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秋一諾這會兒也沒話可說,兩人都安安靜靜的,似心有靈犀般地享受著這靜夜,也不覺得尷尬。 不一會兒,秋墨便回來了,遠遠的,夏疏桐還以為他手中抓著一個燈籠,可等秋墨走近了,才發現他手中拿的是一個白絹袋子,里面裝滿了螢火蟲,螢火蟲聚在一起,散發出柔和的光亮來,像個燈籠似的。 秋一諾木著臉接過秋墨手中的燈籠,轉過臉來時臉又變了,對夏疏桐溫柔道:“你今日去看流螢了?” “是啊,”夏疏桐看著他手中的螢火蟲,歪頭問道,“一諾哥哥,你怎么抓了這么多螢火蟲???” “秋墨抓的?!鼻镆恢Z道。 秋墨唇角一抽,這不是少爺聽說大少爺帶了兩個表妹去看螢火蟲,特意吩咐他派人也去捉一些來的嗎? 夏疏桐聽了秋一諾的話,輕輕“哦”了一聲。 “還想看流螢嗎?”秋一諾問道。 夏疏桐想了想,點了點頭。今日她跟秋正南、夏馥安還有馮氏去看螢火蟲,可是這幾個人都是她討厭的,她根本就沒心情去欣賞。不過現在,要是跟一諾哥哥一起看的話,夏疏桐想想,似乎覺得很有心情。 秋一諾唇角彎彎,輕車熟路帶她來到花園的樹叢中,將裹著螢火蟲的袋子給她,道:“你自己放吧?!彼龝粫胍约悍派??就像小女孩喜歡自己撲蝴蝶一樣? 夏疏桐伸手,有些遲疑不敢接過,螢火蟲終歸是蟲子,她怕袋子一打開,蟲子就會撲到她臉上來。 秋一諾看出了她的猶豫,知她喜歡又有些害怕,便將袋子的袋口朝外,道:“我幫你拿著,你解帶子?!?/br> “好??!”夏疏桐開心道,這樣子螢火蟲就會往外飛了。 秋一諾俯下身子,放低袋子讓袋口朝上,夏疏桐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滿是亮光的螢火蟲袋子,便伸手去解袋口上的活結系帶了,放這些小生靈自由吧! 瑩潤的熒光映射在夏疏桐皎潔可愛的小臉上,秋一諾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跟著溫柔了起來,現在的她還好小,好可愛。好在,他能有這個機會,看著她慢慢長大。 夏疏桐拉開了系帶,很快,數百只螢火蟲便紛紛飛出袋口,像金色的雪四散了開來,紛紛揚揚地往空中飄了去。夏疏桐仰著小臉,看著這些自由的散發著光芒的小生靈與夜空中的璀璨繁星相互輝映,幾乎讓她分不清繁星流螢,她看得小嘴巴微微張開,忍不住喃喃道:“好漂亮啊……” 秋一諾看著她,唇角彎彎,“漂亮?!?/br> 螢火蟲漸漸散了開來,隱入林間夜色,到最后,只有偶爾的星星點點閃爍在樹叢中,夏疏桐心滿意足了,開心笑道:“它們好自由??!” 秋一諾將袋子抖了抖,交給身后的秋墨。 秋墨接過,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剛剛少爺在夸夏二姑娘漂亮呢,因為少爺根本就沒看這些螢火蟲一眼,一直盯著夏二姑娘看。少爺不會是……天???夏二姑娘今年才多大?不對,少爺今年才多大?不不,一定是他想歪了,少爺或許想是要個meimei吧,就只是把夏二姑娘當成meimei寵愛。對對,一定是這樣的,凡事要往純潔的方面去想。 看過螢火蟲后,秋一諾送夏疏桐回房,夏疏桐本想問問秋一諾今日畫像之事,可礙于身后跟著的善單和流雙,不好問出口。 秋一諾將夏疏桐送至房門口,俯下身輕輕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意有所指道:“安心睡吧,很快,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夏疏桐直覺秋一諾這話話中有話,像是在同她暗示著什么,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次日早上,秋君霖和夏知秋要上朝,秋一諾和秋正南要上學,這四人早早地就出府了,只余了秋氏等女眷們聚在一起用了早膳。 