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木棉和夏疏桐回到西市口,也沒見著兩個嬤嬤,便想著自行雇馬車回府??墒沁@會兒午時已過,百姓們都已經往城南去了,好不容易攔了幾輛馬車,上面都載了客。 正苦惱著,卻見從西市里走出來一輛結實低調的馬車,看著不像尋常人家的馬車,可是馬車上也無明顯的徽記。再一看,這趕車的少年不正是秋一諾身邊的秋墨嗎? 秋墨“吁”的一聲停了下來,道:“夏二姑娘可是招不到回府的馬車?” 話落音,車內的秋一諾掀起了前簾,看了夏疏桐一眼道:“正好,順路,我送夏二姑娘回府吧?!?/br> 夏疏桐左右看了看,確實沒什么馬車了,要是回晚了,不好和史氏交待,便福了福身,“謝謝秋二少爺,叨擾了?!倍巳缃衲昙o尚小,倒沒什么男女大妨。 木棉將夏疏桐抱上了車,秋一諾往角落里挪了一下位置相讓,夏疏桐拉著木棉一起落坐。 木棉乖乖坐在近車門口的位置上,不敢到處打量,不過,這護國公府的馬車真的比她們夏府的好太多了,就連剛剛大小姐的專屬馬車都比不上這輛舒適,雖然外表看起來并不奢華,可是一坐到里面,就感覺像是入了一間寬敞透氣的屋子,不見半點悶熱,反而十分涼快,馬車跑起來也是如履平地,一點也不顛簸。 木棉心思:這秋二少爺也真是幸運,聽說他之前是護國公手下一名將士的獨子,那名將士臨死前托孤于護國公,后來護國公喜愛他,才將他收為了義子。一個孤兒能過上這種錦衣玉食的日子,真教人羨慕。 木棉胡思亂想著,夏疏桐腦子更是一團亂,她的心跳得好快。她低著頭,可總感覺秋一諾像是在盯著她看似的,可是她又不敢抬頭看他,生怕撞上他的視線。 護國公府的馬車快而平穩,夏疏桐卻如坐針氈,只覺得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終于到了。 馬車停下,車前傳來秋墨的聲音,“少爺,夏府到了?!鼻锬f著掀開了車簾,木棉率先下車,夏疏桐低著頭和秋一諾道了謝,便起身準備下車,可是因為起得急,不小心踩到了裙擺,人向前栽了下去。秋一諾眼疾手快,一把撈住她,一手扶住她肩膀,一手則扣在了她……屁股上。 第9章 未央湖畔 夏疏桐身子雖然才六歲,可心里卻住著一個雙十年華的靈魂,當即就漲紅了臉,耳根子都紅透了。 秋一諾一怔,本來他覺得沒什么的,她這樣反倒讓他覺得自己有些失禮了,可是她一個六歲的小姑娘,難道要他說唐突她了?秋一諾輕咳一聲,端出長輩的氣度來,“小心些?!?/br> 夏疏桐胡亂“嗯”了一聲,匆忙下了馬車。 下得急,頭差點又在車壁上撞了一下,虧得秋一諾動作快,伸手在車壁上替她擋了一下,夏疏桐又紅了臉,窘迫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好在木棉已經將她抱下車了。 夏府年輕的門房跑過來一看,見到了夏疏桐主仆二人,頓時激動了起來,連忙小跑回去,朝里面大聲通報道:“老爺,二小姐回來了!” 房門話沒落音,便見夏知秋風風火火趕了出來,身后還跟著府里一群侍衛,聲勢頗為浩大。 夏知秋三步并作兩步趕了過來,見了夏疏桐后忙問道:“桐桐沒事?” 夏疏桐連忙搖頭,“沒事,”又有些愧疚,“讓您擔心了?!?/br> “說的什么話,沒事就好?!毕闹锒紫?,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寬慰,又看向了從馬車上利落下來的少年。 “姑父,”秋一諾向夏知秋行了一個晚輩禮,從容解釋道,“先前小侄去西市辦事,在西市口見了小表妹和丫環兩個人在烈日下攔馬車,便自作主張邀她們上了馬車?!?/br> 夏知秋連連點頭,“多謝,你表妹正是與嬤嬤們走散了,剛剛嬤嬤才回來報,你姑母都快急哭了,我這邊還打算帶人去西市找?!