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話沒說完,秦書淮就沖了出去。 “備馬!備馬給我!” 秦書淮駕著馬,一路追著柳書彥過去,柳書彥正歪在馬車里,看秦芃寫給“柳書彥”的情詩。 情詩寫得情意綿綿,文采飛揚,柳書彥作為當代才子之首,也不免贊嘆。 而事實上,秦芃也知道柳書彥是個文豪系列,所以特意想賣弄一下文采,可她文采一般,左思右想,干脆將秦書淮當年寫給她的情詩原封不動的送了過去。 柳書彥看著這詩,雖然贊賞,但總覺得怪怪的。 他正提筆想修一修,馬車突然被人攔住,他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秦書淮跳上馬車,卷簾俯身在他面前。 “信給我?!?/br> “什么?” 柳書彥愣了愣,秦書淮提高了聲音,大吼出聲:“把秦芃的信給我!” 說話間,秦書淮意識到柳書彥正拿著那封信,干脆一把搶了過去! 他借著月光看著那封信。 這首詩他熟悉,太熟悉了。 十七歲那年,秦芃說她是木訥,從未給她寫過情詩。 他只擅長策論,不擅長這些風花雪月,這首詩他寫了好久,修修改改,才終于在一個清晨,悄悄放在她枕下。 這是他和趙芃閨房之樂,甚至白芷都不知曉。他以為趙芃死了,他一輩子再見不到。 卻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在自己妻子送給另外一個男人的信里,再見這首帶著他少年慢慢情誼的詩詞。 秦書淮大笑出聲,將紙撕得粉碎。 柳書彥猛地反應過來,上前爭搶:“秦書淮你瘋了?!” 秦書淮將手中隨紙揚手一撒,轉身跳上自己的馬,就往衛府奔去。 趙芃,趙芃。 他閉上眼睛,顫抖著手。 他曾以為趙芃死那一刻,是他人生里最絕望的時刻。 然而時至今日卻才明白,這世界總比你想象更殘忍,這現實總比你以為更荒唐。 第五十章 秦書淮捏緊了韁繩,一路往衛府沖去。 路上下起淅淅瀝瀝小雨,江春跟在秦書淮后面,焦急出聲:“主子,慢點!” 秦書淮沒有說話,他滿腦子里,都是秦芃的模樣。 第一次見她時,護國寺里,那莊重相似的氣度,這么久以來,她與趙芃相似的舉止。 他不是沒有想過她和趙芃是不是有什么關系,然而她出現的時機太過微妙,一開始他誤以為她是在學習趙芃迷惑他,順著她別有居心的想法去想,于是一步一步猜錯,一步一步以為她是姜漪。 早該想到的。 如果她真的是秦芃,真的是姜漪,為什么還能那么淡然面對著他。 哪怕是政敵,哪怕他害她全族,她也從來沒有對他展露過太過極端的愛恨。 “公主對我,似乎并沒有什么敵意?” “我雖然是公主,但在宮里過得不大好……” “陸祐,好好活著,這樣才能報秦書淮殺我之仇?!?/br> 姜漪怎么會沒有敵意? 姜漪怎么能這么順口說出“我雖然是公主”? 陸祐出現的時候,重疊的不僅僅是姜漪,也有趙芃。 王珂出現的時候,重疊的不僅僅是姜漪,也有趙芃。 回想起秦芃說“這樣才能報秦書淮殺我之仇”時,她有殺意嗎?有恨意嗎? 沒有。 她對她的死,沒有恨意,說出這話的神態,與其說期望陸祐替她報仇,更多的可能是鼓勵著陸祐,好一點活著。 可除了趙芃,其他人眼里,大概都是他殺的她。 如果不是趙芃,如果不是清楚知道當年他到底為何將毒藥喂到她口里的趙芃,怎么可能對一個親手殺她的仇人如此云淡風輕? 因為她知道當年到底經歷了什么,所以哪怕是他親手將毒藥喂到她口里,可她卻仍舊沒有認為是他的錯。 