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沈如茵緩了一瞬,隨即哭笑不得地拽住他衣袖,“是你先提周冶的,這時候又來怪我太在意?你怎么不講道理……” “情之一字,若能講道理, 我能看上你?” “這話聽起來還挺溜的……不是, 你這叫胡攪蠻纏你懂吧?” “哦?!?/br> “……好了我錯了, 那我去與他聯系——不是,那我要不要與他聯系?” “你敢聯系試試看?!睂幏銮逵X得和這么個沒心沒肺的人說話簡直累得慌,揮手一拍她腦瓜, “重點不在是否聯系,在你的態度?!?/br> 沈如茵:“我什么態度???” “……” 寧扶清覺得再交流下去,自己非得被氣得七竅流血而亡不可。他忽而同情起周冶來,想到那個人的心意也許未曾在眼前這狼心狗肺的小東西心里留下什么痕跡,一時之間他都不曉得是喜是憂。 他輕嘆一聲,覺得和這人鬧別扭簡直是自討苦吃,忽然扭頭看見案上的筆,他當下一抬下巴,命令道:“去,站門口去,擺個好看的姿勢?!?/br> 沈如茵莫名其妙,“干嗎?” “你不是錯了么?”寧扶清已經攤開了一張雪白的宣紙,頭也不抬道,“給我賠罪?!?/br> 沈如茵低頭一看,頓時明白,歡喜道:“你要給我作畫?” 這意外之喜實在叫她驚喜得很,“還從來沒有人為我作畫呢……你說我會不會從此憑借美貌流芳百世,千百年后被掛在博物館里,來往的人都會駐足瞻仰我的尊榮……哈哈哈哈!” 寧扶清唇角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任她在耳邊嘰嘰喳喳,一字萬金地半個音也不往外蹦。 沈如茵走到門口,擺了一個自認為優雅實則風sao的姿勢,扭腰翹臀,含情脈脈盯著屋內的作畫人,隨后……隨后她就笑不出來了。 她為自己選的這個姿勢角度著實刁鉆,站得不穩不說,靜止了一刻不到,那腰部的幾塊rou都仿佛被狂風摧殘似的抽個不停。 此刻叫她深切地體會到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模特當到一半,謝之竹家那個當女兒養著的傻公主忽然竄了過來,指著沈如茵憨憨問道:“jiejie在玩木頭人嗎?” 傻公主正在吃糖人,哈喇子流了一手。見沈如茵不答話,她便自作聰明地認為沈如茵確實在玩游戲,調皮地伸手照“木樁子”肩上推了推。 沈如茵隔著衣裳都能體會到那股黏黏答答的勁兒,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扭頭卻見寧扶清竟還在全神貫注地作畫,于是忍無可忍咬牙切齒道:“你描頭發絲兒呢!畫這么久!” 寧扶清毫不客氣地回擊:“要流芳百世的畫,馬虎不得?!?/br> 沈如茵一口氣沒吊上來,險些被這人氣死。 到了飯點,沈如茵餓得前胸貼后背,蒼葉也恰到好處地領著沈顏來了。 丫鬟前來稟報,寧扶清冷淡地一點頭,“叫他等著?!?/br> 丫鬟應聲離開,寧扶清才終于擱下筆,給了沈如茵一絲喘息的機會。而她現在已經連去看一眼那幅“名畫”的力氣也無,順著門欄便坐了下來。 她坐著的姿勢太不講究,領口便松松垮垮地敞開了些,露出精細的鎖骨和一線柔和的隆起。 寧扶清一抬眼便看見這幅活色生香的場景,欲攬起畫卷的手一頓,再垂眼時的動作便快了幾分。 沈如茵癱在地上,腦子還未歇得分明,忽聞那人疾步走來,腳步聲仿佛較往常都更沉重急促些。她抬眼尚沒能看得清楚,便被寧扶清提起橫托在懷中。 脫離地面的接觸,背心徒然一空,心里沒來由地先慌了。 寧扶清神色緊繃,她側頭聽見他胸腔跳動,又抬眼看了看尚未黑透的天色,明知故問道:“你要做什么?” “謝之竹與顏兒剛到?!