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周頤見他眼睛通紅,面色也灰白,忍不住問:“你怎么了?” “沒……沒怎么,就是昨夜念書太晚了?!睂O竺主將頭低了下去,腳在地上前后挫了挫。 “竺主,念書有要注意張弛有度,你把自己比的太緊了?!敝茴U忍不住勸了一句。 “我知道了,我還有事先走了?!睂O竺主點點頭,說完便直接就轉身離開了。 周頤眼睛一縮,孫竺主對他的態度明顯是有了隔閡,他并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孫竺主,回去的路上周頤皺著眉苦思許久后,大致猜出了孫竺主的心思,如果不是他家里有事的話,那就是孫竺主驕傲的自尊受不了自己和他之間巨大的差距了。 孫竺主讀書實在太努力,但在這樣的情況下,縣試都沒過,但周頤卻一路拿了縣試院試案首,可能這讓他有些心里不平衡了吧。 周頤嘆口氣,同樣是寒門子弟,在幾個朋友中,交往最輕松的是楊不凡,被當成對手的是鄭知,而孫竺主,周頤對他更多的是感同身受。但現在明顯孫竺主對他有了隔閡。 罷了,交朋友也要看緣分,他總不可能為了照顧孫竺主的感受就故意不過科舉吧。 “周頤,你跑哪兒去了,剛剛那篇文章我們還沒分出勝負呢!”追著周頤出來的是鄭知,他今年也過了院試,不過是以吊車尾的成績過的。 但鄭知今年才十一歲,這么小就過了院試,已經算是很好了,不過鄭知一直想超過周頤,但周頤卻拿了院試案首,比他的名次高的多。 這家伙自從回到白鷺書院后,就一直拉著周頤比試,不論是什么,琴棋書畫,詩詞文章書法,只要有一方面超過了周頤,他就比過年還高興,簡直是將周頤當成boss來打了。 周頤無奈的轉身:“這篇文章算你寫得好行了吧!” “不行,大丈夫要贏得名正言順,什么叫算,我們必須找人評一下,看這篇文章誰寫的好!”鄭知卻不想被周頤糊弄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生拉硬扯的就要往秀才院里走去。 “放手啊,再不放手我喊了啊……”一時情急,周頤脫口而出了這么一句話,話一出口,周頤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咋搞的像遇到了登徒子的大姑娘似的。 鄭知先是一頓,然后發出爆笑:“周頤,莫非你是學那祝英臺,女扮男裝來求學的?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周頤一臉黑線,這下可讓這 家伙撿著笑話聽了,“行了行了,你就使勁笑吧,我要去見老師了,他還在等著我呢!” 鄭知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用手撥了撥眼角的淚珠,打趣的說道:“不知院長是不是也知道他收了一名女弟子?” “行了,我要走了,你一個人在這里貧吧?!敝茴U果斷的決定扯呼,不然還指不定被鄭知這家伙怎么笑話呢,他已經可以預見明天進書院的時候,鄭知已經把這件事情宣揚的滿書院都是了。 “真是好運的家伙,連院長都收了你為弟子?!编嵵粗茴U的背影嘟囔了一句,然后得逞的jian笑了兩聲:“這下讓我抓著你的把柄了吧,嘎嘎嘎嘎嘎嘎……”實在太過興奮,他的笑聲劈叉的跟鴨子似的。 周頤走了老遠都聽見鄭知慘烈的笑聲,抖了抖,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明天肯定沒好日子過了。 到了韓相如的宅子里,管家告訴他韓相如還在午睡并未起床,周頤點了點頭,熟門熟路的走到了飯廳,“韓叔,今天有白斬雞??!” 管家慈和的笑道:“知道周少爺愛吃這道菜,這是老爺特意讓廚房給你留的?!?/br> “還是老師對我最好!” 