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聞言,她別過頭捏了捏眉心,好一會兒才低聲續道:“厲隊,我們怎么都還算朋友,你救過我的命,是我心中的英雄,是一個好人。所以請你不要再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來一次一次破壞我對你的印象,可以么?” “英雄?” 厲騰眼神昏暗,忽然冷嗤,嘴角的弧度譏諷而玩兒味,“誰他媽想當這勞什子英雄。阮念初,我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你真以為自己清楚?” 她還是沒有看他,“我現在已經不想弄清楚了?!?/br> 然后整個樓道便陷入一陣沉默。 須臾,厲騰自嘲似的笑了下,道:“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闭f完便轉身下樓。 阮念初側目看向他的背影,忽然開口,語氣不明道:“今天晚上的事要我忘了么?” 厲騰身形驟頓。 她兩只手無意識地捏緊拳頭,繼續:“就像七年前你交代我的那樣,所有事,全忘干凈?!?/br> 他在原地站定,好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啞聲頭也不回道:“隨你?!?/br> 已是深夜,云城的天黑得像一匹墨綢,濃云太重的緣故,烏壓壓的,沒有星星和月亮。 厲騰沒有離開,而是在阮家樓下又站了會兒??諝饫滹`颼的,涼風肆虐。 綠化壇邊有一棵大樹,枝繁葉茂,樹干有三個人腰粗,看上去已有些年頭。他走過去,背靠著樹從兜里摸出煙,左手圈住,右手甩開火機點燃。抽了口,濃白色的煙從鼻腔里出來,被風飄散到天上。 今晚是一次失控。 幾個戰友在酒樓約飯局,黃湯下肚,他有些醉了。他平素酒量很好,可今天,他們灌倒他只用了二兩白的。從酒樓出來一直走,等他回神,人已經到阮念初家的小區。 他發瘋一樣地吻了她。厲騰叼著煙,摸了摸嘴唇,臉色冷淡。 以致現在,他唇齒間都還有她的味道。淡淡的清香味,像盛開在黎明時的茉莉,青澀甜蜜,比他想象的味道更讓他迷戀。 這時,一陣腳步聲從旁邊的單元樓傳出。 他視線掃過去,轉眸剎那,白煙后頭的眼睛微微瞇起。那姑娘顯然已回過家,換了身白色睡裙和薄外套,裙擺不長,剛到膝蓋,底下露出兩截白生生的小腿肚,曲線優美,纖弱勾人。 厲騰沒有任何動作,沉默地看著她,一根煙直接吸到底。 她裹了裹衣服從他身旁過去了。綠化壇的位置并不起眼,加上是晚上,更不容易被發覺。但她走出幾步后似乎反應過來,驀地一僵。 厲騰丟了煙頭。 她折返回來,走到他面前站定。兩個人一言不發地對視。幾秒后,她抬起右手給了他一巴掌,罵了句混蛋,然后就快步跑開了。 “……” 細胳膊細腿的小姑娘,力氣不大,打人跟撓癢癢沒什么區別。厲騰閉眼,靜了靜,忽然狠狠一拳砸向背后的樹干。 骨節位置頓時冒出血珠。 剛才阮念初大眼浮腫鼻頭通紅,分明是哭過的樣子。 * 阮母切水果的時候劃傷了手指,阮念初是下樓買創可貼的。在打完厲騰一巴掌之后,她徑直去了便利店,帶回兩包創可貼和六罐啤酒。 回來時,那人已離去。 她抬手抹了把眼睛,上樓,進家門,盡量表現如常。阮母過來拿創可貼,看見她買的啤酒,微微一怔,狐疑道:“大晚上的,你買酒干什么?” 阮念初頭埋得很低,不讓父母看見自己哭過之后的糗樣,悶聲悶氣道:“喬雨霏和她男朋友分手了。我開視頻陪她喝酒?!?/br> 阮母把創可貼纏上,隨口說,“那丫頭隔三差五就分手,你媽都習慣了你還沒習慣呢。行了,喝完早點睡,你明兒下午還要去上家教課。別忘了啊?!?/br> “知道?!比钅畛趸胤块g鎖了門。 打開視頻電話,另一頭的喬雨霏正在敷面膜,邊按摩臉部邊問她:“奇奇怪怪的。突然讓我陪你喝酒,出什么事了?” 阮念初摳開拉環悶進一大口,咂咂嘴,然后才很平靜地說:“我和厲騰分手了?!?/br> “???”喬雨霏驚得面膜掉到地上,“你們不是才談三個禮拜么?” 阮念初搖搖頭,“是兩個禮拜又三天。這周一分的?!?/br> “什么原因分手?”喬雨霏皺眉,“難道厲騰也劈腿?解放軍啊,不至于吧?!?/br> 阮念初沒搭腔,又灌了幾大口的啤酒,腦子有點兒暈乎了。說:“我提的?!?/br> “你為什么提?” “因為他比劈腿可惡多了?!彼f著,鼻子忽然發酸,笑笑,語速很緩慢:“不喜歡我,還總招惹我。是不是很混蛋?” 喬雨霏沒怎么聽明白,想了想才道:“是個混蛋。但是念初,他不喜歡你,你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么?” “對呀?!彼劬τ行┟噪x,朝電腦對面的好友舉了舉啤酒罐,說:“我知道?!?/br> “而且,你也不喜歡他呀?!?/br> “對呀。我不喜歡他?!?