睂幏銮逡槐菊?,“我們抓緊時間,提前將該做的事情做了?!?/br> 沈如茵習慣性作死:“你要怎么抓緊時間???速戰速決?” 寧扶清:“……” 他清冷地一瞥唇角,輕蔑地笑道:“速?我恐怕做不到??磥碇缓米屗麄兊戎??!?/br>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沈如茵覺得腳趾頭好疼。再一想到往常經歷,她覺得好像連頭發絲兒都疼了起來。 是夜沈如茵沒能去和大家一起吃晚飯。有關杜白的事情,寧扶清是如何對蒼葉交代的,她不知曉,也沒有精力知曉了。 若是往常,她必然會多問多想,可當晚她連沈顏也未等來,便先栽在枕頭中睡著了。 待到寧扶清端了一碗稀粥過來時,她滿腦子還都是漿糊,迷迷糊糊被那人喂了,又迷迷糊糊關心了沈顏幾句,也沒怎么聽清就又睡過去。 第二日一早,她睜眼發現寧扶清竟不在身邊,再一轉頭,看見睡得香甜的沈顏。 作者有話要說: 【歡快的小劇場】 某一日,先一步脫離人生苦海的幾人聚在一起擺龍門陣。 他們眼前豎著一面巨大的銀色鏡子,鏡子里是正在發生的人間百態。 宋煜不知從哪兒順了一碟瓜子兒,諂媚地奉獻給胭影:小胭胭,來吃瓜子兒,五香味兒的。 蝶衣:嘖,未曾想閣主竟還有這一面。 宋煜扭頭,正看見某人將沈如茵從地上提起的畫面,嘿嘿一笑,轉回頭對胭影道:小胭胭,哥哥教你度~春~宵~好不好呀?你看,就像他們那樣~ 砰的一聲,銀色鏡子忽然碎成了渣。 胭影:非禮勿視。 宋煜:…… 蝶衣:……我只是想看看我兒子啊摔! 第108章 攤牌 日近年關, 起床就如抽筋剝骨似的痛苦。沈如茵深吸幾口氣,掀開被子, 細細地替沈顏蓋嚴實,這才開始穿衣裳。 天還未明,沈如茵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尋寧扶清的身影,哪知轉遍了整個院子也未能找到人影, 回房時終于得見常伺候在這里的小丫鬟,問道:“可曾見到公子?” 小丫鬟手中端了托盤, 一轉身看見她,面上一驚,低頭答道:“公子一早便同王爺進宮了, 吩咐說夫人此時醒, 叫我來伺候呢?!?/br> 沈如茵低頭看見托盤里幾碟小菜與兩碗稠粥,淡淡點頭接過, “知道了,你去罷?!?/br> 丫鬟諾諾應了。沈如茵被一陣寒風吹得打了個寒戰,忙關上門入了里間。 沈顏近日跟著蒼葉習武,每日都十分辛苦,因此也嗜睡了些。沈如茵看著他, 決定還是讓他再睡會兒。 坐下來方舀了一勺粥送進口中, 她又忽而想到, 自己大概就是那句“慈母多敗兒”中的“慈母”,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此時此刻,皇宮內燈火闌珊, 寧扶清穿了一身低調的布衣,臉上也不知抹了什么黑黢黢的東西,在本就不明亮的道路上幾乎難以分辨他的模樣。他低首順眉地跟在謝之竹身后,一路無阻地直沖御書房而去。 御書房內倒是通亮,門口守著兩個太監,其中一個見到來人頭也不抬便作揖道:“謝王爺稍后,且容奴才通報則個?!?/br> 另一個約莫性子活潑些,好奇地轉動眼珠子看向寧扶清,被同伴惡狠狠地剮了一眼,連忙無聲無息地低下頭去。 小太監不久便返,退在一側道:“王爺,皇上有請?!?/br> 謝之竹冷硬地答應一聲,提裾跨過門檻,寧扶清緊緊跟上。 寧扶胤正提筆寫字,抬手看見謝之竹身后人,手下一頓,擱下筆擺了擺手。 端立在兩側并未抬頭的太監宮女們頭頂上仿佛都長了眼睛,依次退了下去。 寧扶清這才抬起頭來,還未來得及將那一臉碳灰抹去,便見寧扶胤起身走了下來,欣喜問道:“皇兄如何來了?” 寧扶清不動聲色地掏出一張帕子擦臉,一旁的謝之竹連忙單手抬起行了個禮,“微臣先行退下了?!?