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壓在肩膀的手臂沉重,他竭力挪開, 臉都憋紅了, “你放開我, 我要去找我哥哥?!?/br> 褚少桀勒緊他, 白細越折騰力道就越重,看他臉紅得跟個果子似的,才松開,“我說了我帶你去找?!?/br> “你騙人?!睂Ψ饺硕鄤荼?,白細不敢當面揭穿他,“你要是再不松開我,我就告訴你們院長?!?/br> 白細從方子塵口中得知興武院的規矩比弘揚館還嚴格, 動不動就學生抽鞭子, 起初他覺得這地方規矩太可怕,現在想想也情有可原了,他身邊這群武生莫名拉著他不準他去找錚錚,蠻橫不講道理,該抽。 褚少桀帶著他, “你說哥叫霍錚,我幫你問問咯?!迸ゎ^問后面那一群武生,他們搖頭,“沒聽過咱們武院有這個人?!?/br> “喏,你看,他們說沒有,不如跟我去訓練場看看?” “我不、不去——” 抵不過褚少桀力氣,白細不想被他拖著走,只能憤憤跟上,腦袋卻左右轉,企圖能巧遇武院里管事的先生,比如院長。 細雨飄飄灑灑,訓練場的方向卻傳來喧鬧的哄聲,熱火高漲。白細的心跳忽然加快,他朝訓練場望去,褚少桀笑道:“前面在搞好玩的事,走,過去看看?!?/br> 擂臺下擠滿一大群黑衣勁裝的武生,這群人有著宣泄不完的精力,得了時間休息,不弄些事來就手癢。 褚少桀拉著白細靠近擂臺,對擠在前面的武生咳了聲,圍在眼前的武生接二連三讓出一條道,視野寬闊,白細當即看清楚擂臺中間的霍錚。 他驚呼,作勢往前沖過去,卻被褚少桀牽著衣服往回拉,“跑哪呢?!?/br> 白細瞪他,“我哥哥就在上面?!?/br> 褚少桀看向擂臺賽比武的兩人,其中的武生他認識,目光自然轉向霍錚,“他就是你哥?” 一旁的武生湊過來,道:“他是院里新招收的武教?!?/br> 褚少桀揚眉,“武教?有點意思了?!?/br> 他低頭對白細道:“你哥要來咱院當武教,不怕被打得只剩下半條命啊?!?/br> 白細睜大圓眼,直直看著臺上的霍錚,“你、你說什么半條命?!?/br> 褚少桀笑了笑,擺著他的肩膀轉了一圈,“看到附近的人沒?!?/br> 白細:“……看到了?!?/br> 褚少桀道:“人是不是很多?” 他點頭,眼神卻死死盯著霍錚,霍錚在擂臺賽與人交手,拳腳相加,他就怕少看一眼霍錚就給人打了,心臟撲通撲通,像要跳出嗓子。 “你哥想留在這兒,就得與這里所有武生打一遍,把他們打服了,他才能留下來?!?/br> 白細有點不理解話里的意思,四周黑壓壓的一群人,個頭都比他高大生猛,他抖著手指一圈,眼眶頓紅,不確定問:“這里的所有人?” “對?!瘪疑勹钚靶耙恍?,“包括我,我的功夫可厲害,你現在跟我說些好話,我考慮考慮對你哥不下狠手?!?/br> 褚少桀理所當然的態度令白細更惱他了,“你們為什么要打架,打架不好?!?/br> 褚少桀睨眼看他,“是個男人就得會打架?!彼S手一捏白細,“瞧你瘦得弱雞一樣?!痹捝酝?,褚少桀突然吹出一記長長的口哨,白細順著他目光往臺上看。 “你哥功夫不錯嘛,這就撂倒第四個人了?!?/br> 雨霧下霍錚全身濕透,汗水交混雨水,他喘著粗氣,視線向下搜尋,眼睛從一片黑色人群中落在白細身上。 白細忙推開褚少桀,“我哥哥看到我了?!?/br> 他說著朝擂臺邊沿跑去,霍錚對武判說了句話,躍下臺子,白細差點撲到他的身上。 身體汗味濃重,霍錚不敢離白細太近,“怎么過來了?!?/br> 附近都是圍看的武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霍錚把白細帶走,與褚少桀擦肩而過時,下意識瞥了瞥對方。 霍錚步子大,白細蹦蹦跳跳緊跟在他身后,到了沒人的地方,霍錚停下,撩起衣服擦汗,白細要給他擦,他稍微退讓,“我汗重,熏到你?!?/br> 白細故作姿勢動動鼻子,“聞不到?!?