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秦芃沒說話,想了許久,她抬起手,抱住這個仿若將她當做唯一浮木的人。 秦書淮肌rou慢慢松開,秦芃抱著他,溫和道:“那你也答應我,不要再把毒藥喂給我了,好不好?” “你不讓我喂,”秦書淮苦笑開來:“我又怎么舍得?” 秦芃腦子嗡了一下,感覺過去似乎明晰了起來。 的確是秦書淮喂她的藥。 可當年年她早已身中劇毒,她痛苦不堪,她注定要死。 是她求的秦書淮。 可為什么最后一刻她在抗拒?在拼命推阻他? 秦芃想質問,卻不敢開口。秦書淮是這件事里最重要的人物,如果真是他另有圖謀殺的她,暴露了她失憶的事情,那么她可能真的就一輩子找不到真相。 她沒有說話,閉著眼睛,被秦書淮抱著,仿佛是睡了過去。 秦書淮感覺人躺在懷里,呼吸逐漸均勻。 他閉上眼睛,小聲道:“你回來了,我便睡得著了?!?/br> 不會擔心一閉眼就是那個人再回不過來的絕望,不用痛苦一睜眼就是無法磨滅的過去以及再擁有不了的未來。 她回來了,便是他的,三生有幸。 秦書淮修養了半個月,肩上的傷口就好了。秦芃便扶著秦書淮去上朝,在朝堂上的時候,秦書淮基本不太開口,靜靜聽著,秦芃去年安插在朝堂里的人總算在自己的位置上扎下根來,偶爾說上幾句。 張瑛見秦書淮盲了眼,越發猖狂,明里暗里擠兌著讓秦書淮讓權,秦書淮面色不動,從來不去理會張瑛的話。 凡是有了爭執,秦書淮幾乎都只有一句——聽長公主的意思。 沒過多久,朝廷里就風風雨雨的傳了起來,說秦書淮已是秦芃入幕之賓,裙下之臣。 周玉成國公等聞言,在秦書淮處理著折子的時候,風風火火趕過來,周玉小聲道:“王爺,聽說您和長公主有了那么些許意思,可是真的?” 周玉說得已經十分委婉,成國公陶冉直接道:“王爺,您和長公主是打算成親,還是暗通曲款?” “去去去,”周玉一把推開陶冉:“什么暗通曲款,你別詆毀王爺!” 陶冉皺了皺眉,嚴肅道:“長公主乃衛煬之妻,王爺若不能明媒正娶,還望三思?!?/br> 秦書淮握著筆,微微一頓,周玉見秦書淮臉色不對,立刻道:“陶冉你腦子有病吧?這八字沒一撇的事情,就咱們王爺這樣的,犯得著和一個寡婦找不痛快嗎?!那明顯是長公主倒貼……” “阿冉說的對?!鼻貢袋c點頭,打斷了周玉的話,周玉還在說著:“我們王爺……什么?!” 周玉猛地回頭:“王爺您什么意思?” “哦?!鼻貢匆荒樒届o:“我十分想向長公主提親,但長公主怕是不允。所以我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從長公主的入幕之賓、裙下之臣當起,但目前她連此事都不允,你們覺得我當如何做?” 這話說出來,在場所有人咽了咽口水,好半天,周玉顫抖著聲道:“王爺,您是正兒八經的說,不是說反話嗎?” “我不說反話?!?/br> 秦書淮說得十分正經:“諸位有何意見?” 所有人沒說話,只有陶冉一臉正經回答:“在下認為,王爺還是先爭取到長公主的同意再說?!?/br> “是是是,”周玉反應過來:“我們可以一步一步來,爭取先當個入幕之賓,入幕之賓當不了,面首也是可以的。反正我們先埋伏到公主身邊去,慢慢追,慢慢來,畢竟長公主性格不太一般……” 周玉這話說得委婉了,自從上次秦芃春宴直言公主可以坦坦蕩蕩收面首以后,大家對秦芃的印象幾乎就已經變成了——這個公主會一言不合收面首的。 