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宋越搖搖頭,“我與你知道的一般多。不過我猜,依徐延的行事風格,他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徐斯臨年紀尚輕,行事還夠穩重,徐延若是有什么計劃,應該還不會與他共謀。徐延老謀深算,這事可能不僅僅是報復那么簡單?!?/br> “不是僅僅是報復?那還有什么?”趙其然疑惑道,“還有那徐斯臨,為何要救沈謙?” 宋越靜默片刻,才道:“籠絡沈青辰?!?/br> 趙其然睜大了眼睛,“你是說,徐延想要沈青辰加入徐黨?……唉,也不奇怪。經過賽馬這一事后,你這個學生愈發炙手可熱,前途無量了。這才升職不到一個月,只怕是又要升,徐黨想籠絡他,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打了一巴掌,又給個棗,沈謙是個明白人,只將事情始末跟你學生一說,徐延的陰謀不就敗露了嗎?” “他不會說的?!彼卧骄従彽?,“如果徐黨這么對付你,你會跟藍嘆說嗎?” 趙其然想了想,無奈地搖搖頭,“不能說。藍嘆的性子那么沖動,知道徐黨因他而算計我,定會找他們拼命的……就是我這心里,對沈謙、對你的學生都挺過意不去的。那這件事,你說我們該如何是好?” 靜默片刻后,宋越道:“這件事,涉及了順天府,還有大理寺。就算是我們找到了證據證明沈謙的清白,板子也打不到徐延的身上,自然會有人替他墊背的。這些墊背的人,不過也是被他利用的棋子罷了,未必就不是受了脅迫的可憐人?!?/br> “這么多年了,構陷、殘害、官官相衛、互相包庇……從來就沒有少過。我們不是看不到天黑,而是想要天亮,就只有一個辦法?!?/br> 趙其然接著道:“扳倒徐延?!?/br> 宋越看著遠方,點了點頭。 “沈青辰是你的學生,你的心里,肯定比我還著急難受?!?/br> 趙其然說的沒錯。 他自然是著急的,眼睜睜看著青辰地走入徐延的陷阱,他卻跟沈謙一樣,什么也不能對她說。 “其然,這些年與徐延走得近的人,你到都察院將他們的卷宗都給我調出來,我再看一遍……”說著,他又搖搖頭,“所有有過來往的官員?!?/br> 徐延近些年行事極為穩重,沒有犯什么大錯。他已經有點等不及他犯錯再對付他了。 趙其然點點頭,“走得近的你都看過幾遍了??蛇@所有有過來往的官員,又太多了……你平日這么多政務要忙……” “我沒事,去幫我取來吧?!?/br> 北鎮撫司衙門。 副指揮黃瑜收到了一樁報案。 有人夜里給一名四品官員的大門口潑了好幾桶羊血,還在府門外的地面上用羊血畫了個圖案。 陸慎云回鎮撫司的時候,黃瑜正拿著畫有這圖案的紙張仔細端詳。 第96章 陸慎云坐下喝了口茶,睨了黃瑜一眼,“什么案子?” 黃瑜歪著腦袋,思索著咂了砸嘴,“沒災沒難沒出人命,不是什么大案子?!?/br> “那還能驚動你副指揮使黃大人?”陸慎云邊脫手套邊道,“你不是一向混吃等死的嗎?” “我這兒不行,”黃瑜指了指自己的一雙腿,又指了指腦袋,“但這兒勤快啊?!?/br> “方才聽弟兄們說起,我總覺得這事有那么點怪?!闭f著,他將那幅圖案遞到陸慎云面前,“你看看這圖案,像什么?欽天監監正張大人門口,有人半夜用羊血畫的。傳開了,都說是什么上天的啟示?!?/br> 陸慎云皺了皺眉,接過他遞來的紙,看了看上面的圖案。 黃瑜解釋道:“這圖案,上面一個圓,圓中有一點,像是個‘日’字。下面是個‘太’字,合在一起也不成個字。你說,這什么意思?” 陸慎云沉吟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看他,“你方才說,是用什么血寫的?” “羊血??!” 不是豬血,不是狗血,是羊血…… 與徐斯臨用完膳后,青辰先回了家。 沈謙今天還動不了,只能養在徐府里,她擔心夜里他有什么不適,就答應了徐斯臨的邀請,在他家住下。 回家安頓好了老沈,帶了兩冊書,青辰便回到了徐府。 沈謙一直昏迷不醒,李時珍在晚膳前過來給他一些傷口又上了點藥。徐府的下人們不時過來添碳斟茶,青辰怕麻煩他們,只囑咐他們擱下木炭和茶壺即刻,她可以自己來。 上了燈后,她搬了把凳子坐到沈謙的床邊,一邊照看他,一邊就著燭火看書。 身兼四職,每個崗位都還有很多事務她不了解,只能是多看多學。尤其是最近贏了些馬,如何讓這些馬順利繁衍,源源不絕地為大明提供戰馬,又如何完善大明的馬政,還需要做更多更細致的研究。 在她看書時,徐斯臨到屋里來了兩回。 他好像也沒什么要緊的事,只說是想跟她說說話。 看他一副興沖沖的樣子,青辰怕擾了二叔,只好與他到旁邊的屋里坐著說了一會兒。 不知道為什么,徐斯臨的精神顯得很好,今夜的話尤其多。