/br> 霍錚無奈,拿他沒辦法,刻意把白細拉在墻邊,用自己高大的體格遮住,以免讓人看到。 白細掏出干凈的帕子慢慢沿著霍錚高挺的鼻梁擦拭,他心里有點難受,“錚錚,你真的要和這里所有的武生打過一遍嗎?” 霍錚不想他擔心,卻沒選擇隱瞞他,“嗯?!?/br> 白細果然更難過了,嘴角向下抿著,眼皮耷拉,過了會兒抬眼看他,“不打好不好?” 霍錚用余光隨附近看了兩圈,“要留在興武院,就必須把這些武生打服?!?/br> 知道白細心里想些什么,他執起對方的手貼在臉頰,側過嘴親了親,“我不會讓自己受到傷害,相信我?!?/br> 傷在他的身體就傷在白細的心里,霍錚對白細保證,“我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br> 白細眼睛紅紅地嗚了一聲,嗓子微啞,“明天記得帶藥膏過來,不行,今晚回去后,我們去藥鋪多買些藥備著?!?/br> 他還是怕霍錚身上哪里被打青了,惴惴不安地想討個抱,又悄悄縮回手。 霍錚反手就抱他,用力攏緊,隨即放開,“除非有要事,以后盡量少過來這里?!?/br> 打斗的場面看過去難免會殘忍,輕則拳腳相加,嚴重點還會把人打出血。 霍錚不愿白細看到這樣血腥的畫面,掌心貼在他發上揉來揉去,道:“時辰一到我就去弘揚館接你?!?/br> “嗯!”白細點頭,他想起一事,墊腳覆在霍錚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一句,“錚錚,這里有個叫褚少桀的人好討厭?!?/br> 霍錚記下褚少桀三字,不問任何緣由,凡是白細討厭的,都得留意。且不說白細心軟善良,很少會用情緒去討厭一個人,眼前無端想起方才與其擦肩而過的武生,那模樣不像個普通子弟。 他暗道:若與這個叫褚少桀的人打起來,下手得更重點。 第55章 一更 午后, 霍錚準時駕著馬車候在弘揚館外接白細回家, 清一色素白儒服的學子們執傘從書館里魚貫而出。 他們對每天出現在門外旁側等候的馬車見慣不慣, 又是雨水頻繁的時節,家境優渥的子弟, 出行多為搭乘馬車, 有的還帶了書童伺候,比起弘揚書館的自由,另一頭興武院的武生就未必有這樣的閑情了。 興武院立下嚴格的門禁, 武生們無論是家世背景如何, 統統視同一律, 強制留在武院中住宿。 白細在霍錚的攙扶下爬上馬車, 霍錚在車廂里摸著白細身上是否有被雨淋濕的地方,白細則嚴肅審視他,濕冷透骨的時節,霍錚的身子摸過去仍有些汗津津的觸感。 進入興武院的第一天,霍錚應了數十位武生的擂臺戰,饒是他身強體健,一天高強度的打斗下來, 筋骨也難免生出不適之感, 有的部位磕磕碰碰,霍錚專門挑著衣服下的地方抵御,露出的面部脖頸看不出有哪里淤青。 、 這才第一天,他得堅持下去,半分也不能懈怠。 霍錚握緊白細的手親了親, 示意自己并無大礙。 白細輕唔一聲,沒說什么話。 陰雨朦朧,石街邊長滿了濕滑的青苔,馬車平穩地穿行在雨巷中,白細突然掀開車簾,緊抿著嘴一語不發,在霍錚衣服上扯了扯。 霍錚抖開韁繩把馬車??吭诼放?,雨水沿著蓑衣滑落,霍錚推開白細的手讓他收回車里,問:“怎么了?” 白細道:“咱們先去藥鋪?!彼毁澩乜粗翦P,“今天就要買藥膏,蘭婆雨天身子不舒服,也要給她多帶幾副藥回去?!?/br> 依照霍錚每天打這么多場擂臺的架勢,家里剩下的跌打骨頭傷藥定不夠用,明明不久前才說好要去買藥的,馬車沒往藥鋪的方向去,白細心里就有點來氣了。 “錚錚,這兒不是去藥鋪的方向!” 霍錚調轉馬車,沿著回來的路折了兩道彎,駛向禹城中最大的藥鋪。 一地濕漉漉的滑,行人從水坑踩踏而過,水花飛濺。天陰雨冷,其他鋪子門庭清冷,藥鋪卻擠滿了前來抓藥的人。 每逢冬春時季,生病的人非常多,藥鋪里頭病人咳咳喘喘,霍錚讓白細在車廂里等著別進去,免得沾了感染自己也病起來。 