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是我先入為主了, 以為我爹的三大弟子從小一起長大，南征北戰，必然是過命的交情。

    但在這武林當中, 性命簡直再輕賤也不過了。別說是為了兄弟、朋友兩肋插刀了，就是路過不平、拔刀相助，為了陌生人喪命的高手，難道少了嗎？

    如果沒有特別的變故, 以眼下的情形來看，聶風是絕不會背叛我爹的。

    至少他不會因為步驚云背叛我爹。

    此時此刻，我有一種強烈的直覺，聶風不需要太過擔心。

    這不禁讓我回想起來，好像是第一次見面，聶風的那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讓我覺得他對天下會不夠衷心，因而不喜他。

    現在想來，未免太武斷了——也許他看出來我并不是探子，或者他明白各司其職的重要性，冒然抓探子不是一個好主意？

    這是很有可能的，畢竟他跟斷浪不一樣，斷浪從小做雜役，他卻南征北戰很多年了，經歷過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數不清。

    我決定暫且放下對聶風的成見。

    “孔慈，跟我去神風堂走一趟?！背赃^飯，我就走出門。

    孔慈有點驚訝：“仙仙，去神風堂干什么？”

    “風堂主為了你跟云堂主打了一架，他這么維護你，我們不去感謝他一下，怎么能行呢？”我說道。

    孔慈似乎更驚訝了，她的表情就好像在說：“仙仙，你看起來不像是這樣的人??！”

    “你不想去？”我有點惱羞成怒，瞪了她一眼。

    孔慈連忙搖頭道：“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我現在有點……”

    她吞吞吐吐的，神情尷尬，手指也無意識地絞動著。

    我便明白了。

    她喜歡聶風，卻讓聶風撞破她被別人強吻的一幕，這對她來說太殘酷了一點。

    她沒辦法馬上面對聶風。

    “這有什么？”我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為你出氣，你去感謝他，有什么不對嗎？很簡單的一件事，你不要想復雜了！”

    我看中的人，臉皮是一定不能薄的。

    如果她連這一關都過不去，還能做什么？

    于是我半拉半拽，把孔慈帶出了門。

    出乎我的意料，孔慈表現得非常好。

    她見了聶風之后，行了一個婢女的禮，然后真誠地說道：“謝謝風少爺剛才維護我?！?/br>
    她就像我對她說的那樣，把這件事看得很簡單，什么女兒家的小心思，都被她鎖了起來，一點兒都沒表現出來。

    她落落大方的樣子，讓聶風也覺得自在。一邊請我們進去坐，一邊笑著說道：“孔慈，你太客氣了，你從小照顧我們，這點小事算得了什么呢？”

    “不管怎么說，還是要謝謝你?！笨状鹊目谖钦\懇極了，然后她看了我一眼，“是仙仙特地帶我來感謝你的?！?/br>
    聶風看了我一眼，露出一個打趣的笑容：“哦？這可真是讓我沒想到?！?/br>
    “我不止是帶孔慈來感謝你的?！蔽乙荒樥浀卣f道，“我還是來道歉的。我又打了云堂主一掌，出爾反爾，應該道歉?！?/br>
    聶風撓了撓后腦勺，看著我說道：“仙仙，你突然變得這樣……嗯……講道理，讓我覺得很不適應。還有，你不必道歉，事出有因，你沖動也有情可原?！?/br>
    我對他笑了一下，然后坐下來，拿了只杯子在手里把玩：“依我看，云堂主是不會罷休的。以你跟他兄弟多年的了解，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叫他講講理，不要再纏著孔慈？”

    聶風聽了這句話，臉上露出一個苦笑來：“你都知道他固執了，更何況我？他這個人，平時不要什么，但是一旦對什么上了心，就非要到手不可?！?/br>
    孔慈就在我們旁邊站著，她聽到這些話，就有些不自在。想說什么，又沒有立場的樣子。

    我扭頭對她道：“孔慈，你好好聽著我和風堂主說話。你試想一下，如果是你的婢女被人欺負了，你要如何保護她、為她出頭？”