毕闹镎f到這,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對身后的鄭管家道,“叫謝管事回來,不用報官了?!?/br> 鄭管家連忙去辦。 這時,夏府大門內也傳來了聲響,夏疏竹趴在木棉肩上探頭一看,便見秋氏和史氏妯娌幾個先后小跑了出來。秋氏見了夏疏桐明顯松了一口氣,史氏則是哭得像個淚人兒一般,“桐桐!桐桐!”立馬就奔了過來,走得急,還差點摔了一跤。 一過來,立刻就從木棉手中接過了夏疏桐,緊緊抱在懷中,哭得泣不成聲。 夏疏桐勉強擠出了幾滴眼淚,小手拍著她的背,懂事道:“娘親,桐桐沒事,您別哭了?!?/br> “二弟妹,別哭了?!鼻锸蟿竦?,“你哭得這般厲害,別嚇到了桐桐?!?/br> 史氏拭了拭淚,見了夏疏桐身后的木棉,有些生氣斥責道:“你怎么照顧小姐的?見小姐和嬤嬤走散了也不快些回來?” 木棉連忙跪下請罪,“奴婢知錯了?!?/br> “娘,不關木棉的事,是桐桐走太慢了,跟不上嬤嬤,鞋子也掉了,木棉幫我撿了鞋子穿上,然后我們就看不到嬤嬤了?!毕氖柰┪宋亲?,“桐桐怕嬤嬤找我們,我們就一直找嬤嬤,還在市口等嬤嬤等了好久?!?/br> 木棉跪在地上附和道:“是啊,劉嬤嬤走得快,之前李嬤嬤還說在市口先攔輛馬車給我們,可等我們回去了都沒見到人?!?/br> 秋氏聽了二人的話,道:“還好有這丫環跟著?!?/br> 史氏聽了秋氏的話,知是不好責怪木棉了,便道:“我就是擔心桐桐,錯怪你了,你快起來吧?!?/br> “謝二夫人,”木棉起身,又對秋氏福了福身,“謝大夫人?!?/br> “好了,”秋氏道,“這會兒日頭毒著,快進屋歇會兒吧?!鼻锸献屗齻儖D孺入了屋,前去招呼秋一諾。 秋一諾謝絕了秋氏讓他入屋的好意,道:“小侄這還要去錦繡樓看龍舟,怕義父和祖母久等,便先行一步了?!?/br> “好,”秋氏道,“待會兒你同你義父義母說一聲,我們晚些兒到?!?/br> 秋一諾頷首,行了一禮,辭別了二人。 夏知秋點了點頭,這孩子,是個知禮數的。 夏府內院里,夏馥安已是哭得一身大汗,頭發都濕了,秋氏命丫環打了洗臉水來,絞了帕子給她擦臉,道:“還哭?不想去看龍舟了?” “想的!”夏馥安抽泣道。 “那就不哭了。今日這事,你犯了很大的錯,好在你二meimei沒出大事,不然……”見女兒哭得厲害,秋氏也不忍再說她,只嘆了口氣道,“你二叔去得早,只留下桐桐meimei這么個女兒,我們更應該照顧她不是嗎?” “安安知錯了,以后不趕meimei下車了?!毕酿グ侧ㄆ?。 “知錯就好,如果以后再犯,我一定重罰。今日這事,就罰你禁足兩個月,待會兒再好好去和你二meimei道歉?!?/br> 夏馥安一聽到禁足兩個月,剛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往下掉,她以前犯錯,娘親最多罰她禁足三日,兩個月,那得多長時間??? “好了,不哭了,再哭就成小花貓了?!鼻锸陷p輕擦著她哭得通紅的小臉,“明日起禁足,你只有今天這一天的時間出去好好玩,我讓你玩到天黑,晚上再去舅舅家好好玩?!币娝€哭,秋氏板起臉道,“今日也不想出去了?” “想的!”夏馥安吸了吸鼻子,勉強止住了哭。 史氏那邊,只粗粗問了夏疏桐幾句,便趕緊補妝打扮了,免得耽誤了出行。 車馬院里,夏馥安已經讓秋氏抱上了車。 秋氏安排好了,史氏母女同三房的坐同一輛馬車,她們長房則和四房坐一起。因為安安這孩子自尊心強,若是讓同齡的夏疏桐和夏華珊見她在哭鼻子,只怕又有得鬧了,眼下四房的兩個孩子還小,看見了倒沒什么。 