韓相如這里差不多已經成了周頤的第二個家,如果他中午來的早,就會和韓相如一起吃飯,如果來晚了,韓相如會先吃,但總會吩咐廚房留一兩道周頤愛吃的菜。 “嗝……”周頤滿足的打了個飽嗝,喟嘆一聲,還是老師這里的廚子好,家里王艷的手藝雖然不錯,但她因為以前節約慣了,總舍不得放材料,所以吃的時候總會覺得差點味道。 “吃飽了?”周頤正想著睡一覺的時候,韓相如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了來。 “老師,你什么時候來的?”周頤一抬頭就看見了韓相如正站在他的身后。 “我早就來了,某人像豬一樣吃個不停,已經到了心無外物的地步了,你要是在念書上有這份心勁,我也就不用愁了……”韓相如戲謔的看著他。 周頤站起來,給自己倒了杯茶,咕嚕嚕灌下后才說道:“老師,你好歹是一代大儒,說話怎如此粗俗,這不是有失您的身份么!” 周頤早就習慣了韓相如的言語打擊,內心毫無波動的聳了聳肩。 “行了,吃飽了就跟我來書房?!表n相如哼一聲,對周頤說道。 “老師,容我歇歇吧,我有點困,先小憩一會兒……”周頤沖著韓相如討好的拱拱手,諂媚的笑道。 韓相如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自然知道學習要張弛有度,聞言雖然臉色有些難看,不過還是點了點金貴的下巴:“那就去吧,最好先走幾步消消食,免得積食了?!?/br> “謝謝老師,老師你最好了……”周頤喜笑顏開。 韓想如被周頤逗笑:“行了,君子要行之有方,你這老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算怎么回事!” 周頤秒收表情,嚴肅的點點頭,對著韓相如行了一個標準的學子禮,“學生謹遵師尊教誨?!?/br> “行了,我又沒說在我這里要這樣,收起你這怪莫怪樣的做派吧?!表n相如用扇子敲了敲周頤的頭。 周頤馬上笑嘻嘻說道:“老師,你還是喜歡和我親近一些吧,嘻嘻嘻嘻嘻……” 韓相如被周頤嘻的腦仁疼,揮了揮手“行啦,別作怪了,我給你半個時辰的時候,半個時辰后到書房來找我!” 周頤響亮的答了一聲是,然后一溜煙跑了。 韓相如看著周頤的背影,好笑的搖了搖頭:“臭小子?!?/br> 韓管家不知從哪個角落里飄了出來,站在韓相如的背后說道:“老爺,這宅子有了周少爺,都格外熱鬧呢!” 韓相如笑了笑,“也不知道這小子哪兒來的這么刁鉆!”在他面前和在別人面前簡直判若兩人。 “這樣才好,這樣帶的老爺心情都好了許多?!表n管家樂呵呵的說道。 韓相如聽管家這么說,立刻收了笑臉:“說的我好像多稀罕那小子似的,沒臉沒皮的?!比缓笳律?,去了書房。 韓管家也知道自家老爺口是心非的毛病,聞言呵呵的笑了一聲,就再次飄走了。 周頤睡醒之后,就徑直去書房找韓相如,他在韓府自在慣了,便也沒敲門直接推開走了進去。卻沒想到潘思勰也在里面。 “你的禮儀呢?我是這么教你的嗎?”韓相如黑著臉問周頤。 周頤摸摸鼻子,只好sao眉搭眼的道歉,心里吐槽,這不就是你教的嗎,以前敲了門,韓相如又嫌他多事,誰知道潘思勰會在里面。 不過他知道韓韓相如是愛面子,要是讓潘老頭覺得周頤不知禮就不好了。所以周頤也樂的配合他。 周頤認了錯之后,又規規矩矩的給潘思勰行了禮,然后說道:“老師,潘爺爺,既然你們有正事要談,那我就先出去了?!?/br> 韓相如卻點了點旁邊的椅子,“坐在那兒安安靜靜的聽,你以后是要走仕途的,光閉門造車的念書怎么行,現在聽聽也好?!?/br> 周頤深以為然,便安靜的坐下,眼觀鼻鼻觀心,只當自己是個啞巴,安心的當個柱子。 