早膳的時候,夏馥安見外祖母葉氏愁眉苦臉,還抱住她在她面頰上親了一口,想要哄她開心。葉氏心情極其復雜,若桐桐才是她的親外孫女,那安安該怎么辦呢?畢竟這小安安是她放在心尖尖兒寵愛了整整六年的小姑娘??!若她沒記錯,二房的那個史氏是遠嫁到定安來的,娘家還是個沒落的商賈之家,父母雙亡,似乎還有幾個兄弟在,不過也很少往來。 早膳過后,秋氏本該回府了,今日兩個小姑娘還要上課呢,可是龍嬤嬤那邊的消息還沒有那么快傳回來,秋氏能拖則拖,派人回府告訴二房,說她母親老夫人舍不得兩個小姑娘那么快回去,將她們留了下來用午膳,她等用過午膳后再送桐桐回去,早上的那一課桐桐和安安便先告一下假。 午膳后,秋氏又拖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動身收拾準備回府。馮氏陪她一起回去,馬車上,姑嫂二人哄著兩個小姑娘,道是昨日畫像之事出了點差錯,過幾日再帶她們去白馬寺找畫骨大師重畫。但是在這之前,畫像之事不可外傳,若是傳了出去,定有許多人要去找畫骨大師畫畫,到時畫骨大師就沒空幫她們作畫了。 夏馥安連忙點頭,生怕畫骨大師沒空幫她畫了。秋氏對于夏馥安還是很放心的,因為安安是她們長房的人,她們只要看著點兒這事便傳不出去??墒窍氖柰┻@兒,秋氏就很不放心了,小孩子去外面玩了一天一夜,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和娘親說說在這一天一夜里發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兒呀。 秋氏還沒怎么叮嚀夏疏桐,夏疏桐便道:“伯母,你放心,我一定會保密的,這事誰都不告訴。等到時畫骨大師給我畫好了畫,我再告訴我娘,給娘一個驚喜!”夏疏桐也猜到了秋氏的意思,什么怕找畫骨大師畫畫的人多?畫骨大師又豈是什么歪瓜裂棗都愿意畫的?秋氏會這么撒謊,想來是因為他們終于懷疑到了史氏頭上,怕畫像之事打草驚蛇,準備暗中調查呢。 夏疏桐心中暗道:二嬸啊二嬸,到時我的這個驚喜,對你來說只怕是有驚無喜了吧! 夏疏桐這話說得正中秋氏下懷,不過秋氏仍有些不放心,又囑咐了一番,夏疏桐皆一一應答了。秋氏將信將疑,還是怕夏疏桐會說漏嘴,畢竟這事事關重大??!若是讓有心人知曉了,他們提前提防怎么辦? 等她們坐著馬車回到夏府時,已是午后了,史氏等候已久,一見到夏疏桐便忍不住小跑過來,將她抱了起來親昵地蹭了蹭,一副好不想念的模樣,又問了她好一些話,昨兒去哪兒玩了?今兒吃了什么?夏疏桐皆一一作了答,似乎在護國公府玩得有些開心。 秋氏聽了夏疏桐的答話,放了一半的心,桐桐的回答都很合她心意。秋氏帶著夏疏桐和夏馥安到前廳里吃了點瓜果,便催促她們去上課了。 史氏牽著夏疏桐的小手,一行人說說笑笑著到了府里上課用的院子——無涯齋。 夏馥安和夏疏桐進去上課后,史氏還在齋外立了好一會兒,秋氏也不知道她是在看安安還是看桐桐,只拉著她說了幾句話,便各自回了院子。 離下課前還有一小柱香的時間,史氏便過來無涯齋了,準備接夏疏桐回院子。史氏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或許說是對夏疏桐的控制欲很強,平日夏疏桐在府里做了什么丫環婆子們都會同她稟報,下人們只覺得她是個寡婦,緊張唯一的血脈無可厚非,可史氏私心里卻是想將夏疏桐牢牢控制在自己掌心中的。夏疏桐這一次離開了她一天一夜,她不免心急,想要坐下來細細盤問她這兩日之事,母親關心女兒,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史氏來到的時候,卻發現秋氏和馮氏姑嫂二人也早早地候在了無涯齋門口了。 下午這一節課是手工課,幾個小姑娘下課后還饒有興趣地聚在一起編起了手環,見秋氏和柳氏都極有耐心地等候著,史氏這個同樣做母親的只好同在一旁一臉慈愛地看著。 