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再可憐它也只是一匹馬,它不是人,更不是你,它遲早會病死,無論如何都不干你的事?!被翦P真的又氣又怕,“小白,以后不要再為無關緊要的畜生,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br> 霍錚的話得有些重,甚至傷到了白細的心。 “畜生……”白細反復細聲低喃,眼眶有些濕潤,“畜生的命就不值得保護么?!?/br> 他心中難過,卻明白霍錚說得對。 霍錚至始至終是個人,而自己,做了百年的畜生,才能從畜道脫離。 畜道是最低賤的,千百年一直淪為人的桌上菜,他覺得老馬被分尸殺了吃掉很可憐,然而在人們眼中,不過是一餐能填飽肚子的rou,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一時無聲。 白細立直身板不動,霍錚到他眼角噙有閃光的淚,刻意板起臉色不禁柔和。 他清楚對白細說這樣的話會令他傷心,但那也是為了他的安危著想。 在霍錚心底,只要白細平安無恙,什么都不重要。那匹馬被人殺了,的確不會令他有多余的心緒波動,他內心有柔軟的一面,卻也是冷情的。 “小白?!?/br> 霍錚握上白細的肩膀,把人擺正,微彎身,直視他的眼睛,“答應我,日后無論遇到什么令你憤怒的事,切記不可莽撞上去與人發生沖突,包括我在你身邊時。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嗎?!?/br> 白細背著他,賭氣悶道:“不明白?!?/br> 其實他明白,就如他們常年待在深山里一樣,遇到野獸出來捕食,瘦弱的動物被抓住了,它們只能顧著逃命,從野獸口中救下同伴的事,想都不敢想的。 沒想到做動物時這樣,做人后也得學會這樣,凡事都要自保??墒墙裉焖蝗酥品?,霍錚卻過來救他。 “錚錚?!卑准殦嵘匣翦P的臉,“我錯了,以后不會輕易與人打架了?!倍宜泊虿贿^別人…… “我給你添麻煩了,是我不好……” 霍錚攬他入懷,掌心在他背上拍撫,“方才有沒有被人家打疼了哪里?” 白細搖頭,他郁悶道:“沒有,我踢了那人一腳就被他們綁起來了,他們綁了我和黑珍珠就一直罵我們,打倒是沒打?!?/br> 想起方才霍錚為他擋人時輕松把人家一條手臂卸去,白細泄氣,“我是最沒用的妖怪了?!?/br> 白白變了個人,肩不能挑重物,手不能打架,他不知其他妖怪是否也如他一樣,迄今為止,他沒遇到過任何化出人形的小妖怪,因而沒有參照之物。 霍錚安慰他不必介懷,看他實在打不起精神,便將手里的活暫時擱置,與他坐在樹底下說些話分散他的心神 追月節就要到了,在村里,雖沒有城內那些文人雅士飲茶作詩賞月賞花燈的風趣,卻也不乏熱鬧,霍錚粗略與白細講起,承諾為他做多制幾盞兔子花燈。 曾經不清楚白細為何對兔子樣式的物件情有獨鐘,現在他明白了,家中就連窗紙,也讓師傅糊幾只兔子到紙上,不為其他,只因為白細看到會高興。 興起時,家里來了人,是阿郎。 白細見到阿郎是有些高興的,上前與他說話,問他為何過來,黑珍珠也繞著黑皮少年嗅來嗅去。 霍錚在一旁靜默看著兩位少年交談,黑珍珠嗅完,也走到他腳邊蹲下,與霍錚維持著靜默的姿態,靜靜看著兩人。 一人一狗的視線讓黑皮少年陡然不自在起來,他扭頭看霍錚,霍錚神色平靜,卻不知為何他有些頭皮發麻之感, 他訕訕一笑,拍了拍腦袋,道:“哎,我都給忘了,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br> 白細好奇問他,“送什么?” 