/br> 喬雨霏忽然皺緊了眉頭,道:“那分手就分手唄,你這么難過干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享受單身么?” 阮念初掀起眼皮,紅紅腫腫的,“我難過么?” 視頻里的人點頭。 她傻乎乎地笑起來,放下酒罐,四仰八叉仰躺在了床上,“那就不知道了?!彼屏坎缓?,酒勁兒一股腦地竄到了腦仁。又覺得暈沉,便緩緩閉上了眼睛,道:“你說,為什么我會這么多年情路坎坷,遇不到喜歡的人?” 喬雨霏心里忽然很難受,說:“我不知道?!彼恢?,和阮念初相識多年,這女人一直是副沒心沒肺的性子,懶散自由,無拘無束,仿佛天底下沒有她看不開的事。她只知道,阮念初活得很灑脫。 她從沒見過她這副模樣。 這邊,阮念初兩頰紅紅的,噗嗤一聲笑出來,神神秘秘:“我知道?!?/br> 喬雨霏紅了眼睛,也笑起來,“好啊,那你說為什么?!?/br> 她輕聲答:“因為我叫念初。我這名字取得太不好了?!?/br> 喬雨霏嘆氣,“你喝醉了?!?/br> 阮念初說:“對。我醉了?!?/br> 人之所以有煩惱,就是因為人的記性太好,回憶太多。如果沒有回憶的存在,那每一天都將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多開心。 * 頭天夜里醉酒入睡,又沒有蓋被子,第二天起來,阮念初只覺頭痛欲裂。她只當是宿醉后遺癥,過會兒就好,便沒管,吃完午飯準時出門,去給小星上課。 不管人的心情如何變化,夏末時節的云城,天氣都很好。 清陽曜靈,和風容與。 阮念初一眼就看見了停在小區門口的吉普車。 她拉開車門坐進去。厲騰面容冷淡,已絲毫沒有昨晚的瘋狂可怕。她覺得頭昏腦漲,索性靠著椅背閉眼睡覺。 厲騰轉頭,視線掃過她浮腫的眼皮和蒼白的面容,皺起眉,臉色也冷下幾分。他沉聲:“你身體不舒服?” 阮念初腦子重得厲害,不想理他。 他喊她的名字,語氣不善:“阮念初?!?/br> 這回,她終于掀開眼皮看向他,沒好氣道:“我沒事,只是昨晚沒睡好有點困,想睡一會兒覺。你別打擾我,可以么?”說完又重新閉上了眼。 “……”厲騰冷著臉沒再說什么,發動了引擎。 一路都安靜得過分。他開車,她睡覺,兩個人沒有任何對白。 下午一點半,車在市郊某處休息站停下。以往,阮念初都會在這里下車買零食,再咔擦咔擦嚼完后半程路。 厲騰停車熄火,冷聲說:“休息站到了?!?/br> 旁邊的人沒有反應。 他伸手去推她。手指碰到她的胳膊,滯住,溫度高得不正常。他意識到什么,心一沉,轉而覆上阮念初光潔雪白的額頭。 guntang一片。 厲騰眉心皺成一個川,拍拍她的臉,“阮念初?!?/br> 好一陣,那姑娘才有了點意識,沒睜眼睛,只是含混不清地應道:“不許……那個混蛋不許再碰我……”她臉也皺皺的,成了個小包子。 厲騰的語氣很平靜,“你在發燒。那個混蛋這會兒要去給你買藥,再帶你找個地方休息?!?/br> 她似乎聽明白了,又似乎沒聽明白,應了聲:“不要?!?/br> “阮念初,”他看著她,嗓音不知怎么就低柔下來:“你乖一點?!?/br> 第25章 這個休息站,將好位于云城市區和玄安鎮中間,往前往后,都有幾十公里距離。阮念初現在的狀態已經很糟,不能再耽擱。 厲騰抿唇,給夏姨打了個電話,說今天阮念初發燒不能去給小星上課的事。夏姨聞言,連讓厲騰好好照顧阮念初。 掛斷電話,他思考片刻,將車熄火,下了車,然后繞到副駕駛一側拉開車門。 那姑娘閉著眼,細眉緊擰,呼吸稍顯急促,意識模糊。他彎腰,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輕微的顛簸使她咕噥了句什么,聲音輕而軟,小貓似的。 他沒聽清楚。 她似乎很難受,臉頰在他胸前蹭了蹭,想醒過來,但沒有成功。 休息站里開了家小旅館,專供夜間趕路的旅人或者卡車司機住宿,四層高的樓房,墻面斑駁。門口立著一個牌子:住宿80元起。 厲騰走進去,把阮念初暫時放在一樓沙發上。 前臺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穿條低胸連衣裙,胸脯白花花的,應該是這間旅館的老板娘。她正邊磕瓜子邊看電視劇,聽見響動后抬起頭,看見厲騰,立刻咧開嘴笑著招呼:“住宿么?” 厲騰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要一間房?!?/br> “單間一百,有空調也有電視機?!崩习迥锏溃骸鞍涯闵矸葑C給我,登記一下?!?/br> 厲騰把身份證放在桌上,推過去,瞧見前臺旁邊的墻上掛了一塊小黑板,上面寫著:出售食品、部分常用藥物和計生用品。 他說:“你這兒有退燒藥賣么?!?/br> “沒有,我這兒只賣藿香正氣液和暈車藥?!崩习迥镞吇卮疬吙戳艘谎凵嘲l上的阮念初,湊過去,壓低聲音問:“欸,你女朋友身體不舒服???” 厲騰沒有回答,續道:“那這附近哪兒有藥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