這種姑娘太烈性,所有人都有些不知道如何下手,周玉琢磨著:“要是公主實在不肯給王爺名分,我們先有個小世子也是可以的?!?/br> “胡說八道什么!” 陶冉怒斥出聲,周玉用扇子砸他,兩人鬧起來,秦書淮卻是認真思索著。 等到夜里,秦芃聽見秦書淮輾轉反側,她有些疑惑:“怎么還不睡?” “我在想一個事情?!?/br> “嗯?” “芃芃,”秦書淮翻過身來,紅著臉,認真道:“我在想,淮安王府什么時候能有小世子?” 話剛說完,秦芃一腳就給秦書淮踹了下去。 秦書淮被踹得猝不及防,滾下去后愣了一秒,安靜爬了上來,不說話了。 等了好久,秦芃聽見秦書淮嘆息出聲。 “芃芃?!彼行o奈:“你這個姑娘,太不坦蕩?!?/br> 秦芃不說話,秦書淮翻了身,靠近她。他的溫暖籠著她,似乎是抱著她,然而又沒有觸及。 秦芃睜著眼。 她想起柳書彥說的話,柳書彥也說,她得循著自己內心。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內心真的在想什么,要什么。 她害怕。 沒有任何人明白她經歷多少。 她相信過自己身邊人,卻被哄著親手毒死了自己的母親; 她相信秦書淮,卻被他喂下毒藥; 她死了三次。 別人的一輩子是一輩子,她已經是三輩子。這三輩子里,她以為無關的柳書彥是當年參與殺她的人;她以為一無所知的白芷蛛絲馬跡露著她不敢猜想的事;她以為天真溫和撒嬌粘人的趙鈺與她記憶里完全不同。 她周邊是重重迷霧,她看不清,只能抱著自己,如履薄冰,艱難前行。 而她所有的擔心不敢與任何人說,甚至連她自己都逃避著,不敢深想。這樣的自己,無法坦蕩,也不敢坦蕩。 秦書淮養著傷的時候,齊國南方邊境和接壤的西梁爆發戰亂。 西梁本來只是小國,卻突然領了十萬大軍偷襲齊國。齊國上下震驚,好在衛衍守在南邊,倒也沒有出現什么連失幾城的大事。 秦書淮眼睛逐漸好轉,開始模糊看得清東西,便日日拿著邊境的戰報,同張瑛、秦芃等人協同兵部作著部署。 秦書淮在北方征戰三年,是齊國與衛衍齊名的名將,他和衛衍上下協作,朝中有秦書淮鐵腕鎮壓,倒也沒出什么亂子。 兵部有想趁著這次戰亂從軍餉里大撈一筆的,秦書淮二話不說,讓秦芃辦案,秦芃直接上下清了那一伙人的窩。 兵部騰出許多位子,當中有不少張瑛的人,張瑛氣得發抖,秦書淮和秦芃各自往里面安排著自己的人手。 李淑聽聞了此事,將秦芃招進宮里去。 如今李淑幾乎就在宮里養養花草,秦芃也不大理會她,李淑不太敢叫她,這次鼓足了勇氣,這才叫秦芃過來。 秦芃過去后,秦銘也還在,李淑招呼著秦芃坐下,隨后有些忐忑道:“其實這事兒……我也不知道當不當說?!?/br> “母后您說?!鼻仄M喝了一口茶。 一般說當不當說的話,都是不當說卻想說的。秦芃也不攔著她,李淑舒了口氣道:“銘兒今年也滿十歲了,他打小聰明,也不是一無所知的孩童,你是長公主,但早晚……這朝廷還是銘兒的?!?/br> 說著,李淑抬眼,有些忐忑打量了秦芃一眼,見秦芃沒有什么情緒,李淑才接著道:“銘兒是你弟弟,無論怎樣,你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富貴榮華?!?