阿郎掀開兜在竹籃上的布,竹筐里裝了一籃月餅,掀開的一瞬間,月餅的酥香味道飄散入鼻,顯然是剛出鍋不久的。 阿郎笑道:“追月節就要到了,這是我娘做好的月餅,我娘讓我給鄉鄰送些過來,這不,我就想到你們這兒了,我娘做餅絕活一流,你留多些嘗嘗?!?/br> 白細下意識征詢霍錚的意見,霍錚讓他收下,又叫阿郎多留片刻,從后院取了些雞蛋,禮尚往來。 阿郎本意多留一會兒與白細說話,可他娘吩咐他要把月餅全部送出,他只好提前離開,走時看著白細的眼神充滿少年獨有的青澀留戀,他自以為藏得很好,離開時,霍錚故意走在白細身前把他擋的嚴實,阻去阿郎的目光,語氣淡淡,“慢走,就不送了?!?/br> 阿郎總覺得霍家二郎似乎不是很歡迎他。 黑皮少年離開后,霍錚尤有心緒難平的感覺。 “錚錚,你怎么了” “無事?!?/br> 留下白細丈二摸不到頭腦。 五日后便是追月節,霍錚整裝了一些東西,去村集交換些過節時可用上的物件。白細與他同去,黑珍珠走在前頭探路,時不時轉回腦袋看看他們,繼續邁開短腿往前跑。 普通農戶家的貓狗多為散養,讓它們自行捕捉獵物覓食,霍錚卻一日三頓糧喂黑珍珠,半月時間,它比來前大了一圈,毛發也濃密黑亮許多。黑珍珠對白細忠心耿耿,霍錚不會虧待它,一條黑狗走在兩人面前精神抖擻的帶路,經常引來村民回望。 村集熱鬧,兩側擺滿一條長長的道,逢年過節,農戶也是擺著大魚大rou慶祝,籠中關著各樣家禽家畜。 霍錚巡了一圈地方,那惡霸洪金也將養在馬場內的禽畜帶了大半出來,大多農戶把東西用作交換,他卻低價賣出,跟來的小廝賣力吆喝,洪金開出的價錢實在便宜。 有人提出質疑,洪金親手拎出幾只雞鴨給村民看,到底是貪小便宜的心里作祟,有人買了后,陸陸續續有人爭搶,幾個大籠子的家禽,不多時就賣個精光, “錚錚……”白細憤憤,霍錚拉住他,“他自會有報應?!?/br> 以洪金貪婪錢財霸占馬場的心里,理應不該將那么多家禽低價賣出,霍錚的直覺告訴他,洪金的報應不遠了。 追月節那日,村里擺了花燈一條巷,花燈街從前只有在城里才能看到,從村子往返城內所需時間不短,且花燈只在入夜后方才擺放,村落的農戶很少能看到,直至前兩年,村落間興起花燈賞月,村里這才普遍有了花燈巷。 暮色四合,白細提上霍錚為他制作的兔子燈籠,兩人趁夜,同去花燈巷看看。 各式各樣的花燈掛滿整條村巷,燈火如晝,鄰近的村落來了不少人賞燈,一年便只有這日,外出的少女成群結伴,不甘寂寞的青年村漢自然不放過機會,因而花燈巷涌來的人越來越多。 霍錚護好白細,為他圈出一方安全的空地,避免被人群沖散。 兩人貼緊了走,不久,白細鼻尖便有了薄薄的汗意,霍錚牽他到空曠的地方休息,靜謐的小林,繞有溪水,月色下溪水泛起圈圈銀光,時而飄出竊竊低語。 白細與霍錚坐于一塊大石上,借著月色,看到兩人在溪邊挨挨蹭蹭,不久抱在一起。 白細小聲問他,“錚錚,他們為何嘴對嘴抱在一塊?” 霍錚默默牽起他手腕子,“回去吧?!?/br> 返回霍家,白細對溪邊那兩人的舉動深感疑惑詫異,他追問了一路,霍錚萬般無奈,道:“只有相互喜歡的人才能那樣做?!?/br> “噢……”白細看著霍錚,“錚錚你喜歡我么?” 霍錚點頭,白細頓時眼睛亮了,“那、那我可以不可以跟你嘴對嘴???” 霍錚:“…………” “錚錚錚錚~” 禽獸之心繼續作祟,霍錚矮下身,掌心捧起白細臉,往唇上貼了一下,噴出的氣灼熱,“好了?!?/br> 輕觸即分的吻,白細舔舔嘴,失落道:“那兩人貼嘴時沒有這么快分開,錚錚是不夠喜歡我么?” 分不清此刻是何種情緒,霍錚閉了閉眼,捧起白細面頰,重新吻了下去,吮著那兩片柔軟濕潤的唇瓣,直至白細輕聲嗚叫,他才松了嘴,耳目熾熱,“感受到我對你的喜歡了嗎?!?