如何照亮了他的家,各種叫喊掙扎聲是如何慘痛凄涼,那張嬉笑怒罵的臉上是何等驚惶哀怒,顧家闔府上下又是何等奄奄一息…… 就在一個多月前,顧家才剛剛為顧少恒舉行了冠禮,府邸里還是一派富貴繁華。一夕之間,百年世家便就此家破人亡,煙消云散了。 徐延這個王八蛋! 這時,司務來向青辰通傳,“宋閣老親自來了,說是要見沈大人?!?/br> 青辰快步走了出去,只見宋越就等在檐下,一張側臉看著有些倦意,似乎也是一夜沒有休息好。 見她來了,宋越開門見山道:“跟我走?!?/br> “去哪兒?” “顧府。我交待了他們晚點出發,你現在過去,還能見顧少恒一面?!?/br> 第112章 出了大明門,兩人便上了馬車。 馬車內的爐子已是點了一夜,方才車夫又添了些碳。 等兩人坐好了,馬車跑起來,宋越便把昨夜的情況與青辰說了一便。 他收到顧府抄家的消息的時候,錦衣衛已經在顧家了。 他很快趕到了顧府,與黃珩討了個人情,讓錦衣衛對顧家人客氣一點。大冷的天,錦衣衛按例,原是讓顧家人都在外面跪著,又扒了他們的袍子,僅留了一身薄薄的中衣。正巧昨夜下了雪,他到的時候,顧家的人都已凍得瑟瑟發抖。 黃珩到底還是賣了他這個面子,在宋越跟他說了以后,他便命人將顧家人帶到了屋里,在屋里置了火盆,又給他們加了身御寒的衣服……總之,給顧家人留了最后的一點體面與尊嚴。 為了這事,宋越一夜沒睡。直等到天亮了,押送顧少恒等人的官兵到了,他又討了個人情,讓他們遲一些再出發,好讓青辰見顧少恒一面。 青辰聽得出了神,宋越看著她,問:“你今日看著有些疲憊,是不是昨夜睡的不好,發生了什么事嗎?” 話音落下的一瞬,青辰就想到了徐斯臨的強吻。 漆黑的屋子,他將她抵在墻上,帶著酒氣的氣息胡亂地噴灑在臉頰和脖子上,嘴唇貼上她的嘴唇……一時間,她只覺得心里有發堵,對宋越有種說不上來的愧疚,猶豫了一番,還是沒有說出昨晚發生的事。 “我沒事?!?/br> 宋越看得出來她有心事,只是也不追問,“沒事就好。別累壞了身子?!?/br> 她抬起頭看他,半晌,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眼眶,“倒是你,為了顧家忙了一夜,你的眼里都有血絲了?!?/br> “我不礙事?!彼卧綋u了搖頭,握住青辰的指尖,“手怎么這么涼?!?/br> 說著,他以兩只手包住她的手,輕輕搓著,給她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