    孔慈本來很局促不安的，聽到這句話，眼睛驀地睜大了。

    聶風怔了一下，用異樣的眼神看我：“仙仙，你這么說……是想做什么？”

    他大概看出來我對孔慈的不一般了。

    不過我沒打算讓他看穿我的心思，我把話題引到了另外的方向。

    “往小了說，孔慈很好，我不能讓云堂主欺負她。往大了說……”我揚起了下巴，“天下會是個講道理的地方。雖然對外，天下會的行事作風霸道狠辣。但在我們天下會內部，每個弟子、每個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權利。云堂主這樣霸道任性，是不可取的?！?/br>
    聶風聽后，立刻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說得好！仙仙，原來你是一個這么有想法的人！”

    他用灼灼的目光看著我，好像剛認識我一樣，帶著欣喜和激動。

    我把玩著杯子，微微揚起下巴，繼續說道：“如果我們內部亂為一團，都像云堂主一樣，藉由高高在上的武功和地位，就隨意欺凌他人，誰還愿意加入天下會？我們剛剛把最后一個反對天下會的勢力滅掉了，現在不是逞霸道的時候?！?/br>
    我們應該給那些勢力一點甜頭，讓他們心中的屈辱感消退，變成：“不是我打不過天下會！而是我仁慈，不忍心弟子們喪命！天下會又是一個講道理的地方，為了弟子們的前途，為了門派的發展，我才投靠天下會的！”

    “說得好！”聶風一臉激動的樣子，他甚至站了起來，雙目灼灼地看著我道：“仙仙，我們現在就去求見幫主，把這些話說給他聽！”

    他很支持這種人人平等的觀念。

    我相信他是真心的，因為他平時就是這樣對待別人的，不管是老人、小孩，不管是強者、弱者，有時候對于敵人，他都會給予尊重。

    我微微一笑，站了起來：“風堂主，你考慮好了？如果你認同了我的看法，那么你就跟云堂主再也做不回好兄弟了！”

    “為什么？”聶風怔了一下。

    我揚起下巴：“步驚云欺負了我的婢女！就是打我的臉！我不會善罷甘休！我要稟報幫主，步驚云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他不配當飛云堂的堂主！這個位子，該換人坐了！”

    換誰坐？

    天下會擺在明面上的弟子，除了霜、云、風，就數我最有出息了。

    這下不僅聶風愣住，站在一旁乖乖旁聽的孔慈，都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好一會兒，她才“啊”了一聲，雙手捂住了嘴巴。

    “仙仙，你……”聶風擰起眉頭，有些難以接受的樣子。

    我對他輕輕一笑：“風堂主，你可以把我剛才的話告訴云堂主，看看他的意思是什么？如果他還是要欺負人，就別怪我不客氣！”

    “好，你先不要稟報幫主這件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甭欙L抱拳，對我拱了拱手。

    能夠得他一個人情，可不容易。

    回去的路上，孔慈跟丟了魂似的，眼睛無神，走路發飄。如果不是我拽著她，連地上的坑都不知道避。

    我并不怪她，她表現得已經足夠好了，是我給了她太多的震撼。

    “你好好休息?！蔽野芽状人突卦鹤永?，就出去了。

    我去找了我爹。

    “步驚云喜歡孔慈，孔慈喜歡聶風。步驚云強吻孔慈，被聶風撞見了，聶風斥他霸道，兩人打了一架?！蔽野咽虑樵颈镜馗嬖V了我爹，“爹不用擔心聶風和步驚云聯手背叛啦?！?/br>
    我爹聽后，仰頭哈哈大笑起來：“難怪泥菩薩說，我有一個好女兒！”

    “哎呀，爹！”我跺了跺腳，“說正事呢，別急著夸我嘛，說完再夸也不遲??！”

    我爹捋了捋胡子，又笑了起來。

    好一會兒，他才止了笑，看著我問道：“說罷，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第372章

    “爹, 你把孔慈收為義女，怎么樣？” 我抱住我爹的胳膊，搖晃起來, “步驚云敢欺負孔慈, 無非是瞧不起我。如果爹認了孔慈當義女，我看他還敢碰孔慈的一根手指頭？”