/br> 第33章 共同進退 涼風溫柔,可白細覺得此時的風不及霍錚的目光來得溫柔。 霍錚并非情緒外露的人,院里燈光熠熠,照亮霍錚格外溫柔的樣子,深黑的眼眸不似平時克制內斂,透露出絲絲無奈與縱容,更多的,白細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對自己的喜歡。 白細咧咧嘴,笑時頰邊凹陷出兩個可愛的小渦,語氣有些飄然,高興得仿佛漂浮在天上,“錚錚,我好像看出來啦,你真的很喜歡我啊……” 霍錚摟他入懷,下顎抵在他的發旋上,整個心仿佛隨時要從胸腔跳出來,他的聲音很低,很低,說了一句話,白細聽不真切, “錚錚,你說什么?” 霍錚搖頭,掌心捂上白細的雙眼。 白細的眼睛明亮清透,里面有充滿了對他的依賴與眷戀,唯獨沒有像他一樣見不得光的心思。 欲念與愧疚再次在霍錚心底搖擺不定,長長的睫毛刷在他手心,將他撩撥。 他松開手,重新把白細納入懷里。 白細與霍錚在院子里相互擁緊抱了一會兒,天色晚后,才被霍錚送回房休息。 白細關門回屋時,忽然被霍錚叫住。 他扶在門框上,問:“錚錚,怎么啦?” 霍錚猶豫著,明知不該再錯下去,卻抵不住欲念趨勢,他面色肅穆,道:“方才的事,只有我們才能那樣做,其他人,不論你再如何喜歡,都不能做出那樣的舉動?!?/br> 白細隱約悟出其中道理,又問:“阿郎也一樣嗎?” 霍錚臉色黑下,“對,只能我跟你?!?/br> 白細覺悟,將嘴對嘴劃分為只有他和霍錚能一起做的事,換做任何人都不可以。 追月節后,白細領著黑珍珠出門,他遇到了曾經幫助過他的花斑狗,花斑狗沒與其他狗混在一塊,獨自臥在草攏上,無精打采的打著盹。 黑珍珠騰開靈活的四肢沖到它身邊,花斑狗警惕睜眼,正欲對黑珍珠齜牙,余光看到白細,合上嘴,“你怎么過來了?” 白細招回黑珍珠,擔心問它:“你不舒服嗎?” 花斑狗一副泄去精力的樣子,比前段日子遇到它消瘦不少,那日在雨下奔跑的花斑狗可是威風凜凜呢。 花斑狗腦袋搭在前爪上,嘆氣,“我前幾日生了場病,現在病好了,身子一股懶勁,養幾天就好了?!?/br> 白細問道:“找王八龜神醫看了嗎?” “沒有呢,神醫出遠門看診去了,它爬得慢,沒有十天半個月,回不來?!?/br> 提及此事,花斑狗換上一副憂心忡忡地神色,“我的伙伴們都病了,不僅我們,村里許多禽畜都生了病,我總有不好的預感,聽說有其他狗去找神醫了,這病還得請神醫親自過來看看?!?/br> 白細附和,時辰一到,黑珍珠便扯了扯他的褲腳,白細看看天色,“我該回去了?!?/br> 花斑狗揮爪與他道別,依舊沒精打采的睡覺。 村子看似風平浪靜,卻發生越來越多異樣的事情。 白細從那日給霍錚傳遞消息的鄉鄰口中得知,在林子里欺負他的幾個村漢,以及部分村民,近日陸續生病。 他們到村西口找大夫開過開了好多藥,吃了兩天藥身子不見好轉,高熱流鼻涕的癥狀愈發嚴重,大夫看出苗頭不對,讓他們到城里找更好的大夫看。 如今村里有傳言,說估計是鬧了疫癥。 白細把聽到的消息告知霍錚,霍錚外出與其他村民稍作打探,確有事情發生后,他叮囑白細這幾日不要出門,黑珍珠也不能放出去了,看風頭再行事。 第三天,農戶的雞鴨家禽死了不少,存活的大部分也染了病。他們意識到,近段時日生了病的人,身上有一個共同之處。 他們食過rou,rou是村集那天從洪金手里便宜買來的,眾人紛紛一想,就明白洪金賣給他們的家禽有病,有人吃后生病,而病源幾乎感染了他們飼養的家禽。 所有被感染的家禽,全都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