白細依他所言,從馬車里探出半截身子交待霍錚要買哪些藥,他現在記藥方可厲害了,人與獸在一定方面有著相通的地方,需懂得靈活變通,對癥下藥。 白細說完一串藥名,又支支吾吾補充了一句,“你抓前再問問藥鋪掌柜的這樣抓對不對,萬一出錯了……” 霍錚點頭,眼里含著淺淺的笑,“知道了,小白大夫?!?/br> 白細捂著發熱的臉頰縮回車里,對著虛空的一點傻笑。 藥鋪內發生了爭鬧,城里司徒家小公子的愛寵生了病,抱來要給大夫醫治。 妙手回春/藥鋪不光是禹城內最大的鋪子,鋪內還有幾位醫術頗高的大夫每天定時坐診。 連日來候在鋪里的病人漸增,大夫們忙得離不開手,小廝藥童們挨個安撫病人們焦躁的情緒,偏偏司徒小公子不吃這套,財大氣粗,亮出白花花的銀子往他們身上砸,“快讓大夫來給我的小寶看病,沒看到它都病得沒精神了么?!?/br> 藥童看著司徒小公子懷里的那只毛發銀白的沒什么精神的貓兒,為難道:“可是病人們已經排了一天隊了,不能再耽擱看病的時辰?!?/br> 司徒小公子帶的家丁們推擠開藥童,臉一虎,讓擋在前頭的病人讓路,半點不顧忌滿屋的人,仗著有錢,為所欲為。 霍錚兩條眉毛擰緊,一位年過七旬的老伯就要被推倒在地,霍錚搭了把手扶起他,折身大步朝門外的馬車過去,過了片刻,白細與霍錚一起進了鋪子。 那司徒小公子勢頭洶洶的讓大夫給貓兒醫治呢,垂擺的衣袖忽然讓人輕輕一扯,身后有道軟軟清亮的嗓音,“你的貓我給你看,你別打擾大夫們給病人看病了?!?/br> 司徒小公子回頭,上下怒視了白細一遍,看他是個書生打扮,語氣沒有方才那般兇,吊著眼看他,“你能給小寶看???” 白細點點頭,當今世道獸醫很少,城內僅有的獸醫看的也多是牛馬羊此類耕作拉貨的獸禽,給貓狗鳥禽一類的看病的獸醫不常見。 飼養寵物的門戶家世背景多數不簡單,醫好了能小賺點銀錢,若醫不好,免不得惹到這些富家子弟弄到醫館關門,經驗不足,便也不去琢磨了。 白細伸手摸了摸貓兒,那病怏怏趴在司徒小公子懷里的貓兒細聲咪咪叫,難得打起了些精神舔舔白細的手指頭。 白細發現這只貓兒就要開靈智了,處在懵懂與開智的界限。 小寶這只貓嬌得很,一般不讓人碰它,司徒小公子瞧見自己的寶貝貓黏著白細,就道:“那你給它瞧瞧,若你治好了小寶的病,本公子自然不會虧待你?!?/br> 他又問:“你是弘揚館的學生?” 白細讓司徒小公子抱著貓找個清凈的地方坐下,他給貓檢查身子,點頭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噢~”司徒小公子給他的小寶順毛,“我有個朋友也在弘揚館念書,你應該聽過他,他叫燕雪崇?!?/br> 白細納悶地看了他一眼,嘀咕一句:這世道真小。 小寶平日里囂張的性子此刻變得異常乖順,白細抬起它的四肢也不掙扎,就是去翻它的私密一處看,貓兒搖著尾巴象征性擋在那里細細輕叫,若在往時,誰要碰它早被抓撓的滿臉是傷了。 司徒小公子驚道:“小寶除了我,第一次不攻擊旁人呢?!?/br> 白細解開掛在貓兒脖子上的鈴鐺,“以后不要在它脖子上掛這些東西,它不喜歡?!?/br> 又道:“我去給它抓幾副藥,你在這里等會兒?!?/br> 霍錚走在隊伍中排著取藥,白細讓他一并取了給貓開的藥方,分有好幾副,遞給司徒小公子旁邊的家丁,“每天早晚文火煎熬兩副喂給小寶?!?/br> 說罷,打開一罐晶瑩透明的藥膏,抹了些沾在指頭。小寶輕嗅,用舌頭舔了舔,白細把藥膏交給司徒小公子,“每天喂它吃東西的前半個時辰喂它一點,若三天后小寶沒有好轉,你到弘揚館找我?!?/br> 這是白細第二次給動物看病,沒有了麋鹿山那次的緊張,給貓兒檢查身子對癥下藥時,嫻熟淡定,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自信的光彩,讓霍錚看得移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