可是她為什么不來找他呢? 秦書淮到了衛府后院,直接翻墻到了秦芃的房間門口。 然而到了這里,秦書淮卻一瞬之間,喪失了所有勇氣。 他腦子里翻來覆去就在想既然回來了,為什么不來找他? 她不是不認識他啊。 他們說話間,言語里,她明明記得往事,她曾說過她了解秦書淮。 她記得他的啊,甚至于她偶爾的眼神里還帶著溫柔,仿佛是看著他就看到過往,那為什么,什么理由,讓她沒來找他呢? 秦書淮站在庭院里,止步于此。 雨淅淅瀝瀝落下,他茫然看著大門,想著柳書彥的話。 “哪怕她回來了,也不愛你了?!?/br> 想著秦芃以為他是柳書彥時的話。 “秦芃這一輩子,最喜歡的就是衛煬了?!?/br> 她死后,轉世為秦芃。 她愛上了衛煬,為他青燈古佛十年。 他太了解趙芃了,趙芃這樣的人,斷了就都是斷了,她不愛你了,她有了新生,你就是她過往云煙,強行靠近,她只會遠離。 他覺得腦子有些混亂,撥開云霧窺見真相的剎那,他居然是連哭都哭不出來。 這時候已經到了平時啟明星亮起來的時候,秦芃從夢里醒過來。 她恍惚間夢見年少時候,秦書淮下課后給她輔導功課,教她寫字。 他在她身后,仿佛是環抱住她一樣,握著她的手,一個字一個字寫下他的名字,又寫下她的名字。 她扭過頭去,唇擦過他的面頰,他愣在那里,少年清澈眼里全是驚詫。 那帶著隱隱歡喜、驚訝,干凈得一如秋日的天空一般的眼神,讓她軟了心腸。 她從夢里醒過來,覺得有些氣悶,這時候大家都還睡著,她披了外套,開門出去,打了個呵欠,想要去找白芷聊聊天,然而一抬頭,就看見秦書淮站在那里。 他穿著少年時的衣衫,淺藍色輕紗外套,籠著白色底衫,頭發用藍色發帶束了一半,看上去帶著少年氣息。 雨水打濕了他周身,他似乎渾然不覺,站在庭院里,一言不發。 秦芃有些驚訝:“王爺?” 秦書淮抬起頭來,目光落在秦芃臉上,眼睛里帶著些茫然和懷疑。 怎么會是趙芃呢? 他想。 不能是啊。 不能是她。 可是理智卻反復告知他,他不能再因為不能相信不去相信。 于是他終于開口。 “公主聽說過霜花嗎?” “霜花?” 秦芃有些疑惑,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的提及,表情絲毫沒有作偽。 瓊州霜花,當年姜漪第一次見他,介紹便是我來自霜花盛開之處。 姜漪知道霜花,而眼前的秦芃,卻全然不知。 他再騙不了自己。 他看著秦芃,面前人仿佛是當年人重疊在一起,就這么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緒,欣喜、痛苦、絕望、悲傷,無數感情混雜在一起。 時隔六年,他終于再見到她了。 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她活得很好,甚至于,比當年還要好。 可是她卻一臉平靜看著他,沒有恨,更沒有愛。仿佛他是個陌生人。 他不敢開口。 他怕自己一開口,就驚擾了這個夢境,面前人就會在他面前灰飛煙滅。 他感覺去確認對方身份,就仿佛是讓這個夢境破碎的咒語。 如果他說,趙芃,是不是你? 或許將得到一個更殘忍的答案,不是。 她明明是,但她不會告訴你。她甚至會在發現你知道她的身份后,躲得更遠,也許不小心,就再也找不到她。 可是他內心里無數聲音在咆哮,他多想問她,趙芃,你有沒有良心? 看他苦苦掙扎六年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