潘思勰嘆一聲:“ 去年北方散州,懷沙兩省先是旱災,然后又是水災,百姓民不聊生,朝廷諸公不思如何賑災,反倒是為了私利斗個不停,皇上整日只在后宮飲酒作樂,朝廷大事一概把持在楊知文和腌賊馮啟華手里,國庫里空的能跑馬,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去年就有不下十次的暴動,雖然被朝廷鎮壓了,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世家將土地吞并在自己手里,而百姓卻連立錐之地都無,韓老頭兒,再這樣下去,我只怕……”潘思勰重重的嘆了口氣,后面的話他沒說出來,但周頤卻明白,怕什么,怕官逼民反唄,沒活路了,自然要扯旗造反。 南苑府城是大越朝最富貴的地方,這里的百姓還算能安居樂業,周頤原以為大越朝其他的地方就算比南苑府城差一些,也差不到哪兒去,可現在聽潘思勰這么一說,這踏馬的這個王朝明顯已經走在末路上了呀。 那他這個科舉還考不考,要是考上做了官,別人揭竿起義成功了,那他這個前朝罪臣不是也要被抹脖子? 這可真是欲哭無淚了,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熊,要是真的大越朝各地都發生了暴動,那他不是也要跟著遭殃! 韓相如聽了搖搖頭:“不至于,潘老頭兒,你說的這些哪個朝代沒有這樣的問題,北方散州,懷沙兩省都是位于大越朝極偏遠的地區,本就是開朝皇帝打下來的異族之地,那里的人以前本就以放牧為生,向來喜歡斗兇逞狠,民風野蠻,就算有地給他們,他們也不會想去耕種,所以遠沒有到你說的那個地步,你看看中原各地,都還算安穩,只要中原穩住了,大越的根基就不會失!” 周頤聽了,吁一口氣,還好,還好,大越朝還沒有作死到亡國的地步,周頤對韓相如的分析還是比較認可的。 土地兼并,是封建王朝一個永恒的主題,農業社會,成也土地,敗也土地,朱元璋一個放牛娃被逼上革命的道路,還不是因為地主將土地完全占據了,家里的爹娘兄弟全部餓死,于是奮而揭竿,最終在眾多的起義者中脫穎而出,當上了皇帝。 每逢開朝,由于皇帝本身就是革命者,自然是最能體會到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句話的,往往會制定輕徭薄賦,與民生息的政策,可架不住后來人不爭氣呀,不管是后面的皇帝,還是官員,好日子來了,野心自然也隨之而來了,含著金湯匙出身的皇帝體會不到農民日子的不易,而跟隨開朝皇帝起義心腹們往往會被封個什么王,什么公,慢慢的發展,就成了世家。 農業社會最根本的就是土地,最值得投資的也是土地,因為沒有其他找錢的門路,那些世家官員有了權利,為了利益自然會將土地緊緊的攥在手中,溝壑難填,土地兼并就像滾雪球般越來越大,這時候若遇上了一個開明的皇帝,或是大智者的大臣,說不得還能通過改革修修補補將王朝的漏洞堵起來,像張居正改革就硬生生的將風雨飄搖的萬歷王朝又拉回了巔峰時期。 但這樣的改革家往往是沒有好下場的,商鞅被車裂而死,張居正死后還被萬歷刨了墳,甚至連帶著家族都死光了。 改革者去了,自然身死道消,他的改革政策也會被既得利益者瘋狂的反撲。然后土地兼并繼續擴大,一直到了底層人民沒有了立錐之地,果腹之糧,于是新一輪的革命又起來了,如此循環往復。 大越朝剛剛歷經三朝,遠沒有達到底層人民揭竿起義的地步,周頤這顆心也就放進了肚子里。 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應該是不會經歷戰亂的。 不過這也說不準,歷史上干掉皇帝的也不一定就是底層的農民,還有什么王爺奪位之類的也不少。 但走在路上還有可能被砸死呢,與其現在憂心忡忡的想這么多,還不如積蓄力量,如果真的到了這一天,至少他手中要有保護自己和家人的力量。 周頤想了一通,便覺得心緒通透了,繼續聽潘思勰和韓相如談話。 第62章 建工廠 “韓老頭兒,我知道,可是你看看現在整個朝野上下,臣子們為了私利斗成了烏雞眼,官場上貪污成風,世家就是整個王朝的蛀蟲,皇上不思朝政,這樣下去,哎……” 潘思勰大大嘆了一口氣。 