    “好, 這個主意不錯！”我爹頷首道，眸光變得深沉, “等到孔慈成為了我的義女, 我就可以把她許配給……霜兒！如此一來, 他們三個就再也抱不成團了！”

    我立刻松開我爹的胳膊，擰著眉頭問道：“爹，為什么要把孔慈許配給秦霜？”

    會對我爹的江山有影響的人是聶風和步驚云, 為什么要把秦霜也扯進來？

    “因為我要分化他們三個！”我爹的目光幽深極了，“僅僅是聶風和步驚云翻臉，并不夠！秦霜從小照顧他們兩個，一定不希望他們兩個翻臉！有他在, 聶風和步驚云和好是遲早的事！我要讓他們三個再也好不了！”

    我擰起了眉頭，搖頭道：“不行！不能把孔慈許配給秦霜！”

    “嗯？”我爹立刻朝我看過來，神情并不是很高興。

    他做了太久的霸主, 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否定他。

    但我并不怕。我是他的女兒，他能砍別人的頭、打傷別人，卻不會把我怎么樣。

    我認真地看著他道：“爹，這樣對秦霜不公平。他很好, 對爹很忠心，不應該這樣對他?！?/br>
    秦霜這個人，聰明、體貼、謙虛、謹慎、本分，簡直沒有缺點，除了身高。

    這樣好的一個人，我很不愿意傷害他——孔慈不喜歡他，他們不會成為一對佳偶。

    何況，步驚云絕對不會看著他們兩個順利成婚，必定要鬧起來。這樣一來，不僅會傷了秦霜的面子，也會傷了他的心。

    “你現在知道霜兒好了？”我爹冷哼一聲，“我之前就對你說過，霜兒很不錯，那時候你還嫌棄人家矮！”

    “我現在也嫌棄他矮??！”我詫異地道，“爹，我們在說兩碼事，你不要混為一談好不好？”

    秦霜是個好人，但這跟我把他拉入待嫁人選，是兩碼事呀！

    “總是你有理！”我爹沒好氣地看我一眼。

    我見他又想亂點鴛鴦譜，連忙說起別的事情：“我想擼掉步驚云的堂主之位！”

    我把跟聶風說的話，重復給了我爹。

    “步驚云一定不會同意放棄孔慈。這樣一來，我就有理由跟他爭奪堂主之位。上次我把他打成重傷，他一定覺得是我做了不正當的手腳，并不懼怕我，不僅不會拒絕，反而想要光明正大地打敗我，洗刷恥辱?！?/br>
    “但我是不會輸給他的！我會當上飛云堂的堂主！到時候，他只是我飛云堂的一個普通弟子！而孔慈是爹的義女，他一個普通弟子，有什么臉求娶爹的義女？”

    說到這里，我不由得意地笑起來。

    我爹看著我的目光，幾經變動，最終嘆息一聲。

    “爹，你怎么啦？不夸夸我嗎？”我扯著他的袖子晃起來，“快夸我嘛！快嘛！”

    我爹嘆了口氣，輕輕撫上我的頭發：“幽若，你是爹的驕傲！”

    “那當然！”我高高揚起頭，非常驕傲地說，“爹，你也是我的驕傲！我覺得這輩子最驕傲的事，那就是我是雄霸的女兒！”

    我爹哈哈一笑，在我的后腦勺上輕輕拍了一下：“鬼機靈?！?/br>
    “唉，不過我也知道，我沒什么大本事，也就能收拾個把小人?！蔽覈@了口氣，“換我坐在爹的位子上，既沒有爹的雄才偉略，也沒有爹的果斷狠絕，更沒有爹駕馭人的本事。所以，爹你一定要把江山收拾得好好的，交到我手里的時候，我只要坐著就好了?！?/br>
    我爹沒好氣地道：“我要給你一個爛攤子！看你怎么辦！”

    “爹你不會這么狠心的?！蔽椅Φ?，然后隨口說道：“可惜我沒有一個哥哥或jiejie。如果我有個哥哥或jiejie的話，就叫他們繼承爹的偉業，我只要當我的公主就好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