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他跑得很快?!崩桌贀u頭,“而且當時陳國志流了很多血,我急著救人,沒有追?!?/br> “有沒有看清那人長什么樣?” 雷蕾微皺眉,“巷子里太黑,他又戴了口罩和鴨舌帽,我沒有看清?!闭f著一頓,視線定定看向面前的這對男女,瞇眼審度,“我現在好奇的是,你們這個叫‘陳國志’的朋友究竟何方神圣,一香港人,剛來云城就有人要殺他?” 厲騰瞥她一眼,“鄭孫河聽過么?” “嗯?!崩桌冱c頭,“大名鼎鼎的東南亞軍火販子。聽說他五年前就拿了美國的綠卡,但不習慣那邊的飲食,所以一直長居香港。是個很任性的老頭?!?/br> 厲騰說:“陳國志是鄭孫河的頭馬?!?/br> 雷蕾隱約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要殺陳國志的,就應該是鄭孫河的死對頭——達恩?!比钅畛蹴馕㈤W,續道,“上次在邊城,陳國志就差點死在瓦莎和段昆手上?!?/br> 雷蕾聞言,很快否定這個猜測,“確切消息顯示,段昆和瓦莎已經出境?!?/br> “他們的確不在國內。但是幫達恩做事的人,不止這兩個?!比钅畛醭瘏栻v走近幾步,壓低聲:“是那個鬼?” 厲騰扯了下唇,淡淡的,“或者,是那兩個鬼其中之一?!?/br> 雷蕾說:“現在只能靠猜。還是等陳國志出來之后問問他本人好了?!?/br> 三人于是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阮念初站久了累,一看,邊兒上正好是排長凳,便坐下來。雷蕾也彎腰坐到她身邊。 “你們特警真是辛苦?!比钅畛蹼S口問,“都大半夜了,這么晚才下班?” 雷蕾擺手說:“不是。今天我有朋友升職,請吃飯請唱歌。碰上陳國志的時候,我才從ktv出來沒多久?!睕]好氣地冷哼一聲,“算那二百五走運,要不是我,他早死了?!?/br> 阮念初見這位女警官性格直率,生出幾分好感,開玩笑,“這么說,你和陳國志還挺有緣分的?!?/br> “……”雷蕾一副被雷劈的表情,呵呵兩聲,“這叫‘倒血霉’,什么緣分?!?/br> 兩個女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 厲騰背靠墻,手里把玩打火機,表情很淡。 幾分鐘后,身著便衣的警察們來了。雷蕾給幾個年輕警察分工,安排了各自的任務,交代他們對這起持槍故意傷人案件進行立案,并返回現場,仔細勘查。 大部分警察很快離去,只剩下兩個等著向陳國志了解情況的。 凌晨兩點四十,手術室的燈滅了。 主刀醫生最先出來。 雷蕾起身詢問,“醫生,怎么樣了?” “手術很成功,子彈我已經幫傷者取出來了?!敝心赆t生摘下口罩,“他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靜養就好?!?/br> “那他什么時候能醒?” “最多一個小時?!闭f完,醫生便轉身離去。他前腳剛走,陳國志就躺在擔架車上被推出來了。 三人便跟著擔架車進病房,繼續等。 正是睡覺的點兒,整個醫院里鴉雀無聲,只有白熾燈慘白的光籠在頭頂,森森可怖。阮念初困得厲害,坐在病房里的凳子上,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哈欠也沒斷過。 厲騰扶正她的腦袋,柔聲:“靠我肩上睡會兒?” “不用了?!彼止局?,“凳子硬我坐著不舒服,睡不著?!?/br> 厲騰淡淡的,“那坐我腿上來,我抱你睡?!?/br> “……”阮念初被嗆了下,臉微紅,下意識轉頭去看雷蕾。