他說的也不是什么非說不可的話,只一會兒問她小時候是怎么過的,一會兒又說起自己兒時發生過的事,雜七雜八的,也不著什么邊際。 青辰是客,也便陪著他。她的童年挺乏味的,溫飽都成問題,還揣著個女扮男裝的秘密。而且回憶起這些,她不由又想到將她養大的二叔,他如今還躺在病床上。所以當徐斯臨殷切地等待她講述時,她并沒有說太多,本來也沒有太多可以說。 徐斯臨卻不一樣,出身錦繡,童年也生活豐富的很,在京城和江南都待過,上樹下河打鳥捉魚……幾乎無所不為。 他靠在廊柱上,回憶童年時的眼睛亮亮的,心中大約有幾分男子漢打小就“英勇神武”的自豪感。 后來,當徐斯臨第三次來找青辰的時候,已是戌時了。 他推開了一條門縫,探進個腦袋來,小聲地喚她:“青辰?!?/br> 沈青辰有些無奈,今夜這都是第三次了,他到底有多少話要說。 她轉過頭看他,小聲回道:“這么晚了,你還不睡嗎?” “我不困啊。你出來,我們再說一會兒話吧?!?/br> “不了。我還要看一會兒書,明日回去還有些事要處理……有什么我們明日再說吧。外面天冷,你快回去睡吧?!?/br> “那我等你。你看完了再出來?!闭f罷,他便闔上了門。 青辰嘆了口氣,只低下頭繼續看她的書,心想著只要她不出去,他一會兒就會走了。 過了一會兒,她回過頭,只見隔扇上還印著他的影子。 她又看了一會兒書,再轉頭,他還是還沒走。 猶豫了一下,青辰終于還是擱下書冊,走過去拉開了屋門。 門外的人正一邊哈氣一邊搓著手,見她來了,高興道:“看完了???” 天邊,不知什么時候已是飄下了小雪。 細細碎碎的,很輕盈,靜悄悄地落在屋檐上,地上。 怕冷風吹進了屋里,青辰轉身關上了門,然后看著他道:“天這么冷,你怎么一直在這等著。有什么話,不能明天再說嗎?” 他垂眸看著她,“誰說我冷了?!?/br> 他好不容易有跟她獨處一夜的機會,怎會讓這一夜就這么過去了…… “你都搓手哈氣了……” “那不算。你是南方人,不懂北方人的冷?!彼槐菊浀?,眸光幽幽的,“冷不冷,摸摸鼻子就知道了。鼻子只要是熱的,就代表不冷?!?/br> 他繼續道:“不信你摸我鼻子?!?/br> 他在屋外站了至少兩刻鐘,鼻子都凍得有點紅了,怎么可能不冷。況且,她在現代生活了那么久,也接觸了很多知識,根本沒有聽過什么鼻子冷身子才冷的理論。 見她不說話,他又道:“想這么久?沈大人不會連這么簡單的常識都不知道吧?” 猶豫了一下,青辰將信將疑地伸出手,輕輕觸了一下他的鼻子。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是冷是熱的時候,他忽然下巴一抬,雙唇貼上了她的掌心。 青辰觸電一般收回自己的手,有些無措地看著他,“你干什么??!” 他低下頭,撓了撓自己的額頭,“我……剛才說錯了。不是鼻子,是唇?!庇H了她,他的心里怦怦直跳。 “……你以后不要再這樣了!”對于自己被他戲弄了,她有些不高興。 他抬起頭來,平靜地輕輕問:“哪樣???” 不想再跟他糾纏,她轉身開了門,“我要歇息了。有什么話明天再說吧?!?/br> 在她合上門前,他的一句話輕飄飄地鉆入屋里,“嘴唇熱的男人,疼媳婦?!?/br> 次日一早,青辰得回朝中上值。 才走到徐府大門口,打門外正巧進來一行人,為首的是個熟人。 陸慎云。 陸慎云手按在繡春刀上,淡漠的神情中流露出一點點詫異。 青辰與他行了個禮,正要走,便聽得淡淡一聲:“站住?!?/br> 她頓住,視線正好落在徐府的大門和門前的地面上。一陣血腥味隨著冷風撲鼻而來。 大門外的路面上,有一個圖案,上面是一個圓圈,下面是一個“太”字。 第97章 府外有錦衣衛正在記錄所見情況,幾個小廝提著水桶站在一旁,準備一會兒沖洗血跡。 青辰轉過身,行了個禮,“陸大人?!?/br> “我收到報案,有人在徐閣老門前做了這些?!彼恼Z調很平淡,眉眼間依然有些固有的冷厲之色,只是沒什么表情,“昨夜你在這府里?” 青辰有一些恍惚,自升職那天與他說過話后,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一個月前,他告白的時候,好像也是這副表情。 那時候,他說:“我養你?!?/br> 他說:“以后,我不會娶妻,也不會納妾。只養你?!?/br> 他說:“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可以什么都不做”。 他說:“我是個粗人,不知道怎么對一個人好,也從沒對一個人好過。但我以后……會努力對你好?!?/br> 眼下,他還是那么孤傲淡漠,身上依然是天生的冰冷氣質,與上次不同的是,他的情緒好像埋藏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