四房的小子今年才兩歲,這會兒被奶娘抱在懷里睡熟了,還沒醒;他的jiejie夏舒巧今年不過四歲,性子是有些伶俐的,上了馬車后,見夏馥安眼睛有些紅腫,便一直盯著她看,看了一會兒問道:“大jiejie哭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夏馥安面上就掛不住了,有些委屈地哭了一聲,直往秋氏懷中鉆,秋氏連忙柔聲哄著。 洪氏忙道:“巧巧,你大jiejie身子有些不舒服?!?/br> “哦?!毕氖媲伤贫嵌攸c了點頭,心思:不就是哭了嘛,真是羞羞臉! 未央湖畔,已是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 夏府侍衛護著府中一眾婦孺上了錦繡樓,夏馥安這會兒不想看到夏疏桐,便一直將臉埋在秋氏脖間,秋氏也不勉強,打算明日等她情緒好些了,再讓她去和夏疏桐道歉。到二樓雅間門口時,她怕待會兒安安和桐桐共處一室,見了她還要鬧情緒,便和夏知秋說了一聲,抱著夏馥安上三樓了。 臨走前,夏馥安抬頭偷偷看了夏知秋一眼,見夏知秋板著臉一臉嚴肅,便知爹爹還在生她的氣,一下子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錦繡樓這兒統共三層,像秋氏的娘家護國公府,是訂得到三樓的雅間的,她便抱著夏馥安上去了,三樓的景致自然是要比二樓上好不少。 夏馥安到了之后,一見到老護國公夫人,眼淚便止不住了,委屈巴巴地叫喚了一聲,“外祖母!”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護國公夫人葉氏今年不過四十有六,多年來的養尊處優,加上保養得當,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要年輕上十歲左右,有時抱著夏馥安出去,還有人以為這夏馥安是她的女兒呢。 葉氏先前已經聽義孫秋一諾說了夏府那邊的事了,這會兒見寶貝外孫女哭得小嘴巴都歪了,她心疼得不得了,連忙從秋氏懷中接了過來,珍寶似的抱著,“我的安安呀!怎么哭成這樣子了……” 夏馥安見有人寵,更加肆無忌憚地放聲哭了起來。 “安安,別哭了?!鼻锸蠑Q眉道,聲音有些嚴厲。 夏馥安哭得更厲害了,葉氏心疼不已,連連哄著。 “娘,您可別寵壞了安安!”秋氏道,可葉氏才不搭理她,反而抱著夏馥安去了窗前。 秋氏無奈,轉而對秋君霖道:“大哥,你看娘!” 秋家的人容貌都生得不錯,秋君霖今年不過而立,自年少時便是城中出了名的美男子,只不過到底是行過軍打過戰的人,俊美中又帶著幾分剛毅與煞氣。他平日里,對著屬下和兒子硬得下心腸,可是對這唯一的親侄女卻是從來都舍不得大聲說一句話的,對此只能置之一笑,表示自己也沒辦法。 “大嫂!”秋氏又喚秋君霖的妻子馮氏。 馮氏和她同歲,今年二十有六,生得花容月貌,只是身子有些瘦弱,看起來略顯病態,當年她因生秋正南的時候難產,催產時傷了身子,現在也要不了孩子,每每見了夏馥安都是喜歡得不得了,這會兒笑道:“女孩子是得嬌著養。不過,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一諾回來也只說了三言兩語,你快同我說說是什么情況?” 秋氏無可奈何,只能將今日之事細細說與她聽。 馮氏聽后,頗有責怪道:“要我說呀,今日之事安安也是受害了,還不是桐桐先弄臟了她的裙子?” 馮氏這話說得十分護短,秋氏聽得微微擰眉,這話可不能讓安安聽到,不然還真以為自己沒做錯了,她看向了夏馥安,好在夏馥安這會兒被她娘葉氏哄著,也沒往這邊看,秋氏低聲道:“桐桐這孩子也是無心的?!?/br> “無心嘛,就不知者不罪,一個小孩子,我也怪不了她?!