/br> 待到關門聲響起,寧扶清方才不慌不忙地將帕子揣回去,恭恭敬敬屈膝跪下,“罪民,拜見皇上?!?/br> 眼見寧扶清低首,寧扶胤眼角微顫,無聲地側了側上半身避開這一拜。待寧扶清一頭磕到底,他方才屈身扶起那人,責道:“皇兄何必拘禮?!?/br> 寧扶清面上沒什么表情,“草民有罪,望皇上責罰?!?/br> 寧扶胤故作驚詫,“皇兄您何罪之有?” “前些日子,皇后屈尊駕臨,招待多有不周,乃是一罪;后引得皇上大怒,乃是二罪;未能及時前來領罰,乃是三罪,望皇上責罰?!?/br> 他這番話將皇帝發怒的原因攬在自己身上,又先發制人地認定皇帝“降罪”,方才能“領罪”,表面上是卑微惶恐得很,實際上是在打寧扶胤的臉,責怪他身為皇帝,家丑鬧到了臣子府上。 寧扶胤轉個念便曉得自家兄長這是在拐彎抹角地教訓自己,當下一笑道:“是弟弟思慮不周,皇兄快些起來罷,切莫折煞朕了?!?/br> 寧扶清也不拘謹,順著桿子便往上爬,慢條斯理地自亮得刺眼的地板上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問道:“陛下將娘娘軟禁起來了?” 寧扶胤沒答話,良久才道:“她如今知曉了皇兄的計劃,我怕她會妨礙到皇兄?!?/br> 寧扶清淡淡道:“我怎么聽說,是您親口告訴她的?” “夫妻一場,便叫她先做個準備罷了?!?/br> “我見她凄凄切切,還以為你心中并無什么夫妻情誼?!?/br> 寧扶胤掛在臉上的笑容僵住,嘆道:“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br> 寧扶清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撫上寧扶胤胸前龍紋,緩緩道:“若是有,姜家便由我來下手,這個位置也由我來坐,你與她再無仇恨,也無身份束縛,天涯海角,自有你二人棲身之處?!?/br> 他聲音雖一向清冷,但此時的語氣還是溫和的??蓪幏鲐仿犞?,只是冷笑一聲,問道:“皇兄為何不問問我,情分與皇位,我更看重哪一個?” “沒有必要?!睂幏銮迕嫔媳人?,語氣也忽然帶了寒意,“因為不論你看重哪一個,這身龍袍你也遲早要脫下來。只是你若還有情分,我便多替你擔些罪名罷了?!?/br> 寧扶胤:“皇兄終于與我攤牌了?!?/br> “攤牌?”寧扶清輕笑,“我何曾對你藏過什么?” 寧扶胤一愣,忽而嘲諷一笑:“不錯,您與父皇俱是襟懷坦白之人,連利用我也做得如此光明正大?!?/br> “這是你生在皇家本該擔起的責任,何談利用?” “責任?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口口聲聲為了天下百姓,便能親手設計一出讓兒子自相殘殺的大戲,真是好大的責任!” 寧扶清靜靜看他許久,陡然伸手拍了拍他的頭,輕聲道:“不是只有你痛苦?!?/br> “既然都痛苦,為何非要做這件事?” “那你又為何要做這件事呢?” “我與你們不同,我要除掉他們,是為了鞏固皇位,而你們……”寧扶胤側頭避開他的手,譏笑道,“難不成是與生俱來的胸有大義么?” “不錯?!睂幏銮迨栈刈约嚎章渎涞氖?,“如此胸襟的確是與生俱來,尋常人學不得,所以我才說這個位置遲早要由我來坐?!?/br> “皇兄如此大放厥詞,就不怕今日走不出這皇宮么?” “你放心,我早已做足了準備?!?/br> “是么,”寧扶胤垂眸掩去眼中哀戚,勾起唇角道,“皇兄好手段?!?/br> 寧扶清定定地看他,徐徐道:“宮中求生不易,為兄怎能輕信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