到了飯點的時候,秋氏又邀史氏到他們長房去用晚膳,史氏正要推卻,秋氏笑道:“今日你大伯不回來吃,就我們幾個女眷,弟妹不必避嫌?!比康牧弦阕约旱姆蚓?,而二房的史氏就只有她們母女二人,退卻倒顯得客氣了。 夏疏桐也勸道:“好嘛,娘,桐桐想和大jiejie一起吃飯!” 史氏看了一眼夏疏桐,又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夏馥安,終是淺笑著答應了。 護國公府,早已散值歸來的夏知秋聽了風塵仆仆趕回來的謝管事的稟報,怒不可遏。 謝管事屏住呼吸,恭敬立在一旁。 他與龍嬤嬤當年也曾共事,還記得他初入夏府的時候年紀尚幼,龍嬤嬤還曾照顧過他。誰曾想記憶中那個善良的龍嬤嬤竟然會在回來的途中服毒自盡,就連跟他同行的陳護衛也沒想過,龍嬤嬤一介老婦,竟會在身上藏了劇毒,而在此之前,她卻沒半點異樣。 龍嬤嬤毒發時老淚縱橫,連連道對不起大夫人跟小姐。他們一再追問,龍嬤嬤只道此事是她一人所為,不關任何人的事。而她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因為身在夏府,看到大爺前程似錦,又羨慕大夫人有個財權雄厚的娘家,她心疼英年早逝的二爺,為了讓二爺的遺腹女能過上長房那令人羨煞的好日子,一時間鬼迷心竅才這么做了??墒菗Q完孩子后,她就后悔了,這些年來夜夜不得安寧,如今東窗事發,也算解脫,愿意以死謝罪,只希望長房好厚待大小姐,因為大小姐是無辜的,不當為他們大人的錯承擔責任。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是龍嬤嬤說的這個緣由,表面上看起來合乎情理,但深究之下又有些說不通。謝管事覺得,龍嬤嬤不至于這么做,畢竟龍嬤嬤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應該深知夏府治家清明,長房不可能做出虧待寡婦跟遺腹女之事,就算二房是庶出且無男丁,可又能比長房差到哪兒去?龍嬤嬤這么做,不值得。 就在眾人揣摩著龍嬤嬤的遺言時,秋一諾忽然開口問道:“謝管事方才是說,龍嬤嬤說的是‘我們大人的錯’?” 謝管事仔細一想,點了點頭,“是,是說的‘我們’?!?/br> 夏知秋與秋君霖對視一眼,秋君霖道:“有同謀?!?/br> 夏知秋點了點頭,問謝管事和陳護衛道:“你們二人當時在場,可發現龍嬤嬤說這些話時有什么異常之處?” 謝管事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小的只覺得龍嬤嬤是真的懊悔莫及,至于其它,小人不能看出?!?/br> 陳護衛道:“小的倒覺得,當年之事有些蹊蹺,龍嬤嬤像是在維護什么人?!?/br> 秋君霖問道:“你們二人在這期間可有泄露出什么信息,讓龍嬤嬤覺察到了你們此行目的?” 陳護衛和謝管事二人仔細回憶了一番,皆是搖頭。 謝管事道:“從頭到尾我們都沒有提到兩位小姐的事,龍嬤嬤倒是有問二小姐如今在府上過得如何了,我皆如實作答?!睍栠@個,想來是對二小姐心中有愧。 陳護衛道:“龍嬤嬤也有問我當年山賊一事,我也按先前的案錄說了,并無可疑之處?!?/br> 秋君霖沉吟片刻,“如果你們二人皆沒透露,那龍嬤嬤為什么會懷疑你們此行的目的?并且會第一時間認定你們去找她就是為了當年之事?” 眾人沉默,皆想不出緣由。 就在這時,秋一諾又道:“會不會是,當年山賊一事另有隱情?龍嬤嬤知道山賊的事不可能會有官兵再查,而你們此時去了,她便猜出是另有緣由?”秋一諾看著陳護衛道,“你的借口是已經捉拿到當年的山賊,那倘若她知道你們不可能會捉拿到當年的山賊呢?” 秋君霖擰眉,“你的意思是……山賊或許就是她認識的人?” 秋一諾頓了頓,道:“不一定,或者說,那山賊已經不可能會被人抓到了?!?/br> “不可能會被人抓到?”夏知秋不解問道。 “比如,已經死了?!鼻镆恢Z說完這話,又搖了搖頭,“我不過胡思亂想的罷了?!?