瘪T氏道,“可是那些伺候的丫環們就很不周到了,安安說要走,她們就兩輛馬車都走了?留了那么兩個不中用的嬤嬤下來?” “瑤琴和玉棋這二人平日里也是知分寸的,今日估計是安安鬧得厲害,不得以才順了她的意,這二人我自有懲處?!鼻锸蠠o奈道,“今日節忙,正好秋嬤嬤沒跟出去,才鬧出這事來?!比粲星飲邒咴?,就不會這般了。秋嬤嬤是她的奶娘,賜了家姓,平日都是由她照看著夏馥安的。 馮氏寬慰道:“好在那丫頭也沒出什么大礙,晚些回去,我讓管事們給二房這丫頭送些東西壓壓驚就是了?!瘪T氏心中忍不住想:二房的那丫頭是不是和安安八字不合呀,這些日子來總和她鬧別扭。 夏馥安那邊,因有表哥秋正南上前哄著,總算是破涕為笑了。 二人站在窗前,有說有笑,好不融洽。 葉氏看在眼中,一臉慈愛,這孫子和外孫女,真真是郎才女貌,二人又是青梅竹馬,實在好不登對! 夏馥安抬頭看著秋正南,一臉仰慕,她就喜歡大表哥,溫柔又愛笑,說話還輕聲細語的,不像那個二表哥。 夏馥安悄悄瞥了一眼站在另一扇窗前的秋一諾,見他負手而立,一如既往地板著臉,不由得撇了撇嘴,這個二表哥整天戴著面具,不愛說話也不愛笑,看到她還冷冰冰的,她才不喜歡他,好在他也不是她的親表哥! 這邊,秋氏還沒下去,夏知秋安頓好府中眾人后便上來了,是前來和秋一諾道謝的,向來不善言辭的秋一諾難得禮貌而客氣地回了幾句,引來秋正南的側目,心思他今日倒有些奇怪。 秋一諾神態自若,怎么說呢?當著未來岳父岳母的面,還是要給他們留一些好印象的。 第10章 龍舟 這之后,夏馥安一人留在了這兒,夏知秋則帶著秋氏下二樓看龍舟去了。 湖畔處已經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吶喊聲,夏馥安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趴在窗邊,一雙杏眼緊緊地盯著湖邊那排鱗次櫛比的狹長龍舟。 隨著鑼鼓的敲響,身強體壯的劃手們一鼓作氣,龍舟像游魚般迅速離了岸,夏馥安看得目不轉睛,嘴巴都合不攏了,真快??! 樓下,夏疏桐靠在窗邊,眼睛雖跟著龍舟,卻提不起什么興致,龍舟賽對她來說早已不新奇了。 同樣的,還有她樓上的秋一諾,秋一諾一臉冷淡地看著這一切,他忽然生起一種閱盡千帆的疲憊,不知她,會不會也有這種感覺?他目光微垂,明知看不見她,可他知道,她就在下面。這小丫頭,真的太瘦太小了,他巴不得現在就把她圈到身邊來,把她養肥些,養得白白胖胖的。 “表哥,真好看??!”窗口傳來夏馥安嬌滴滴的聲音。 “是??!實在振奮人心!”秋正南激動道,他也不過是一個少年,湖上慷慨激昂的鑼鼓聲,湖邊鼎沸不息的助威聲喚起了他的男兒熱血,讓他情緒也跟著激動了起來,雙手緊緊地扣在窗臺上。 秋一諾靜靜地看著他,今世,她不會再嫁給他了。 端午一過,便是真正地入夏了,榻上、座上的軟墊都給換成了各種涼快的藤席、竹席,連著春日的被褥都洗凈晾曬收起,換成了輕薄的夏褥。 五月中旬的時候,府里請了西席,總共五位女先生,分別教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禮儀姿容、手工插花等,因著上課的三位小姐年紀不過五六歲,秋氏將課程安排得很是輕松,每日只兩節課,上午下午各一節,每節一個半時辰,上六天休息兩天。休息的這兩天,頭天姑娘們可以自由玩耍,次日便是府中父輩們的旬假了,是陪著一起休的。 上了兩周期的課程后,夏疏桐表現尚可,她不若夏馥安那么出挑,也不像夏華珊那么愚笨,乖巧懂事的性子還是很討先生們的喜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