/br> “母后,”秦芃出聲,李淑抖了抖,秦芃有些好笑,無奈道:“有話直說吧,阿銘是齊國的皇帝,我如今也不過是因他年幼管著,日后他長大了,我自然會退開的?!?/br> “那……我聽說兵部缺了幾個人……” 秦芃一聽便明白了,恍然大悟道:“母親有合適人選?” “就是你有個遠方小舅……” 李淑說得艱難,秦芃點了點頭,便道:“叫他過來瞧瞧,能用便用,這與他是否是我小舅舅沒多大關系?!?/br> “還有阿銘,”秦芃轉頭看向秦銘:“你若有合適的人,也可以告訴我?!?/br> 說著,她撫著秦銘的發,溫和道:“你也不小了?!?/br> 一般人家十歲孩子自然還是捧在手心的孩童??苫始覐膩聿皇?。 當年趙鈺十歲的時候,已經能和她合謀出冷宮了。 想起趙鈺,秦芃有些恍惚。她看著面前秦銘,心里不由得有了愛憐:“jiejie如今都是在為你鋪路,你明白嗎?” “明白?!鼻劂扅c點頭,認真道:“阿銘必然不會辜負jiejie?!?/br> 等到夜里,李淑便將人送了過來。 秦銘掃了她那位遠方小舅“李程”一眼,又看了秦銘舉薦的幾個人。 秦銘舉薦這幾個人年紀都不大,但條理清晰,看上去便知道是可造之材。而李程雖然膽子小了些,但做事穩妥,倒也是能用的。 秦芃將人安置好了以后,回了屋里,便看見秦書淮在等她。 他眼睛已經差不多好了,秦芃看著他亮晶晶的眼,在門口站了片刻后,抿了抿唇道:“那個,你眼睛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也該回衛府了?!?/br> 秦書淮僵了僵,艱難道:“其實,好得還不是很完全……” 秦芃完全不理會這套,讓陸祐去收拾了行李,轉頭同秦書淮道:“衛府都是老小,我得回去照顧著?!?/br> 秦書淮沒說話,跪坐在桌前,臉色不太好看。 他們在秦府也沒什么東西,陸祐很快收拾好了行禮,歡快道:“公主,走了?!?/br> “那個,”秦芃站在門口,說得有些艱難:“我走了?” 秦書淮僵硬應了聲:“你要走,我也攔不住?!?/br> 秦芃點點頭,便帶著陸祐回了衛府。剛出秦府大門,秦書淮便起身來,一腳踹翻了桌子。 趙一和江春聽見里面的動靜,江春不著痕跡看了里面一眼,淡道:“和公主一吵架就踹桌子這毛病這么多年還沒改呢 ?!?/br> “改了不少了,”趙一淡道:“踹了不砸了?!?/br> 秦芃也是擔心著衛老太君的身子和想法,秦書淮一好就回來了,回來時候衛家上下正在吃飯,衛老太君叼著個大雞腿給五個孫子夾菜,啃著雞腿道:“趁著你們大伯母沒回來,咱們趕緊多吃點?!?/br> 衛老太君喜歡葷食,秦芃和衛衍回來了就節制著。如今衛衍去了邊境,秦芃去了淮安王府,衛老太君自在得不行。 秦芃一進來,就看到這景象,哭笑不得喊了聲:“母親?!?/br> 衛老太君當即將rou卡在了嘴里,急促咳嗽起來。秦芃趕緊上去給衛老太君順氣,衛老太君憋得滿臉通紅,好久才緩過氣來,看著秦芃道:“大媳婦兒,你怎么回來了……” 衛老太君說話的語氣幾乎是帶著哭腔,全然不見欣喜。秦芃覺得好笑,瞧了一眼桌上的菜,有些無奈道:“讓廚子做幾道素菜上來?!?/br> 聽過了這話,衛老太君垮了臉。 秦芃入座后,沒了一會兒,就上了許多素菜,秦芃給衛老太君夾著菜,桌上所有人都面無表情,吃著綠葉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