/br> 夏知秋沉默不語,只覺得事情變得極其復雜了起來,竟還牽扯出當年二弟一案。 最后,眾人商議過后,決定針對龍嬤嬤生前認識的人展開調查,這回查的不止是當年換子一事了,還包括之前的夏知冬一案。 夏和秋回到夏府的時候,秋氏她們已經用完晚膳,幾個婦人正在前廳里商討著刺繡之事。 見他回來,秋氏連忙起身,貌似相迎,實則背對著史氏迫不及待地用眼神去詢問他,夫妻恩愛多年,夏知秋一眼便看懂了她的眼神,卻是沒有任何表示,像是沒看見似的,越過她如尋常般向嫂子馮氏拱手行了一禮。 馮氏回之一禮,史氏早已起身,同夏知秋福了福身,“大伯?!?/br> 夏知秋頷首,簡單寒暄了一句,“你也在啊?!庇洲D身問秋氏,“安安呢?” 秋氏悄悄瞪了他一眼,她心急如焚,他卻這般氣定神閑,可是這會兒當著嫂子跟史氏的面,她只能如常道:“安安跟桐桐去花園里玩了?!?/br> 夏日天黑得晚,這會兒外面還亮堂著,便讓她們姐妹倆玩多一會兒。 史氏見夏知秋已經回來,道:“大伯當值辛苦,既然回來了,妾身就不打擾了?!闭f罷便要福身告退。 夏知秋道:“且慢,我有事想問問你?!?/br> 史氏微詫,隨即一臉坦然道:“不知大伯想問妾身何事?” 夏知秋嘆了一口氣,道:“當年二弟遇難,兇手尚未抓到。今日我遇到一位在大理寺就任的朋友,他說近日大理寺擒獲一群山賊,可能與當年二弟之案有關?!?/br> 夏知秋話未說完,便見史氏唇色發白,額冒冷汗,似乎對當年之事仍心有余悸。 “二弟妹,你沒事吧?”秋氏忙問道。 史氏一臉悲痛,臉色都白了,帶著些憤恨,有些艱難道:“那些山賊……可是殺害我夫君的賊人?” 夏知秋正欲開口,忽聽堂外有丫環驚慌高喊地往這邊跑來,邊跑邊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這丫環是史氏的貼身大丫環如云,如云滿臉驚懼,跑得鞋子都掉了一只,幾乎是狼狽地跑了進來。 “如云,怎么了?”史氏忙問,心生緊張,如云何時這般慌亂過?這番表現像是出了大事。 第33章 “你說什么?”幾乎是同時, 史氏、秋氏、馮氏三人便都齊齊叫了起來。 如云哭泣道:“剛剛大小姐和二小姐在荷塘邊玩, 二小姐不知道怎么地就將大小姐推進了荷塘里,等嬤嬤們將大小姐救起來的時候……大小姐已經、已經……沒氣了!”如云泣不成聲。 “??!”史氏抱頭尖叫了起來, 緊接著就像瘋了一般奪門而出。 秋氏身子一軟,夏知秋眼疾手快將她抱在懷中。 “安安……”秋氏瞬間淚流滿面,雙腿發軟, 站都站不住了。 “好端端的怎么會……”馮氏也難以置信, 捧臉淚流。 相較之下,夏知秋卻異常地冷靜, 他將秋氏交給丫環, 對馮氏道:“大嫂, 我去看看是什么情況, 你幫我照看下菀兒?!闭f罷便快步走了出去。 夏知秋一走,秋氏也強撐起身, 趔趄著往外跑,丫環們忙上前攙扶,馮氏也連忙跟上。 史氏像瘋了一般跑去荷塘,便見荷塘邊上跪著一群面容慌亂的仆婦。 仆婦們面前躺著一個小小的人兒, 小人兒被她們用一條白布蓋住了。 史氏當即跌倒在地, 朝著夏馥安小小的身子爬去,她顫著手拉開了夏馥安臉上的白布, 當看到那張失去了血色的蒼白小臉時, 史氏崩潰地痛哭失聲, 趴在夏馥安尸身上嚎啕不止。 “娘……”這時, 身旁一個瑟縮的小人兒喚了她一聲,是夏疏桐。 史氏一見夏疏桐,頓時悲憤交加,狠狠地瞪著她,那眼神兇厲得像是要當場就將她剝皮拆骨,夏疏桐被她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下一瞬,一個手掌的陰影便映在了夏疏桐的小臉上,夏疏桐看著史氏高高揚起的手掌滿臉驚恐,可是這一巴掌卻沒有順利地落下,而是被趕來的夏知秋及時地抓住了。 夏知秋一把扣住史氏的手腕將她整個人都提了起來,狠狠地往后一摔,史氏撲倒在地,爬起來一臉震驚地看著這個平日威儀而不失和氣的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