好在女警官正閉眼打盹兒,并未注意他們。她便小聲斥:“你這人怎么回事,這么嚴肅的時候,能不能正經點?” “抱自個兒老婆睡個覺,怎么了?!彼浀煤?。 她咬嘴唇,“這里是醫院。你一個人民戰士,注意下影響?!?/br> “三更半夜我抱你睡覺影響到誰?” “……”阮念初默,知道說不過他,索性不說話了。 誰知病房那頭卻傳來一陣氣若游絲的聲音,沒好氣地嘀咕:“靠,一醒就聽見什么要抱一起睡覺,我這傷還能不能好了?能不能好了?”不知道虐待單身狗可恥嗎?還是剛中了槍撿回一條命的單身狗。 殘忍。 話剛落,所有目光都看向了病床上的陳國志。他的臉色和唇色都很蒼白,試著坐起身,拉扯到手臂傷口,頓時齜牙咧嘴地吸涼氣。 “喲?!崩桌俨戎吒锨皫撞?,涼悠悠的,“終于醒了啊。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br> 陳國志嘖了聲,皺眉,“你怎么說話呢,什么叫醒不過來,告訴你,我陳國志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命硬著呢?!闭f著咳嗽幾聲,繼續,“想當年,我跟著我大哥稱霸尖沙咀的時候,那是……” “行了?!?/br> 厲騰打斷他,語氣冷淡,“有力氣吹牛逼,不如聊點兒別的?!?/br> 麻藥的勁兒漸漸過了,傷口火燒火燎地疼。陳國志咬牙緩了緩,點頭,“行。聊什么?!?/br> 阮念初開門見山:“聊誰朝你開的槍?!?/br> 陳國志低頭,認真回憶起來,幾秒后,煩躁地皺眉,“那人整張臉都他媽遮得嚴嚴實實,又全程沒說話,你別說,我還真不知道他是誰?!?/br> 厲騰說:“那你覺得他是誰?!?/br> “……”陳國志的瞳孔有一瞬收縮,抬眸,看向厲騰,“有很大可能是達恩的人。但我也不能完全確定?!?/br> 厲騰沒有笑意地笑了,“你仇家那么多,怎么就覺得是達恩?!?/br> 陳國志繼續,“厲哥,你也混過我們這行,當然知道,干我們這行的仇家都多,有時候,你上街買菜都能被人砍。但是你想,照理說香港才是我地盤,我敢單槍匹馬一個人來云城,難道我不怕死?”他也笑了下,“鄭爺江湖地位高,在云城朋友也不少,俗話說,打狗看主人,敢這么明目張膽跟鄭爺對著干要殺我的,除了達恩,沒幾個?!?/br> 厲騰面無表情地盯著他。陳國志也面無表情地回視。 病房里有一瞬的安靜。 片刻,厲騰勾嘴角,“你說得有道理??磥?,咱倆想的差不多?!?/br> “我們挺默契的?!标悋据p哂,懶洋洋地嘆了口氣,說:“可惜,你是兵,我是賊,當不成真朋友?!?/br> 雷蕾淡淡翻了個白眼,“現在是閑聊的時候么?”看向陳國志,沉聲,“你沒看見行兇者的臉,體型特征總看清楚了吧?” 陳國志想了會兒,說:“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不胖不瘦……”驟頓,“而且,他是用左手拿的槍?!?/br> 雷蕾聞言一回憶,點頭,“對。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那人確實是左手拿槍。應該是個左撇子?!?/br> 左撇子? “……”阮念初眸光驚跳了瞬,轉過頭,身旁,厲騰的視線也剛好望向她。 不知為什么,那瞬間,他分明半句話都沒說,但她就是知道,他們想法達成了一致——兇手的身高,以及左撇子這一項,都與江浩完全不符。 鬼的確是兩個。 如果她沒有想錯的話,萊因是無辜的局外人,江浩是被厲騰識破的第一個小鬼,而那位令他們毫無頭緒的第二個大鬼,才是達恩布在這場局里的王牌。 