韓相如卻沒有潘思勰那么大的觸動:“王朝更迭本就是常事,他們怎樣關我屁事!” 韓相如的藐視權威的叛逆可見一般,在這個時代,士大夫首先被灌輸的便是忠君愛國,而韓相如竟然說大越朝的興衰不關他的事。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話了。 他一說出口,潘思勰就變了臉色:“你不要命了,算了,我本來就知道你是一個瘋子,今日你說的話我只當沒有聽過,我先走了,免得被你這瘋子帶累!” 潘思勰哼了一聲,站起來,臉色沉重的走了。 韓相如嘖了一聲:“還是那么假正經!” 周頤在一邊看的無語,心里吐槽韓相如,不是人家假正經,而是你真的太怪異了吧,特么的思想比他這個后世穿越而來的人都要開放。 “你又在想什么?”韓相如瞥見周頤坐在一邊一臉放空的樣子,就知道他又在想七想八。 周頤忙回:“沒什么,沒什么……” 韓相如哼了一聲,也不盤根問底,反而問他:“剛剛潘老頭兒說的你怎么看?” 周頤摳摳腦袋:“這個離我太遠了,我覺得這是朝代更迭的必然性,沒什么好說的,歷史上那些王朝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br> 韓相如點點頭,沉思了一會兒,便開始了教周頤上課。 一直到天色近黑的時候,周頤才從韓府回家。他到家的時候,全家都在等著他一起吃飯。 五丫今年十四歲,六丫十二歲,也已經成了大姑娘了??粗χ瞬松献赖膬蓚€jiejie,周頤不禁感嘆時間真快啊,還記得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睜開眼看見兩個jiejie時,她們瘦瘦小小的就像兩個小雞崽兒,現在竟也長得亭亭玉立了。 吃了飯,一家人坐在一起說話,周老二嘆一聲:“現在鋪子里來買衣柜的人根本就沒有多少,作坊里全部是接的定制衣柜?!?/br> 周頤點點頭,這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鋪子里賣的中檔衣柜,這幾年下來,廣安縣的消費潛力差不多已經被榨光,其他地方的一般家庭根本不可能為了買衣柜專門跑到廣安縣來,而且早就有人把這東西山寨了。倒是因為特殊花色,定制衣柜在南苑府城都有了名氣,來定制的人家越來越多,他們有錢有閑,只要是心頭好,花費多點兒距離遠點兒又有什么關系?所以有時候王虎和王元還要負責異地送貨。 這樣一來,雖然鋪子里的生意日漸蕭條,但作坊里的收入反倒增多了。 只是鋪子買了,這樣一天天不賺錢也不是辦法,不過要做些什么呢,周頤敲了敲膝蓋,這還要好好想想。 秀才院和童子院的課時不一樣,考過了秀才,至少在讀書一道上都有自己的方法了,所以白鷺書院給秀才書院安排的課程都相對松散,主要以自己鉆研為主,這有點像后世的大學生,課程不多,想要學的好,更多的是看自己的努力。 周頤也不用像以前一樣天不亮就起床然后閉著眼睛去書院,周頤起床后先是繞著村子跑了一圈,在河邊做了一套廣播體cao,再回家吃早飯。 本來一切如常,只是在看見五丫的時候,周頤剛喝下的茶差點一口噴出來,“三姐,你的臉上是捈的啥?”像抹上了一層厚厚的涂改液,白的跟個鬼一樣。 五丫聞言忙一摸臉,有些害羞的問:“這是傅粉,好看嗎?” 周頤違心的點點頭,這像鬼一樣慘白的妝容有什么好看的,不過小姑娘嘛 ,愛美是天性,要是自己大嘴巴說這妝不好看,五丫還不定怎么哀怨呢! “縣城里大姑娘小媳婦都在抹,聽說還是從京城那邊流行過來的,別看這小小的一盒傅粉,可貴了,要半兩銀子呢!”王艷接過五丫的話茬說道。 “娘,這是你給jiejie買的?”周頤艱難的問。 王艷點點頭,“是啊,你jiejie們都大了,也該好好打扮打扮了!”三丫給王艷的觸動也很大,所以現在她對五丫六丫比以前要重視的多。