會是誰,陌生人或身邊人,想干什么? 阮念初閉眼用力捏了捏眉心,后悔自己平時太懶,腦子用得不多,于是越來越笨。一點頭緒也沒有。 她幫不了他。 * 考慮到歹徒為達目的極有可能卷土重來,雷蕾留下了一名特警守在醫院,保護陳國志。天快亮的時候,厲騰駕車送阮念初離開市七醫院。 路上,厲騰瞥了眼腕上的表,六點半。他沒什么語氣道,“給你們領導打個電話,請半天假?!?/br> 阮念初有點詫異,“請假干什么?” “你昨晚都沒合過眼,回去補覺?!?nbsp;厲騰說。之前沒想到會有陳國志受傷這一出,上半夜,他壓根沒讓她有片刻休息。這姑娘身子那么嬌,熬通宿,他心疼。 阮念初打了個哈欠,拒絕了,“前天才請了一整天的假,今天可不能再請?!?/br> 厲騰以為她是膽兒小不敢,說:“把你們趙團長號碼給我。我來打?!?/br> “不用?!彼€是搖頭,“我得干工作,工作大過天?!?/br> “……”厲騰聽得好笑,漫不經心的,“喲,我家小咸魚怎么了,居然說得出這種官腔。你平時不最愛偷懶么,今兒倒好,給機會都不珍惜?!?/br> 阮念初癟嘴,哼哼道,“我咸魚那是以前,以后,我都要當積極分子?!?/br> 正好大路口遇紅燈,車停下。 厲騰點了根煙,扭頭瞧她,又看眼車窗外的天,語氣不咸不淡的,“這太陽好像沒打西邊兒出來?!?/br> “……”阮念初咬唇,輕輕打了他一下,“不許笑話我。我才提交了轉正申請,隨便請假,一點不敬業,讓領導們怎么信任我,讓組織怎么信任我?” 厲騰瞇了下眼睛,“我記得,你不是一直對轉正這事兒不在意么。為什么又突然想了?” 阮念初說:“就突然想了?!?/br> “……”厲騰笑了下,沒說什么,驅車駛向演出團。 到了,厲騰把車停在路邊,阮念初推門下車。剛走出兩步又像想起什么,回頭,沖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你剛才問我為什么突然要申請轉正,原因我現在告訴你。是為我男人?!?/br> 厲騰目光落在她臉上,深不見底,未言聲。 她依然笑著,“對啊,就是為了你。你想,以后你向上面提結婚申請,人家一看,呵,厲騰這么優秀的軍官同志,找的老婆居然是個編制外人員,那多丟臉。我自己丟臉倒沒什么,反正這么多年也習慣了,但我不能丟你的臉?!彼劬α亮?,語氣認真:“我男人這么好,我也不能差,不然怎么配得上你?!?/br> “我以前總覺得,活著沒什么意思。吃吃,喝喝,賺點錢,結個婚,生個孩子,老了就能等死了?!边@些話壓在心底多時,這個偶然的機會,倒讓她一股腦地說了出來,“但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知道,人這輩子不能這樣過?!?/br> “每個人都該有點追求,有點自己堅持的東西?!比钅畛趼曇羧岫€,“厲騰,我知道你的追求和信仰是什么?!?/br> 厲騰啞聲:“是什么?!?/br> “是國?!?/br> 阮念初淺笑,“那你知道,我的追求和堅持,我的信仰是什么嗎?” “是什么?!?/br> “是你?!?/br> 破曉初現,周圍的空氣乍然寂靜數秒。 片刻,厲騰掐滅煙頭扔了,扯開安全帶,淡道:“你站著別動?!?/br> “……”路邊的阮念初有點茫然,看著他解開安全帶,下車,反手關了車門,又看見他徑直大步走向自己。 “你跟下車做什么?”她仰起脖子看他,疑惑。 厲騰說:“親你?!?/br> 說完,無視阮念初錯愕的眼神,也無視周圍所有路人的視線,捏住她下巴,彎腰埋頭,在黎明的晨光中狠狠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